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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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纵然当时的反应仍算平静,可那日临别前霍景的话语,却仍让凌冱羽雀跃了好一阵子。

毕竟,从上回白桦方面断了线索至今,也有好长一段时间了。由于地点在北方流影谷的势力范围之内,正好是冷月堂的弱处,所以一直以来都难有寸进。后来凌冱羽忆起霍景毕竟是北地第一富商,对此想必也颇有些能耐和手段,遂将此事道予对方请他帮忙寻找。

作为北方最有影响力的商人,透过商界的消息管道,那卢姓人牙之事很快就查出了一些梗概,也逐渐找出了可能握有相关帐册名录的人。再加上卢姓人牙的「客人」主要集中在北方,虽难免要耗上不少时日,可逐步查问,得到明确的线索也是迟早的事。

以霍景的性子,绝不会说没有把握的事,是以上回虽只是简单的一句「有一些线索了」,却仍给凌冱羽带来了暌违多时的希望,让他明知不该过度期待,心中的喜悦之情却依旧难以按捺……

「三当家!有、有大事发生了!三当家!」

便在此际,一阵惊喊自外头传来,中断了思绪。凌冱羽闻声先是一震,而旋即大惊而起,开门急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门、门口……」

前来禀报的下属因奔跑过急而难以成言,讲了两个字后就没了下文。如此情况让凌冱羽心下忧心之情更甚,忙问道:「门口怎么样?有人上门挑衅?还是官兵──」

「不、是、是、是有客人……」

那名下属「是」了好半晌才终于缓过了气,将自己如此惊慌的缘由道了出来:「柳大侠和归云鞭李列,刻下正在门口等着说要见您!」

如此一句,让听着的凌冱羽先是一楞,而旋即大喜过望,虽勉强压抑住了面上的表情,满心的盼念却仍让他在一拍下属肩膀表示感谢后,一个轻身朝门口直奔而去。

──是师兄!师兄前来寻他了!在隔了这么多年后,他们师兄弟终于又……

纵然前些日子同谢季允提出了要求,可凌冱羽却从没想过这事儿竟这么快就得以实现。无视于周遭山寨成员愕然的目光一路急奔至山寨门前,而在望见了那道睽违已久的身影后,生生收住了脚步。

他强忍着满心的狂喜按足套路朝二人见礼,目光却始终集中在那已比过往更添从容沉稳的身影上……直到寒喧罢,向同样给惊来的田义等人说明二人是来找自己的后,才引领着二人到自个儿屋中相谈。

──直到确认没有不识相的家伙在外偷听后,带上房门的凌冱羽才一声低唤,同时一个抬步上前紧紧抱住了对方……有些突然的动作让一旁看着的东方煜有些傻眼,却没来得及阻拦,只能强忍着些微醋意看着情人同样含笑回抱住对方。

「你长高了不少呢,冱羽。」

回想起师弟先前熟练应酬着的模样,以及周遭众行云寨成员看着他时充满信赖的目光,白冽予心下几分欣慰升起,含笑着轻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慰,并在示意东方煜代为「看门」后,抬掌取下了那张属于李列的面孔。

「这些日子的事我都知道了。能有现在的成果,你真的做得很好。」

得着这睽违多时的称赞,凌冱羽心下喜悦更甚,松开双手望向对方正想说些什么,便旋即因瞧见了那张俊美端丽一如既往的容颜而满足地一阵叹息。

「师兄果然还是一般好看……那一回的江湖十大榜我也有买喔!算那些人有眼睛,还知道师兄才是当之无愧的榜首。」

「瞧你说的……不会是被炽带坏了吧?听说你们两个吵架了?」

「还不是那小子摆了我一道!」

听师兄提起损友,凌冱羽愤愤地辩驳道,「我终于能理解他为何老是被白大哥教训了!根本就是欠人巴嘛!」

此话一出,白冽予才刚似笑非笑地一个挑眉,便因一旁情人同意地猛点头的样子而为之失笑。突然漾开的醉人笑颜让凌冱羽先是一怔,而后才忆起了完全给自己晾在一边的东方煜。清俊面容瞬间一红,连忙回身朝他一个赔礼:

「抱歉,柳……咦?」

道歉的话语方始,便因忆起了多年前自己和师兄联手瞒过东方煜的往事而为之一楞──难道东方大哥已经知道了吗?

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般,一旁的白冽予颔首道:「煜已经知道一切。」

那一个「煜」字让凌冱羽又微微楞了下,而后才理解到是东方煜的煜。知道这也代表自己也无须再假装,凌冱羽这才将先前未完的赔礼延续了下:

「抱歉,东方大哥,我与师兄多年未见,所以……先前多有怠慢,还望东方大哥不要见怪。」

「不会的。与至亲之人久别重逢,有此反应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更何况你是冽的师弟,于我而言便与家人无异,又何需在意这些虚文?」

摇了摇头示意对方无需介怀,东方煜含笑道,温和的神情让人一见便觉得如沐春风、心中一片温暖……回想起某个同样英俊、却总是沉着张脸的男子,凌冱羽不由得一声叹息。

「唉……要是霍大哥也能像东方大哥这样时常笑笑就好了。」

「霍大哥?你是说那位近年来同你往来频繁的那位北地富商霍景?」

东方煜有些讶异的问道,「不论是他的真实身份还是那个名为『崔京云』的假身分,应该都是颇善于交际的性子,又怎会老沉着脸呢?」

「那只是装给别人看的而已……真正的霍大哥难搞得跟个乌龟似的,让人想动手都无处下嘴,费了好大的工夫才让他勉强探出头来。」

毕竟是对着最最亲近的师兄,凌冱羽也没隐瞒便将他的乌龟理论说了出来。一旁的二人虽没见过霍景,可听着这样生动的比喻仍是不由得失笑出了声。

「可不论如何,你终究还是成功了不是?听季允说你和他颇为交好……让师兄听着都有些吃味了。」

笑声方缓,紧接着响起的便是白冽予似笑非笑、若有深意的一句,凝向师弟的幽眸隐透着一丝兴味。如此态度让凌冱羽赶忙用力的摇了摇头,同时心中暗自腹诽起某个「口无遮拦」的人。

「交好归交好,霍大哥也的确是同辈人里除了师兄外最让我尊敬的人,可和师兄自然是不同的嘛……要我说怎么个不同我也说不上,反正不同就是了。」

他急急辩解道,凝视着师兄的明眸透着无比的认真。

瞧着如此,白冽予微微一笑,抬手轻摸了摸他的头──凌冱羽虽长高了不少,却仍比他略矮几分,这个动作倒也不大突兀──道:

「只是同你开开玩笑而已,莫要往心里去了……不请师兄和你东方大哥坐下吗?我还想多听听那位『霍大哥』究竟有何能耐,竟然能让你推崇若此呢!」

「啊!对不起,师兄,一时太过兴奋就忘了……」

这才注意到大伙儿都还站着,凌冱羽赶忙请两人先行入座,同时拉来屏风挡在门前区隔出一个内室。如此细心的举动让对他还不是那么熟悉的东方煜赞许地点了点头,笑道:「冱羽性子活泼,行事却颇为谨慎得体呢!」

「东方大哥过誉了。我是师兄带大的,这点小事自是理所当然。」

凌冱羽有些腼腆地回应了他的赞语,而后转头望向一旁端坐着,神态淡然闲适的白冽予:「师兄是以李列的身份来此,想来不方便饮酒吧?我屋里只有些粗茶,只能请师兄迁就了。」

「不要紧……有茶具么?」

「嗯。不过有好一段时间没用了……之前老是和炽拼酒,我手艺又只是一般,所以不常泡茶。」

说着,他自橱柜中取出染满灰尘的茶具便要到外头清洗,却又在离开前想起了什么,脚步略顿,有些迟疑地一唤:

「上回听谢大哥说炽给卷入了一些事件……他还好吧?」

「嗯。他刻下已到了京城,正继续协助光磊查案。」

「嗯……那我先出去一会儿,还请师兄和东方大哥在此稍候了。」

听友人目前仍然无恙,凌冱羽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拿着茶具出了屋子。

此时,屋外的情况仍「清静」一如先前,让青年放心了不少──但这心才刚放,便在望见数十丈外明显以自个儿屋子为目标积聚成团观望着的人群后,唇畔苦笑扬起。

犹豫片刻后,他终于还是提步上了前,问带头的田义道:

「怎么了,田大哥?」

「冱羽,李列和柳方宇怎么会突然来岭南找你?你们认识么?」

「嗯……当初南来岭南时曾经同行过一段时间。」

「可会前来相寻,就表示你们还颇为熟识吧?」

「算是吧……田大哥,你到底想问什么?为何一直拐弯抹角的?」

「也没什么啦……只是……」

见凌冱羽都问得这样直接了,田义自然也不好再继续兜圈子,有些吞吞吐吐地开了口:「李列和你义姊桑凈……当真已经互相私订终身了么?」

完全出乎意料的话语让凌冱羽完全呆了住,「私订终身?」

「江湖上都这么传的啊……李列和桑凈情投意合,却为桑凈之父、湘南剑门门主所阻挠而被迫分别。之后江湖上一度传出擎云山庄有意让桑凈嫁给白冽予的消息,却因桑凈心系李列抵死不嫁,才让白毅杰心软收她做了义女……事情到现在也有四、五年了,桑凈却始终未嫁,李列也未再和其他女子往来,只是镇日同挚友柳方宇四处闯荡,所以咱们都在猜这对苦命鸳鸯是否早已私定终身,一个非卿莫娶、一个非君不嫁哩!」

「……田大哥,我还不晓得原来你这么喜欢这些江湖谣传。」

「怎么会是谣传呢?哪个男人会老跟着好朋友到处乱窜而对女人全不在意?又不是好那道儿的!自然是心里有人了才会这样。李列的行事虽不咋的,专情这点却颇让人赞赏……小冱,你倒说说,他和你义姊到底发展得如何了?」

「这事儿我哪会知道?田大哥,我还得招呼客人,就先不奉陪了。」

见田义已经完全陶醉在那明显不是事实的江湖谣传中,凌冱羽心下无语,终是放弃和他继续谈论这些,转身回去洗他的茶具了……如此反应让田义有些沮丧,却又在思及李列让人费解的来访后明白了什么──

「对了!他们一定是打算私奔了,所以才打算透过小冱传消息……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自认猜中李列来访目的的田义心下大喜,却不知他的这么一句让此刻仍在凌冱羽屋内的两名客人憋笑憋得差点内伤……

* * *

两个时辰后,壶中粗茶已给换了几回,而凌冱羽也终于将这些年──尤其是近两年──来的事大概告诉了二人。其中也包括了一些连谢季允都不曾说的事,像锅巴一看到霍景就猛啄,还有霍景赠酒当晚、他疲惫睡去却因找不到枕头而躺上了对方大腿的糗事。颇为生动的描述让白冽予唇畔始终带着笑意,东方煜更是不时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三人这么聊着,倒也渡过了颇为愉悦的一段时光。

又为白冽予和东方煜各倒了杯茶后,凌冱羽笑了笑,道:

「霍大哥虽然老是一派深不可测又无情的样子,实际上却是相当关心我的。就如建设机关的那段时间,在施工进行到紧要关头时,泉州的水师却传出要翻修军营而征召了不少工匠过去。我正担心一切没法如期完工的时候,是霍大哥察觉我心神不宁加以探问,然后动用关系请来一批工匠才得以顺利解决。经商之事也是他给了我不少启发和指导,才能有今日的成果……能遇上霍大哥,对我来说不仅是一个机缘,更是一个天大的好运呢!」

提及自个儿最近越发深刻的感受时,清俊面容之上雀跃之色愈浓,音调亦显得有些激动……兴奋的模样让瞧着的白冽予不由莞尔,戏谑道:

「如此盛赞对方,看来你是真不担心师兄吃味了?」

「师兄心胸宽广,又岂会在意这么些芝麻蒜皮大的小事儿?」

打最初的谈话后便已清楚师兄对此并不介怀,是以凌冱羽也不再着急,嘻笑着回应道,「要说吃味,看师兄和东方大哥如此情谊,才真教冱羽吃味呢!」

如此一句让一旁东方煜方入口茶险些喷出,虽勉强忍了住,却还是给呛得一阵急咳。知道是自己那句玩笑话惹的祸,凌冱羽才要上前关切,便已见着师兄先一步起身拍了拍他的背给他顺气,同时递过手巾让他拭去唇畔残留的茶水。待气息顺畅些后,师兄又拿了杯茶──用的还是师兄自个儿的杯子──让他润润咳得有些疼的嗓子。如此细心的照料让凌冱羽还真有些应了先前的那句吃味,心头都有些发酸了……可于此之外,几分疑惑亦随之升起。

──虽说几年前他就知道师兄对待东方煜的态度已经是少有的好了,可几年不见,进展到如此也实在太过惊人了些。要是让田大哥瞧着,只怕他不仅「苦命鸳鸯」梦碎,还要怀疑起师兄和东方大哥间是否──

可还没来得及细想,一旁重新入座的白冽予便已先一步开了口:

「你应该还有很多事想问吧,冱羽?」

这才想起了自个儿盼着与师兄相见的真正理由,凌冱羽连忙搁了无谓的遐想点头应道,「我听说这些日子来流影谷和擎云山庄的冲突愈发激烈,接着又有炽被卷入之事,所以有些担心。本想看看能否帮得上忙,可谢大哥却让我先专注于行云寨的事就好……师兄,真的没有能让我为你尽一份心地方吗?」

「你既已同季允谈过,就该清楚怎么做才是最好的,不是吗?比起准备不全便贸然冲锋陷阵,结果徒然造成不必要的损失,我更希望你能好好静心积蓄实力以待可用之时。」

虽然早知道了结果,可又一次给婉拒的事实却仍让凌冱羽有些沮丧地垮下了脸……瞧着如此,白冽予神色转柔,抬掌轻按上他肩头。

「比起这些,你的平安才是最重要的……这几年来你做得很好,但也千万不要因一切顺利便掉以轻心,知道吗?」

「嗯……我知道。」

凌冱羽反手按上那搁于肩头的掌点头应道,却因那与记忆中隐有些不同的温凉而微微楞了下……但他终究没继续深究下去。眼看外头已然隐隐添上一丝暮色,他忙将话题带向了自己心中的另一个疑惑:

「另外……师兄,听谢大哥说你和东方大哥近两年来一直在追查一股神秘势力,能告诉我大概是怎么样的情况么?」

「……也好,如今的你,也是时候知道一些了。」

收回了按于师弟肩头的掌,同东方煜一个对望后,白冽予沉吟半晌、终是略带深意地开了口:「傲天堡和漠清阁的事,你多少知道一些吧?」

「这两个组织看似毫无牵连,可其实都与多年前一个名叫『暗青门』的门派有关──更正确的来说,当初之所以会找上漠清阁,就是顺着傲天堡事件时寻到的线索一路顺藤摸瓜而得。」

他提杯轻啜了口茶,「当时,我在遭受傲天堡主『暗算』后化明为暗乘夜潜入傲天堡,并由傲天堡主和其心腹的对话得知一件事:他们表面上是受流影谷驱使,实际上却都隶属于一个神秘而势力庞大的组织,听命于他们所谓的『门主』。这位『门主』在组织内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其威严不容侵犯质疑,故尽管仍未『回归』,对他们又处处限制却不给予任何帮助,几人也依然不敢有任何反叛之心……出于对这个『门主』的好奇,我对傲天堡的前身──汗青寨做了一番调查,而后由他们所用的一种特殊□□『青藤』追查到了暗青门。暗青门是昔年江湖上一个以使毒用药著称的门派,曾经盛极一时,却于几十年前便完全销声匿迹……可即便如此,暗青门的秘药却仍数度于江湖上出现过。而其中用得最频繁的,便是『漠血』──漠清阁的杀手组织。」

「那么……那个『门主』,就是指暗青门的……掌门?」

因暗青「门」和那「门主」而有了如此联想,凌冱羽有些迟疑地出声问道,「会不会是这个暗青门刻意转入暗中操控汗青寨和漠清阁等势力?既然是以使毒用药著称,应该有很控制人的方法吧?」

「这的确是一个合理的推测。可比起『暗中策划操控』这样的角色,以暗青门过往所表现出来的实力,更可能是作为一个辅佐的角色而存在──便如擎云山庄也有专门研制药物的部门,暗青阁的表现,主要还在于以其专门对『门主』旗下的其他组织提供药毒……后来的天方事件也是一个例子。」

回想起当时完全超出预期的发展,白冽予眸光微凝,低幽音色亦随之沉了少许。

「也不知该说是横生枝节还是意外的收获?潜入天方时,景玄──也就是天方四鬼之一的『玄武』──引起了我的注意。此人约二十八、九岁,颇有莫叔昔年的丰采,武学造诣亦极为不凡却甘愿屈居于『天方』旗下,隐有几分敛其光华以便于暗中行事的意味。仔细调查他加入天方以来的种种行踪后,发现他于执行任务之外亦时常于各地行走,行踪颇为隐蔽,而他所踏足之处,便包括了傲天堡及漠清阁。」

「景玄杀人鲜少以毒为手段,与暗青门昔年与人冲突时的行事方式极不相符。可他因故设计试探我之时,却用上了近年来比『青藤』更少出现于江湖上的『转香散』……」

说到这,白冽予微微一顿,幽眸瞥了眼一旁的东方煜。后者尚是第一次听到上回让自己中招的药名,让见识颇为渊博的他神色不由得微微一僵;凌冱羽则因这个听来十分熟悉却有些记不起来的名字皱起了眉,足足苦思了好半晌后方恍然大悟,讶道:「那不是师伯曾提过的一种极为歹毒的迷药兼□□么?难道那家伙为师兄的容姿所迷,所以意图不轨?可就算是转香散,以师兄的寒玄真气,应付起来想必也是易如反掌吧?」

他一向对自己的师兄颇为自豪,更清楚那张足称绝世的容颜究竟有多么强的威力,自然很快便朝这方面联想了……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东方煜本就有些僵硬的神色立时更显尴尬。幸好白冽予无意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下去,也没澄清师弟那个有明显破绽的误会便接着道:

「当时,景玄踏入江湖已有十二年。可十二年来,不论是擎云山庄『冷月堂』,还是碧风楼方面的情报网,都对景玄此人暗藏的能耐一无所知,只单纯将他当做了个行事诡秘、功夫勉强能构得上一流的杀手……」

「那么,景玄真正的实力如何呢?」

「没有意外的话,和煜不相上下。」

「和东方大哥?」

入耳的答案让凌冱羽为之一惊──东方煜化名的柳方宇可是当今江湖上公认的年轻一辈第一高手,他自己也曾向对方讨教过,深知其实力之高……可眼下师兄却说景玄能与东方煜不相上下,自然让他颇为震惊。

对「柳方宇」这样的高手,不论是否有利害关系,各方势力都会尽可能的关注、分析;可换成了「玄武」?虽然多少还是会留意他的行踪,却更多是集中在他将要犯的案子上,而非其人,更不会在意他的行踪是否有其他的涵义……如此推想而下,凌冱羽自然也明白师兄之所以会起疑心的理由了。

见他已然想通,白冽予赞许地笑了笑后,续道:「更别提此人的才识学养同样能与煜一拼,又颇有心计……这样的高手,又岂是轻易便能培养出来的?再加上先前提及的种种,如此推测而下,景玄不但与暗青门有关,更可能是那位『门主』所培养出来的弟子或使者,负责在门主回归前联系分散各地的残留势力。也因此,这两年来我和煜四处奔走寻访,就是想从景玄往日曾踏足之处找出线索,从而拼凑出这个组织的情况。」

「原来如此……那景玄呢?这两年来还有他的行踪吗?那个门主又怎么样了呢?」

连漠清阁都只是「残余势力」,又能让他师兄关注若此,这个隐藏于暗中的组织之庞大自然十分惊人……凌冱羽已非昔日初入江湖的少年,自然明白这样一个势力可能带来的影响,神情间不禁染上了几分忧色。

──可这么一问换来的,却是白冽予突如其来的沉默。过于复杂的色彩瞬间溢满幽眸,双唇微张似想说些什么,却终还是低低叹息了声,垂首不语。

隐隐浮现于端丽容颜之上的,是名为哀伤的情绪。

如此不寻常的反应让凌冱羽瞧得一惊,回想起昔日师兄忆及亡母的模样,青年心下一急正待起身安慰探问,怎料旁边的东方煜却已先一步起身,双掌轻握上了情人肩头。

感受到来自对方的安慰与支持,白冽予微微抬首望向那张正满载着忧心与疼惜的面容,而在片刻犹豫后,启唇道:

「你来说吧,煜。」

「嗯……也好。」

确认情人心绪尚稳后,东方煜同意了他的安排,并再度回到了桌前歇坐……两人间让人无从介入的氛围让一旁的凌冱羽瞧得有些发怔,早先的疑惑和酸意再度升起。可仍旧没让他来得及细思,紧接着由东方煜口中道出的话语,便将青年震得久久难以成言──

「在进一步说明前,有一件事得先让你知道……那就是昔年指使青龙杀害冽母亲的,正是你的师伯、他的师父,医仙聂昙。」

凌冱羽虽猜到了事情多半与兰少桦之死有关,却绝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会是如此。交错着惊愕与难以置信的目光望向师兄,得到的,却是一个肯定的颔首。

以师兄对此事的执着及与师伯之间的师徒情谊,自然不存在「误会」这种可能。明白到这点,凌冱羽只觉身子一软便要往后靠去,却忘了自己坐的是没有靠背的圆凳,险些便要从椅子上栽倒……好不容易稳住后,他深吸了几口气,有些颤抖着开了口:「那……师伯他……师兄你……」

断断续续地说了半天却终究难以成言,因为那个太过骇人的疑问……可一旁听着的二人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而由东方煜摇了摇头代为解释:

「聂前辈已然仙去,但并非冽下的手──这也是我提及此事的原因。下手的人,是景玄的师父……也就是被我们怀疑为『门主』的人。」

听到聂昙已死,凌冱羽虽然又是一惊,却因并非师兄下的手而多少松了口气……只是事情没过两句便又回到了景玄和「门主」上头,看似无关的两件事就这么被牵扯在一起,让他登时又是一阵错愕。

只听东方煜又道:「其实早在天方未灭前,景玄便已对『李列』几度出手试探,似乎相当在意他是否为医仙的弟子,想来是其师与聂前辈有仇故有此作为吧?当时我和冽刚确定聂前辈便是昔年主谋便急忙赶往东北,可到达草庐时──姑且暂称其为『门主』──门主已和聂前辈交起了手,一掌便将聂前辈击成了重伤。」

凌冱羽才刚觉得自己不会再继续讶异下去了,却又旋即因为东方煜的最后一句而再次傻眼──师伯在武学造诣上虽然不及师父,却也是宗师级数的人物。能将宗师级数的高手一掌击飞?这也未免太……

「即便是我和冽,在他面前也几无一合之力……若非『门主』和景玄后来不知因何离去,只怕我二人现在就没机会出现在这儿了。」

顿了顿,「之后,那两个人便仿佛消失了般,即便我二人都已让手下势力仔细留心,却仍然难以寻得他二人的踪迹。这两年来我们会奔波至此,也是想赶在对方有所行动前先一步摸清他们的根底。」

青年低低应了声,神情间却依然惊愕未消。他提杯啜了口茶试图藉此稳下心绪,却仍难平抚接连而来的消息带来的震撼。

足过了好半晌后,他才勉强镇定了下,问:「那么,这两年来的探查可有什么收获吗?」

「我们已将景玄昔日到过之处大概搜了遍,也找到了一些残留的势力。只是这些势力连一个能和漠清阁比拟的都无,自然成不了什么气候。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位『门主』当年曾在中原拥有极庞大的势力,却因某种因素被迫远走海外。两年多前,似乎是当初订下的『期间』已满,让他回到了中原……对方既然早在十多年便派了景玄来,没有其他后手自然是不可能的。问题是他们藏得极深,这两年来几乎没什么动静,让人根本无从查起。现在我们多少知道的,也就只有对方图谋挑起几大势力之间的争战以趁乱崛起,并多少对这个势力善用的手段有了些基本的认识而已。」

提到近两年来的成果时,东方煜几乎是有些丧气的,一旁的白冽予亦微微苦笑。反倒是凌冱羽今日给惊了这么多下早有些麻痹了,见此刻气氛有些沉闷,遂笑了笑道:

「眼下时间也不早了,师兄要不要一起到附近的镇上吃上一顿?虽然不像漳州城那样繁华,却还是有一些相当不错的特色菜肴的。」

「你是山大王、地头蛇,自然是全由着你安排了。」

白冽予含笑道,同时取过面具重新覆上了……眼见那无双容颜再次给掩盖了住,凌冱羽心下几分惋惜升起,却仍是一个起身,领着二人出屋往外头去了。

然而,外出用餐的路上,望着那张属于「李列」的脸孔,行云寨三当家心底突然起了几分疑惑──师兄应该不会随意把真面目展现于人前才对。那么那个景玄……又为什么会用上转香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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