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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

这是个不太平的世界。朝堂之上，有勾心斗角；武林之间，有阴谋纷争。乱世之间，必有很多有故事的人。小童眼前的这个，便是。那人一袭白衣，临风而立，衣阙飘飘，青丝随风而舞。犹如一株空谷幽兰，却不知是为谁怒放，散尽一身香气，调零了心怀。

小童是个听故事的人，辗转各地，记录那些动人的事，动人的情……她跟着眼前这个男人，已有一段时日。刚来到此地之时，便被这人的琴声所吸引。那琴声，忽轻柔，忽强劲，忽缓和，忽悠扬，忽急骤，忽断续，仿佛一生的际遇，都化入了琴声，丝丝入扣，动人心弦。小童很好奇能弹出这样琴声的，会是怎样的人。于是他在百花楼，见到了这个叫花满楼的人。听他讲他和一个叫陆小凤的人的故事。

那个故事里，陆小凤，是个风流倜傥，留着四条眉毛的不羁浪子，灵犀一指，也算独步江湖；喜欢多管闲事，却顺道解决了很多阴谋诡计，武林纷争。而花满楼，温润如玉，风度翩翩，是中原首富花如令家的七公子，流云飞袖，少涉江湖，却名声在外。本不该有交集，却扯出了多少情思，纠缠一世，道不清，理还乱。

他们的相识是缘分，因为这两人如此不同，不论兴趣爱好还是处事风格，都截然不同。一个爱酒，一个喜茶。一个性格乖张，一个温文有礼。如此的不同。

大通宝钞的案子，让这两个本没有交集的人，碰在了一起。极乐楼里第一次碰面，花满楼就有感觉，他和这个四条眉毛的人，会纠缠不清。之后在云间寺再碰面，更让他相信，他和陆小凤有缘。记得陆小凤也说：“花公子，我们还真是有缘啊，我只是随便逛逛，也能碰到你。”

“我知道我们有缘，却没有想到，会是孽缘……”花满楼的话音里，颇多感慨。

没来由的就让小童想起了电影里某人的那句“我猜中了开头，却猜不中这结尾。”轻叹一声。

之后他们一起查案，一起破了极乐楼。花满楼一直记得，最后在小亭里，他们因为心花怒放丹，笑得开怀。

他们的相知是注定，因为这两人又是如此相似；他们都是寂寞的人。一个是风流的幌子，因为那样不会孤独；一个是淡定的幌子，因为那样才能平静。两个人相遇，便知从此有人懂，便会不由自主的靠近。

铁鞋大盗的事，若非花满楼先赠戒，陆小凤会死在他的手下。当花满楼停住手中刺出的剑的时候，他就知道，那个叫陆小凤的人，像根刺，扎进了他的心里。

他们的相爱，是幸，或是不幸，却很难说。一个是爱上了，踟躇不前；一个是爱上了，入心入骨。一次次的暗示，一次次的回避，一次次的期望，一次次的失望。人累了，还可以休息，心累了，又去哪里修复。

兜兜转转间，他们错过了。陆小凤喝了那杯忘情，尽忘前事，那其中，自然也包括花满楼。再见的时候，那人身边，已然多了红颜。而重逢的第一句，竟是不相识。

幸，是爱过了，便有无数美好的时刻，永远停留心间。

不幸，是爱得无果，只得独自悲痛，心堕无间。

“这世上，没有谁离了谁便活不了的事。他陆小凤是，我花满楼也是。再刻苦铭心，也敌不过时间，敌不过一杯忘情。淡了，再淡了，再见，便也只是对面不识的陌生人。”

花满楼的声音也像他的人，温润优雅，只是此时听来，却少了带笑的温度，徒留冰冷。

“当初约好了喝这杯‘凤舞花间’，是何等的开心，以为约了一世。又怎么会料到，只是说着无意，听者有心。喝到这一杯，竟是在他成亲的喜宴……确是鸟倦空余花，冰火两重天……”

“他一定笑得很好看，我从没听过他那样的笑声，没有戏虐之意，没有玩笑之意，没有狡黠之意，就只是幸福，就只是快乐。一声声传入耳中，刺进心里，怎生的痛……

曾想，如果重新来过，是否一切都会不同……我想也许还是会如此吧，毕竟我还是我，他还是他，这个世界还是这个是世界……”那人背过手，风吹起的发丝隐了脸庞，看不到表情，却见晶莹滴落，闪着凄冷的光。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你爱他。”小童不忍地问。

“怕……”只一个字，又有多少顾虑和艰辛，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只一个字，又有多少爱恋和珍惜，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不再见他吗？”

“一生，我们错过许多；机会总在犹豫中溜走，握不住的幸福，只能努力争取，……无法强求。这辈子，恐是过不去了。那杯酒，是开始，也是结束。”

小童凄然，耳边又想起琴声，平平淡淡，没了波澜起伏，却道尽了寂寞。

小童告别了花满楼，想去看看他口中那个陆小凤。打听了很多人，辗转了很多地方，才在一处临海的渔村找到他。见他时，却没有佳人相伴，只他孤身一人。箫声渐扩，甚是熟悉的曲调。

“你没忘，对吗？”小童问他。

“忘与不忘，难道结果会有不同？”那人看向大海的眼神，深不见底。

“他的情，他的意，我又何尝不知。他的痛，他的哀，我又何尝不晓。我何尝不想与他相濡以沫，执手红尘。但那又如何，我还不是要接了他爹的一杯忘情。我们的爱情，不被祝福。不被祝福，又何来长久的幸福，终会开到靡荼。与其到时，要面对更深重的苦，我宁愿断，宁愿忘，宁愿离开……”

小童突然明白了，那杯酒，是为了断得彻底，那个笑，从来都不是为了别人。花满楼爱着陆小凤，情深；陆小凤也爱着花满楼，意重。

“陆小凤在喝下忘情的时候已经死了。”

花满楼又何尝不是在喝下‘凤舞花间’的时候就死了。

“我们之间，不是一步，而是整个江湖。这辈子，恐是过不去了……”

小童黯然，耳边又想起箫声，断断续续，戚戚然然，讲得，是道不尽的无奈。

在这个故事的最后，小童写下了这首诗：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当爱情牵扯进太多，便不再是单纯的爱情。也许，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确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