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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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五疑惑

其五疑惑

其五疑惑

白冽予难得地一夜纵情需索,后果就是自愈能力不如他的情人险些给操到直不起腰来。饶是事后白冽予已为他好生擦药推拿了许久,隔日起身之时,腰间的酸软仍是让东方煜差点想就这么瘫在**不起来。

可他还是起来了。为了在含烟离开前找她将事情好好说清楚以杜绝她的痴心妄想,也为了向长辈表明决心、杜绝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尽管白冽予已无意追究,东方煜还是坚持着前去拜访段言,打算由该处下手以了结一切。

知道他是顾虑自己的心情、又担心他太过勉强自己,向来在人前总是任由东方煜将自己搂抱在怀中的白冽予于是破天荒地回搂住了情人腰际。如此举动让一路上见着的人都暗自猜测小俩口是不是感情又有增进,便连上前应门的段言也有些讶异地一个挑眉。

虽说他那么做本意只是在测试,倒没存着将雨儿赶跑的想法……可没试出个结果却让两人感情更为稳固,看来他也没资格嘲笑两断了。

「难得瞧你这么早上门……有什么事吗,小煜?」

明知两人定是为了昨日的事而来,可段言仍是故作惊喜地开了口,「你表姨刚备好了早膳,一起用吧?这几个月你表妹出门在外,可让她好生寂寞呢!」

「您的好意侄儿心领了。侄儿此来是为了那含烟之事,还望表姨丈告知含烟所在,也好让侄儿同她将话说个清楚。」

见段言犹自装傻,东方煜虽也依礼应对,冷硬的声调却已明白地透露出了他此刻的不快。腰间的酸软和体内深处仿佛仍残留着的、为情人占有的感觉在在提醒着他昨晚的一切。虽说心中的排斥多还是出在害羞和无谓的自尊上头,可一想到事情的起因和昨晚冽生闷气的模样,东方煜就不禁气不打一处来。

知道侄儿动了真怒,听着如此,段言心下暗叹,道了声「稍等」进屋交代一番后,出外便领着二人往他给含烟安排的住处行了去。

有段言在前,二人自然不好说什么悄悄话。尤其白冽予,由于有个「予儿」的身分在,除了略为收紧环抱着情人的力道以表心意外,也只得装着一副柔弱认份的样子任由段言领着、东方煜搂着默默前行。

三人一时陷入了尴尬的沉寂中。领头的段言闲着也是闲着,索性边带路边打量起雨儿。只是青年的表现一如既往,仍没能瞧出什么破绽。

莫非真是他多心了?

但这个雨儿从出现到与小煜相知相遇的情况都是一团谜,又岂容得他不怀疑?尤其过去一年里,一直跟小煜形影不离的该是那个归云鞭李列才对,两人的行踪碧风楼也都大致有掌握……唯一比较成谜的,也就只有灭了天方之后到回到碧风楼间的那两、三个月了。

可两人若是在这之间相识相恋的,扣掉回来的路程,剩下的时间也不过一个月多……在一个月多里从相识到相爱、从而决定厮守终身,未免也发展得太快了些吧?虽说感情来时往往也顾不得适当与否,可这毕竟与小煜的作风相去太远,也不符合他当初陷入情网、决定「金盆洗手」的时间……

这么说来,小煜突然「洗心革面」,是在白毅杰和西门暮云的南安寺一战后。在那段时间之前,和小煜相处机会最多的……也是李列。

上一回同李列分别后,小煜就陷入了「单相思」;而这趟同李列分别后,他更直接带了个情人回来……时间点如此刚好,要说是巧合,实在有些……

可这与李列又有什么关系?总不会说这雨儿就是李列吧?容貌能假、气质能假,归云鞭李列的一身武艺却是假不了的。但这雨儿分明不会武,又怎么可能是他?

虽说……若小煜昔日单相思的对象是李列,很多事情便能有了完满的解答。

例如他为何从不肯说出对方的身分。

如在以往,段言是说什么也不可能怀疑到李列身上的。可在表侄带了个男性情人回来后,本来不可能的事好像也变得可能了。

只是这推测再合理,眼前这个楚楚可怜的雨儿却是现摆着的。除非能证明他就是李列,否则事情仍然没办法解释。

但,可能吗?

这雨儿的身形看似单薄,可若忽略他那身柔弱的气质,细瞧之下其实颇为挺拔。狄一刀也曾说过他的骨架看来不错,论起资质也能与一流高手相媲美──可他不会武却也是实实在在的。就算是归云鞭李列突然遭逢大难失去武功好了,举手投足也定会流露些许迹象才对。但这雨儿看起来就像是个从没学过武的人,如此表现,又岂是一蹴可几?

除非他早隐瞒成了习惯。

可李列长年在江湖上行走,又有什么必要改换容貌、隐瞒自己不会武?改换容貌还能理解──如果雨儿的容貌是真,那么以这副容貌行走江湖确实太惹眼了些;但武功呢?莫非李列还有什么暗藏的身分……让他必须装扮成一个不会武的人?

要说起容貌如此出众却又不会武的年轻男子,江湖上最为著名的,自然就是擎云山庄的白冽予了。

思及此,段言悚然一惊。

李「列」、「雨」儿……一般人在易名时通常有从本名取字做变化的习惯。若李列和雨儿真是同一人,列和雨,两个字连在一起便与「冽予」同音了。而且小煜这趟也是由江南启程……江南,不就是擎云山庄的大本营了么?

对了……南安寺事后,李列正是给向来「敌视」他的擎云山庄救治的。之后白毅杰状况渐衰到亡故的那段时间里,江湖上也没怎么听说李列的消息。

而和擎云山庄有深仇大恨的青龙和天方,也均是亡在李列的手里。

如此念头一旦浮现,以往看似平常的事情便一个一个成了佐证……段言心下惊疑更甚,面上虽未显露分毫,打量着青年面貌的时间却已增加了少许。

是啊……他怎么就没发现呢?除了那身楚楚可怜的气质根本不见两人的丰采气度外,这雨儿的面貌根本就是兰少桦和白毅杰的结合啊!

──也许「雨儿」从一开始就不是「雨儿」,而是「予儿」。是他们几个老的瞧着这青年如此柔弱,自以为是地认为的。

尽管整个推测看来太过大胆且荒谬,可细细一想,可能性却只有越来越大。

李列就是白冽予……这事儿若是真的,绝对是近年来江湖上最轰动的消息。毕竟,白冽予若能有这番心计和武学造诣,整个擎云山庄的实力便绝不止于此外表所见的──本以为白飒予在白毅杰亡故后还能稳住擎云山庄是仗着莫九音的帮衬,现在看来说不定是他这个弟弟在台面下暗中运作也不一定。

可若雨儿就是李列、白冽予,却和小煜这个碧风楼主成了爱人?一想到这事儿可能带来的影响,段言便忍不住一阵头痛──若因此和擎云山庄「联姻」,那么擎云山庄和流影谷真正撕破脸时,向来中立的碧风楼又该如何是好?难道白冽予正是为此,才和小煜──

察觉自己想得有些过了,段言暗暗苦笑,略一定神将心思拉回了眼前的事情上。

也就在这么一出神间,目的地的屋舍已然映入眼帘。示意后头的两人稍待后,他上前敲了敲门:「含烟姑娘,是我,段言。」

不一会儿,便听得女子的足音渐近,而随着房门开启,女子一袭轻装的身影展现在众人面前。未施脂粉的丽容显得素净淡雅,衬上眉间隐隐约约的愁色,倒是予人几分不同于平时的美感。

见着段言,含烟盈盈施礼,道:「段爷,奴家正在准备行装,还需得半个时辰才──」

未尽的话语,在瞧见段言身后那让她全心惦记着的身影、以及其怀中依偎着的人儿时乍然休止。

尽管昨日说了那么多话刺激对方,可含烟心中其实比任何人都还要清楚:不论柳公子是怎么看待雨儿的,自己都没有涉足其中的份儿──单是柳公子未曾将自己带回「家」中、未曾告诉自己他其实姓东方这点,自己便已输雨儿一筹了。更何况雨儿还是正受着他宠幸的人?细数彼此的过往、看着雨儿心痛难受的模样虽然令人快活,可一切,却也终究只是丧家之犬的痛吠而已。

这不?昨日她才上门过,今儿个人家就搂搂抱抱地上门示威来了。

瞧着东方煜紧紧拥着雨儿、凝视着他的眸光满载温柔,却又在望向自己的同时转为严厉,含烟心头一酸,泪水瞬间已然盈满眼眶。她不堪承受地别过了头,不想让自个儿丑陋的妒忌与怨恨展现在那人面前。

可紧接着入耳的音声,却摧毁了她最后一丝的自制──

「含烟,你我之间早已结束了。我不晓得段叔叔是怎么告诉你的,可予儿是我真心所爱、决意厮守一生的对象。这次的事虽不是因你而起,但我还是希望你明白,我绝不会容许任何人伤害予儿──即使是你,也一样。」

悦耳依旧的音色,道出的,却是比别离那日更为决绝、冷彻的话语。

「真心所爱、决意厮守一生……?呵!」

喃喃重复着男人的话语,含烟突然笑出了声……本已别过的容颜再次抬起,眸中的忿恨与怨怼却已再难掩饰。

「公子真以为奴家全无所觉吗?呵!什么雨儿、什么真心所爱……」

她将视线对向了「雨儿」,音声凄厉,目光却已染上近乎疯狂的快意:「雨儿,你真以为自己得到他了吗?你只是个替身而已!柳公子真正爱的人不是你,是李列!」

如此一句,让在场三人俱是一震。尤其是段言,一听着女子这番与自己推测相符的话语当即转头望向表侄──而紧接着入眼的、俊朗面容上错愕却没有慌乱的表情,进一步证明了他的猜测。

如果雨儿不是李列,不论含烟说的正确与否,小煜都该会因担心雨儿的想法而有所反应。但他所表露的却只有被揭露心事的震惊,而无分毫慌张或匆忙向雨儿辩解的意图……也就是说,小煜虽愕然于含烟所言,却不认为这会影响到他与雨儿。

之所以不看雨儿,是因为如果自己的猜测正确,则以此人做戏的能耐,必然很难看出什么;至于表侄,以他的了解,自然不愁有这种问题。

也就在段言肯定了自身猜测的同时,东方煜也察觉了自己的失误。略一侧首望向身旁青年,却只见他容颜微垂,双唇紧抿、眸间满是复杂之色……这似真似假的表情让他有些无措,却又没法出声问对方,只得一声长叹,同长辈一个点头示意后、带着情人转身离开了此地。

含烟反应已如此激烈,再坚持说什么也只会是火上加油。加上方才给她那句话惊得一时忘了作戏,多半已被长辈瞧出了他的破绽……与其继续留着多做多错,还不如趁早退场的好。

段言并没有出声相留,也没有紧随而上,而是留在了原处安抚含烟。也因此,走了一段路、确定该没人注意后,一直如坐针毡东方煜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冽,我是不是露馅了?」

「多半吧……问题在于段前辈能够从这一点联想到多少。」

回应的是青年淡然依旧的音调。白冽予打听着含烟那句话时便已惊觉不好,又是当着段言的面,就是想补救也难,只得自立自强地做了个像是早就明白的复杂表情……只是以段言对东方煜的了解,自己的动作能挽回多少就很难说了。

见自己果然把事情搞砸了,东方煜不禁懊恼地又是一声叹息。倒是一旁的白冽予本就有所觉悟,安慰地轻拍了拍他的背。

「我的身分迟早也是要暴露的,又何须如此介怀?扮成『予儿』也有好一段时日,该有的效果都已经有了;而且段前辈就算猜到我的身分,也必定会先想办法证实之后才会加以说穿……与其担心这些,咱们还是先办好伯父跟伯母的事,余下的再临机应变吧。」

明白他说的不错,东方煜虽仍有些沮丧,却仍是一个颔首应了过。

* * *

打推测出「雨儿」的真实身分后,段言一方面加深了对青年一举一动的观察,一方面也开始思索起青年和表侄之间的关系可能带来的影响。

在擎云山庄与流影谷对峙日深的此刻,曾有过的疑虑一旦升起便难以忽略。毕竟,以白冽予化名易容「李列」行走江湖暗中谋划报仇的心计,刻意接近、拉拢小煜并非不可能的事──若有碧风楼相助,在与流影谷的斗争中,擎云山庄便能在「江湖」这个层面上胜其一筹……再加上小煜生父卓常峰在朝中的影响力,从官面上也能与流影谷相抗衡。两面皆赢下,完全可说是稳操胜券了。

可帮着「盟友」的代价,却可能是向来独立且超然于外的碧风楼自此再难绝于江湖纷争之外……甚至擎云山庄若有异心,可能还会来个狡兔死走狗烹、让碧风楼自此成为擎云山庄的附庸。

一想到这些可能的结果,段言对白冽予便是一阵反感──他本就是心思深沉之辈,遇上一个下手对象是自个儿表侄的同类,又怎会欣赏到那儿去?比起白毅杰和兰少桦,这白冽予似乎更像那个满腹诡计的莫九音。

可这种反感,却又在思及青年的年岁及与表侄相遇的经过后减轻许多。

不论心思再怎么深,昔年初出道的「李列」也不过是个青涩稚嫩的十七岁少年,是否真那么能干还很难说,更别提还是小煜先主动接近对方了……况且,就算有意拉拢,也得先知道柳方宇就是东方煜才成。段言虽不晓得问题是出在哪个环节,却也不认为一个十七岁的孩子能如此算无遗策,不仅一开始就知道小煜的真实身分,还知道怎么样遇上他、怎么刻意引起他的兴趣……若擎云山庄的情报能力真好到能让他定下这样有效的策略,又何须拉拢碧风楼?直接针对流影谷下手岂不更加干脆!

更别提二人刻下的关系了。

算是偏见吧?今天若「雨儿」真是那样个柔柔弱弱、楚楚可怜的人儿,为了生活委身于一个男子似乎也不是那么令人讶异的事──可李列、白冽予?能让一个才智武学均高,同时家世背景也极好的青年承欢于另一个男人身下,不是受了逼迫就是为了情而甘愿如此吧。但白毅杰的死不过是一两年前的事,白飒予疼爱弟弟也是出了名的,两个人都没可能为了山庄的发展让亲人去做这种事,自然不大可能是受人逼迫。更别提以白冽予扮演李列时所表露的武学造诣和那份才智心计,用美人计还是屈材了!比起**男人,让他专注于山庄事务上只怕还更有帮助些。

既然没有受逼迫的可能,余下的,也就只有一个「情」字了。

回想起先前给损友拖着跟在情侣俩身后时见着的,青年任由表侄躺在腿上、细心地剥葡萄送到他嘴边的情景,以及青年依偎在表侄身上的每一幕……尽管总是装出一副怯弱的模样,可凝视着表侄时,青年双眸中所流露出来的温柔与深情,却怎么也不像作伪。

──也许真是他多心了吧?小煜不是单纯到会任由人操控玩弄的孩子,阅历也比「雨儿」多了不少……而且若真是白冽予有意勾引,小煜又怎会有那段相思难尽的苦恋经历?也许他们真只是单纯的爱上了彼此而已。毕竟,论起感□□,说是小煜带坏人家还比较……

突然浮现的念头让段言吓了一跳。从自家孩子被带坏变成带坏人家,这之间的差别也实在太大了些──只是不论真相为何,事到如今,以小煜对他的用情之深……想阻止,多半也是不可能的了。

考量到这点,段言便也明白了白冽予刻意扮成那副模样的理由。

如果白冽予今日是以真正的身分前来,在接不接受这个青年作为小煜的伴侣前,他和其他长老们便会先给那「擎云山庄二庄主」的身分吸引了注意,而不是他和小煜的感情有多深;可换成了「雨儿」那副楚楚可怜的怯弱模样,他和其他长老们在意的也只会是「雨儿是个男人」、以及小煜的用情有多深、能不能阻止他选个男人而已……如此,等他们都体会到小煜的认真,并且因而接受了「雨儿」后,就算知道了青年的真实身分,也会因为顾虑到小煜的心情而难以反对。

就像他。

即使不管小煜楼主的身分,单以一个长辈的立场来说,他又怎舍得从小看大、养大的表侄再次为情所伤,甚至如他父亲那样一辈子孤身苦守?考虑得再多,他所能做的……也顶多祇是劝劝表侄、并防范一下「外人」而已。

尽管已经猜到了雨儿的真实身分,可对方的计策,终究还是成功了。体认到这点,段言虽仍对白冽予存有几分疑虑,却也不禁由衷佩服起他的手段。

「真是有一手啊……年轻一辈里能有这等能耐的,说不定也只有流影谷的西门晔了……」

「嗯?段兄刚才有说什么吗?」

感慨的自语方脱口,一旁便紧接着传来了一句提问。闻言,段言先是一怔,这才惊觉自己竟不知不觉地想出了神,连自个儿正在议事厅里和其他长老聚会的事儿都忘了……见一旁出声的无秀面露困惑之色,段言心念一动正想问问他意见,可还没来得及开口,议事厅的大门却于此时被人一把踹了开来。

──会这样踹议事厅的门的,放眼整个碧风楼也就只有一人而已。

「气死我了!那个可恶的狐狸精!」

伴随着「碰」的巨大声响,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一如既往地于门前响起。狄一刀怒火冲冲地走进屋中,瞪大了双眼扫视屋内,准备等厅中同僚们问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面对这早已司空见惯的反应,屋中的五名长老包含段言在内却都懒得应付。尤其是段言,才正想和人商议一下便给打断,这事儿又不可能当着狄一刀的面说,让他索性搁了念头、转到一旁准备和另外三人凑一桌麻将。本就看法不同的无秀也不愿触霉头,干脆闭上眼专心念起佛来。

见他们凑麻将的凑麻将、念佛的念佛,竟是无一人打理自己,狄一刀更是气从中来,上前一个拍桌:

「你们倒是说点话啊!那可恶的小狐狸精都干出那种事了,你们难道就没有半点感觉吗?」

「阿弥陀佛,不知狄兄的『那种事』所指为何?依老衲之见,雨施主并未做出任何不合适的举动。」

估计是看他一个人气得可怜,向来最是悲天悯人的无秀终究还是停下念佛首先接过了话头,却因立场相左而让狄一刀听得额上青筋突起、怒上加怒:

「他每日粘在煜儿身后跟进跟出,甚至还和煜儿一道进书房办公,这叫没有任何不合适?」

「煜儿并非不知轻重的孩子。老衲相信他的眼光。」

言下之意,就是世侄既然信任雨儿、觉得将雨儿带进书房也不碍事,他也没有任何意见。

给无秀这么一说,倒好像是他对自己一手栽培的世侄没信心了──狄一刀被这话气得跳脚,辩白道:

「我当然知道煜儿不会不知轻重!可雨儿是个狐狸精哪!煜儿给那个狐狸精迷了眼,本来分得了轻重的刻下也分不了了,才会做出这等荒唐的事──」

「善哉善哉……荒唐也好,不荒唐也好,问题还在于煜儿有没有因此误了正事……据老衲所察,自从有雨施主相伴后,煜儿处理公务的速度比以往快上了不只一倍。即便荒唐,这事儿,终究还是有助于煜儿的。」

一旁的麻将组也在此时插了话,「先前瞧煜儿比往常早结束,还以为他是为了提前解脱所以虚应了事……可我仔细翻了翻公文后,发觉他不但处理得比以往有条理许多,上头的批注也更简洁明暸。若非字迹仍是煜儿的,我真以为这是换了个人批的呢。」

「有心爱的美人儿在旁随侍,自然得表现得能干一点了……所谓的□□添香,莫过于此吧。」

说着,除了段言之外的三人「嘿嘿」一笑,露出了个「是男人就知道」的表情──半点听不出反对之意的话语和有些猥琐的神情让狄一刀更是气得咬牙,怒道:

「你们本来不也相当反对么?那可是个男人,还是个狐狸精啊!」

「话虽如此,可煜儿都认定了他,咱们哪还有插手的余地?先前你耍过几次手段,最后不也都无功而返?尤其人家雨儿对煜儿也是一往情深,又懂得知所进退、安安分分地……仔细想想,倒也是个不错的对象。」

「而且和雨儿在一起后,煜儿不但没荒废公务,办事能力还犹有长进……虽说对象是男人让传宗接代之事有些麻烦,但眼下还有老段家的颖月在,自然不愁东方家会断了香火。」

「正所谓木已成舟,咱们认命点接受也就是了,何必那般费神使劲,气坏自己也害煜儿伤心难过?别忘了他爹是什么样的人物……就算真赶跑了雨儿,以煜儿的痴情,学他爹为蘅妹守身那样耗下去也不是不可能的。」

三人组轮流发表意见,却都一面倒地支持起雨儿和东方煜的事。如此劣势让狄一刀面色挫败地一阵铁青,只得将矛头转向了至今始终未发一语的损友。

「书生!你上回不还信誓旦旦地说要对付雨儿吗?」

「我是这么说过。」

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意外从方才谈话中听到想要的答案的段言悠哉地同三人组搓着麻将,「所以呢?」

「所以?那此刻正在书房里的那只狐狸精是怎么回事!以你的能耐,要想逼走他还不是小菜一碟!」

「我只说要和予儿斗斗法,可没说要把他逼走。」

「况且无秀说得不错──他既为小煜所认定,咱们就该相信小煜的眼光。两断,你难道就这么不相信小煜么?」

让段言心中阴霾尽解的,便是无秀的那一番话。也因此,他这番复述说来格外深切,竟让狄一刀一时有些语塞:

「当然不是!可、可……」

「那么,你为何明知煜儿可能会因此黯然神伤,却还是执意逼走予儿?」

顿了顿,「比起延续香火之类的理由,我看你从头到尾就只是看『予儿』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不顺眼吧?」

明显带着几分质问意味的话语,令听着的狄一刀神色又是一变,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地,好半晌才勉强挤了句:

「那又如何?我就是看不惯他那软趴趴的样子,觉得他配不上煜儿!」

「你的意思是,如果予儿不是那般柔弱又楚楚可怜的样子,你就会接受?」

「总、总比刻下这个样子好多了……」

话虽说得有些勉强,却已听得出赞同。

听着如此、瞧着损友不甘不愿的表情,段言心下再次恍然──原来白冽予还有这层考量。

他想必从小煜处听说了狄一刀是长老之中最固执的一人,所以不仅隐藏了身分,还特意装成个楚楚可怜的模样,先让狄一刀讨厌他到极点,再逐渐展露出不同的一面。如此,等狄一刀发现他实际上并非那样柔弱不堪后,心中的接受程度自会大上许多。

能考虑得如此全面,又有「相夫」的才能──小煜的长进与其说是有美人相伴所以突然发威,说是得「高人」从旁指点还比较解释得通──如此才华,倒也难怪小煜一片痴情了。再加上那可能的身世,则此人不论才貌门户都不逊于小煜,除却二人同为男子外,倒真是段合适的姻缘了。

段言这一想便又想出了神,把狄一刀给彻底晾在了一边。

瞧友人们一个个都是这副德性,狄一刀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当下再度拍桌正想放话说「你们不肯帮我就自己来」,却又在脱口的前一刻猛然忆起自己早已无计可施。

满腹怒火瞬间转为沮丧。看着满厅的「敌人」,狄一刀张了半天的嘴都没能说出什么,终于挫败地闭了口、转身默默离开了议事厅。

瞧他就这么走了,厅中众人反倒一怔。先前闹他闹得愉快的麻将组也有些面面相觑,忍不住担心地开了口:

「老狄他……没问题吧?」

一旁的无秀也点了点头,望向门口的目光染上忧色:「阿弥陀佛……咱们是不是太过头了些?狄兄的反应委实不大寻常啊……」

「放心吧,他要是真那么脆弱,还是狄一刀吗?」

见老友们如此担忧,段言反倒笑了笑,「况且,他也是时候冷静下来好好考虑一下了……咱们都明白的事,他没理由想不通的。」

见与狄一刀最为要好的段言都这么说了,几人便也放下了忧虑。倒是段言自个儿刚说完,便因思及狄一刀的事而怔了一怔。

按理来说,白冽予计画的目的应该都已经达到了才对──对现在的狄一刀来说,要是知道「雨儿」就是李列,只怕马上就会从狐狸精改喊成「男子汉」、然后高高兴兴的接受才是──为何还要继续装着那副柔弱的模样?

──难道,他还有的其他目的?

想到这,段言心下一惊,不由得再度陷入了思绪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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