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白雪红墙
寒云笼罩着整座宫殿，北风扫过每一片瓦，乙未刚走出政和殿，一脚踏在露天的青石板上，立刻缩了回去，冷气已经入石三分。她和内务总管常瑞刚布置好朝堂，就等明天新皇帝登基。常瑞还准备了三份贺词，明天如果阴雨便贺风调雨顺，如果下雪便贺瑞雪丰年，如果天晴便贺国泰民安。
不远处的一座白塔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登塔远眺。此刻天色苍茫，暮色由远而至，她在看什么，没人知道，她看的清楚什么，眼皮子底下的一切，都在她的心中，她觉得一切都将回到她操控宫廷的年代，放佛她又变得年轻了。她心底里那些死去的欲望又活了，像在梦里一样自由、没有尽头，那些想遇到的美好的人，会发生的美妙的事，都将重新经历一遍。
矛公公悄悄走上前，替她披上斗篷，轻声说道：“娘娘，天色晚了，当心着凉。”
太皇太后觉得被一股无穷大的力量拉回了现实，有人给他披上了风衣，这样算美妙吗？不算！她心底是这样回答的。她期盼的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她曾经想嫁给一个她爱慕的男子，曾经想过举案齐眉，也想过白头偕老、子孙满堂。然而，她连爱一个男人的权利也没有，她也不能有爱，在后宫这样的地方，她如果爱上了皇帝，她会更痛苦，因为那个嫔妃三千的人大概不会记得她。
人的一生，多余的情在感情上用不完，总要用在别的事情上。于是，她靠继承来的母爱、权谋、斗争熬到了现在，青丝熬成白发，然而她停不下来，一旦停下，心底里那些没有被满足过的欲望又会跳出来吞噬她，让她觉得黑暗。她只有不断跟外界抗争，才能躲避对自己的抗争。
“雪什么时候能下？”她问道。
“明日丑时就该下了。”矛公公道。
“好。”她答道。
雪一下，整座宫殿漂亮极了。
卯时，乙未起床时，雪还纷纷飏飏地下着。她简单地整理好衣着妆容，等宫女拿来暖手炉，披上外衣，打起一把油纸伞，就出发去政和殿了。
天地之间一片宁静，只听得见嘎吱嘎吱的脚踩在雪地上的声音。雪泥上留着一些深深浅浅的脚印，都又被新雪遮掩着。乙未觉得她仿佛是早起去观景台看雪景，而不是去办一件大事。所有人起床后都这么觉得，一场雪之后，今天和昨天是两个世界，昨天的纷乱喧嚣在今天都停止了。
突然听见一阵窸窸窣窣匆忙的脚步声，常瑞带着一队人一路小跑，各人手里拿着雪锹、锯子、畚箕、绳索等物。
“常公公，怎么了？”乙未问。
“墙倒了，得赶紧去清理。”常瑞急喘着道，跑远了，还听他说了一句：“误了吉时谁担当得起啊！”原来宫门到政和殿那段路上有一段墙，年久失修禁不住大雪，倒了，正好挡住了大家的来路。
乙未想，挖墙角，自己也帮不了什么忙，便先去了政和殿，看看是否还有未尽事宜。政和殿前一大片空地，兜了四四方方一篮子的雪，有几棵柿子树，挂着红果，这树还是先皇时候种的，先皇喜欢“柿柿如意”。乙未在政和殿门前回望了一眼，白雪红墙，恍然入画。
“乙未姑娘。”
乙未转头，见是翟曲尘，又惊又喜：“翟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翟曲尘道：“今日皇帝登基大典，我自然是来观礼的。”
“不是说路上墙倒了，过不来了吗？”
“家父怕雪结了冰不好走，便早早带我进宫了。”
“原来如此，翟大人有远见。”
“如此盛景，难得一见！”翟曲尘赞叹道。
“是呀，我小时候的愿望就是来故宫看雪，今日美梦成真。”乙未道。
“小时候？”翟曲尘疑惑道：“乙未姑娘几岁进宫？”
乙未恍然回过神来，天地之间静得让她把自己都给忘记了，也忘了眼前这个陪她看雪的人是个古人，便据实说道：“乙未年，那年我8岁。”
“难为姑娘了，8岁便离开父母，一人进宫，肯定受了不少委屈。”
“小时候大清早起床去上学，要是遇到雨雪天，是最头疼的，前一天走路打湿的鞋还没有干，第二天早上还得穿着去，脚趾头在冰冷的鞋洞里冻得没有知觉，手指头上长满冻疮，肿得像个馒头，饿的时候真想啃了。”乙未讲的倒真是她上幼儿园时候的实情，她也不管翟曲尘会怎么想，也不是故意在此情此景讲一些煞风景的回忆，只是在他面前，她不想掩藏自己。
翟曲尘当然会有他自己的理解：“乙未姑娘家道中落，令人唏嘘。”又道：“跟姑娘小时候受的苦比起来，雪夜访戴、踏雪寻梅、独钓江雪简直都是庸人自扰。”
“翟公子误会了，我不是故意要分开穷人和富人，各有各的生活罢了。”乙未怕自己的话会让对方觉得自己是要跟他分清界限，连忙解释。
“乙未姑娘原籍何处？”
“禾城。”
“江南嘉兴府，久闻宝地。”翟曲尘道，“等过了年，我一定去姑娘的故乡走一趟。”
(本章完)
不远处的一座白塔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登塔远眺。此刻天色苍茫，暮色由远而至，她在看什么，没人知道，她看的清楚什么，眼皮子底下的一切，都在她的心中，她觉得一切都将回到她操控宫廷的年代，放佛她又变得年轻了。她心底里那些死去的欲望又活了，像在梦里一样自由、没有尽头，那些想遇到的美好的人，会发生的美妙的事，都将重新经历一遍。
矛公公悄悄走上前，替她披上斗篷，轻声说道：“娘娘，天色晚了，当心着凉。”
太皇太后觉得被一股无穷大的力量拉回了现实，有人给他披上了风衣，这样算美妙吗？不算！她心底是这样回答的。她期盼的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她曾经想嫁给一个她爱慕的男子，曾经想过举案齐眉，也想过白头偕老、子孙满堂。然而，她连爱一个男人的权利也没有，她也不能有爱，在后宫这样的地方，她如果爱上了皇帝，她会更痛苦，因为那个嫔妃三千的人大概不会记得她。
人的一生，多余的情在感情上用不完，总要用在别的事情上。于是，她靠继承来的母爱、权谋、斗争熬到了现在，青丝熬成白发，然而她停不下来，一旦停下，心底里那些没有被满足过的欲望又会跳出来吞噬她，让她觉得黑暗。她只有不断跟外界抗争，才能躲避对自己的抗争。
“雪什么时候能下？”她问道。
“明日丑时就该下了。”矛公公道。
“好。”她答道。
雪一下，整座宫殿漂亮极了。
卯时，乙未起床时，雪还纷纷飏飏地下着。她简单地整理好衣着妆容，等宫女拿来暖手炉，披上外衣，打起一把油纸伞，就出发去政和殿了。
天地之间一片宁静，只听得见嘎吱嘎吱的脚踩在雪地上的声音。雪泥上留着一些深深浅浅的脚印，都又被新雪遮掩着。乙未觉得她仿佛是早起去观景台看雪景，而不是去办一件大事。所有人起床后都这么觉得，一场雪之后，今天和昨天是两个世界，昨天的纷乱喧嚣在今天都停止了。
突然听见一阵窸窸窣窣匆忙的脚步声，常瑞带着一队人一路小跑，各人手里拿着雪锹、锯子、畚箕、绳索等物。
“常公公，怎么了？”乙未问。
“墙倒了，得赶紧去清理。”常瑞急喘着道，跑远了，还听他说了一句：“误了吉时谁担当得起啊！”原来宫门到政和殿那段路上有一段墙，年久失修禁不住大雪，倒了，正好挡住了大家的来路。
乙未想，挖墙角，自己也帮不了什么忙，便先去了政和殿，看看是否还有未尽事宜。政和殿前一大片空地，兜了四四方方一篮子的雪，有几棵柿子树，挂着红果，这树还是先皇时候种的，先皇喜欢“柿柿如意”。乙未在政和殿门前回望了一眼，白雪红墙，恍然入画。
“乙未姑娘。”
乙未转头，见是翟曲尘，又惊又喜：“翟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翟曲尘道：“今日皇帝登基大典，我自然是来观礼的。”
“不是说路上墙倒了，过不来了吗？”
“家父怕雪结了冰不好走，便早早带我进宫了。”
“原来如此，翟大人有远见。”
“如此盛景，难得一见！”翟曲尘赞叹道。
“是呀，我小时候的愿望就是来故宫看雪，今日美梦成真。”乙未道。
“小时候？”翟曲尘疑惑道：“乙未姑娘几岁进宫？”
乙未恍然回过神来，天地之间静得让她把自己都给忘记了，也忘了眼前这个陪她看雪的人是个古人，便据实说道：“乙未年，那年我8岁。”
“难为姑娘了，8岁便离开父母，一人进宫，肯定受了不少委屈。”
“小时候大清早起床去上学，要是遇到雨雪天，是最头疼的，前一天走路打湿的鞋还没有干，第二天早上还得穿着去，脚趾头在冰冷的鞋洞里冻得没有知觉，手指头上长满冻疮，肿得像个馒头，饿的时候真想啃了。”乙未讲的倒真是她上幼儿园时候的实情，她也不管翟曲尘会怎么想，也不是故意在此情此景讲一些煞风景的回忆，只是在他面前，她不想掩藏自己。
翟曲尘当然会有他自己的理解：“乙未姑娘家道中落，令人唏嘘。”又道：“跟姑娘小时候受的苦比起来，雪夜访戴、踏雪寻梅、独钓江雪简直都是庸人自扰。”
“翟公子误会了，我不是故意要分开穷人和富人，各有各的生活罢了。”乙未怕自己的话会让对方觉得自己是要跟他分清界限，连忙解释。
“乙未姑娘原籍何处？”
“禾城。”
“江南嘉兴府，久闻宝地。”翟曲尘道，“等过了年，我一定去姑娘的故乡走一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