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黑与游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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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见岳父大人四

54、拜见岳父大人(四)

清晨早起是一件很宜人的事情。uc:但前提是你昨夜睡眠不错。闵榛撑着打了几圈麻将,然后就着地铺睡了半夜被冻醒,接着被人肉投空炸弹砸中,接着被抱着当暖炉迷迷糊糊补了一觉不久就被萧家早起的乒乒乓乓声吵醒了,睡眠质量怎么都不能说好。所以他爬出被窝的时候,眼神涣散精神迷离也就情有可原了。

萧疏桐则相反。早睡早起,神清气爽。爬起来随意套了一件运动衫,蹑手蹑脚走到了门边。他猫着腰蹲在门口仔细听客厅里的动静。闵榛不解,萧疏桐竖起食指示意他别出声。过了一会儿,萧疏桐微微一笑,做了个ok的手势,“警报解除。”

闵榛看他的样子甚是好笑,问,“怎么了?”

“你肯定不想被我爸一大清早拖出去晨练吧。这个时候,装睡是一项明智的选择。相信我,我爸的晨练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闵榛笑,“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换衣服出门!”

闵榛换了一身极为休闲的衣服。萧疏桐也是在他下岗之后才发现,闵榛的衣服其实休闲的多于正式的。他很喜欢一件单色v领针织配卡其裤,然后是硬头军靴。男人的衣橱里不需要变化太多品种齐全,只要备齐合体的几样经典百搭就可以了。越是简单,越足以证明主人的自信和品位。

闵榛的衣服哪儿来的?

问得好!

萧疏桐无比郁闷地发现,车的后备箱其实是可以放很多东西的,比如说奶奶找了多年未果的刺绣包,比如说岳母大人非常喜欢的蜜饯糕点一类的甜食,比如说岳父大人很中意的玛瑙围棋子,比如说可以讨好一家老小的小礼物,比如说……换洗的衣服。

萧疏桐看着后备箱,第一个反应就是——放心了,组织是做好了长期抗战准备的。果然有备而来才是闵榛的风格。

第二个反应就是——唉,那天白白担心了,可惜了早餐。

第三个反应,不用想,直接付诸实践了。

闵榛揉着肚子,“小桐,我们商量一下,下次出手的时候,能不能换个肉少点的地方?”

“不行,”萧疏桐坚决拒绝,“我手疼。”

“……”

其实闵榛硬邦邦的肚子也没什么打头。萧疏桐如是郁闷地想着,但一出门闻到锅盖面浓郁的香气,立马把那些有的没的抛之脑后,扑向了可爱的面条,拉都拉不住。

闵榛的面条没吃几口,萧疏桐的汤碗见底了。闵先生无奈,只好起身付钱,被拉着遛遛(?)去了。

萧疏桐长得孩子气,性子也孩子气,穿着一身运动衫混在大小孩子中间,更是十足的孩子气。闵榛发现,他几乎和整条街的孩子都认识,不是追着张三家胖嘟嘟的女儿要抱抱就是和李四家瘦黑瘦黑的小子抢零嘴吃。闵榛曾经以为养萧疏桐就算是养孩子了,但是看见他抱着人家流口水没长门牙的小屁孩拼命说可爱时,闵先生郑重地开始考虑起领养这个问题来。

养个孩子当宠物,应该也不错。反正养一个是养,养两个也是养。

“给我当儿子吧。”萧疏桐企图诱拐,被孩子他爸拍飞。

“萧疏桐,你别一回来就犯罪,法网无情!”孩子他爸是萧疏桐小学时候的同班同学,还一度是前后桌关系。如今,已经成为堂堂正正的执法人员——片警一枚!

萧疏桐讪讪收手。这小子从小就长着一副警棍脸,正义凛然,神鬼不侵,国家收他真是英明。

“小桐,别听他吓唬。我说,我们家妞儿给你当干女儿好不好?”说话的是当年的小班长,两条辫子扎红花的小丫头片子如今也已为人母。想当年,他们俩过家家时总是一个扮妈妈一个演爸爸。

不过,萧疏桐震惊的地方不是收干女儿。而是,这小孩儿居然是……妞儿……

唉,如今的小孩长得真难辨认。

萧疏桐很郁闷。走亲访友一圈儿下来,萧疏桐突然有种恍然隔世的错感。那些曾经一起穿开裆裤玩泥巴的发小死党,如今都各个成家,不少孩子都打酱油了。那些年少时稚嫩天真的脸庞如今写满了成人的痕迹,萧疏桐被一堆小孩围着叫叔叔,突然觉得很奇怪,无所适从。

成家了没?有对象了没?千篇一律的问话。

萧疏桐一律笑着打马虎眼。我总不能说我嫁出去了吧。然后拉起闵榛的手火速离开。

闵榛问,会不会觉得很怪很尴尬。

萧疏桐说,会。会突然发现岁月的流逝,他们都长大了,自己却还像一个小孩子一样。

闵榛笑,没有人的生命足迹会是一样的。你和他们不同,注定会过不一样的生活。

萧疏桐叹气,时间过得好快啊。我一直以为那即是昨天,现在才发现,我早就不属于这里了。

闵榛握着他的手,手心温热。

带你去看我的小学吧!

萧疏桐以前上的那座小学因为整改,早就和别的小学合并了。旧址只剩下一幢破旧的大楼,曾经书声琅琅笑声盈盈的教室被民工当成了宿舍。玻璃污渍斑斑,碎了好几块,窗台上飘满了各色的衣物。操场上长起了齐膝的野草。在以前,如果草地不平整了,白发苍苍的老校长会组织高年级的同学一起劳动。每个同学会从家里带来锄头和畚箕,一边干活一边玩闹,那场面就像是春日聚餐一般热闹。

昔日萧疏桐最喜爱的健身器材如今只剩下一个残缺的乒乓球桌和一架生锈的秋千。那个乒乓球桌是学校唯一的体育老师在空闲的时候用废砖自己砌成的。后来,体育老师得了胃癌。全校师生为他捐款。萧疏桐记得自己把攒了半年的零用钱都拿出来了。开会的时候,校长手中收上来的捐款都是零碎的脏破的零钱。那是那班淘气的孩子从边边角角凑齐的。但老师还是不久就去世了。再后来,语文老师和数学老师轮流负责体育课。

尽管他们的体育课非常不正规,器材也很简陋,但那是萧疏桐最快乐的时光。男孩子们围在一起抢会漏气的篮球,女孩子们自己做网子扑蝴蝶。那时的天空似乎总是很蓝,云朵弹着抒情曲。

萧疏桐在秋千上小心坐了下来。其实那只是一个轮胎改造成的。铁链都锈了,做支架用的木桩也都腐蚀得厉害,为承受萧疏桐的重量而哀鸣不已。

闵榛伸手稳住他。

萧疏桐双手环住闵榛的腰,将脸贴上他温热的躯体。冬日暖阳,晒得人睁不开眼,就想这样沉沉睡去,不知今年今昔。

萧疏桐指了指三楼靠东边角落里的那个教室。“我就是坐在那里毕业的。从一年级到六年级,一直都是二班。从这里一直升到那里。”他比划着,“永远都是靠窗三排的那个位置。”

一年二班

二年二班

三年二班

……

萧疏桐

到!

那个角落如今早已没了萧疏桐当年用刀子刻下的豪言壮志,也寻不见打闹时在墙角印下的鞋印。萧疏桐记得那个位置总是能在这样的日子里,铺满一桌的冬阳,文具上,课本上,跳动着无数光的精灵。让人不禁在这样的暖意里沉沉睡去,直到带着厚框眼镜的老师忍无可忍,用教鞭将他敲醒。

那个小小的萧疏桐皱着鼻子,在教室外的墙角罚站,冲戏弄他的同学做鬼脸。

那个小小的萧疏桐拖着步子,磨蹭着不想回家,不知如何把考卷交给总是很严肃的爸爸签字。

那个小小的萧疏桐趴在草丛里,在夕阳的火红里,看野草莓的叶子下小蜗牛慢腾腾地回家。

那个小小的萧疏桐如今已经长大成人,握着爱人的手,在满是尘埃的空气中,试图重绘那些曾经的颜色。

然而,过去的总归是过去。没有人能够重回小时候傻傻等流星的执着里。生命的印迹一个接一个,无法回头,只有前行。

我们能握住的,握得住的,只有眼前这双手;我们能抱住的,抱得住的,只有眼前这个人。

闵榛俯身,轻柔地吻住了他的唇。萧疏桐微扬着头,在满眼灿烂的冬阳中,不只是错觉还是真实,他依稀看见一只黄色的小蝴蝶,从草丛里慢慢飞起,打着漂亮的旋转,像一团挥舞的仙女棒的火焰,从这头一直到那头,最终消失在亮光之中。

他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