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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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讹诈不成

    张程住了一宿,第二天一早辞别了陈穷酸夫妇,往东京汴梁而去。一路晓行夜宿,不忘王知县叮嘱,一路小心谨慎。

    这天来到一个大集镇,路边立一块石碑,上书三个大字:朱仙镇。进到镇里,就见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张程打听路人,知道这朱仙镇离东京汴梁还有大约一日的路程,东京汴梁素有北有陈桥驿,南有朱仙镇之说,是去往东京汴梁的必经之路。各路客人多在此处暂歇,交换货物、补充给养。

    张程多日下来,疲乏至极,找间客栈,吃了点东西,倒头便睡。

    张程睡到半夜,被隔壁两个人说话声给惊醒。这客栈的墙壁都是木板相隔,隔壁的说话听得清清楚楚。

    就听一人说道:“明日咱二人就可到东京汴梁,那东京汴梁可是个繁华去处,你我二人可尽情快活一番,嘻嘻。”另一人说道:“极是。在梁山上呆的久了,淡出个鸟来。这次去东京汴梁办事,正可借此逍遥一番,也不枉来此一场。”

    张程听隔壁二人提到梁山,不禁大奇,不禁竖起耳朵细听他们说话。

    一人说:“只是你我下山多日,银两已所剩无几,不如就在这客栈里窃了些吧。”另一人说:“小声,官府视我等为贼寇,必欲除之而后快,小心隔墙有耳。”二人压低声音,张程隐隐约约听到一些“明日老办法、鸡血……”什么的。

    张程听得隔壁二人要在客栈行窃,十二分的警觉起来,睡意全无,心思都放在隔壁二人身上,单等隔壁二人行窃时去抓。谁知过了一会儿,隔壁呼噜声渐起,一夜毫无动静。

    第二天张程老早起来,见隔壁门开着。张程好奇,向里张望,见一人面皮蜡黄,小眼睛,长着两撇小胡子。另一个人大高个,大嘴叉,满脸横肉,二人正在收拾行装。

    这时,店小二从外边急急忙忙的跑进来,手里提着一只鸡,那只鸡不住地叫唤。店小二在隔壁门口站住,点头躬身说:“二位客官,你们要的活鸡买来了。”

    那个小胡子抓起鸡,提刀来到院子里,把一只碗放在地上。接着蹲下,左手中指和无名指抓住两只鸡翅膀根部,右手把鸡头向后一背,左手拇指和食指顺势抓住鸡头后侧的羽毛,左手小拇指勾住鸡的左腿,那只鸡就动弹不得了。小胡子在露出来的鸡脖子前边那里拔了拔毛,把鸡脖子对准地上的碗,右手拿起刀,在拔了毛的地方一刀下去,鸡血立即就出来了。小胡子把鸡头朝下,让鸡血滴在碗里。顷刻间,接了大半碗鸡血,那只鸡也一动不动了。

    小胡子把死鸡交给店小二,吩咐把鸡炖了。店小二接过死鸡,说:“您老吩咐一声,有小的为您效劳,何劳您老亲自动手?您老好本事,我们这里灶房的大师傅杀鸡也没您老利索。”说着拿着死鸡向后边走去。

    张程见小胡子把鸡血拿进房间里,从腰间拿出一个象猪胆囊样的东西。小胡子小心翼翼地把鸡血灌到胆囊里,封住口,揣进怀里。

    隔壁二人吃过鸡,已是日上三竿,张程也洗漱完毕,吃过早饭。隔壁二人前头先走,张程随后也出了客栈。

    张程跟在后边,见那二人走过一个街角,来到一个药铺前站住。俩人对望一眼,互相点了点头。张程看那药铺高门大屋,掌柜的在柜台里边坐着,几个伙计正在忙碌。

    那“小胡子”先走进药铺,四周看了看,一个忙伙计上前招呼。“小胡子”一把把伙计推了个跟头,然后高声喝骂道:“你们这些天杀的,卖假药药死人了,你们这些黑了良心的,都不得好死。”

    药铺伙计们围了上来,不住相劝,让他有话好好说。“小胡子”兀自不顾,只是不停的高声喝骂。伙计们有点沉不住气,几个人开始推搡“小胡子”,“小胡子”也推搡伙计们,立时一片混乱。推搡之间,“小胡子”顺势倒在地上。

    “满脸横肉”见状,急忙进到药铺里,边推搡药铺伙计边高喊:“卖假药的打死人了、卖假药的打死人了。”所有人又来忙活“满脸横肉”,更是乱作一团。

    张程看得真切,“小胡子”趴在地上,趁此机会,拿出胆囊放进嘴里,“嗷”的一声,紧接着一口鲜血喷出老远,然后躺在地上不动了。

    药铺掌柜的见“小胡子”吐血,赶紧从柜台内出来,俯下身来仔细观看。就见“小胡子”满嘴鲜血,双目紧闭,脸色蜡黄,不禁心中一紧。

    “满脸横肉”嚷嚷的更欢了,嗓门之大,隔着一条街都能听见,嘴里说些卖假药、打死人、要报官什么的。不一会儿,街上行人驻足观看,药铺门口围了一群人,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药铺掌柜的探了探“小胡子”的鼻息,说:“这位客官息怒,人还没死。我这里没有一点假药,我的伙计也没有打你的兄弟,你们是来闹事吗?有话好好说,咱都好商量,要不然咱就报官吧。”伙计们也都嚷嚷着没有打人。

    “满脸横肉”嗖的从腰间拔出一把刀来,大声说道:“你们人多我就怕你们了不成?你们把我兄弟打成这样,想放赖吗?看我不把你们戳几个窟窿出来。”

    “满脸横肉”也不走,也不提报官之事,就在那里高声喝骂。过得久了,人越围越多,一个药铺伙计对掌柜的的说:“我去报官吧。”药铺掌柜的摇了摇头,想了想,对“满脸横肉”说:“我这里有二两银子,你拿去赶紧走吧,算我倒霉。”

    “满脸横肉”见药铺掌柜的服软,来了精神,眼睛一瞪说:“你当我要饭的呐,少二十两不行。”二人就你来我往,讨价还价。

    张程把一切看在眼里,这才明白他们这是在讹诈,对他二人的行径不齿,心想:他二人可能是梁山贼寇,若真是,定然怕泄露了身份,遭到官府的缉拿。看那掌柜的实在被逼无奈,急的团团转,便扒开众人,走上前去,附身在“小胡子”耳边小声说:“你们这等行径,不怕折了梁山的威名吗?”

    “小胡子”听了,身子一震,皱了皱眉,睁开了眼睛,看了看张程,嗖的站了起来,不顾众人哄笑,低声和“满脸横肉”说了两句。二人一起打量张程几眼,转身走了。

    众人散去,张程转身要走,被药铺掌柜的一把拉住。掌柜的先是说些感谢的话,然后问道:“不知小哥对那二人说了什么?就让他们走了。”张程打了个哈哈,药铺掌柜的的见张程不肯说,也不再多问。

    张程心中疑惑,问道:“那二人闹事,掌柜的为何不报官呢?”药铺掌柜的说:“非是我等不想报官,只是那官府视我等为肥肉。那“小胡子”吐血我也拿不准是真是假,这一场官司下来,没个几十两银子别想走出衙门。碰到这种事,只能自认倒霉。”

    正说着,一个老汉走了进来。老汉挽起袖子,露出胳膊,张程大吃一惊。就见老汉的胳膊肿的象腿一样粗,小臂的上端红肿,有一个核桃般大的脓疮。

    药铺掌柜的用手按了按脓疮周围,从疮口处立时流出脓来,不知道里面烂的有多深。又摸了摸老汉的额头,触之滚烫。

    药铺掌柜的说:“你这是痈疽啊。痈疽是一种毒疮。痈发于肌肉,红肿高大,多属于阳症,疽发于骨之上,平塌色暗,多属于阴症。你这是痈。”

    张程在华清风的医书中知道这种病,只是没见过,见药铺掌柜的说的头头是道,不住地点头。

    药铺掌柜的接着说:“你这病已深入肌理,属重症,需抓紧治疗,不可延迟。我给你开透脓散和竹叶黄芪汤内服,外用蒲公英榨汁清洗后,用金黄膏贴敷。”

    药铺掌柜的开了药方,伙计抓完药。老汉问道:“我这病何时能好?”药铺掌柜的说:“你这痈疽,肌肉腐烂太深,没有月余怕是不成。回去需静养,不可使力,否则怕手臂不保。”药铺掌柜的顿了顿,接着又说:“你这病此时已十分凶险。那痈疽本不算疑难杂症,只是你老拖得久了,感染严重,已有高烧的症状,如侵入血液,恐危及性命。”

    老汉叹道:“还望掌柜的想想办法,农活不能停啊。我这不能干活,一家老小怕是要挨饿了。”药铺掌柜的摇了摇头,说:“我也没有办法,只能慢慢将养。”

    张程插话说:“我有一办法,或许能有效果,只是凶险异常,不知掌柜的能否采纳。”

    药铺掌柜的看了看张程,说:“哦?小哥说来听听。”张程说:“可用刀把创口切开,把烂肉挖去,引出脓血。除了用掌柜的先前抓的药物,再给开几副消肿化瘀、清热解毒的药物,你看可行否?”

    药铺掌柜的沉吟道:“行是行,只是先前从没有做过,我是做不来的。”那老汉也直摆手,连说“不可”。

    张程从华清风医书上知道此法,自己也没见过,见他二人不同意,自己也不再坚持。

    老汉拿了药,走了。药铺掌柜的把张程请到后堂,倒上茶水说:“小哥刚才的想法大胆,莫非也懂医术?”张程说:“不瞒掌柜的,我只在书上看过。”药铺掌柜的大笑,说:“小哥若对医术感兴趣,还需拜师学艺,不可妄想。我这里有一本医书《金匮要略》,这本书在仁宗时代校订和发行,价值极高。老夫感激小哥刚才帮忙解围,把它赠与小哥,小哥仔细揣摩,会受益匪浅。”

    张程听他误解自己是妄想,也不辩解,接了书,翻了翻说:“小人对医术实在不通,可也想学习学习,还望掌柜的指点一二。”

    掌柜的得意的说:“这医术要精湛非一日之功,须多年的磨练,还需辨识药材,肯吃苦才行。”说着拿起几样药材。“这是茵陈,用于清湿热、退黄疸。这茵陈必须是阳春三月的茵陈嫩叶,多卷曲成团状,灰绿色,全体密被白毛,绵软如绒。这是桔梗,要生长两三年才能达标用药。这是杜仲,皮要有三个铜板厚,树龄一般要十至十五年,折断后杜仲丝须拉不动才好。”那药铺掌柜的侃侃而谈,张程本就对医术感兴趣,更是仔细认真倾听。

    张程见药铺掌柜的乐于传授,就在这里多停留了两日。两日里与药铺掌柜的探讨药理药性,诊病号脉之法。药铺掌柜的见张程聪慧异常,过目不忘,对病理颇有见地,有心收张程为徒。张程想着华太医的好友,以要去东京汴梁为由推脱。

    张程离开朱仙镇,风和日丽,心情大好。走了半日,就见路旁绿树掩映下,有一个十余户人家的小村子。村中一户人家围了一群人,几个官府的捕快进进出出。张程好奇,便凑过去看热闹。

    张程往院中一看,心里咯噔一下子。就见院中并排摆放着三口棺材,一棵大树上吊着一个妇人,官府的捕快正在解树上的绳子,往下救人,一个中年妇女正在向一个捕头说话。

    就听中年妇女说:“民女是刘二家的邻居,两日前刘二被杀,大老爷来过,民女是认得大老爷的。民女今早来看刘二媳妇,看到这刘二家的院门开着,往院子里一看,就看见刘二的媳妇在树上吊着。民女赶紧喊人来救,一模身体早已冰凉,就没敢再动。民女赶紧报告了官府,大老爷可得给那刘二一家伸冤呐。”

    那捕头又问了一会儿话,中年妇女出来。张程拦住问道:“大嫂,不知这户人家怎么了?”

    中年妇女看了看张程,擦了擦眼睛说:“你是路过的吧?这家媳妇上吊死了,唉!可怜呀。”张程又问:“人死不能复生,他家媳妇何故上吊呢?”中年妇女满脸悲伤,说:“若是我的丈夫和孩子被杀,我怕是也要上吊啦。”说完转身欲走。

    张程听了,惊诧不已,忙拦住又问:“有多大的深仇大恨?连孩子都杀了?什么人能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

    中年妇女听张程谴责作恶之人,心生好感,停下说:“这户人家男主人是刘二。两日前我正在园子里摘菜,就听刘二家传出呼救声,几家邻居也都听到了。男人们跑出来去他家看个究竟,我也跟了去。刚到门口,就见从屋子里窜出两个人来,一个满脸横肉,一个长着小胡子,手拿匕首,身上粘着血迹。众人见二人凶神恶煞,不敢上前,他二人便逃了。”

    张程听她说一个满脸横肉,一个长着小胡子,不由得想起朱仙镇那两个人,心想:定是那两个人,没讹诈到银子便到此抢劫。

    中年妇女诉说道:“我随众人进到屋里,血腥味直冲脑门。就见刘二浑身是血,倒卧在地上。刘二见有人来了,支起身子,说了声“有人抢劫”,就歪倒不动、气绝身亡了。我往屋里一看,东西被翻的乱七八糟,两个孩子仰面躺在炕上,都泡在血泊里,一动不动,胆大的上前一探,也都死了。”

    “众人有的跑去报告官府,有的急忙寻找刘二媳妇,幸好他媳妇不在家,幸免于难。我当时被吓得魂飞天外,这几天里我都不敢睡觉,一闭眼睛就看到刘二一家的惨状。”

    “今天一早,我本想来陪陪刘二媳妇,谁知一来就看到刘二媳妇吊在树上死了。唉!可怜呐,那父子三人还没发送,今日又多了一口棺材。”边说边不住的垂泪叹息。

    张程呆若木鸡。那沈一鸣杀了柳四他娘,已经让张程深受打击,这刘二一家遭遇,简直让他难以相信世间还有如此恶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