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万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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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七节)

    高考复习的第一课恰巧是政治,正应了当下“政治挂帅”的时髦话,这似乎会给(8)班带来好彩头。只不过任教高三政治课的董老师谨言慎行,他十年前毕业于南大哲学系,进入榕高工作的第二年就经受了反右斗争的洗礼,故而每堂课讲授的内容从不脱离教科书中的马列主义、******思想,并以要求学生死记硬背课本中的重要段落而闻名于校,这学期更是将《毛选》中的《实践论》、《矛盾论》作为教学的重点。毕业考前,还把新近面世的《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的?》全文刻印(上世纪七十年代前,机关学校印制文件资料,得先用铁笔把文字、图形刻写在蜡纸上,后把它平铺于油印机的网框,再用涂上油墨的滚筒在其上匀速压过,方可得张印刷品)发给每个同学,希望大家熟记这篇短文。往常只有梁先生会把讲授的俄语语法和例句,自编成参考资料印发,而数理化和语文老师都很少发放油印的辅导材料,更不用提政治科了,足见董老师对《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的?》的重视。这不没用半节课的时间讲评毕业考的情况,就转而点名叫同学背诵《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的?》不过被他叫到的,包括苏博厚、“瓶瓶底”,以至于“十五贯”,他可是宣传委员呢,还有班长、书记,自然也没漏了话匣子栗妮妮,可每人都只背到八、九句就卡壳了,教室里瞬间一片寂静。

    坐在右后排的林懋慎和许仲坤却乘隙低着头窃窃私语,即被董老师逮着个正着:“林懋慎!”

    “到!”林懋慎应声而起。

    “你,还有许仲坤,俩人躲在后面嘀咕什么?”林懋慎斜了眼好友,只得据实回答道:“不是嘀咕,他是接在栗妮妮背出的最后那句‘人们在社会实践中从事各项斗争,有了丰富的经验,有成功的,有失败的’,正小声地往下……”

    “是这样吗?许仲坤!”被好友出卖的许仲坤不情愿地站起来,歪头盯了下站在左边的林懋慎,有气无力地应了声:“是。”

    “那好,林懋慎你坐下,许仲坤接着往下背!”董老师来个顺水推舟,许仲坤反正是轻车熟路张口便来:“无数客观外界的现象通过人的眼、耳、鼻、身这五个官能反映到自己的头脑中来,开始是感性认识……”语速越来越快,快若脱兔:“这种感性认识的材料积累多了,就会产生一个飞跃,变成了理性认识,这就是思想……”与语速成反比,音量则越来越小,小如蚊子嗡嗡叫:“这是一个认识过程。这是整个认识过程的第一个阶段,即由客观物质到主观精神的阶段,由存在到思想的阶段……”

    “停!”随着董老师一声令下,没了蚊子的嗡叫声,却引来哄堂大笑。

    “大家听得清吗?”董老师居然一改过去不苟言笑的学究气,而他首次启发式的发问便引得学子们齐声呼应:“听不清……”看来这般人要把高考第一节政治复习课变成毕业联欢会。

    “怎么办?”董老师继续煽动,众人七嘴八舌出主意:“让他大点声……”“叫他到讲台上背诵……”“从头再来……”“许仲坤,从头越……”“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马蹄声脆,喇叭声咽……”“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乌七八糟“从头再来”的嚷叫声搅得许仲坤六神无主。

    “干脆罚他默写……”栗妮妮见状心生同情,跟进的纪捷理所当然随她一唱一和:“那就快坐下写吧!”

    “不行,坐在后排会偷看老师印发的原文……”“瓶瓶底”放心不下,“十五贯”还要拔出萝卜带出泥:“他右边有个同伙林懋慎,记性也不错,难保不通风报信……”

    “这么不相信,那就让他默写在黑板上。”林懋慎站起身来,欲显出拔刀相助的气概,可好友并不领情,他扭头手指着背后的黑板报说道:“这是我昨晚刚抄出来的力学练习题,上边有你给出的三种解法,对与不对,还得等物理先生评定,能擦掉吗?”

    “这么工整的仿宋体,擦掉真可惜!”董老师边往后排走,边端详许仲坤抄写在黑板报上的力学练习题:“那就请仲坤同学把《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的?》抄到讲台前的黑板上。”听到董老师说“请仲坤同学”,这让林懋慎欣喜万分,赶忙敦促好友:“快去呀,难得的机会,好好抄,露一手!”

    “是默写,不是抄,还想出风头……”“十五贯”一箭双雕,许仲坤不屑一顾:“区区千把字,何足挂齿……”

    林懋慎心里明白好友被罚上台默写,自己负有不可推卸的连带责任,赶忙帮腔道:“你刚才背到‘由存在到思想的阶段’,现在从‘这时候的精神、思想’开始默写,只剩下754……”许仲坤却不买他的账:“错啦,是755个字!”“已经算上‘阶段’后边的那个句号……”“你肯定漏掉……”“那就从头数起……”“数就数,我起背,你开始数: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从头起,是1055字,从‘这时候的精神、思想’开始数才是754……”“是755个字……”

    “停!”“十五贯”见他俩为一字之差争辩不休,似有转移视听,妄图逃脱罚写的嫌疑便急令刹车:“闲话少说,许仲坤先从头默到尾,再数数看谁错了个字。”

    “写就写,何难之有。”许仲坤昂首挺胸走向讲台,他是左撇子,右手从老师带来的粉笔盒里取出三、五根握在掌中备用,接着背向大家站在黑板前,嚷了声:“1秒1个字,18分钟完成!”话音刚落,举过头顶的左手便从黑板上端写起:

    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的?1、2、3、4……11、12、13,不知是谁领头,跟着数起许仲坤写出的每个字……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不是。是自己头脑里固有的吗?不是。人的正确思想,只能从社会实践中来,只能从生产斗争、阶级斗争和科学实验这三项实践中来。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思想。而代表先进阶级的正确思想,一旦被群众掌握,就会变成改造社会、改造世界的物质力量。人们在社会实践中从事各项斗争,有了丰富的经验,有成功的,有失败的。无数客观外界的现象通过人的眼、耳、鼻、身这五个官能反映到自己的头脑中来,开始是感性认识。这种感性认识的材料积累多了,就会产生一个飞跃,变成了理性认识,这就是思想。这是一个认识过程。这是整个认识过程的第一个阶段,即由客观物质到主观精神的阶段,由存在到思想的阶段。……298、299、300、301……这时候的精神、思想(包括理论、政策、计划、办法)是否正确地反映了客观外界的规律,还是没有证明的,还不能确定是否正确,然后又有认识过程的第二个阶段,即由精神到物质的阶段,又思想到存在的阶段,这就是把第一个阶段得到的认识放到社会实践中去,看这些理论、政策、计划、办法等等是否能得到预期的成功。一般的说来,成功了就是正确的,失败了就是错误的,特别是人类对自然界的斗争是如此。在社会斗争中,代表先进阶级的势力,有时候有些失败,并不是因为思想不正确,而是因为在斗争力量的对比上,先进势力这一方,暂时还不如反动势力那一方,所以暂时失败了,但是以后总有一天会要成功的。人们的认识经过实践的考验,又会产生一个飞跃。这次飞跃,比起前一次飞跃来,意义更加伟大。因为只有这一次飞跃,才能证明认识的第一次飞跃,即从客观外界的反映过程中得到的思想、理论、政策、计划、办法等等,究竟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此外再无别的检验真理的办法。而无产阶级认识世界的目的,只是为了改造世界,此外再无别的目的。一个正确的认识,往往需要经过由物质到精神,由精神到物质,即由实践到认识,由认识到实践这样多次的反复,才能够完成。这就是马克思主义的认识论,就是辩证唯物论的认识论。现在我们的同志中,有很多人还不懂得这个认识论的道理,问他的思想、意见、政策、方法、计划、结论、滔滔不绝的演说、大块的文章,是从哪里来的,他觉得是个怪问题,回答不出来。对于物质可以变成精神,精神可以变成物质这样日常生活中常见的飞跃现象,也觉得不可理解。因此,对我们的同志,应当进行辩证唯物论的认识论的教育,以便端正思想,善于调查研究,总结经验,克服困难,少犯错误,做好工作,努力奋斗,建设一个社会主义的伟大强国,并且帮助世界被压迫被剥削的广大人民,完成我们应当担负的国际主义的伟大义务。……1053、1054、1055、1056!许仲坤太棒啦!林懋慎记错了,丢了一个字……

    (8)班沸腾了,正在隔壁教室上(7)班俄语课的梁先生推门探头想看个究竟,适好下课的铃声响起,董老师未及说声“下课”,众学子已高呼:ура(乌拉)!冲出教室与梁先生撞了个正着……

    课间操后上的第三节是俄语课,梁先生缓步走进教室,大家不约而同地起立,齐声问候:здравствуйте.учитель(老师好)!

    梁先生虽说生于诗书门第,但他并不拘泥于繁文缛节,见学生起立问好,照例只点点头回应,示意大家坐下,继而开门见山:“昨天下午动员会上,杨主任明确了:今年高考将外语卷面成绩,全数计入总分,并要求各课任老师把握考题走向,突击重点要领……”他顿了顿,接着往下说:“依我看,首次理工科的俄语高考题型会以阅读为主,说的明白些,你们学习外语的目标,只要将来借助各类诸如俄汉、英汉、法汉、德汉、日汉等专业词典,会看懂或是来自苏联,或是来自欧美法德,或是来自日本的技术资料,就该心满意足啰。不象攻读外语专业的文科生,对他们来说,不仅能笔译,即要把外文与中文进行文字互译,又要具备在现场对外宾的言谈进行同声口译的能力。这样说来,理工科俄语考试的重点和难点在语法,而不在单词……”梁先生充满自信地往下讲:“也就是说,考题中的‘俄译汉’的占比将大大地超过‘汉译俄’。当然,‘俄译汉’的考题也包括给出数个俄语单词,考生按语法的要求,将它们联成完整的句子,以及俄文句子的改错、填空、选择题等等。至于,‘汉译俄’的考点也在于语法,所涉及的单词应属常用词汇。还有给个命题,让考生用俄语写篇短文之类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这是为什么呢?”梁先生自问自答:“因为,没有必要叫你们生吞活剥地背些来路不明的小文章来凑数,这不单浪费了考题资源,还会助长不良的习作文风……”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摸出块掉了半截表带的手表,他甩了两下又贴在耳边听了听,再放到眼镜前盯了眼:“坏啦……”

    “没坏!”看惯这场景的学生子齐声纠正,梁先生并不尴尬:“表是没坏,我说‘坏啦’,指的是刚才为了贯彻高考动员会的精神,多花了快有3分钟的时间。现在言归正传,丁光复!把复习提纲发给大家。”坐在前排的“瓶瓶底”应声上前,从讲台上拿走一大迭油印的资料开始分发。

    “今天给大家的这两张复习提纲,是把要求名词变成第二格、第三格、第四格、第五格、第六格的前置词(俄语的前置词предлоги是一种没有形态变化的虚词,它用以表示客观世界中事物与事物之间或事物与行为之间的关系)分别列出,并加例句说明。需要特别指出的是:в、на、за、под、с,这5个前置词含有多种的含义,这样它们就要求跟在后边的名词有相应的几个不同格的变化,比如……”

    梁先生讲到这儿,顺手从讲台上拿起根粉笔,转身欲往黑板上写去:“哇,满满当当的整版仿宋体,怪不得前两节政治课的喝彩声震耳欲聋。”象是瞬间发现了新大陆,梁先生居然忘了自己的“前置词”,情不自禁地念道:“问的是‘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的?’当然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只能从马列主义、******思想中来……怎么还把康德(伊曼努尔·康德?mmanuel﹒kant,他的《纯粹理性批判kritik﹒der﹒reinen﹒vernunft》、《实践理性批判critique﹒of﹒practical﹒reason》和《判断力批判critique﹒of﹒judgement》奠定了德国古典唯心主义哲学的基础)、黑格尔(格奥尔格·威廉·弗里德里希·黑格尔georɡ·wilhelm·friedrich·heɡel,他继康德之后,建立了人类哲学史上最为庞大的客观唯心主义objective﹒ldealism体系)和费尔巴哈(路德维希·安德列斯·费尔巴哈ludwiɡ·andreas·feuerbach,曾师从黑格尔,但他的《黑格尔哲学的批判zur﹒kritik﹒der﹒heqelschen﹒philosophie》,却承认物质不是精神的产物,而精神却只是物质的最高产物,从而确立了形而上学的唯物主义)都拉进来?”听梁先生的口气,董老师用红色粉笔写的德国仨哲人的语录,并没有引起他过多的兴趣:“谁是今天的值日生?还是擦了吧。”

    “毕业考后的值日表,还没来得及排……”班长边答话边站起欲上前擦黑板,却被走到跟前发提纲的“瓶瓶底”挡住:“谁写的,就该谁来擦!”

    “那就请仲坤同学……”“十五贯”模仿董老师的声调下达指令,但未等他说完,林懋慎已挺身而出:“刚才是我数错了,要罚就罚我!”

    “那就难兄难弟一块上……”“瓶瓶底”唯恐漏了哪个,**********的劳动委员汪复成则顶撞道:“奖罚要分明,岂能混杂……”

    “不就擦个黑板吗?昨晚丁光复和汪复成还替我领鸭蛋抬面桶呢,今天也该轮我陪林懋慎擦黑板。”坐在左后排的纪捷边和稀泥边起身,并用没有受伤的左手,从身后黑板报下方的槽里拿块粉笔擦,快步走向讲台,抢在林懋慎到达之前,先从左上方‘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的?’擦起。林懋慎慢了点,便就近把右下角董老师用红色粉笔写的德国仨哲人的语录,三下五除二给擦掉了,接着倒着从“因此,对我们的同志,应当进行辩证唯物论的认识论的教育,以便端正思想,善于调查研究,总结经验,克服困难,少犯错误,做好工作,努力奋斗,建设一个社会主义的伟大强国,并且帮助世界被压迫被剥削的广大人民,完成我们应当担负的国际主义的伟大义务。”往上擦……刹那间,红白两色的粉笔灰满天飞,梁先生赶忙打开窗户和教室的门,让初夏的晨风从窗外吹进教室,把呛人的灰尘驱赶到走廊去。

    这番折腾又花了分把钟,而黑板前的粉笔灰还未散尽,梁先生摘下眼镜,用袖子口擦了擦,又戴到鼻梁上,他要赶回复习进度只得以说代写了:“前边提到的в、на、за、под、с5个前置词,它们含有多种含义,对后边名词有相应的几个不同格的要求,刚刚发给大家的提纲中都有了详细的说明,现在就不一一列举。只不过遇到具体的俄译汉题目,除了认出每个单词,举个例子:比如默写单词,你原本确定不了море与гора两字的重音是在о上?还是在е上?或是在а上?就可能误写为маре与гара。但是,俄译汉题目给出了正确的写法,这下可让你们捡了个大便宜,不要说是‘认出’,就猜也猜得出来,它两是‘海’和‘山’啰。这认出也罢,猜对也好,若用不同的前置词把它们与三、两个简单易懂的动词、名词分别联成句子,就不见得你们能翻译成像模像样的中文。不信我写个句子,你们翻翻看……”说着,梁先生随手抓起讲台上散落的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капля.за.каплей—образуется.море,песчинка.к.песчинке—складывается.гора·他还没忘在за和к的下面,用红色粉笔划了两条粗线,以示前置词的位置。

    看着偌大的教室瞬间变得鸦雀无声,说不准梁先生是幸灾乐祸,还是扬扬得意,反正他有了闲工夫,就从上衣口袋里摸出那块掉了半截表带的手表,甩了两下又贴在耳边听了听,再放到眼镜前盯了眼,未等他开口,栗妮妮便领着几个自认无缘破译的男生惊呼:“坏啦……”教室又悄然弥漫起勃勃生气。

    “没坏!准着呢。再给你们三分钟……”梁先生高抬贵手,纪捷实话实说:“别说三分钟,就给三十分钟,也翻不出来。”

    “可以查字典,也可以交头接耳!”梁先生又网开两面,丁光复得寸进尺:“再给点提示……”

    “是句谚语……”听到梁先生露出的口风,坐在后排中间靠右座位的苏博厚还在犹豫着,但拗不过同桌纪捷的怂恿,只好出言试探:“涓涓细流汇入海,粒粒细砂堆座山!”

    “若说‘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便是言过其实,但至少缺了点汉语的修养,10分题,可得3分……”梁先生说着便朝苏博厚座位的方向走去,他希望在苏博厚的草稿纸上,能看到有更靠近原意的译文,不料走近后排却先见到许仲坤和林懋慎躲在右角落,各自伸出左、右手象是在划拳:“‘毛酒(没酒的方言腔)’还不吭声,出手定啥子胜负?”

    忽然冒出梁先生的话碴儿,这可让林懋慎和许仲坤慌了神,刹那间竟无言以答,幸好苏博厚从傍相助:“您刚讲‘可以交头接耳’,他俩好象就翻译了出来,只是生怕有纰漏,对了便罢,若错了引人嗤笑,还会被说为爱出风头,这样俩人便相互推诿,后以伸手指头猜单双数,来定哪个起立作答……”

    “谁胜谁负?”梁先生颇感兴趣,坐在靠走道的许仲坤只得从实招供:“三局定胜负,前两局1︰1平,第三局前两轮仍打成平手,第三轮决战,偏偏被先生发现,给喊停……”

    “虽说我看见了,但并无喊停,可以继续!但若由你告诉大家翻译的结果,也就免得战来斗去,胜败难分,还不会伤了同窗之谊……”梁先生的诱导使许仲坤转了念头,他瞥了眼坐在右边的林懋慎,见无动静便如实而言:“前半句是他先译出来……”林懋慎顶上一句:“后半句则是他……”许仲坤不会贪功:“有了你的前半句,后半句猜也猜得到。”

    “林懋慎!”梁先生指名道姓:“已经翻出来的前半句,为什么不告诉大家?是不是见到我在你《мечта(理想)》上的批语,便想躲着……”林懋慎立马起立辩白:“没躲呀,刚刚还上去,站在先生的身后擦黑板……”

    “擦得灰尘满天飞,粘在眼镜片上,害得我黑白难分,可你躲得了吗?”正耽心梁先生再往《мечта(理想)》的批语说去,幸亏不明就里的栗妮妮应声迸出:“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她错开了话题,还引得哄堂大笑,也让林懋慎躲过《мечта(理想)》带来的劫难,而许仲坤则趁机附和:“我俩刚刚被先生抓了个正着,别提十五,就连初一也躲不过!懋慎,快把你的前半句……”林懋慎顺口答曰:“滴水成池……”许仲坤不慌不忙道出后半句:“聚沙成山,我的后半句纯属瞎猜……”

    “林懋慎的前半句‘滴水成池’得7分,许仲坤猜对的后半句‘聚沙成山’得3分。能猜对,也并非纯属偶然,其中亦含有其必然性。”大概是得到黑板上被擦掉姓名的那三位德国哲学家的心理暗示,梁先生居然言及相互依存且能互为转化的偶然与必然,但他话锋一转,汉文化书生之见又滔滔不绝:“俄译汉,似如用中文写作文,也讲究: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梁先生把自个儿的前置词抛到九霄云外,却替魏老师下午的语文复习课热起身来。

    果不其然,在下午的语文复习课上,魏老师先是预测高考作文分数会占到语文卷面成绩的七成,接着他也道出:“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这句老话,明确表示各人的能耐已成定局,个把月的时间作文写作水平难有突破性的提高,余下的日子也只能把文言文的之乎者也,再分门别类地理过一、两遍,争取从阅读的考题中多得几分罢了。

    隔日上的是数理化课,仨老师在意的是如何让学子们融会贯通地应用各学科的知识点,并注重培养逻辑推理和举一反三的能力。他们既不推崇诸如匡衡凿壁偷光,李密牛角挂书,宋濂求学,苏秦刺股,车胤囊萤,孙敬悬梁,孙康映雪等等,等等,古代书生的刻苦学习精神,也缺乏当下以制造各类状元标准件为终极目标的高考工厂之创新本领。

    如此一来,就让林懋慎和许仲坤这样一群懒惰书生,有了更充足自由活动的时间。林懋慎会记错《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的?》的字数,可他和许仲坤却都没忘拜六晚上同去南教场体育馆,观战省队和军区男篮的友谊赛。礼拜下午,林懋慎又花两毛钱到华天戏院,听北方曲艺团的相声《醉酒》、《关公战秦琼》、《戏曲与方言》以及京韵大鼓《丑末寅初》等耐人寻味的表演。捧腹大笑过后,到了晚上睡前,肯定没忘记在作业纸上写下“仿生学”三个字。拜一上午,还早早地站在传达室牛大伯的身边,班主任从远处往校门口走来,见他附近并无班上同学,赶忙向前,将对折过两遍的作业纸交到魏先生手上。下午第一节语文课后,班主任把林懋慎叫到讲台前,一本正经地告诉他:查过近两年高校招生名录,没有找到“仿生学”专业,今年有否,还得等正式的通知。

    那只好等啰,可等来的却是一场长达十年的红色风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