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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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修士

    坤鱼体小透明,畅游于海中难以见踪迹。坤鱼以海水为食,进食时化遮天巨口吞吐海水。其体内自成一方乾坤,炼化可做随身储物之法器。



    疯丫头抱着齐新生向着大嘴中落下,齐新生紧紧攥着疯丫头环住他的手,悲声道:“小鱼,咱们是不是要死了?”



    疯丫头或许不理解死的含义,只是轻松道:“小新生去哪里,小鱼去哪里。”



    齐新生在空中扭转身子,将身后的疯丫头搂进怀里。四周安静下来,只有彼此的呼吸声。齐新生感觉到怀里的疯丫头在发抖,他双臂用力,柔声道:“小鱼不怕,不管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坠落了不知多久,那大嘴仿佛是一个无底的深渊,四周唯有翻滚着坠落的海水相伴,海水中还不时有鱼儿游着。那鱼儿游到一处水帘正高兴地撒欢,却见水帘四散,鱼儿裸露在空气中。窒息感传来,鱼儿正觉的鱼生休矣,又一处水帘落下包裹住它。这时它便忘了方才的危机,继续游着撒欢。



    齐新生心道:“这大嘴没有尽头吗?难道我们不是被摔死的,而是被饿死的?”正想着,巨大的水声传来,二人掉进水里。



    疯丫头在水中呛了几口,齐新生急忙踩水托起她。疯丫头刚吸一口气,头顶海水坠落,又将二人打进水里。



    “小......小新生,小鱼喝饱了,小鱼不想喝水了。”疯丫头断断续续的说着,却因为张嘴又灌了一口海水。齐新生虽然自小在海边长大,可是他天生却是旱鸭子,虽会踩水,但水性并不好。



    二人像浮萍一样飘在海面上,随波逐流,齐新生正觉得坚持不住时,突然撞上了什么东西。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定睛瞧去,却见海水在眼前被什么东西挡住了。齐新生伸手向前摸索,只感觉摸到了一堵墙上,一堵透明的墙。齐新生来不及觉得神异,赶紧靠在墙上恢复体力。



    “小鱼,我们像是掉进了一个透明的瓶子里。”齐新生为小鱼拢了拢脸上的湿发,看着天上坠落的海水惊恐道:“这水肯定还会上升,如果这个瓶子的瓶口是有瓶塞封着的,那咱们一定会被淹死!”



    疯丫头被海水呛得泪流满面,刚靠着墙壁舒缓一些,听到齐新生的话,哭道:“小鱼不想被淹死,小鱼怕水。”



    齐新生仰头看着那或许存在的“瓶塞”,沉默不语。



    “要死了吗?还未告诉黄梨姑娘,她很美。”



    沧源水府方圆万里的海域共有四座水府,四座水府四片海域。在四片海域之中的无名海中,距沧源水府六千里有一座断山,此山名为“惊澜”。



    海上乌云翻涌,电闪雷鸣。



    古扇在雷霆中破云而行,雷光在云中游曳,化作一道道雷蛇劈向古扇。古扇上的山水画化虚为实,一片墨色大山将古扇护住。无数雷蛇劈在墨色大山上,将一座座大山打成一滩滩墨汁。墨汁收缩又化为大山,大山连绵不绝,稳稳护住古扇。



    古扇上,黄杉青年方直盘膝而坐,身后站着七个蓝裙女子。四周的雷蛇不断的轰击着古扇,方直向着身后的一个女子心虚问道:“七姑娘,这‘千里神岳图阵’可受得住漫天雷霆?我看这雷霆的威力,怕是一道便可将我等化为灰烬了。”



    站在最尾的女子楚楚动人,轻启朱唇道:“回少府主,这‘千里神岳图阵’乃是府主用千年章妖的墨汁练成。大山层峦叠嶂,连绵不绝。除非这雷霆能够将这千里神岳同时击溃,否则便撼动不了我们分毫。”



    这时站在中间的蓝衣女子古灵精怪道:“少府主你将心放在肚子里,这古扇之上除了‘千里神岳图阵之外,还有大长老用那九幽重水炼制的‘九曲神河图阵’。山河两阵相辅相成,牢不可破。正可谓是任他雷霆如雨,我自当微风拂面。”



    方直被那女子逗笑,说道:“四姑娘是从哪里学的这歪诗?不过微风拂面,倒也应景。自当他微风拂面,哈哈。”



    四姑娘身后的二人不满,同时对着方直撒娇道:“少府主最爱七妹妹,四姐姐又最会讨少府主欢心,我二人都被您给冷落了。”



    方直洒脱道:“哪有冷落你二人?这古扇的阵法都被七姑娘和四姑娘说了去,便不说这古扇,你二人为我说一说这雷霆由何而来罢。”



    六姑娘心急,拦住五姑娘,忙道:“我先来,少府主,您可知‘惊澜剑派’?”方直疑道:“不知。”这时五姑娘急道:“六妹,少府主自幼在太初仙府修行,修成归来不足一年,怎会知道‘惊澜剑派’?”



    这时二姑娘揶揄道:“两位妹妹争来争去成何体统,还是听我说罢。”



    六姑娘和五姑娘噘嘴怒视,方直赶紧打圆场。说道:“五姑娘六姑娘年纪小,还是听二姑娘说。”



    二姑娘得意的看着气鼓鼓的二人,高声道:“此处海域百里有一神山,高入云霄,名为惊澜。千年前山上有一门派,名为‘惊澜剑派’。此派之强,曾一统这万里无名海,受无数修士朝拜。这百里的乌云雷霆,便是这‘惊澜剑派’的护山大阵。”



    “护山大阵?这‘惊澜剑派’倒是有些意思。不过二姑娘你说千年前是何意?”方直对惊澜剑派愈发感兴趣。



    二姑娘脸色凝重道:“此派不知何因,于千年前陨落。就连那神山惊澜,也只剩了一半。这百里雷霆不过是千年前‘惊澜剑派’的遗留罢了。”



    方直听了惊讶道:“如此之强的雷霆,竟只是一个陨落千年门派的护山大阵的残骸,那千年前这完整的大阵要有多强?然而如此之强的门派也陨落了,可见这天地之间有太多令我等敬畏的存在了。”



    这时为首的女子忧心道:“少府主,四大水府之主齐聚惊澜山,怕是有大事发生。虽有府主庇护,但此行仍需小心。”



    方直不屑道:“那三府在我回浪水府面前不过是土鸡瓦狗罢了。神泽水府最高修为的神泽大长老不过牧魂,天寒水府之主修为虽是踏天,但其府下俱是女子,难以成事。而沧源水府,我观典籍其府中唯有祖孙二人,空有水府之名罢了。只有我回浪水府,三名踏天,八大牧魂,蕴灵数千,方为这万里无名海第一水府!”



    众女俱是称是。



    一直沉默不语的三姑娘却偷笑出声,几人看向她,方直不满道:“三姑娘为何发笑?”



    少女嗤笑道:“我笑少府主年少天真,不知何为畏惧。我笑有人不知时势,蛊惑少主!”众女怒道:“这时何意!?”



    三姑娘不紧不慢道:“神泽水府大长老虽是牧魂,可他今年已有千岁。人尽皆知,他已牧魂千年。千年牧魂,踏天可敌得过他?天寒水府虽然俱是女子,可其所在有九阴冰脉,最是适合女子修行。天寒水府虽只有一名踏天,可牧魂却有双十之数。”



    方直震惊,突然想到沧源水府,急忙问道:“那沧源水府可有何奇异之处?”



    三姑娘深吸一口气道:“沧源水府虽只有两人,看似一脉单传,又或是至此没落。可坊间一直有传说,沧源水府传承了万载!万载传承,岂可轻视!”



    方直瞪大双眼,喃喃自语道:“万载传承,岂不是可称为仙府?”



    为首的女子道:“三妹所说俱是传言,少府主不可当真。此时我回浪仙府便是各府首位,毋庸置疑!”



    方直恢复自信,喝道:“回浪为各府之首!”



    沧源水府。



    为首的大殿内,两个老头对坐于桌前,桌上一个茶壶,两个海碗。



    沧源府主为对面的老头的碗里倒满茶水,恭敬道:“二师兄,尝尝今年的‘崔云’如何?今年海上雨多,云气攒的十足。”



    二师兄端起海碗,细看去海碗里的茶水上飘着一层云雾。老头轻轻吹了一口气,碗里云雾翻涌,美不胜收。二师兄喜道:“好!今年的‘崔云’才有点意思,云卷云舒,化风化雨,一场轮回啊。”说罢将碗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沧源府主看到老头高兴,心情也舒畅不少,笑道:“二师兄,今年的‘崔云’我送到你的殿里了,省着喝,能喝一年。”



    二师兄沉默许久,不忍看府主,扭头道:“明年是不是便喝不上了?”



    沧源府主笑的像个孩子,说:“什么都瞒不过二师兄。”



    二师兄白胡子轻轻颤抖着,心疼道:“那海眼爆开就爆开了,此处宫殿不要也罢,你知道,有大师兄和我在,沧源便在。不守着海眼,你还能多留几年,想想梨儿,你走了就剩她孤身一人。放手吧,多陪梨儿几年,我也想多喝几年你泡的茶。”



    “二师兄,我师傅将这水府交与我,我不能到了地下见到他说:‘老头子,水府没了,被海眼吞了,你罚我吧。’那时他定要脱了鞋追着我打,我也是府主了,被鞋打着实丢人。”府主学着师傅的样子,很是滑稽。



    二师兄被逗乐了,笑道:“你师父那臭小子人不大脾气不小,就是这个样子,动不动脱鞋打你们,他脚还臭,每次脱鞋都把大师兄臭醒。大师兄骂他一顿,那小子便跑到我这里躲着,等大师兄喝多了才敢出去。”



    府主也乐的听他师傅的往事,二师兄说起大师兄,忧心道:“大师兄近些年醒的越来越少了,若是大师兄清醒,那海眼也不过是一剑的事,只是苦了你。都怪我无用,空有一身修为。活的再久又有何用?看着你们一个一个逝去,悲哉。”



    “二师兄,梨儿带回来的那两个凡人你看如何,可有问题?”府主不忍二师兄伤心,打断他的思绪道。



    “那个少年天赋甚好,我观他灵体已灵光大开,乃是百年一遇的好苗子。只是他身上有一道星辰之力环绕,将他灵体封印。若是这封印解开,那少年便一步登天了。那少女更不得了,怕是传说中的‘灵光蒙尘’。正所谓‘灵光独耀,迥脱根尘。心性无染,本自真成。’待她蒙尘褪去,便是蕴灵圆满。只是这蒙尘不好褪啊。”二师兄兴致勃勃道。



    府主疑道:“星辰之力封印?那少年少女以凡人之身出现在空岛,又天赋绝佳,只怕接触梨儿会是别有用心。”



    二师兄又喝了一碗“崔云”,打趣道:“你这老头子,咱们沧源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得用两个百年一遇的灵体来谋划的?倒不如将少年和梨儿撮合撮合,沧源也算后继有人了。”



    “倒也是,沧源之本俱在您和大师兄。那这少年少女便是有奇遇了,少年天赋绝佳只是不知心性如何,不过初见他,便知道这少年的心不在海上。他定不会留在沧源,梨儿和他怕是没有缘分。”府主沉声道。



    二师兄却愁眉不展,摇头道:“或许有缘,怕是无份呐,梨儿可能已对那少年暗生情愫。大师兄为情所困千年,只希望梨儿莫要陷入其中,重蹈大师兄的覆辙。”



    府主无力垂首,叹气道:“梨儿可怜,我心不忍,不忍离去啊!不舍离去啊!”



    二师兄望着府主满头白发,再无心喝茶。他轻抚府主头顶,柔声道:“萧儿莫怕,一切有我。”沧源府主听到萧儿二字,想到自己初入水府时二师兄便是说的此话。回忆袭来,府主颤抖着长跪于地,口中轻颂沧源天书。



    刹那间仿佛回到当时,不觉间早已泪流满面。



    坤鱼体内,海水依旧在坠落,水位慢慢升高着。



    齐新生和疯丫头靠着透明的墙壁苦苦支撑,小鱼缓过神来,指着齐新生身后道:“好美!”



    齐新生费力扭头,那透明的墙壁之外已经是海里。一群巨大的黄色鱼儿游过,每条鱼儿都像是一座小山,成千上万条小山般的鱼儿将海水染成了黄色,美不胜收。齐新生和小鱼正看着,突然一张血淋淋的巨口张开,一口吞掉了一半鱼群。剩下的鱼儿仓皇逃跑,那巨口四处追着。



    巨口将齐新生和小鱼吓了一跳,齐新生觉得这张嘴眼熟,仔细想来好像是鲸鱼的嘴。想着想着他摇了摇头,不可能有如此大的鲸鱼。这时海里的景色又变了,一群水母一呑一吐的飘来。齐新生在海边长大,也见过水母。他呆呆的望着宛如白云般巨大的水母,捏了捏疯丫头的脸。疯丫头痛呼:“疼!”



    齐新生咽了咽口水道:“不是做梦,是真的。小鱼,这么大的水母,得吃多久啊。”疯丫头听到吃,忘了在水里的辛苦,嚷着:“小鱼饿。”



    “小鱼你看!那是什么?那一条条的是海带吗?比官路还宽的海带,一根就能吃一个年!”齐新生趴在墙上看着说着,小鱼的肚子咕咕叫着。



    齐新生看着看着,突然一阵寒意传来,他恐惧道:“小鱼,不是他们大,可能,是我们变小了!”



    还未等齐新生证实这个想法,坠落的海水停止了。一阵震动传来,齐新生感觉头顶多了什么东西。他颤抖着伸手向上摸去,指尖触到了硬物。齐新生牙齿打颤,他预想的“瓶塞”出现了!



    海水还在上涨!齐新生紧紧抱着疯丫头,头顶的墙壁缓慢下降着,二人相依。齐新生仿佛在自语:“小鱼,我们恐怕就要死了。也不知黄梨姑娘会不会记得我,我只是一个凡人,她或许不会为我伤心罢。若我是修士,会避水之术,我们便不会死了。我还能再见到黄梨姑娘,对她说你很美。”



    疯丫头安静的听齐新生说着,齐新生瞧着她湿漉漉的小脸,为她擦干海水。喊道:“小鱼,我喜欢她,我喜欢黄梨姑娘!第一次见到她我便喜欢她!”齐新生大声说着,却没看见小鱼的眼神渐渐暗淡。小鱼低头不让齐新生看到自己的眼睛。齐新生自嘲道:“和你说你也不懂。”他伸手挑起小鱼的下巴,发现少女脸上又变得湿漉漉的。齐新生伸手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



    海水将二人淹没,水声充斥着耳膜。他仿佛听见小鱼最后说了一句话:



    “小鱼只有小新生了。”



    坤鱼游向了深海,深海黑暗,水中枯寂而冰冷。齐新生一口气用完,死亡来临。这时一张小口印在他的嘴上,空气从她嘴里传来。齐新生怀里的少女软了下去,他突然觉得丢了什么。



    “小鱼!”齐新生在水里怒吼,挣扎。他胸前散发着微光的宝石飘落出来,挂在了疯丫头的脖子上。



    宝石发出的光芒渐弱,齐新生的眸子化为黑暗。



    “我叫齐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