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声叹息
字体: 16 + -

第13章 离别夜话

    张程回到柳家村,把华清风的骨灰装好,恭恭敬敬的买了棺木入殓。自己难过得好几天吃不下饭,想起华清风对自己的好处,痛哭了好几次。

    张程家房子被烧,暂时在墙角搭了个窝棚容身。从坟地回来,张程坐在窝棚门口,看着眼前的残垣,又想起华清风来,只觉得异常孤独。又想到华清风所说,要把他老人家的医术发扬光大,心中不禁热血沸腾,暗下决心,要完成他老人家的心愿。又想:东京汴梁有他的朋友,那里是繁华之地,能人辈出,我还是到东京汴梁去看看,争取先在那里有个安身之地,再拜师学艺。

    第二天一早,张程来到柳家客厅。柳员外正在客厅里坐着,看到张程进来,说了句坐吧,就拿起了烟袋,自顾自的抽起烟来。张程问了声柳伯伯好,就在下首坐了下来。

    张程把自己要去东京汴梁谋生的想法说了,柳员外听了,心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心想:大家把张程当做盗贼,说不定张程哪一天犯事,给自己惹出祸端。女儿柳文静虽说不再和张程来往,可张程总在身边,说不定哪一天女儿旧情复燃。张程走了,女儿也不用再惦记了,也去了自己夫妇的一块心病。想到这些,赶紧说:“好啊,年轻人是应该出去闯一闯,看看外面的世界。东京汴梁是皇城所在,繁华之极。你还年轻,轻手轻脚的一个人没有拖累,去了定比在这里强过百倍。”

    张程又说:“只是还有一事相求,望柳伯伯相助。小侄此去需要盘缠,我欲把我的田地房屋卖给柳伯伯,柳伯伯你看可好?”

    柳员外略一沉吟,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放下烟袋说:“贤侄有事,伯伯怎能不帮?你那几亩田地,嗯,房子嘛,虽说烧了,房基还在。这样吧!你也别说卖给我了,地我就种了,就算我借给你五十两银子吧。人漂泊在外,总要有个归宿,你哪天回来,把银子还我,这些土地房屋就还是你的。”张程心中感激,忙不迭的点头。

    柳员外写了份协议,找来了两个邻居做证人。张程和柳员外、还有两个证人分别在协议上画了押。张程拿了银子,柳员外准备了酒菜,请两个证人吃饭,同时也为张程送行。

    吃过饭,时间已经过了晌午,柳员外送两个证人和张程出来。走到院中,看到柳泉正在背书。就听柳泉背道:“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不亦乐乎?乐乎……”卡在那里。张程知道这是《论语》里的话,自己和陈穷酸学过。随口接到:“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柳泉对目不识丁的张程,始终是没放在眼里,今天虽然听说张程要走,也不屑于上桌一起吃饭。柳泉听张程随口接了下句,心中不快,面露愠色,说道:“哪个要你告诉?你又知道此话何解?多事。”柳泉知道张程目不识丁,有意问他,让他在众人面前出丑。

    张程见柳泉不快,说道:“我随口一说,莫怪。”转身走了

    张程把猎狗大黄托付给柳四照看,又从菜窖中挖出华清风留下的银针和两瓶药,简单收拾了行李,准备第二天出发。傍晚十分,张程坐在窝棚前,看着满天星斗,想着自己前途未卜,离开这个生活多年的村子,既有不舍,又惆怅不已。

    张程正胡思乱想,月光中就见一个人影推开院门进来。张程忙问:“是谁?”来人回答:“张程哥,是我。”这声音再熟悉不过,正是柳文静。

    张程多日不见柳文静,近乎断了往来,如今要走,见她来了,心中一热。

    柳文静手里提着一只篮子,来到近前说:“张程哥,听说你要走,我来给你送行。”边说边把篮子放在张程身前。张程忙把油灯点上,立时把周围照亮。

    两人在地上相对而坐。柳文静打开篮子盖,从篮子里拿出四样小菜和一壶酒摆上。又拿出一个布袋交给张程,说:“张程哥,这里是我这些年积攒的五两银子,还有十个煮鸡蛋,你在路上吃。”

    张程知道这五两银子对于柳文静来说真不是一个小数目,她真是倾其所有了,说啥也不要她的银子。柳文静酸楚的说:“张程哥,这些时日,我越发的看不懂你了。当初你在我心里淳朴敦厚,勤劳肯干,谁知你不仅做了盗贼,还奸人杀子,做出人神共愤的事情来。这一去东京汴梁,满眼的繁华富贵,你我相好一场,我只盼你痛改前非,遵守法纪,万不可动了歪心思。我这五两银子虽说不多,你就做个本钱,咱就靠本事吃饭,莫要作奸犯科,误了卿卿性命。”话语中满是伤感。

    张程听她话语,显然对自己失望至极,心里如针扎一般,说:“我不是盗贼,更没有作奸犯科。妹子你别信那些人的鬼话,都是沈一鸣陷害我。”柳文静打断他,不满的说:“大丈夫敢作敢当,你见我和沈一鸣好,就诋毁人家是吧?你还是别说了。”

    张程心中一痛,知道她不会相信自己,便不再说。

    柳文静给张程倒了一杯酒,递给张程,自己也倒了一杯说:“不说不愉快的吧!张程哥,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我预祝张程哥大展宏图,他日衣锦还乡。”说完一饮而尽。张程听她说话,尽是客气,没了往日的温柔,心中伤感,也把酒喝了。

    两人沉默不语,柳文静突然问道:“日间我哥哥背书你接了下句,你可知道那几句话是何意?”

    白天张程在院子里随口接了柳泉那几句,柳文静全看在眼里,心中疑惑:张程怎么知道这几句?现在想起来,随口就问了。

    张程说:“你哥哥背的是《论语》里边的开章的第一段。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这一句能做为《论语》开章的第一段,极不简单,微言大义。这句话的含义是这样的……”张程侃侃而谈,从这句话讲到《论语》,从《论语》讲到孔子和他的弟子们的故事。不知不觉中二更已过。

    那柳文静跟着哥哥柳泉在教书先生那里学习,每日里背书的时候多,老师也多有讲解,都是枯燥乏味,哪里象张程这样引经据典、绘声绘色、博古通今。柳文静静静的听着,见他对圣人的论断,以前闻所未闻,不禁耳目一新,心驰神往,问道:“张程哥,这些你是咋知道的?”

    张程没有回答她,想到与她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心中伤感,说道:“妹子今日相送之情,张程永世不忘。天不早了,妹子回去吧,免得伯父伯母惦念。”

    柳文静坐着没动,心中五味杂陈。张程所作所为,让自己失望至极,伤心欲绝。看在相处一场,感念旧情,前来来送,张程话语里也没了往日的温存,自己更加失望。

    柳文静半天没有说话,眼睛一直盯着油灯。油灯“啪”的一亮,又暗了下去。拿起签子挑了挑灯芯,幽幽的说:“今日一别,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张程哥?不知张程哥有了出头之日,还能不能记得妹子我了?张程哥还是、还是忘了文静妹子吧!”眼睛依然没有离开油灯,两行眼泪流了下来。

    柳文静盯着油灯,又说:“好男儿志在四方,文静心中的张程哥当是盖世英雄,有一天你荣归故里,我定会在村口相迎。”说完笑了笑。

    张程听柳文静让自己忘了她,心如刀绞,说什么在村口相迎,安慰自己罢了。想到此去前途未卜,心中未免焦虑不安。又想到好男儿志在四方,顿感豪气勃发,伤心之下,随口吟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威加海内兮归故乡。”这三句话是汉高祖刘邦所做的《大风歌》,张程把后两句颠倒了一下。

    柳文静从来没有听过听《大风歌》,话虽不多,只觉得豪迈之极。听了最后一句“威加海内兮归故乡”,自己不禁热血沸腾,好似看到张程荣归故里,骑着高头大马向自己走来。

    这时,柳员外和柳泉推开院门进来。柳员外不放心柳文静,让柳泉来找。那柳泉初更的时候就来了,刚到院门口,就听到柳文静问张程白天背书的事情。柳泉好奇,就站在院外偷听。

    这一听,只听得自己全身直冒冷汗,只觉得自己孤陋寡闻,浅薄之极。待听到《大风歌》的时候,柳员外也来了。

    柳员外见已是二更天,柳泉已去多时,还没有把柳文静接回来,放心不下,自己也找来了。来到院外,借着月光下,就看见柳泉站在门口,双拳紧握,全神贯注在听院里说话,连自己走到他身边都没有发觉。

    柳泉和柳员外也都没听过《大风歌》,只觉得豪迈洒脱,充满王霸之气,两人都暗暗叫好。柳泉见柳员外来了,便推开院门进来。两人对张程说了些一路保重的话,就领着柳文静回去了。那柳泉几次想问张程,今晚和柳文静谈论的这些是从哪里知道的,碍于颜面,话到嘴边都咽了回去。

    第二天一早,碧空如洗。张程吃过早饭,柳员外一家都来相送。柳四带着大黄也来了,大黄好似知道张程要远行,用头不住地在张程腿上蹭来蹭去。张程看柳文静的双眼肿得象核桃,知道她哭过。张程悄悄地把柳文静的银子塞给柳员外,叮嘱柳员外还给柳文静,然后背起包袱,转过身去,大踏步的向着东京汴梁方向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