吾有青血落燕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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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杀胡林(3)

    方翰虽然受了重伤,但值此危急存亡之际,行动居然异常迅速,转瞬之间已经冲到了山丘顶上。韩青眼见得两人离自己越来越近,情急之下,大喝一声:“刘兄快走!”随即双手急速搭弓上箭,觑准景思荒的额头,“嗖嗖嗖”,连出三箭,转身就跑。景思荒原本正追着方翰,忽然见山丘顶上站起来一个人,举弓瞄着自己,大吃一惊。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弓弦响处,羽箭已到景思荒脸前,景思荒一个偏头,将将避开了这一箭。然而一箭避过,第二箭又至,景思荒急忙俯身趴在了地上,大叫道:“程师兄!还有人!”

    程秉宙不慌不忙,双手捻诀,脚下如风,瞬间就冲上了山顶,略略一望,说道:“有二人,一人红发,一人持弓,我去追之前那红衣人,你去追那二人。”

    “是!”景思荒避开这三箭,站起身来,拍了拍土,抖擞精神,冲着韩青的背影疾速追来。

    韩青和刘唐两人没了命地狂奔,不曾想刚跑出去没多远,就听得背后一阵风雷大作,韩青转头一看,就见景思荒一手提剑,一手捻诀,已经追到了他们身后两丈左右的地方。韩青见状,拔出一支羽箭,搭上弓弦,猛跑了两步,突然一个转身,这一招翻身背射是他的绝技,下身犹自在向前奔跑,上身忽然一转,反身一射,快如闪电。不料箭矢尚未出弓,景思荒长剑一挥,一声大喝:“霹雳万里,破伏鬼神。疾!”一道青光直奔韩青腰间,只听一声雷鸣震响,韩青应声而倒。

    刘唐见韩青倒地,急忙来扶,景思荒冲到近前,飞起一脚,将刘唐踢开了三丈远近,俯身抓起韩青,问道:“你是什么人?”

    韩青被他一道雷光电得七荤八素,半天说不出话来,景思荒左手抓着韩青衣襟,忽然觉得似乎怀中有些东西,于是伸手一探,从韩青怀中拽出一个布袋。韩青一见那个布袋被他找出来,惊得三魂七魄不知飞了何处,那布袋里除了蜡丸密信、刻着天水二字的铜牌、妹妹韩佩的玉镯之外,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东西,就是飞狐营的银牌。若是这银牌被这景思荒发现了,只怕后果不堪设想。韩青极力想要伸手去拿,却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景思荒打开布袋,伸手进去,翻了半天,脸色骤然一变,韩青的心脏也随之猛地缩紧。景思荒一把将韩青拉到近前,低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韩青看着景思荒的双眼,紧咬着嘴唇,脑子正飞速地想着办法,就听得前方忽然有人说道:“景师弟,如何了?”

    两人一同回头,见程秉宙飘然来到了景思荒身后,景思荒脸色又是一变,回头看了一眼韩青,说道:“程师兄,随我来。”说罢,一把抓起韩青,转身就走,程秉宙不解其意,只好跟在了他身后。

    两人走了半刻,来到密林深处,景思荒将韩青一放,将手一伸,说道:“程师兄,你看这是什么?”

    韩青抬头望去,见景思荒手中正是那个蜡丸,此时蜡丸已经打开,两封信被景思荒取了出来。程秉宙接过去,展开了信,略略一看,顿时大惊,说道:“这人是谁?”

    景思荒又拿出一块铜牌,说道:“师兄你看,这是咱们的铜牌。”

    程秉宙点了点头,说道:“这一定是徐京的,你是谁?这铜牌和这蜡丸,你是从哪里得来?”

    韩青闻言,一个翻身,俯身拜道:“两位真人在上,小人姓燕,是雄州容城人,家在国界边上住,小人是徐京大哥找来的向导。”

    “向导?景师弟,去辽国的向导不是你给徐京找的么?就是此人?”

    完了!韩青一闻此言,顿时急得汗流浃背,耳后发烫。只见景思荒上前打量了韩青一番,问道:“你姓燕?”

    “是,小人姓燕,”韩青惴惴不安地说道。

    “嗯……”景思荒摸了摸下巴,突然一笑,说道:“程师兄,说实话,你可别和大师兄说,大师兄当时让我带徐京去雄州找一个熟悉辽国路线的向导,我有些发懒,便托了我一个朋友办这件差事,我自己没去雄州,跑去大名玩了几天,哈哈。”

    “哼,我就知道你尽办这种事。那是不是这人,你也不知道了?”

    “不过我那朋友说找了一个本地人,是个对辽国熟门熟路的后生,说是姓严,也不知是不是他乡音有异,说不定就是姓燕。我想,天下没这般巧的事,那应该就是此人了。”

    竟有如此巧合之事!韩青大喜过望,只听得程秉宙说道:“嗯,那小兄弟,这铜牌和这蜡丸为何在你手里?徐京人呢?”

    “回真人的话,徐大哥他们……他们都死了!”韩青说道。

    “什么?”景思荒一惊,程秉宙急道:“怎么回事?你可细细说来!”

    “是,”韩青早就想好了一套说辞,此时他不慌不忙地说道:“禀真人,小人那天在家无事,忽然有人上门来找,说是陪一队行商上辽国燕京去一行,让我替他们做向导。小人家住边境,辽国的路途,那是不能再熟了,再加上说有十贯的赏钱,我便答应了。那人带我见了徐京徐大哥,我陪着他们一路北上,行到燕京南边时,徐大哥叫我和几个他手下的兄弟在原地等他,他和一个姓王的大哥进了城。过了几日,徐大哥自己先出来了,说王大哥在城里有事要办。可那一日我们等到半夜时分,也不见王大哥出来。徐大哥和几个人进城找他,不料出来的时候背后竟然跟了一队辽兵……”

    “啊?”程秉宙惊道:“被发现了?”

    “真人说的没错,小人当时还不知道徐大哥是什么人,那队辽兵追出来之后,徐大哥带着我们且战且退,然而契丹兵精马壮,我们几个根本不是对手。徐大哥一不小心,心窝里中了一箭,眼看就活不成了。”

    程秉宙和景思荒对视了一眼,景思荒说道:“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小人不才,也学了几年弓马,当时见徐大哥中箭,小人恰好射死了一个契丹将校,抢了他的兵刃和战马,将徐大哥救了出来。小人带着徐大哥突围出来,跑了没几里地,徐大哥就不行了,临死前将铜牌、密信都托付给了小人,要小人去东京将这封信交给童太尉,小人这才知道徐大哥是童太尉的人。”

    程秉宙听罢,叹了口气,说道:“原来如此,徐京怎的做事如此不小心?”景思荒瞄了一眼韩青腰间的落星剑,说道:“你这剑,和弓,就是你当时抢那契丹将军的?”

    “正是,”韩青说道,他已经预先埋好了话头,若是景思荒发现口袋中的银牌,他也一口咬定那是抢夺契丹人的。然而景思荒并没提到口袋中还有其它东西,只是说道:“师兄,这桩事,原本和咱俩没什么关系,可现今撞在了咱们手里,你看该如何处置?”

    程秉宙摇了摇头,“咱们还有别的任务在身,此事虽然事关重大,但既然密信没有落入辽人手中,而且这位小兄弟成功逃了回来,那就还算圆满,不过是折了徐京而已。”说道这里,程秉宙看了一眼韩青,说道:“小兄弟,我看你之前弓术不错,是师从何人?”

    “回真人,小人弓术是家学,家父曾经在河北禁军从过军。”

    “哦,”程秉宙点了点头,说道:“不瞒小兄弟,我和景师弟都是天水门的弟子,你跟着的徐大哥,是我们三师兄的徒弟,也就是我们的师侄。你拿着这密信,直接到东京找我们三师兄郑磬元即可,不必去找童太尉。”

    景思荒将密信放回了蜡丸,连同铜牌一起塞回了那个布袋,递给了韩青。韩青见景思荒竟然没发现袋中的飞狐营银牌,心中大喜,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地说道:“原来如此,那请问两位真人,这位郑真人在东京什么地方?”

    景思荒说道:“国子监东侧,余家染房后面,有一座大宅,大门两侧各有一太极图,一看便知。郑师兄就住在那里面,你到门口,将那铜牌示给看门人,说找郑师兄就行了。”

    韩青记下,程秉宙说道:“方才有一红发人在你身旁,他是什么人?”

    韩青一听,连忙说道:“那人是我一个朋友,他不知道这些事情,不过是偶然路过此地,求真人放过他。”

    只见景思荒微微一笑,说道:“好,那就依你所说。”程秉宙十分惊讶地说道:“景师弟要放过那人?”

    “看着不过一个毛贼而已,被我一脚踢飞的货色,放过又有何不可?”

    程秉宙摇了摇头,“这可不像你的行事。”

    “是么?”景思荒笑道,“燕兄弟,我和程师兄还有要事在身,就不能送你去东京了。这件事事关重大,你自己南去,路上要小心谨慎。”

    “是,两位真人请便,小人自去便是。”

    程秉宙叹道:“郑师兄真是时运不济,好不容易收了个徐京,现在又死在了辽国,真是……”

    “那是他的事,管那么多干嘛,”景思荒说道:“走罢,程师兄,时候不早了,别在这里墨迹。”

    “小兄弟,路上多保重,”程秉宙说道。言罢,两人转身而去。

    韩青目送两人远去,急忙按着原路返回,找了半晌,才发现刘唐仍旧躺在原地,不省人事。韩青叫醒刘唐,说道:“刘兄?你没事吧?有没有受内伤?”

    刘唐晕乎乎地坐起身来,伸手摸了摸肚子,说道:“还好,好像没什么大事,只是摔得头有些晕。那两个人呢?”

    “他们走了,”韩青说道。

    “走了?怎么就走了?你怎么没事?”

    韩青笑了笑,说道:“不瞒刘兄所说,小弟和天水门略微有那么点关系,他们便没加害你我。”

    “你是天水门的人?”

    “不是,我怎么会是天水门的人?”韩青笑道,“刘兄别猜了,此事还不能告诉刘兄。”

    刘唐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叹道:“还好老子身子壮,燕兄弟,你究竟是什么人?”

    “刘兄干嘛这么问?”

    “我看你聪明机灵,长得又俊,弓术又好,还和天水门攀得上关系,”刘唐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你不会是皇帝老儿的儿子,出来微服出巡的吧?”

    “哈哈哈哈,”韩青大笑道,“刘兄你想到哪去了?”

    两人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韩青叹道:“我的马被人偷了,这可怎么赶路?”

    “对了,还没问过,燕兄弟你准备去哪?”

    “我要去东京,”韩青说道,“这里才到真定,离东京还远得很呢。刘兄,这附近哪有卖马匹的?”

    “买马?你带着那么多钱么?”

    “没带多少,但买马应该够了。”

    “那你只能往回走去真定府,虽然有些路程,但这里荒郊野外,附近除了真定,没地方给你买马。”

    “那好吧,”韩青说道,“刘兄你去哪?你要投奔的那个亲戚在哪?”

    “我去柏乡县,离这不远。”

    “要不刘兄跟我一同回真定府,我买两匹马,刘兄也骑一匹。”

    “你要送我一匹马么?”刘唐笑道,“不必了,兄弟。柏乡就在前面不远,我走两步就到了。燕兄弟,今天你又救我一命,算起来,你已经救了我两命了,这大恩,我将来一定报答兄弟你。”

    “刘兄说笑了,”韩青笑道,“实话说,当时我看你盯着方翰那大车,以为你是打家劫舍的强盗,弓箭已经瞄到你后心了。只不过后来贪图你背上的烧鹅,不想让你被他们发现,才出手相救。说起来,我是救那只烧鹅,不是救你,因此刘兄也不必报答我什么。”

    刘唐哈哈大笑,说道:“燕兄弟,你去开封,准备住在哪?”

    “嗯……”韩青想了想,说道:“观音院旁第一甜水巷,有一家李家正店,我在那住,刘兄问这做什么?”

    “今日你要回真定,我要去柏乡,咱们不是一条路,当在此分别了。将来我得了空,去汴京找燕兄弟,咱们再相聚,如何?”

    “好!”韩青笑道,“那我就等着刘兄光临!”

    “我刘唐说话算话,将来必然好好报答燕兄弟,决不食言。燕兄弟,再会!”刘唐一拱手,韩青也回了一礼,两人互相道了别,分道扬镳而去。

    韩青借着月光,一路北返,出了杀胡林,他回忆起官道的方向,走了将近两个时辰,只觉得疲累不堪,于是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将外衣铺在了地上,解下软甲,倒头睡了过去。

    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韩青醒来,找了条小溪梳洗了一番,吃了点干饼,继续上路。没走半个时辰,远远地见官道上一辆大车行了过来,韩青心思一动,上前喊道:“前面赶车的伙计,留步!请留步!”

    那大车停在了原地,韩青连忙上前,见赶车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韩青说道:“兄弟,你要去哪?”

    “怎么?你有什么事?”那赶车人说道。韩青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串铜钱,说道:“兄弟要是去南边,能不能捎我一段路?不白捎,给你二百文车马钱。”

    赶车人看了看钱,说道:“你想去哪?我看顺不顺路。”

    “我去东京。”

    “东京不成,我不去东京。”赶车人说罢,扬鞭就要走,韩青连忙一把拉住,“你别急啊,你去哪?”

    “我去馆陶。”

    “馆陶?馆陶是哪?”

    “馆陶在大名北边。”

    “是在大名府北边是吗?离大名府不远是吗?”

    “是,你去么?”

    “去!”韩青说道,“你把我拉到馆陶也行。”

    “一贯。”赶车人伸了一个指头。

    “什么?”

    “一贯,走就走,不走就算。”赶车人说道。

    “坐你的车一贯钱?”

    “对,一贯。”

    “太贵了吧。”

    “那算了。”赶车人一扬鞭子,大车吱呀一声开动,韩青看了看尘土飞扬的官道,要走回真定府还要半日的路程,无奈地苦笑道:“好吧,一贯就一贯,你可得赶得快些。”

    赶车人咧嘴一笑,说道:“上车吧。”

    韩青爬上大车,数出一贯钱来,递给了赶车人,赶车人一拉辔头,挥鞭一打,大车吱吱呀呀地开动了起来。

    一路无话,韩青坐着大车,走了两天,才赶到馆陶县郊。韩青下了车,辞别了赶车人,步行南下,走到黄昏,才远远看见一座巍峨的城池,出现在地平线尽头。韩青情知今日是赶不进城了,好在这一带人烟已经远比北边稠密,官道上到处都是赶路的行人,韩青走了没多远,便找到了一个路边的酒肆。他一进门,便有酒保上来招呼,韩青要了几个酒菜,草草吃罢,说道:“店家,你这里可能投宿?”

    “能啊,客官是要住店?”

    “嗯,多少一晚?”

    “回客官,小店小本生意,房间不比城里的好,但价格便宜,一晚只要六十文钱。”

    韩青数出铜钱,给酒保结了账,付了房钱,说道:“店家,你可知大名府哪里有卖马的?”

    “客官要买马?”

    “是。”

    “客官一看就不是这里人,有所不知,这一带的马,都被禁军买走了,寻常百姓家里哪还有马?更别说有卖马的了。客官要是想买马,只能去找城里几个有钱的富户。他们家里,或许还有些多余的马匹。你若是问卖马的店,大名府这里可没有。”

    “是么?”韩青心道,南朝果然缺马,大名府号称大宋北京,竟然没有民间卖马的店。

    “客官,房间给你准备好了。”

    “好,我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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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