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池中鲤 过往
戒子和尚顺着冯一白的望去的方向向巷子的另一头望去。他看到了那个男人，他下意识问：
「宋总管什么时候到？」
琉璃道人嘴角翘起。
「你这莽和尚也有怕的时候。」
戒子和尚一瞪眼。
「你不怕？」
琉璃道人道：
「彼此彼此。」
冯一白一言不发，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看上去微微有醉意，但步履沉稳的书生。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李寒山。李寒山给他的印象就是一个普通人，对就是普通人，那种丢到人群中会被茫茫人海淹没其中的普通人。从李寒山身上他感觉不到一丝气机，又不同琉璃道人那般的神华内敛。
道家练气，讲究的是与天地相应，如琉璃道人这般与天地同在，无我也有我；佛家练气讲究的是内观，向内求，修一座小天地，如戒子和尚这般，修一所金身，修为不够自然看不出戒子和尚就如那夜幕下最耀眼的星辰；而武夫练气，修内家拳也好，修外家拳也好，讲究的是逆天而上，如他冯一白，如那个坐镇天斗山，与天相斗的郭子仪。
可是李寒山和这些人和自己都不同，没有任何气势，体察不到任何气机，这让冯一白甚至都怀疑这李寒山到底会不会武功。
琉璃道人看出冯一白的疑惑，言道：
「他李寒山养的是浩然气，齐阳龙曾说，不平则鸣，他唯有遇到不平事才会起势，此时他眼里根本没有你，你又怎能体察到他的气机呢。」
冯一白摇头苦笑道：
「大战在即，这位文圣人武宗师到底在想什么呢？我等就这般如不了他的眼？」
琉璃道人眉头紧锁闭口不言。
戒子和尚不耐烦地嚷嚷道：
「管他娘是什么圣人还是什么狗屁神仙呢，就算今天郭子仪来了，也要吃洒家一杖。」
冯一白抬头望向皇宫方向，似乎是得到什么讯息，对戒子和尚说道：
「大和尚别急，待宋总管来了，有的是时间让你大闹一场。」
戒子和尚嚷嚷道：
「在这京城里我都快憋疯了，就盼着好好打上一场呢。」
戒子和尚说话时，紧握禅杖的手早已渗出汗水来。琉璃道人看在眼里，却默然无语。
诚然这三位朝廷这边拿得出手的江湖高手是畏惧李寒山的，他们虽然之前没有领教过李寒山的厉害，但扶摇阁公布的天下四人是不会错的。他们虽然为朝廷所驱使，但到底是江湖人。
萧哥儿与他们不同，原本调息到巅峰心弦之所以在李寒山出现后瞬间绷断不是因为什么天下四人之一的名头，而是因为李寒山正是那个当年送他那本控弦武经的书生。
彼时他还只是天南一家武馆的打杂门徒，偶然遇到一位负笈游学的书生。书生自称是中原稷下学宫学生来天南游历，想要到他家借宿。萧哥儿那时一个人独居，家里空着两间屋子，想着正好也能挣些碎银子便应下了。谁曾想这便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
萧哥儿所在的国家并不安稳，江湖火并，王朝战争时有发生。朝堂也不安生，萧哥儿所在的武馆竟然牵涉进朝堂党争。京城里爆发了大规模的火并，像萧哥儿他们这些下层武夫莫名当了某些大人物的走狗或者说是挡箭牌。武馆被血洗。萧哥儿了拼了命反抗，但是眼睁睁看着师父被人砍去了头颅，师兄弟们一个个惨死在那些不知名的蒙面人的刀下。
整个武馆独他一个人活了下来。因为那个来自稷下学宫的书生救了他。他此生都不会忘记那一幕，一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书生，竟然以一敌百杀了所有来犯之人。而萧哥儿昏死了过去，等他再次醒来时，他已经躺在自家床上，全身缠着绷带。那个救了他的书生坐在旁边的书桌前吃茶读书。
萧哥儿忍着剧痛歇斯底里地呐喊，问他：
「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让我一个独活在这世上承受这一切？明明你能救下所有人，偏偏要在最后关头出手？」
那个书生表现的异常冷静，脸上没有一丝情感波动。他说：
「他们那样对待你，你不恨他们，他们死了，不正好。」
萧哥儿咆哮道：
「他们对我不好，难道就应该死？」
那书生淡淡地说：
「这就是我救你的理由。」
萧哥儿几经发疯。
「你武功那么好，只要稍施援手，所有人都会因此活下来。为什么为什么？」
那书生说：
「武功好是我的事，救不救人也是我的事。」
萧哥儿再也不说话，原来书上说的「圣人无情」果然如此。
再后来那个书生走了，书生说身上没有钱，只好用一本箭经来抵房钱。萧哥儿拿过那本书来，泛黄的封皮上写着「控弦武经」四个古朴的篆字。
他是害怕寂寞的，因此即使周围人对他不好，他依旧待他们如亲人，他从小是孤儿，师父一手将他养大，师兄弟们虽然看不起他，但每天与他们嘻嘻哈哈，生命原有苦楚倒是得到了排解。可是一夜之间，所有的一切都变了。他恨开始恨那些上位者，那些朝堂之上视人如蝼蚁的官员，因为他们的斗争，周围这些不相干的亲人无故牵涉其中丢了性命。而对那个救过他命的书生，他反而恨得更深，恨他的无情恨他的袖手旁观，他想着有朝一日，用他给的那本箭经，成为一流的箭师，要他死在自己的一箭之下。
他亲手将自己师父以的尸体掩埋，但恨并没有因为那一座座消逝的坟墓而消亡，他将恨意埋在了心里，时间一长，如酒一般越发醇厚。
在很多时候恨意会让人忘记仇恨，也会让人铭记仇恨。他按着那本箭经勤练箭术，三年之后，他杀死了当年血洗武馆的第一个仇人。有了第一个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朝堂上那些涉及当年党争的官员一时间人人自危，每次萧哥儿出手之后，就会沉寂很长一段时间，于是那些官员沉浸在漫长的等待中，让他们等待死亡，无疑是最好的报复。
(本章完)
「宋总管什么时候到？」
琉璃道人嘴角翘起。
「你这莽和尚也有怕的时候。」
戒子和尚一瞪眼。
「你不怕？」
琉璃道人道：
「彼此彼此。」
冯一白一言不发，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看上去微微有醉意，但步履沉稳的书生。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李寒山。李寒山给他的印象就是一个普通人，对就是普通人，那种丢到人群中会被茫茫人海淹没其中的普通人。从李寒山身上他感觉不到一丝气机，又不同琉璃道人那般的神华内敛。
道家练气，讲究的是与天地相应，如琉璃道人这般与天地同在，无我也有我；佛家练气讲究的是内观，向内求，修一座小天地，如戒子和尚这般，修一所金身，修为不够自然看不出戒子和尚就如那夜幕下最耀眼的星辰；而武夫练气，修内家拳也好，修外家拳也好，讲究的是逆天而上，如他冯一白，如那个坐镇天斗山，与天相斗的郭子仪。
可是李寒山和这些人和自己都不同，没有任何气势，体察不到任何气机，这让冯一白甚至都怀疑这李寒山到底会不会武功。
琉璃道人看出冯一白的疑惑，言道：
「他李寒山养的是浩然气，齐阳龙曾说，不平则鸣，他唯有遇到不平事才会起势，此时他眼里根本没有你，你又怎能体察到他的气机呢。」
冯一白摇头苦笑道：
「大战在即，这位文圣人武宗师到底在想什么呢？我等就这般如不了他的眼？」
琉璃道人眉头紧锁闭口不言。
戒子和尚不耐烦地嚷嚷道：
「管他娘是什么圣人还是什么狗屁神仙呢，就算今天郭子仪来了，也要吃洒家一杖。」
冯一白抬头望向皇宫方向，似乎是得到什么讯息，对戒子和尚说道：
「大和尚别急，待宋总管来了，有的是时间让你大闹一场。」
戒子和尚嚷嚷道：
「在这京城里我都快憋疯了，就盼着好好打上一场呢。」
戒子和尚说话时，紧握禅杖的手早已渗出汗水来。琉璃道人看在眼里，却默然无语。
诚然这三位朝廷这边拿得出手的江湖高手是畏惧李寒山的，他们虽然之前没有领教过李寒山的厉害，但扶摇阁公布的天下四人是不会错的。他们虽然为朝廷所驱使，但到底是江湖人。
萧哥儿与他们不同，原本调息到巅峰心弦之所以在李寒山出现后瞬间绷断不是因为什么天下四人之一的名头，而是因为李寒山正是那个当年送他那本控弦武经的书生。
彼时他还只是天南一家武馆的打杂门徒，偶然遇到一位负笈游学的书生。书生自称是中原稷下学宫学生来天南游历，想要到他家借宿。萧哥儿那时一个人独居，家里空着两间屋子，想着正好也能挣些碎银子便应下了。谁曾想这便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
萧哥儿所在的国家并不安稳，江湖火并，王朝战争时有发生。朝堂也不安生，萧哥儿所在的武馆竟然牵涉进朝堂党争。京城里爆发了大规模的火并，像萧哥儿他们这些下层武夫莫名当了某些大人物的走狗或者说是挡箭牌。武馆被血洗。萧哥儿了拼了命反抗，但是眼睁睁看着师父被人砍去了头颅，师兄弟们一个个惨死在那些不知名的蒙面人的刀下。
整个武馆独他一个人活了下来。因为那个来自稷下学宫的书生救了他。他此生都不会忘记那一幕，一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书生，竟然以一敌百杀了所有来犯之人。而萧哥儿昏死了过去，等他再次醒来时，他已经躺在自家床上，全身缠着绷带。那个救了他的书生坐在旁边的书桌前吃茶读书。
萧哥儿忍着剧痛歇斯底里地呐喊，问他：
「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让我一个独活在这世上承受这一切？明明你能救下所有人，偏偏要在最后关头出手？」
那个书生表现的异常冷静，脸上没有一丝情感波动。他说：
「他们那样对待你，你不恨他们，他们死了，不正好。」
萧哥儿咆哮道：
「他们对我不好，难道就应该死？」
那书生淡淡地说：
「这就是我救你的理由。」
萧哥儿几经发疯。
「你武功那么好，只要稍施援手，所有人都会因此活下来。为什么为什么？」
那书生说：
「武功好是我的事，救不救人也是我的事。」
萧哥儿再也不说话，原来书上说的「圣人无情」果然如此。
再后来那个书生走了，书生说身上没有钱，只好用一本箭经来抵房钱。萧哥儿拿过那本书来，泛黄的封皮上写着「控弦武经」四个古朴的篆字。
他是害怕寂寞的，因此即使周围人对他不好，他依旧待他们如亲人，他从小是孤儿，师父一手将他养大，师兄弟们虽然看不起他，但每天与他们嘻嘻哈哈，生命原有苦楚倒是得到了排解。可是一夜之间，所有的一切都变了。他恨开始恨那些上位者，那些朝堂之上视人如蝼蚁的官员，因为他们的斗争，周围这些不相干的亲人无故牵涉其中丢了性命。而对那个救过他命的书生，他反而恨得更深，恨他的无情恨他的袖手旁观，他想着有朝一日，用他给的那本箭经，成为一流的箭师，要他死在自己的一箭之下。
他亲手将自己师父以的尸体掩埋，但恨并没有因为那一座座消逝的坟墓而消亡，他将恨意埋在了心里，时间一长，如酒一般越发醇厚。
在很多时候恨意会让人忘记仇恨，也会让人铭记仇恨。他按着那本箭经勤练箭术，三年之后，他杀死了当年血洗武馆的第一个仇人。有了第一个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朝堂上那些涉及当年党争的官员一时间人人自危，每次萧哥儿出手之后，就会沉寂很长一段时间，于是那些官员沉浸在漫长的等待中，让他们等待死亡，无疑是最好的报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