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山有木兮
出了太雍宫，殷太后和宫正乙未两人方见这太雍宫四面环水，这一面仅一座汉白玉拱桥通往对面。这河百米来宽，两边都是整齐划一的方石砌岸，河内碧波荡漾、清澈幽深。水面波光鳞鳞，隔五六米设一处置水花坛，或方或圆，矮木栅栏，环栏内一围美人蕉，再一片马蹄莲，或是一圈的水芙蓉，不过这时节芰荷已为衣，翠叶变枯萍，皲皱着脸，灰暗凄惨。
鹿茸扶殷太后上了马车，众人正欲过桥，忽见山弯转角处溜出来一匹骏马，通身枣红，背上清凌凌载着个白衣男子，腰间别一柄细巧的竹骨扇，看得出是随了主人多年的了，扇骨常年累月与肌肤相亲，很有几分细腻嫩滑，扇坠是一根红丝线连缀了三串微带紫的靛蓝色宝石。甚合眼缘。那枣红马不紧不慢走着，颇随主人家的心意，仰首是山晓晴空、白草连天，俯首是薪没马蹄、紫艳半开，很有左手是画，右手是诗的意境。
乙未瞥了他一眼，心里不屑，想必是哪家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公子哥，不务正业游手好闲，装潇洒孤傲以横扫百花。转而心下却突兀地冒出一句不知出处的诗来：一人一马一天涯。如此想着不自觉得抬手掀开轿帘，寻着那人身影，却不想正遇上人家漫不经心飘过来的一个眼神，乙未一惊，心像赌上了一层三寸厚的油脂，转动不得了，立刻六神无主，脸也火烧火燎地红了。待稍稍回过神来，轿帘早已在她惊到时落了下来，眼前又是那一方金贵无比的红线毯，但心思却像劫后余生，依旧飘飘荡荡，怎么也集中不起来，眼前晃晃的还是刚才那个清澈的眼神，像春江蓝水。
也许，那是怎么也挥之不去了罢。
殷太后眯着眼半躺着，偶尔咂砸嘴巴，缓缓道：“原来最好的东西在太皇太后这里。”
乙未闻言立刻拿手冰一冰滚烫的脸颊，怕被殷太后发现了笑话了她去。定了定神方道：“殷殷，你不觉得太皇太后这太雍宫很古怪吗？”
殷太后楞了一楞，道：“确实古怪，怎么皇宫里没有的东西她那里可以随意做点心呢！”
乙未转而坐到太后身边，朝她“嘿嘿嘿”明明媚媚一笑，太后也假猩猩咧开嘴笑一个，便一脸正经说道：“这太雍宫上山下山的路又曲折又陡峭，但那老公公、轿夫却如履平地。”
乙未点点头，又道：“你说要是我们自己再上山去一趟，能找到路吗？”
殷太后摇摇头：“我是肯定找不到的了，毕竟我坐在轿子里的。”
乙未也失望地摇摇头：“我感觉老是走在同一个地方，但每次又有细微不同，次数一多，我也记不清了。”
殷太后一脸惘然道：“看来是迷宫了。”
说着两人都落入了沉思。马车行了不倒半个时辰，忽闻得远处飘来一阵渺茫的沸鼎声，殷太后揭了帘子一看，见离官道几百里外一片繁华景象，高屋建瓴，通衢大道，中间两条十字大街上彩旗飘飘，人头攒动，估计是商业街，殷太后忙问随行公公那是什么地方。那殳公公一脸喜气洋洋道：“回太后，今日初八，城内赶集呢！”
殷太后一听，蹭的两眼放光，随后又眨眨眼，恁是收回了眼里的异彩。待放下帘子，这眼里按捺不住的欣喜又像开闸门样朝乙未脸上砸来，乙未睨她一眼，低声道：“太后，您如今可金贵着呢。”
殷太后一脸委曲状：“别打趣我了，出了皇宫，谁还认识我啊。”
乙未指指外面，笑道：“不是不去，是没法去。”
殷太后点点头示意：“就跟那些侍卫说咱们微服私访，让他们扮路人甲乙丙丁保护咱们周全。”
乙未皱眉道：“这么多人跟着，恐怕我们也逛不舒心吧，走在大街上还得步步莲花装淑女呢。”
殷太后叹了口气，一脸愁容。
乙未又道：“还有，最重要的，你身上虽然珠光宝气，但银两银票一概全无，凑什么热闹啊，怕连个烧饼都买不起。”
“唉——唉——唉——”殷太后无奈道：“我堂堂太后也只有仰天长叹的份。”
一路怏怏，殷太后不时地掀了帘子左顾右盼，巴不得有什么风吹草动，好趁乱行事。
果然，忽然听见那殳公公大喊一声：“保护太后！”语出立刻闻的一片刀剑出鞘声。待殷太后和乙未两人掀了帘子一看，之间殳公公和随行的十几侍卫一律半仰着脑袋，眼神中夹杂着惊恐与钦慕。两人跟随众人目光搜索，只见蓝天白云下，一黑一百两条人影一前一后飘忽而去，那黑影在一片瓦屋上落脚，又迅速施展凌波微步匆匆而去，那白影手握一柄极细长的青红鱼肠剑，倏地纵身一跃，便掠出三丈远，轻轻落在那黑影前面。那黑影不恼不怒也不动，稳稳地立在瓦上如陵园的雕塑，一派大义凛然。
众人隐隐觉得那白影正是那锦衣卫副总管钟华。忽又听得一阵窸窸窣窣急促的脚步声，一边又间歇传过几声上气不接下气的怒喝声：“快一点，快一点，死丫头······”殷太后和乙未正觉得声音耳熟，转头一看，果然是媛琴小主，只见她面红耳赤，娇喘微微，一边凝神盯着那飞去的白影，一边火急火燎地往身后招手。又见她身后气喘吁吁踉踉跄跄跑来露从和月是两个小丫鬟。没等她俩走进，媛琴小主又欲拔腿而去，却被乙未截了去。
“阿索拉？”媛琴小主情急之下又冒出一句宁波话，乙未一楞，听多了卷舌的官话，对宁波话反映倒是慢了半拍。只好将媛琴小主拉到一边，凝眉低声道：“你这是干什么？”
媛琴小主缓了一缓道：“你以为我干什么，难道是追男人？”
乙未一笑，眉眼缱绻之间似在反问：难道不是吗？
媛琴小主娇美一笑，道：“当然不是了！”语毕看了乙未一眼，欲言又止，顿了顿又道：“我这么温婉贤淑的人，就算再喜欢，怎么着也不会倒追男人吧。”
乙未这才舒展了眉头，道：“不是怕这个，宫里人多嘴杂，后妃出宫办案已经是闻所未闻，还好有太后担着，但要是真被人坐实了什么，后宫里闹起来，后果还真不好说。”
媛琴笑着点点头：“我知道轻重，这点还是会拿捏的。”
“启禀小主，奴才等奉太后懿旨，护送小主回客栈。”这殳公公颇识趣，知道两人在说体己话，远远就开口了，免得两人生了疑窦。
媛琴看看刚才那白衣人飞越而过的屋顶，自知这一搅和，已没有希望追上钟华了，便点点头，道：“那就有劳公公了。”
那厢太后又道：“媛琴你住那家客栈，哀家也去瞧瞧。”说完便示意媛琴和乙未上了马车。
(本章完)
鹿茸扶殷太后上了马车，众人正欲过桥，忽见山弯转角处溜出来一匹骏马，通身枣红，背上清凌凌载着个白衣男子，腰间别一柄细巧的竹骨扇，看得出是随了主人多年的了，扇骨常年累月与肌肤相亲，很有几分细腻嫩滑，扇坠是一根红丝线连缀了三串微带紫的靛蓝色宝石。甚合眼缘。那枣红马不紧不慢走着，颇随主人家的心意，仰首是山晓晴空、白草连天，俯首是薪没马蹄、紫艳半开，很有左手是画，右手是诗的意境。
乙未瞥了他一眼，心里不屑，想必是哪家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公子哥，不务正业游手好闲，装潇洒孤傲以横扫百花。转而心下却突兀地冒出一句不知出处的诗来：一人一马一天涯。如此想着不自觉得抬手掀开轿帘，寻着那人身影，却不想正遇上人家漫不经心飘过来的一个眼神，乙未一惊，心像赌上了一层三寸厚的油脂，转动不得了，立刻六神无主，脸也火烧火燎地红了。待稍稍回过神来，轿帘早已在她惊到时落了下来，眼前又是那一方金贵无比的红线毯，但心思却像劫后余生，依旧飘飘荡荡，怎么也集中不起来，眼前晃晃的还是刚才那个清澈的眼神，像春江蓝水。
也许，那是怎么也挥之不去了罢。
殷太后眯着眼半躺着，偶尔咂砸嘴巴，缓缓道：“原来最好的东西在太皇太后这里。”
乙未闻言立刻拿手冰一冰滚烫的脸颊，怕被殷太后发现了笑话了她去。定了定神方道：“殷殷，你不觉得太皇太后这太雍宫很古怪吗？”
殷太后楞了一楞，道：“确实古怪，怎么皇宫里没有的东西她那里可以随意做点心呢！”
乙未转而坐到太后身边，朝她“嘿嘿嘿”明明媚媚一笑，太后也假猩猩咧开嘴笑一个，便一脸正经说道：“这太雍宫上山下山的路又曲折又陡峭，但那老公公、轿夫却如履平地。”
乙未点点头，又道：“你说要是我们自己再上山去一趟，能找到路吗？”
殷太后摇摇头：“我是肯定找不到的了，毕竟我坐在轿子里的。”
乙未也失望地摇摇头：“我感觉老是走在同一个地方，但每次又有细微不同，次数一多，我也记不清了。”
殷太后一脸惘然道：“看来是迷宫了。”
说着两人都落入了沉思。马车行了不倒半个时辰，忽闻得远处飘来一阵渺茫的沸鼎声，殷太后揭了帘子一看，见离官道几百里外一片繁华景象，高屋建瓴，通衢大道，中间两条十字大街上彩旗飘飘，人头攒动，估计是商业街，殷太后忙问随行公公那是什么地方。那殳公公一脸喜气洋洋道：“回太后，今日初八，城内赶集呢！”
殷太后一听，蹭的两眼放光，随后又眨眨眼，恁是收回了眼里的异彩。待放下帘子，这眼里按捺不住的欣喜又像开闸门样朝乙未脸上砸来，乙未睨她一眼，低声道：“太后，您如今可金贵着呢。”
殷太后一脸委曲状：“别打趣我了，出了皇宫，谁还认识我啊。”
乙未指指外面，笑道：“不是不去，是没法去。”
殷太后点点头示意：“就跟那些侍卫说咱们微服私访，让他们扮路人甲乙丙丁保护咱们周全。”
乙未皱眉道：“这么多人跟着，恐怕我们也逛不舒心吧，走在大街上还得步步莲花装淑女呢。”
殷太后叹了口气，一脸愁容。
乙未又道：“还有，最重要的，你身上虽然珠光宝气，但银两银票一概全无，凑什么热闹啊，怕连个烧饼都买不起。”
“唉——唉——唉——”殷太后无奈道：“我堂堂太后也只有仰天长叹的份。”
一路怏怏，殷太后不时地掀了帘子左顾右盼，巴不得有什么风吹草动，好趁乱行事。
果然，忽然听见那殳公公大喊一声：“保护太后！”语出立刻闻的一片刀剑出鞘声。待殷太后和乙未两人掀了帘子一看，之间殳公公和随行的十几侍卫一律半仰着脑袋，眼神中夹杂着惊恐与钦慕。两人跟随众人目光搜索，只见蓝天白云下，一黑一百两条人影一前一后飘忽而去，那黑影在一片瓦屋上落脚，又迅速施展凌波微步匆匆而去，那白影手握一柄极细长的青红鱼肠剑，倏地纵身一跃，便掠出三丈远，轻轻落在那黑影前面。那黑影不恼不怒也不动，稳稳地立在瓦上如陵园的雕塑，一派大义凛然。
众人隐隐觉得那白影正是那锦衣卫副总管钟华。忽又听得一阵窸窸窣窣急促的脚步声，一边又间歇传过几声上气不接下气的怒喝声：“快一点，快一点，死丫头······”殷太后和乙未正觉得声音耳熟，转头一看，果然是媛琴小主，只见她面红耳赤，娇喘微微，一边凝神盯着那飞去的白影，一边火急火燎地往身后招手。又见她身后气喘吁吁踉踉跄跄跑来露从和月是两个小丫鬟。没等她俩走进，媛琴小主又欲拔腿而去，却被乙未截了去。
“阿索拉？”媛琴小主情急之下又冒出一句宁波话，乙未一楞，听多了卷舌的官话，对宁波话反映倒是慢了半拍。只好将媛琴小主拉到一边，凝眉低声道：“你这是干什么？”
媛琴小主缓了一缓道：“你以为我干什么，难道是追男人？”
乙未一笑，眉眼缱绻之间似在反问：难道不是吗？
媛琴小主娇美一笑，道：“当然不是了！”语毕看了乙未一眼，欲言又止，顿了顿又道：“我这么温婉贤淑的人，就算再喜欢，怎么着也不会倒追男人吧。”
乙未这才舒展了眉头，道：“不是怕这个，宫里人多嘴杂，后妃出宫办案已经是闻所未闻，还好有太后担着，但要是真被人坐实了什么，后宫里闹起来，后果还真不好说。”
媛琴笑着点点头：“我知道轻重，这点还是会拿捏的。”
“启禀小主，奴才等奉太后懿旨，护送小主回客栈。”这殳公公颇识趣，知道两人在说体己话，远远就开口了，免得两人生了疑窦。
媛琴看看刚才那白衣人飞越而过的屋顶，自知这一搅和，已没有希望追上钟华了，便点点头，道：“那就有劳公公了。”
那厢太后又道：“媛琴你住那家客栈，哀家也去瞧瞧。”说完便示意媛琴和乙未上了马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