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大迁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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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阴毒的报复

    那天的拔麦事件发生以后,陈氏族人很快就状告到了学校。下午上学,老师把四个班的学生都召集在寺外的操场上,严厉地训话以后,我们就列队去参观了现场。

    现场的情景,确实有点触目惊心。看着那些被拔掉的麦穗躺在地上,我的眼前就浮现出了当年张献忠屠川时候的情景。我觉得它们就像是当年那些已经夭折在了地上的孩子,只不过,当年强行地把他们从自己的母亲的怀抱中抢夺出来的,是张献忠的兵卒们罢了。

    已经开始毒热起来了的太阳,早已晒干了它们的水份,但我却分明地看到它们在流泪。被拔去了麦穗的麦杆,在风中无奈地摇摆着,它们也像是刚刚失去了孩子的母亲在哭泣。参观回来之后,老师让我们写观后感,由此开始了我的第一作文。

    因为那天我并没有拔麦,再加上在前面的参观途中的那些感受,所以我的第一个作文,就完全摈弃了哥哥在广播稿中的那种虚话多于实话的写法。我义愤填膺,秉笔直书,既详叙了我亲眼所见的拔麦过程,还一一点了那些拔过麦穗的学生的名字,包括我的那位亲二堂哥。

    在后面评论这件事时,我还创造性地使用了“暴殄天物”一词。当时,我也不知道它是怎样闪现在了我的脑海中的。我的作文刚一写完,那位眼睛鼓鼓的阳老师如获至宝,马上就站在讲台上,声情并茂地把它连念了两遍。他不但表扬了我的大义灭亲,还夸我的作文写得很好,引得全班的学生,都拿眼睛看着我,还有几个对我扮着鬼脸,对着我阴阴地笑。

    随后,阳老师就拿着我的作文,走到了与我们教室只有半堵矮墙之隔的另一个教室里,把它交给了另一位杨姓的女老师——

    她正是二堂哥的老师,她的老公就是一位陈氏族人,在一座大城市里当着工人。她人长得漂亮,穿衣很时髦,头发也用热火钳夹过,还上了发油。因为她家离学校远些,放午学后,我们经常看到她和男姓阳老师一起,去他家吃饭——

    马上,我们就听到了她在那些拔过麦的学生所在的教室里,用她那教我们高唱革命歌曲时一样嘹亮的声音,朗读起了我的作文来。

    我的第一个作文就享受到了如此的优待,我脸红红的感到羞涩,但我的心里,却洋洋得意着哩。特别是陈曼儿给予我的那个含味丰富、余味无穷的久久的微笑,更是让我当年还幼稚着的那颗心,因为激动,因为幸福而狂跳了好久好久。

    作文产生的后果,就是我和阳老师都得罪了那些拔过麦的人,也包括我的二堂哥,遭到他们的报复,也就成为必然了。他们报复的第一个对象自然是我,当然也顺带报复了阳(杨)老师;他们报复的手段毒辣,所产生的后果十分严重。

    当时,我们班里有一位阳姓女学生,她也是阳老师的隔代侄女。她长着一张苹果脸,脸总是红红的。因为她爸是个工人,她也总穿了一身绿色的新衣服。就算她右边的太阳穴上,有着一个红里透黑的铜钱大小的圆型疤痕,班上的男同学还是说她长得很漂亮。从那时起,我就对他们那浅薄的欣赏水平,有些嗤之以鼻了。

    她刚好是我的同桌,但我却很反感她,甚至是厌恶她。我反感她,是因为她总是仗着老师是她的本家,总是爱在他的面前,爹声爹气地说话卖乖、扭捏作态。当然,她更扭捏作态的,还是她走路的姿势了。她总爱斜挎着她的那个帆布书包,两只手的手指,不是自然向内弯曲,而是故意的向外伸直,而且还像陈香儿那样,把小手指过分地分开,翘起。

    我厌恶她,则是因为她总放臭屁。而且,明知我十分反感她,她还总是偏了头来,找我说话。每当此时,我就扭过头去,拿了我冷冷的后脑袋,十分不屑地对着她。

    当然,我反感和厌恶她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我非常喜欢班上的那个陈氏女同学,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就叫陈曼儿。如果准确地解剖我当时对她的感情,那应该不只是喜欢,而应该是暗恋她了。

    不知怎的,我总觉得她简直就是小时候的陈妮儿,虽然我和那陈妮儿相隔了两百多年,从来没有见过她。越是美的,偏偏就离你越远。我的这点还算有点生活哲理的认知,就是始于那时,始于陈曼儿的。

    我最希望我们俩同桌,但阳老师却偏偏安排她坐得离我很远。是不是阳老师已经看出了我在心里隐藏得并不很深的那个“小九九”呢?在阳老师教读课文入神的时候,我就总是这样入神地想着。有时,我竟然觉得她正在坐着的凳子比我幸运,穿在她身上的衣服,也远比我幸福。

    下课时候,只要有她在场,我就莫名地兴奋。我总想让自己变成一个超人,做出一些对女人有着足够的吸引力的高难度动作,来使得她注意到我,看着我,对着我笑。但是,她看着我,对着我笑的时候是有的,我却终于没有变成过超人。

    只是有一次上体育课排队时,我万分有幸地站在了她的后面。记得那天,我的心情十分的激动,也十二分的幸福。那天的她,却放了一个屁。我是先听到了她的屁的声音,那声音也许是因为受到过她刻意的压抑,很细很细。

    也许,她并不想让我听到,但我那因为暗恋着她而变得异常敏感的耳朵,还是十分幸运地捕捉到了它;那屁的味儿,也很快就成为了我幸福的鼻子的俘虏:不臭,反香,有点像湖荡中正在开放的睡莲花的味儿。

    我立刻联想到了她拉的屎,虽然,我很快就排除了她会拉屎的可能,但我还是想起了那个“蚯蚓定律”。我马上就恍然地大悟出来了,看来我的陈曼儿不但是继承了他们家族“吃干拉干”的优秀传统,而且还把它发扬光大了。她已经开创出了她们家族“吃香排香”新风尚了!如此看来,我这样如着了魔一样地暗恋她,还是有很充分的道理的。

    放学以后,报复随即而至。他们用恶狠狠的眼睛瞪着我这个“叛徒”,不让我跟了他们一起回家。他们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起来,先骂鼓眼睛的阳老师,后骂那个太阳穴上有暗红疤痕的阳姓女生,最后连教他们的杨姓女老师,也一起骂了。骂到解恨处,他们感到了快活。在快活中,他们哄然大笑。在大笑中,他们又获得了崭新的灵感。

    最后,由我的二堂哥提议,把那位铜钱疤痕的阳姓女同学,强加给我做“婆娘”!对这个提议,他们高度赞同,一致拍着手掌通过。随后,他们长长的队伍,自动分成了两拔,前一拔人齐声高喊着铜钱疤痕的名字,后一拔人高喊着她是我的婆娘。他们一边享受着高喊声带给他们的痛快淋漓的快感,一边兴奋得手舞足蹈起来了。

    我孤独地远远地跟在他们后边,真是又气又急又怕,又倍感曲辱,更倍感无可奈何。后来,当他们看到正走在水渠上的回家路上的阳老师,他们就隐藏在正在结籽的油菜地里,继续用两拔声音,变腔变调地喊起了他们在背地里为他编写的顺口溜:阳xx,鼓眼睛,太阳落坡放学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