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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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三章

先前伺候崔京云的女子早在几人开始谈话时便已退下,是以慕容仲武言罢离去后,包厢中便也只剩着崔京云和凌冱羽二人了。

崔京云何等人物,自不会不明白凌冱羽托辞买酒的理由。见少年并未不识相地再次当面推辞,而是拐了个弯「还」钱,眸中赞赏之色浮现,他取过案上瓷杯替彼此各倒了杯清茶。

「听三当家方才所言,似乎与柳大侠颇为熟识?」

边询问着边将瓷杯递向对侧的少年。后者略一点头谢过,先提杯轻啜了口茶润润嗓子后,才道:

「冱羽初出江湖之时,曾因义姊桑凈之故而得遇机缘与柳大哥相识、同行过一段时间,尚称得上有些交情吧……崔爷也知道柳大哥?」

他与桑凈的义姊弟关系和昔年在江陵与化名柳方宇的东方煜相识之事并非秘密,只要有心都能查到,自然没有隐瞒的理由。只是听崔京云主动问及,似乎也对柳方宇有些了解,让凌冱羽不禁有些好奇地反问回去。

──当然,是多少存着几分打探心思的。

闻言,崔京云自怀中取出一把折扇,右腕一振将之展了开来──一个十分简单的动作,却又显得无比潇洒俐落,令瞧着的凌冱羽不由得在心底一阵暗赞,直到扇子给递到自个儿面前才意识到对方是要他看看扇面。

凌冱羽对什么纸质扇骨用料如何的虽不甚了解,可眼力还是多少有一些的。眼前的折扇绝非街上小贩那种几文钱一把的货色所能比拟,尤其是扇面上纯以墨色勾勒出的一枝寒梅,虽只简单几笔,却已将那不畏霜寒的凛然丰姿表现得淋漓尽致……他并非风雅之人,却也清楚这一株寒梅的价值比起那并非凡品的扇子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而画旁落款的,却正是二人现下方谈及的柳方宇。

见他已看清扇面所绘,崔京云一个旋腕收回折扇轻搧几下,而后方开口道:

「柳大侠不仅身手高超,一手画艺更是足称匠师。光是这把寒梅扇,市面上的价值便已不下百金了。」

虽知崔京云是在回答他如何知晓柳方宇此人的,可那「不下百金」四字仍是让听着的凌冱羽闻言大吃一惊:「一把扇子便价值逾百金?早知如此,上次和柳大哥见面时说什么也得先求个十把八把再走的。」

「三当家若真有办法弄到,不如便交由崔某代为出售吧!以海青商肆的名头和京中贵人的财力,那几把扇子就是再翻上几番都不是问题。」

「还翻上几番?」

光是想象便已十分惊人的数字令少年忍不住为之咋舌,心下却已因崔京云那「交由崔某」四字而微微一动──某个模糊的念头自脑中闪过。可还没来得及等他想明白,房门却已于此时由外而启,却是慕容仲武拎着壶酒回来了,后头还跟着几个手捧菜肴、容姿妍丽的姑娘。远盖过脂粉味的食物香气瞬间牵引住凌冱羽全副心神,让他几乎要忘了先前对这绮罗阁的抗拒。虽不至于瞧得两眼放光食指大动,盯着菜肴的目光却仍添了几分毫无掩饰的期待。

可另一边,让慕容仲武费心至此的贵客崔京云却只是微微颔首,面上瞧不出分毫不豫,但也同样见不着分毫惊艳赞叹。

这虽是慕容仲武早就料到的结果,但此刻亲眼见着,心下却仍不免有些失望。他们慕容家的恒义生在岭南商界虽是一方土豪,比起驰名天下的海青商肆却毕竟还差得太多……要想让这位贵客满意,看来还是得仰仗冱羽的力量了。

「让两位久候哩!来!赶紧用膳吧!菜凉了可就不好了。」

心下忖度着的同时,面上却已是热络的笑容绽开,边示意姑娘们布菜边招呼着请二人开动。若在平时,凌冱羽自然是不会跟他客气的。可现下毕竟还有崔京云在场,他不好把平时坑友人劲头完全表现出来,只得等崔京云客套了句「劳烦慕容公子费心了」并开始动筷后,才不失仪地用起膳来。

多少是顾虑到了凌冱羽的心情,慕容仲武并未让那些个姑娘留下来给几人喂喂菜、添添酒什么的,而是吩咐她们在外等候,待晚些宴饮过后再谈其他。没了那些莺莺燕燕,这饭便也用得与在酒楼相差无几。有美食而无美人让凌冱羽更是心情大好,而在吃了几口饭菜垫垫胃后,拿起先前请慕容仲武代点的「吟春」为三人各斟了一杯。

「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人生在世,聚散离合,讲求的无非是一个『缘』字。冱羽早在先前与崔爷萍水相逢而得一饭之交时便已心生结识之意,如今更得仲武兄居中牵线,所谓缘分,怕也莫过于此了吧?」

少年含笑提杯致意道,「今日既然得以再见,不论崔爷此来所求为何,这个朋友冱羽都是一定要交的──就不知崔爷意下如何了?」

一问脱口的同时,澄亮眸光笔直投向对坐的锦衣男子。全无掩饰的欣赏好奇之情让瞧着的崔京云眸中兴味更甚,唇畔笑意勾起:

「自然是乐意之至了……崔某年纪稍长,就自忝为兄、不客气地唤三当家一声『贤弟』吧!」

「那冱羽就喊一声『大哥』了──崔大哥,你若不介意,可否把那什么『贤弟』、『愚兄』之类的也省去?像那般贤来愚去的,可是半点亲近的感觉都无,听来格外生分吶!」

「称一声『贤弟』本也是怕过于冒犯。你既然不喜,大哥直接唤你『冱羽』可好?」

「嗯,就这么办吧!」

清俊面容之上笑意转灿,「来!大哥!我敬你一杯!」

语音初落,凌冱羽已自举杯仰首、将方才斟的一小杯「吟春」一饮而尽。崔京云含笑回敬,饮酒的动作却不似凌冱羽那般大大咧咧的,而是以杯就唇、容颜微抬,以极小的动作近乎优雅地将之饮尽。

这一幕瞧在慕容仲武眼里立时心生感叹,暗道京里来的果然和他们岭南这等乡下地方不同,连喝个酒都如此有格调;一边的凌冱羽却是双眸微凝,心下赞叹的同时却也不由得暗暗将自个儿识得的几个所谓「年轻俊彦」和眼前的「崔大哥」做起了比较。

师兄饮酒不会用这般「矜持」的喝法,而是更加随性自适的。可那种随性衬上了由骨子里透出的出尘脱俗,自然让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无比悦目;而东方大哥么,他饮酒的动作虽带着一种风流人物的况味,内里却还是相当讲究──或者说是已养成习惯的──礼仪的。听说碧风楼主事的东方家立业已久,也算是极有历史的名门了,这点自然不奇怪。可崔大哥的表现虽没有那种风流气,却仍有着与东方大哥极其相似的、那种与寻常平民全然不同的讲究味儿……他也说不上那味儿究竟是怎么样个味儿,但那模样,光瞧着便觉与自己这等小老百姓大相径庭。

即便是从京里来的,单纯的一介商贩也不该有这样的味儿才对……若对方是海青商肆的大老板霍景,听闻他有些世家背景,有此行止倒还有几分道理;可他这「崔大哥」呢?究竟有什么样的背景,才造就出了他这样一个……让人瞧不通透,而越发生出兴致的人物?

想着想着,正对着崔京云的眸子就差没瞪得放光了……瞧着如此,崔京云将手中的瓷杯轻轻搁了,双眉微挑,问:

「冱羽盯得这般仔细,莫非是担心大哥喝不足那枚金叶的份量?」

这才发觉自己竟真的望出神了,凌冱羽尴尬一笑:「大哥误会了……你我都已兄弟相称,我再记挂着那些岂不矫情?只是大哥饮酒的模样当真好看得紧,这才让冱羽一不小心瞧得呆了。」

这个答案虽隐瞒了他心中的疑虑,却也不全是假话。可崔京云似没料到他会连自己看呆了都直言而出,总瞧来一派稳沉的面孔竟少有地掠过一丝愕然。

可他毕竟不是寻常人物,微讶之后便即定了定神。但还没等他客套、谦让两声,对侧的少年便已隔桌凑近了几分,带着些许期盼意味的开口问道:

「说来先前都还没问过呢……上回的烤肉,不知还合大哥的胃口吗?」

「大哥是个商人,只会给予和事物价值相等的报酬。」

所谓的报酬,自然是指上次的那枚金叶了。这话拐了个弯,其实也就是在称赞少年烤肉的手艺不错。

凌冱羽听明白了,面上笑意因而更显灿烂。取过酒壶正想再给崔京云倒酒呢,一阵轻咳却于此时传来。回眸一望,只见被晾在旁边足有好一阵的慕容仲武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

「瞧两位一见如故、言谈投契若此,小弟这个『媒人』若继续待着反倒显得碍事了。」

因眼下融洽的气氛而刻意使用了有些俏皮的语气,并自起身拱手:

「那么,小弟就此先行告退。今日一应花销全由恒义生买单,还望两位尽情享用吧!请!」

「今日多谢慕容公子招待了……请。」

崔京云此行的目的本就是结识凌冱羽从而为日后的计划铺路,眼前既已同「目标」建立了交情,自然不需要再拉着慕容仲武作陪--有他在场,有些话反而不方便开口──当下也不出言挽留,而是极其干脆地起身相送;一旁的凌冱羽也存着深谈的心思,遂同样拱手示意,目送着友人离开了包厢。

二人又自吃了一阵,直到先前上的菜肴都用得差不多了,崔京云才让人撤下盘子,改送上去油解腻的香茗和点心果物。包含最初给他倒酒的那位,几名姑娘本欲进来作陪,却都给崔京云并了退去……对此,凌冱羽虽暗暗松了口气,疑惑却也随之而起。

仲武曾说是为了投贵客所好才选择在青楼宴客,可打见着崔京云至今,少年却半点也瞧不出此人对这等烟花之地有任何一丝「好」的迹象。不知是他自制力强隐瞒极深?又或是仲武的消息有误?不过眼下景况毕竟还是凌冱羽所乐见的,故心下虽存疑惑,却终究未曾宣之于口,而是提杯轻啜了口香茗润润嗓子,端坐着静待崔京云道出来意。

但见后者亦自抿了口清茶后,身姿微挺、容色一正,眉宇间虽依旧残着笑意,整个人所透出的气息却已迥异于前。尤其是那双笔直望向自身的眼眸,其间蕴含的锋芒和威势更让凌冱羽瞬间为之一窒,竟似一股压力排山倒海而来……但他年纪虽少,却毕竟不是寻常人物。澄澈眸光毫不怯惧地迎向对方,那属于行云寨三当家应有的气势,亦再无保留地被激发了出。

行云寨并不是个上下阶级十分严明的组织,凌冱羽本身性子又平易近人,是以平日瞧来便与寻常少年无异,只一双澄亮的眸子多少透露出一丝慧黠机灵。可眼下给崔京云这样一激,一个少年高手兼一方之主所应有的气势展露无疑,竟让那张顶多称得上一个「抗字的面容瞬间显得无比耀眼。

瞧着如此,崔京云双眸微眯,唇畔一抹笑意勾起:

「很好,看来恒义生的推荐没错,『凌三当家』确实有值得海青商肆拉拢的本钱。」

「大哥如此试探,想必就是所谓的『在商言商』吧?」

因崔京云的一声「凌三当家」而明白了什么,凌冱羽同样含笑回应,周身气势未敛,相望的眸中更少有地透出几分凌厉:「能得着大名鼎鼎的海青商肆看重自是冱羽的荣幸……可既说了在商言商,不知海青商肆又有什么值得冱羽出力之处?」

边称着大哥边以如此公事公办的口吻回话其实并不相衬,偏生由此刻的凌冱羽说来却是全无违和之感……察觉这点,崔京云笑意转深,原先迫人的气势亦随之一收──这一下转变来得突然,让凌冱羽瞬间只觉有种一拳打在空处、无处着力的难受感。什么高手风范之流的瞬间烟消云散,他有些无力地趴上桌子,只一双眸子仰视高深莫测依旧的「崔大哥」,苦笑道:

「大哥果然了得,这气势的收放竟能做到如此自然……难道大哥就是用这招来对付那些犯事的管事,从而令其心神失守不打自招?」

会这么问,自是因为慕容仲武曾说过崔京云在海青商肆内的职司近似于监察、巡按一流,才让少年略带试探之意的开口。

「慑其心神是必然的,可要想让他们承认过失或罪状,还是得靠真凭实据才行。」

顿了顿,「不知你对大哥此来的目的知道多少?」

「这个么……仲武曾告诉我,说海青商肆有意于南方的玉石和珍珠,所以遣了大哥前来查探。至于找上冱羽的理由么?咱们岭南乃至于海南一带,最出名的玉石和珍珠产地几乎都在越族的控制下。越人对咱们汉人的防心极深,若没个居中牵线的人,只怕连谈判都没法开始。而冱羽正好与越族有些交情,这才有了今日的再会吧!」

眼下虽少了方才紧绷的气氛,可谈论的内容既已转到正题上,凌冱羽自也不好继续趴着,坐直身体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但见崔京云略一颔首:

「正是。南方的玉石和珍珠质量极好,却欠缺优秀的工匠;而咱们海青商肆的珠宝行当不论设计或作工都可说是当朝首屈一指的,却没有稳定的原料来源。若能将两者相互弥补结合,所带来的利润必会十分惊人──只是要想展开这『合作』,却非得有人居中牵线不可……就不知你是否愿意帮这个忙?当然,报酬方面,大哥绝不会亏待。」

「若我要做的只有居中牵线,个人报酬反倒是小事……问题在于这所谓的『合作』究竟对越族有什么益处?越族视我为友,冱羽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背叛这份信任的。」

越族之所以对汉人防心极重,是因为曾有许多不肖商人仗着越人性子纯朴加以讹骗。而凌冱羽言下之意,便是预先拒绝了任何建立在欺骗、讹诈上的交易,不论自己能从中得到多少好处。

这话说得直白,可明白他顾虑的崔京云却不以为忤,摇了摇头道:

「细节暂时无法详谈,可崔大哥可以和你保证:海青商肆收购玉石珍珠的价格至少可以比越族现在出售的价格高上两成。」

「比现在高上两成?若是如此,海青商肆还有利润么?」

「自然。好的玉石、珍珠等向来有价无市,若能与越族建立合作关系,首先是来源有了保证,其次是少了中间转手的价差盘剥,就算收购价格高一些,对咱们商肆来说还是有赚无赔--更别提这些上等玉石、珍珠经过匠人巧手后,成品的各种首饰的价格还要翻上几番。对商肆来说,这些才是主要的利润来源。而以海青商肆的雄厚本钱,也不至于舍本逐末,为眼前一时的利益而坏了长远的合作。」

「原来如此……冱羽对此了解十分有限,倒令大哥见笑了。」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你并非做生意的人,不知道这些也是很正常的。」

「可大哥不只懂生意,还有一身好武功,实在教冱羽佩服不已。」

「我一介商贾,习武不过是用来强身健体的,真要与人动手,也只能无视招法单靠蛮力应对,又岂能真正算得上『会武』?更别提与你相比并论了。」

说着,他语气一转,将话重新拉回了主题:

「大哥今日赴宴本是存着先认识认识『凌三当家』的心思,打算等日后真正建立了交情再谈其他,是以并未带上关于合作的详细计划。只是没料到你我竟有缘如斯,不仅得以再会,言谈更是投契若此,一下子便得以提及合作之事……这样吧!我已在城中租下了一处物业,这几天你便寻个空档过来,大哥会拿合作事宜的相关卷宗给你参详,并同你仔细解说事情将如何运作。若你听了之后觉得可行,再替大哥同越族接洽也不迟。」

「能这么做自然是最好。可那些应该是机密吧?冱羽充其量不过是个牵线的,让我看……会不会给大哥带来什么麻烦?」

「放心吧。以大哥在海青商肆内的地位,这点权力还是有的──且届时若进展顺利,你参与进此事的身分多半也会有所改变。」

「喔?大哥是指……?」

意料外的话语让凌冱羽有些讶异和不解。可问是问出口了,听着的人却没有半分解释的意思,反倒是一个挑眉,道:

「与其问大哥,何不试着自己想想?若真弄不明白,下回再让大哥告诉你也不迟……不过你应该不会让大哥失望吧?」

虽知对方是故意激自己,可给他这么一说,少年心下却还是难免地起了几分争胜之意,回应的音调亦因而多了些傲气。

察觉这点,崔京云唇畔笑意勾起:「那么,大哥拭目以待……眼下时候也不早了,良宵苦短,你我今日便就此暂别吧!」

「咦……啊、好。」

由那「良宵苦短」四字明白这个刚认的大哥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凌冱羽足费了好大的劲才压抑住颊上险些窜起的血色点头应道。略显局促的神情让崔京云看着他的目光因而添上了几分兴味,笑容亦随之加深了少许,显然是多少猜到了什么。如此反应让凌冱羽更觉尴尬,却只得干笑两声,道:

「良宵苦短,大哥赶紧把握吧!」

「……好,大哥便先行一步了,请。」

言罢,崔京云长身而起拱手相别,只在行经少年身边时若有所指地拍了拍他的肩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厢房。

随着房门开阖声落,已歇止好一阵子的女子音声再度响起,而旋即伴着男子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思及先前曾浮现于心头的疑惑,凌冱羽眸光微凝,唇间却已是一声低叹流泻。

不论崔京云是否真的对这等烟花之地有所好,有一点都是可以确认的──他是个极为自律而谨慎的人,将什么时候该做什么、该说什么区分得相当清楚。就如方才,二人虽改以兄弟相称,言词间亦已亲近许多,可这份亲近却也仅止于「言词」之上,所谈的内容多仍集中在所谓的「正事」上头,自个儿的几次试探亦一无所获……当然,对着这么个深不可测的人,凌冱羽本也不盼着如此轻易便能套出什么。只是想着方才言词往还和崔京云的种种应对,心下却不免起了几分挫折。

尽管仍有些疑虑存在,凌冱羽对此人的兴趣却无半分虚假,也确实有想与之为友的意思,所以才会没两下便换了称呼拉近关系。可对方的回应看似熟络,给凌冱羽的感觉却仍与初见时一般无二──不论言词如何亲近,在他心里,自个儿恐怕都只是个「做生意的对象」。换句话说,方才的「亲近」,也只是他为了博取自己的好感而刻意相附和罢了。真要说有什么是发自内心、全无掩饰的表现,或许也就只有自己直言赞他喝酒的模样极为好看时,那俊美面容之上一闪而逝的微愕吧。只是……

回想起崔京云临走前的那一拍,少年面上不禁浮现了些许迷惘。

那时,他本以为崔京云总不免要像仲武那般出言调侃自己,却怎么也没料对方会是那么样个反应,像是鼓励──虽然有些奇怪──又像是安慰,而深深地触动了他的心弦。

若说原先只是出于好奇和欣赏才想与此人结交,那么正是这么一个似乎有些不经意的举动,让凌冱羽真正动了想更了解对方、想与其深交的念头。

只是,以崔京云的深沉……这么个目标,想必很不容易达成吧?

想到这,少年唇间虽又是一叹逸出,眉目之间却迥异地未带上分毫消沉,澄澈眸中更反倒透出了几分跃跃欲试的光芒。

他可不是个遇到困难便轻易放弃的人。反正今后彼此相往还的机会不会少,既是如此,他又何妨试上一试?

这下心思既定,凌冱羽顿觉一阵开朗,将杯中的残茶饮尽后便即起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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