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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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齐新生

    海风席卷着浪花打在脸上,憔悴的女人咬着干裂的嘴唇坐在一艘破烂的小船上。小船飘摇的大海很平静,但是残存的几条烂绳索却在诉说着小船经历了什么样的摧残。海水很平静,阳光很温和,正如女人此时的心情。她面容憔悴,发丝凌乱。与这艘小船一样,岌岌可危。但是她的眼睛却异常的明亮,黑色的瞳孔映出了一片绿色。女人伸手轻抚微微凸起的小腹,望着出现在天边的绿色的海岸线,仿佛怕会吵醒肚子里的小家伙一样,轻轻的低喃:“孩子,我们到了,我们真的到了,我们会好好的活下去,我们要好好的活下去,相信娘亲,相信娘亲。”



    此时大海也变得温柔了,她轻轻的推着小船向眼前的大陆飘去。



    绿色的海岸线,和在远方看到的一样,很美丽。金黄的沙滩,绿色的椰子树,成片的树林都在散发着生命的气息。女人踉跄着走在沙滩上,她走的很慢,虽然眼前的树下就有一个绿色的椰子,哪怕她已经两天没有喝水了,嘴里燃烧着火焰。她怕摔倒,虽然她腰间精美的匕首在诉说着她不是普通人,她却走的比普通人还要慢。沙滩上留下了一串美丽的脚印,女人擦了擦脸上的椰汁,树叶的阴影洒在她脸上,眼角有泪,眼里有委屈,有坚韧,有希望。



    青石镇是滨海城的一个小镇,滨海城不大,在辽阔的丰州上只是一座小城。常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滨海城把“吃海”两个字发挥到了极致。先不说鱼虾海市或是楼船画舫,就连滨海城都是建在海上的。闻名丰州的“岛城”便是滨海。青石镇有“青石”两个字,顾名思义就是盛产青石,但是青石并不来自山上,而是来自海里。青石镇东边海里有一种青石,这种青石生于海底,表面青色,透光变成蓝色。这种特性让一些文人墨客为之痴迷,美其名:“青出于蓝。”但青石都在海底,难以取得。



    两条胡同,一条泥泞小路,几间破瓦房。这便是青石镇了。青石愈发难得,早年以青石发家的人都搬到滨海城了,过上了富足的日子,留下的只有一些老弱,还有一条刘家巷,一条外街。



    齐新生在外街有一处破瓦房,他没有邻居,也没有家人,只有一条狗,一条黄色的杂毛狗。昨天他还是有邻居的,但是早上那个脾气很臭的老头子被抬出来了,他口中那个五年没回家的不孝儿哭的晕死过去时,齐新生意识到,他没有邻居了。



    “丑子丑子!”齐新生在门外喊了两声,却没见黄毛狗回来。狗是娘亲走时留下的,说让自己能有个伴,齐新生却嫌它丑,从不带它出门,怕被人笑话。后来娘亲走了,就它一个活物能陪自己,也就不嫌它丑了,现在长大了,又嫌它吃的多,一直想着卖了或者宰了吃顿饱的,但是想着它没了,自己又不敢和旁边的老头子说话,那就自己少吃点,一人一狗一样瘦,一样矮。



    “丑子!”齐新生急了,想着老头子被抬走时候的样子,不孝子给了自己两碗肉菜和两个白面馒头,晚上没舍得吃完,放着今天还能吃。说来也怪,思思念念的肉昨天吃着却没啥滋味,应该高兴却不知怎么的就哭了,怪事怪事。齐新生一手端着碗,碗里的菜热了,用剩汤又炖了点野菜,一手拿着一个馒头,蹲在门前边吃边等狗回来。



    齐新生吃的心满意足,味道很好,比昨天好。天黑了,狗还没回来,他看着剩的半碗菜和半个馒头,心里有点发慌。“小新生,你看这是什么!”一身粗布,脸带笑容的女人把藏在身后的小黄狗抱了出来,放在一脸期待的小孩怀里。“好丑,娘亲,它太丑了,我不想和它玩,我想和娘亲玩。”小孩一把丢掉怀里的小狗,跑着钻进女人怀里。女人抱紧他,亲了亲他的小脸,用手挠了挠他的肚子,小孩咯咯笑个不停。女人把地上瑟瑟发抖的小黄狗抱起来,放在小孩旁边,爱怜的看着小孩说:“小新生乖,你们两个做朋友好吗?如果娘亲不在了,还有它陪着小新生呢。”小孩看着女人,不知怎么的就哭了:“娘亲不要走,我不要它陪我,我要娘亲陪我。”女人瞧着怀里孩子,也哭了:“娘亲不走,小新生乖。”



    天渐渐的黑了,门前的齐新生还是没等到狗。



    “娘亲,我怕,太黑了,我怕,呜呜。”女人抱着怀里的孩子,哄着他:“新生不怕不怕,娘亲在呢,不怕不怕。小新生这么怕黑,以后天黑了就在这个屋子里,不出去。”女人说着从怀里拿出了一条项链,项链很漂亮,上面的宝石散发着淡淡的白光。女人紧紧攥着项链,用力摔在了地上。



    天完全的黑了,齐新生望着屋顶发着淡淡白光的宝石,想着那条丑陋的大黄狗。就在这时,院门响了。爪子挠门的声音还有狗叫声传进屋子里,院门是锁着的。齐新生赶紧趴在窗户上往外看,一片漆黑。对于黑暗,他有着本能的畏惧。



    “我要不要去开门呢?”齐新生想着,“没准门会被它挠开呢,天亮再开门也不迟,狗睡在门口,不会丢。”这么想着,齐新生心里好受很多,只是狗叫声依旧刺耳。在这个只有他一户人家的外街,也不会有人出门来骂。“它会不会和我一样害怕?”齐新生心里莫名的有了这个想法,随后又摇摇头,“它以前一直夜里跑出去,两次还叼回来野鸡,哎呦,那野鸡娘亲炖的真香!”齐新生想到这,肚子叫了。看着放在桌子上的半碗菜和半个馒头,他舔了舔舌头,没动。



    狗还在叫,齐新生壮着胆子,往外喊了两句:“丑子!别叫了!”门外的狗听了,呜呜的鸣了两声,不叫了。齐新生又喊:“你就睡在外面,饭我给你留着,明天再吃。”他扒着窗户望着,门外没动静,想着狗丑是丑,但乖得很,最听自己的话,应该是睡了。便从窗户上下来,躺在床上睡了。



    齐新生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梦见狗在舔自己的脸。自己想抱它,它却跑了。天亮了,他想着昨天的梦,又想起门外的狗,赶紧端起桌上的菜,把半个馒头扔进碗里,小跑着开门去了。



    “丑子丑子,吃饭!”



    碗掉在地上碎了,菜撒了一地,菜汤流在狗血上。



    齐新生坐在院门口,就像昨天看着老头子被抬走一样,心情很像,只是脸湿了。



    “娘亲在的时候,老头子一直凶娘亲,娘亲脾气好,不和他吵,他就没完没了的说些难听的话,每次都是你吓跑老头子。后来娘亲走了,老头子便一直往咱家跑,每次都是骂骂咧咧的,但总是假装丢个窝头铜钱什么的,你还是赶他,他还是怕你。你不知道,老头子走的前一天晚上把我叫过去了,他说对不起娘亲,他只是想找个说话的人,这条街走的走,就咱们两户,他说自己不善言谈。他那个不孝子不回家,先是骂,后来又说想他。老头子走了,我想着还有你,不算太坏,你虽然不能说话,但是你叫起来我心安。你再叫一个吧。叫一个吧。”



    齐新生瞧着地上的狗流着泪,突然看见狗身上插着一把铁剑,心里一酸:“都怪我!要是我昨天开门了,你就不会死了!都怪我胆小,怪我怕黑,都是我的错!”他大哭着,眼泪止不住的掉:“丑子,你起来啊!娘亲走了,老头子走了,你也走了,你们都不要我了!”



    少年在门前抱狗哭着,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这夜无月,无星,暗的让人发慌。少年对这黑暗视若无睹,只顾抱着狗,嘴里还说着:“我错了,我错了。”



    “你叫什么名字?”声音在黑暗里响起。



    少年泪未干,答:“我叫齐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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