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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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翌日。

望着眼前情人看似平静、实则隐透着怒火的面容,东方煜有些无措地缩了缩脖子──如此动作换来了后颈的一阵闷痛,可他却没敢作声,只得揉了揉脖子想办法化掉淤血。

打从赴了景玄的宴、而且真的着了对方的道后,他就有了被青年痛斥一顿的心理准备。毕竟,上回已经吃过亏了,冽亦再三叮嘱希望他别再同景玄往还,他却在意气用事下跑了去,结果就这么被人迷昏带走……一想到冽发现自己失踪时可能的煎熬,心下便是一阵愧疚不舍。

只不过……记得景玄是用药迷昏而不是打昏他的,为什么他的颈子会像给人劈了记手刀般不断作痛着?就是昏迷中睡姿不良,好像也不是这么个痛法……可他对自己昏迷时唯一的印象就是做了个「好梦」,除此之外啥也不记得。想问问么,眼下的状况又让他不敢开口,只得将疑问埋在心里、一阵暗叹。

或许是报应吧?毕竟,在冽四处奔波寻他的时候,他却在那儿做美梦──一想到「梦」中情人主动**自己、以及深陷□□时无助而勾人的模样,身子便是一阵燥热──,虽然只到一半就中断了,可心里对冽还是有些……

眸中的愧意因而又深了一层。他抬头张唇正想为自己的鲁莽道歉,可再次给牵动的后颈却又是阵阵疼痛传来,让他不由得蹙紧了眉头。

这诸般表情变化自然全入了白冽予眼底。瞧他一派可怜兮兮的模样,对侧的青年终忍不住一阵心软,起身上前为他揉了揉颈子。

知道这代表情人多少消了点气,东方煜如获大赦,顺势拥上情人腰肢,并将头轻轻靠上了他胸前。

「对不起,我不该自以为是地跑去同景玄周旋。」

「……人没事就好了。」

「可让你如此操心忧烦,本就……我是想成为你的助力才来此的,却反倒拖累了你……」

「那些都不重要。」

「我苦苦追查真相,说好听是为了告慰父母在天之灵,实际上却只是希望能藉此让自己由过去解脱出来──可过去的终究过去了。查到也罢、查不到也罢,比起那些,更重要的,是刻下正在眼前等着我珍惜、等着我守护的一切。」

青年唇角苦笑浅扬,却又交染着令人心醉的温柔。

「爹过世前曾一再这么劝我,但真正让我体会到这些的,还是你……对我而言,你的平安才是最为重要的,所以──」

听着那满载情意、却仍潜藏着几丝不安的话语,东方煜胸口一紧,低低应了声后、轻扳过情人身子让他坐到自己怀里。

「……算是吧。」

虽说方才让他气着其实不是这些……想到这,白冽予背对着情人的容颜微红,心下亦不禁有些五味杂陈。

他确实对情人明知危险还自己送上门去的事十分生气,却也只限于昨晚而已──毕竟,人找回来才是最重要的,他也相信东方煜多少会有所反省──。真正让他一大早就情绪不佳的,是情人在清醒后又一次将事情忘得一乾二净。

说是忘也不太对。瞧煜的脸色,十有八九又以为那只是个梦了──他就想昨晚煜怎会问也没问就那般对他……想来煜根本就以为那是在梦境之中,所以动起手来全无半点顾忌。

可不管怎么说,那都是确切发生过的,也是他所与人有过最……亲密的行为。所以他明知事情也许暂时揭过会比较好、也将床收拾得了无痕迹,却仍是希望

煜能记得、能……

但他终究还是没能开口,没能说「那不是梦」。

对自己心里矛盾的想法感到无奈,青年低低一叹,略为望后更深地将自己埋入情人的怀抱中。

「你与景玄用宴时,可有言及他的来意么?」

「我有稍微出言试探,却都给他避重就轻的带了过。接着没过多久,我就觉得脑袋一阵晕眩……也不知他用的是什么迷药?以往我对付这些,靠你的药就成了,这次却……」

「暗青门的奇药甚多,他与暗青门有关,这手段自也不同寻常了。」

「说的也是……唉,上回听你说他加入天方必有所求,眼下又见着他出现于此,本想说他会否与十三年前的真相有关,结果一番波折后,却连一点线索也没能……」

「这却也未必。」

因情人的话而回想起昨夜与景玄的交锋,青年眸光微暗,「虽没法找出他与这事儿的联系为何,可有一件事却是可以肯定的。」

「他很在意『李列』的医术如何,或者更直接一点──他很在意我是不是医仙聂昙的弟子。」

「为什么?难道他猜出你的真实身份了?毕竟,当时最有可能治好你的,便非聂前辈莫属了。」

「这点我也无法确定。但从他当时的神气语态看来,不像有在怀疑或者认定『李列就是白冽予』……问题就在于『医仙弟子』这个身分对他究竟有何意义了。」

「如果你是江湖上除了暗青门中人外唯二能解开其独门秘药的人,景玄确实有理由对你多加留心。」

「或许真是如此吧。」

白冽予虽然不觉得事情有这么简单,可眼下一时也摸不着头绪,索性暂时搁了下,转而问:「德济堂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虽探出了不少东西,但实在看不太出和青龙之间的联系在哪……」

苦笑着这么道了句后,东方煜整理了下思绪,将自己先前查到的消息尽数告诉了对方。

听罢他的叙述,青年略一沉吟:「要说有什么值得深究的地方,就是那骆芸的死了……镇上的人对此总是含糊其辞,想来不仅是出于哀悼吧?」

「你果真十分敏锐。」

东方煜一个颔首:「除了这些外,其实镇上还私下流传有两个谣言,其中一个便是关于骆芸的死──据说她不是病故,而是投水自尽的,只是给的德济堂方面想方设法掩盖了下。」

「投水自尽……难道是为情所困?」

「好像是。不过镇上的人都对此讳莫如深,又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所以问不出什么详情来。」

「那么,另一个谣言呢?」

「是与德济堂的发家有关。原本德济堂创立之初,镇上还有另一个相当大的药铺,是一户姓林的人家开的。只是这间药铺十分黑心,不仅时常以次充好或卖霉烂药材赚取暴利,甚至还卖过伪药,结果吃出了人命。只是这林家在附近地区产业甚大,又与地方官有所勾结,所以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德济堂初始发展不佳,便是受林家打压所致。」

「但现在林家却不在了,而骆玉芳也得以成功拓展事业,取代了林家的地位。」

「正是。随着德济堂发展日盛,林家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威胁恫赫、栽赃嫁祸,什么骯脏事儿都干过,就差没□□一了百了了──甚至骆芸的死都有人认为其实是林家搞得鬼──可就在双方斗得正凶时,林家一家老小突然集体暴毙而亡,与之勾结的那位地方官也得了怪病……当时虽有人疑心此事与骆玉芳有关,却找不到证据,镇民们也只将此事当作林家受了天谴,所以事情就给这么掩盖了下,德济堂也在之后顺理成章的成为邻近地区最大的药商。」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

「十六、七年前吧。那时骆芸已经亡故近十年了。」

「集体暴毙……听来很像是给人下了毒。仵作没发现任何征兆?还是查出□□的痕迹,却没法证明是骆玉芳指使的?」

「仵作验尸时没有任何发现。」

「所以除非真是天谴,不然就是下毒的人手段十分高明了……德济堂中可有精通此道的人?」

「没有。学过医的只有骆芸,据说她医术颇精,对药理亦相当有研究。但她当时已经亡故,自然不可能……」

说到这,东方煜猛然瞪大了眼:「除非她没死。」

「可曾有德济堂以外的人看过她的遗体么?」

「如果她真的没死,那就极有可能了──但听你转述,这个骆芸该是个性情温婉、颇有济世之心的女子……这样的一个人,真会做出将人一家灭门的事?」

「也许她忍无可忍了?」

「就算如此,一个女子要如何进入一户地方豪强的家中下毒,而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如果不是有内应或外援在,就是她已想方设法潜入其中,且有办法掩饰自己的身分……」

青年微微苦笑:「如果真是如此,这个骆芸未免也太可怕了些。」

「是啊。这可与镇民的描述完全不符──换作是我,即使知道这林家作恶多端,也绝不会想把人一家老小都给……不管怎么说,这种手段都太过激烈且狠毒了。」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

「如果骆芸没死,她人现在又在哪里?」

脱口的是问句,语气却透着肯定──东方煜闻言先是一愣,而在明白过来的同时又是一惊:「你是说……前来义诊的那位净缘大师?」

「在骆芸确实没有死的情况下。」

「这么说来,净缘大师为人看诊时总是带着面纱……看来是得调查一下这位大师是在哪家寺院、又是何时剃度为尼的了。再隔几天就要开始义诊了,我们也可以趁这个机会──」

话语未完,便因房外逐渐靠近的脚步声而被迫中断。

听出是小二,白冽予当即起身避到一旁让情人上前应对。不到片刻,东方煜便拿着个信封回到了内室。

青年接过信封,面上虽微露讶色,心下却已隐隐明白了什么……只见里头搁着张便笺,用的正是冷月堂特制的传讯纸。取出相应的药物处理后,上头简单写着的几个时地让他神色一沉:「流影谷要收网了。」

「针对已被诱入白桦各分舵的部份已然陆续展开行动;至于我必须参与歼灭的总舵,则是在半个月后?」

「半个月后?那你不就又得……」

一想到情人才刚千里迢迢赶来此地与己会合,连休息都没能好好休息便又要启程,东方煜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这样吧,我想办法安排一艘快艇沿水路回远安,你就好好在船上休息几日……就算是以官兵作为剿匪的主力,你还是有可能会对上天帝、白虎,甚至景玄的。如此,以逸待劳总是比疲于奔命来得好吧?」

「……如果不至于令你暴露身分,就这么做吧。」

「好,我马上去让人张罗。你就留在这儿好好休息一个早上,咱们中午过后出发。」

言罢,他取过配剑正待出房,身旁的青年却突然拉住了他。东方煜方回眸,便给熟悉的温软覆上了双唇。

想起这是两人见着后的第一个吻,心下几丝甜意升起,他一把回拥住情人、更深地品尝起那熟悉的芬芳。

* * *

「对远安周边道路的部署已经完成,时间一到半个时辰内就能将附近完全封锁起来。」

「白桦各分舵的剿灭行动已陆续传来回报,除南路仍有零星抵抗外,其他地区皆已顺利平定。」

「已截杀各路残党欲派往总舵的信使,剿灭行动的消息成功封锁。」

「据派驻城内及天方总舵外监视的人员禀报,朱雀与玄武自一个月前外出后便下落不明,现在已确认停留于总舵内的,共有天帝、白虎、琰容等三个主要目标,以及近二十名有案在身的高级杀手。」

听着流影谷人员逐一向西门晔禀报事情进展,白冽予于书房一侧静静歇坐,心下一瞬间因眼前的情景起了种十分奇妙的感慨。

于情人的陪伴下,经过了十三日的船程,他终于在行动前两日赶回了远安。可还没来得及入城休息,西门晔派驻于城门的人手便先一步拦住了二人,将他们请来了这座位于西郊的庄园。

二人被领至书房时,西门晔便已在听取下属的报告。也不知他是出于试探还是单纯希望能多个臂助,同二人见礼略作客套后,不仅没有让应属「外人」的东方煜回避,甚至还让他一道在此聆听。再加上本就于此同西门晔处理相关事宜的关阳,还有已被西门晔认定是白桦第二号人物的自己,这称不上大的书房内一时竟挤满了江湖上最具影响力的几个人物。

东庄、北谷、西楼……三年前南安寺之事时,三方虽曾经由白冽予的建议、东方煜的斡旋有过短暂的合作,却也只是间接沟通交换情报、消弥误会的程度。而此刻,擎云山庄二庄主、碧风楼主、流影谷少谷主却齐聚一堂准备共同商讨进攻天方总舵的计画……如此阵容,真可说是十分惊人了。

──若非白冽予和东方煜各自隐瞒了身分,能让几人代表各自势力进行合作的,怕也只有会波及整个江湖的动乱了。

而让白冽予有所感慨的正是造成这一切的主因:彼此的身分、以及东庄北谷间的敌对。

他向来很欣赏西门晔,能像这般合作感觉也颇为愉快。可说来讽刺:这趟「合作」的起因,却是他对流影谷及天方所下的借刀杀人之计。

作为世家子弟,便必然免不了为家业所束缚。

这点,亦存在于他和东方煜之间。若非碧风楼向来无意对外拓展,他和煜,想必也很难发展至此吧。

也在青年略为分神间,前来禀报的人龙终于到了尾端。待西门晔略作吩咐斥退下属后,书房终于只剩下了四人。

而他的目光,也在扫过关阳及东方煜后、直接对到了白冽予身上。

「听了方才的禀报,李兄想必已对事情的进展有所了解吧。」

知他此举已完全认定了自己是白桦真正的主事者,青年略一颔首正待应答,一旁的东方煜却于此时先一步起身,一个拱手:

「既然几位要商议详细的计画,柳某这个外人还是离开的好。」

「柳兄无须在意。方才未曾请柳兄回避,便是将柳兄当成了自己人……当然,柳兄不愿参与,我也不好勉强。只是此事若能得柳兄臂助,想来也能为李兄减轻不少负担吧。」

李列和柳方宇的至交情谊在江湖上差不多已是人尽皆知,西门晔上回便曾用柳方宇来威胁过李列,现在同时面对二人,话说得婉转客气,却是反过来用李列来影响柳方宇了。

不过类似的要求东方煜在回程时便已数度同情人提过,眼下见西门晔主动邀请,他心下一喜,面上却因那「负担」二字而微微蹙起了眉。

他重新坐回椅上,先看了看身旁的情人,而后才将视线对向了西门晔。

「负担?少谷主此言所指为何?」

「柳兄不知道么?剿灭行动进行时,我得配合关兄的情报适时调度人手,所以担纲主力攻入总舵的便是李兄了。就算有我流影谷的人在旁配合,可要想击败天帝、白虎等一流高手,却仍得仰仗李兄的归云鞭加以应付。」

顿了顿,「当然,我不是怀疑李兄的能耐,也对我方的部属有绝对的信心。可在此情况下,多一分就能多一分胜算,让事情尽快完结总是比较好的。」

「……少谷主此言,可真让柳某无从拒绝了。却不知另一边这位……白桦的阳三爷是否也同意这些?」

东方煜向来只将关阳当成情人的心腹股肱,所以提及他对外的身分时不免有了短暂的迟疑。可这点落在西门晔眼里,却以为是柳方宇对白桦并不熟悉、甚至不清楚至交李列的真实身分,心下自然另有了番计较。

而被问及的关阳早则在确定主子没有反对之意后,点头道:

「有柳公子相助,此趟定能十分顺利。」

「那么事情就此定案,我先谢过柳兄的帮助了。」

说着,西门晔语气一转:「不知几位可有什么想法?」

问的是几位,目光却是对在李列身上──察觉这点,青年也无意掩饰,略一思量后启唇问:「朱雀和玄武下落不明之事,少谷主打算置之不理,还是已想好了计划应对?以二人实力,若不牢牢控制住,只怕会是行动中的一大变数。」

「朱雀的部份大致上不成问题──据阳三爷的线人所言,他给派去擎云山庄暗杀白飒予。眼下擎云山庄一切无事,想来朱雀不是放弃了任务,就是给擎云山庄擒了住。无论如何,在天帝已有意致他于死的情况下,他就算得了消息,显然也不太有可能来套千里救主。」

「那么,玄武呢?柳兄曾言他足以媲美昔年的『玉笛公子』莫九音,如此人物,若是察觉我方动向而故意隐匿以待时机从中作梗,必是一大麻烦。」

「玄武对天方并不忠心,必不至于为天方拚命。再加上他此趟是私自离城,位于城内的宅邸又已被搬空,想来是此人察觉天方的败亡将至,所以打算就此脱离了。」

「既然能排除这两人的介入,接下来只要再单独诱出白虎加以伏杀,事情便十拿九稳了。」

「听李兄此言,是有办法单独诱出白虎了?」

「不错。此人最为好斗,我初入天方时便曾受其挑衅。若以此为由加以约战,白虎必然不会拒绝。」

「既是如此,便请李兄马上向其下战帖,我会遣人安排好伏击地点。」

一声应后,青年已自起身:「我这就回去准备,确定时地后会马上通知少谷主。」

「那就麻烦李兄了。」

「不会……告辞。」

言罢,白冽予朝情人一个示意后,二人双双离开了书房。

* * *

是夜。

沐浴罢,白冽予方入卧室,便给熟悉的臂膀一把揽入了怀中。

伴随着贴覆而上的躯体,沉沉低语落在耳畔。听这平时总是自己在说的话由情人口中道出,青年不由得一阵莞尔:

「只是沐浴后的余温而已。怎么?」

「我只是在想……如何才能够靠自己温暖你的身子。」

东方煜若有所思地道。语气隐带苦恼,显然是相当认真的在考虑这些。

只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那句「靠自己温暖你的身子」让白冽予瞬间忆起了那个大大失算的夜晚。掌心包覆而上的热度、连绵窜上腰脊的快感……已刻印入骨的记忆让他身子一热,吐息亦是微微一顿。

对自己有此反应暗感无奈,青年忙默运功力平息体内热度,同时掩饰地启唇问:「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些?」

「一时有所感慨吧……虽知你是受功法影响,可每次听你说起我十分温暖时,都让我不禁想将这份温暖传递给你、温暖你……」

顿了顿,他一声叹息:「只是拥得再怎么紧,也很难让你身子真正温暖起来。」

「……若非你的语气听来十分苦恼,我真会以为你是另有所指了。」

「另有所指?你是说……啊。」

一问未完,便因明白什么而戛然休止。东方煜面色微红正待辩驳,可怀中方沐浴罢、紧着了身薄衫的躯体,却让心思很快地便顺着那「另有所指」继续想了下去。

要想靠自己温暖冽的身体,也许肌肤相亲确实是最好的法子……望着近在眼前的白晰脖颈,心中蔓延开来的绮念让东方煜脑袋一热,当下已是情不自禁地一个俯首、将唇覆上了情人优美的侧颈。

自唇下传来的肤触,美好醉人一如梦中……感觉着那动作瞬间、怀中躯体微微透着的轻颤,东方煜心下爱怜之意大起,而旋即化作了更深的渴盼。他眷恋地以唇一寸寸轻轻摩娑着那寒凉而柔滑的肤。纵然清楚自己不该冒险越线,可那令人迷醉的触感,却仍诱使着他更深地──

面对冽,行动永远比思绪快上一步。当他察觉到时,本来仅是摩娑流连的唇已然吮上了情人颈侧的肌肤、更深地品尝那渴望已久的柔软。

双唇深吮间,轻轻呼唤入耳,虽有些微颤,音色语调却染上了几分前所未有的艳丽,怀中的躯体亦是一阵酥软。如此情况让东方煜更觉周身火起,搁于情人腰间的掌已然不由自主地移向了衣带……

便在此际,屋外敲门声响起,惊醒了二人。

「……是关阳。」

听出来人的身分,白冽予容颜微红,忙深吸了口气立稳身子示意情人松手。后者也知道自己过头了,放开青年为他整了整衣衫,却在见着那侧颈难以掩住的红印后,有些尴尬地开了口:「抱歉,一时按捺不住,在你颈上留下了印子……是不是取件衣裳披着比较好?」

「嗯……麻烦你了。」

虽觉如此夜色中,下属应该也瞧不见什么,可回想起上次二人见面的情况,白冽予终究还是接受了情人的建议。

让他为自己找了件外褂披上后,青年出了卧房朝外厅行去。

仔细想来,他和煜几次险些失控,好像不是给关阳便是给舒越打断的……虽说眼下确实不是沉溺逸乐的时候,但方才的缱绻缠绵未能延续,却仍教他感到有些……遗憾。

又一次深刻体会到自己的沉沦,白冽予不禁暗暗苦笑。以内力送出一声「请进」让关阳入内后,他在外厅歇坐了下,边等下属边思考起他的来意。

同白虎的约战早在下午便已安排妥当,后天的行动细节亦早已知晓……会让关阳深夜孤身来访,莫非是有了什么意料之外的变化?

心下思忖间,下属的身影入眼。上午才刚见过的面庞此刻却带着几分憔悴,让瞧着的青年不由得为之一怔:

「关阳?你怎么……」

「……属下深夜来此,是想趁行动开始前向二爷请罪。」

脱口的语调,因眼前主子神情间明显流露的关切而带上了几分苦涩。望着那睽违许久的无双容颜,以及他肩上披着的、那明显属于另一个人的外衣,关阳心头一紧,于入厅前停下了脚步,就这么隔着丈余的距离,不让自己有任何踰矩的可能。

可如此话语、如此反应,却让白冽予心下困惑更起,一个起身迎上了前:

「请罪?何出此言?莫非是行动有了什么变化?」

强自压抑下胸口翻腾的情感,关阳一个屈身于主子身前跪了下:「属下失职,未能事先察觉成双欲谋刺大庄主之事,特来此向二爷请罪领罚。」

「……这事儿上你确有失职之处。可眼下行动在即,你却来此向我领罚,要我如何处理?」

见他就这么跪了下,青年不由得蹙起了眉头,「赏罚之事,待事了后再行处理也不迟……比起来此请罪,你刻下更应该将心思放在如何先流影谷一步取得帐册名册,不是吗?」

「属下明白。只是……」

只是他同样了解主子的性子,知道那事儿主子一定责怪自己胜过责怪他,所以即使明知刻下不该言及这些,却仍忍不住乘夜赶来,然后于心怀愧疚之际又一次见着了令己心碎的景象。

──也或许,他早就明白自己可能面对什么,所以才更逼着自己来此,让这一切狠狠伤着自己以为惩罚。毕竟,他之所以没能及时得到成双将要刺杀白飒予的消息,正是因为擅离职守往见主子的缘故。一想到他的一己之私可能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那份自责与懊悔,便怎么也……

中断了思绪的,是自耳畔传来的、主子放缓了音调的一唤。那语气中隐透着的几分温柔让他微微一颤,却仍是按下了抬眸回望的冲动,垂首一应:

「……打从我接掌冷月堂以来,你一直是我最为得力的助手。我虽因昔年之事而偶有多疑之处,却从未想过改变你在我身边的地位。」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不同,我不清楚。但若这一切真令你感到十分痛苦,你也觉得有必要如此……那么事了后,你就专心处理白桦的事,改让舒越跟在我身边吧。」

顿了顿,「但我希望你明白,这不是处罚,而是取决于你的想法……以我个人而言,虽有意进一步培养舒越,可真正能让我放心倚重的,还是你。」

「……听您这么说,属下便想答应,也舍不得了。」

听着主子发自肺腑的字字句句,虽又一次面对了情感无望的事实,原先紊乱的心绪却反倒平静了下来……确定自己不至于失控后,关阳一个抬眸,将目光对向了那近在咫尺的、牵系了他所有情思的容颜。

正凝视着自己的幽眸沉静如旧,也一如既往地潜藏着令人迷醉的温柔……不是对着东方煜或其他任何人,而是对着自己。

──在主子心底,他或许永远无法取代东方煜,可属于「关阳」的那一角,亦绝不会给任何人所取代。

明白这点,纵然心头痛楚仍旧,眼前却已是豁然开朗。

顺着主子伸手搀扶的势子站起身后,回望着主子的双眸已然带上了几分释然与坚定。

「属下一时心乱,打扰二爷安歇了……帐册名簿之事,属下必会全力以赴。还请您尽早歇息,也好应对紧接着而来的种种行动。」

「嗯……一切交给你了。」

见关阳心结已解,白冽予松了口气,面上淡笑因而勾起:「此事了后,有关暗青门与景玄之事仍得继续追查,还须得你多多费心了。」

「这本是属下分内之事,二爷何须言谢?」

说着,他同样回以一笑──带着几分促狭的──:「那么,属下就此退下,还望二爷好生安歇,莫要一时『兴起』玩过了头……告辞。」

言罢,若有所思地瞄了瞄青年给衣领遮住的颈项后,他已自旋身提步、离开了小厅。

目送着下属的身影渐远,白冽予虽因他的调侃而有些羞窘,却更多是欣慰。又自望了一阵后,他才拢了拢衣襟,离开外厅回到了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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