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色如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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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燕沈昊走出去的时候,睡在外间的玲珑早已是醒了。

却仍是静静躺著,不动声色,并未让他发觉。

直待那人走了出去,这才披衣起来,站到门口,望著那人所去的方向,眼角微微浮起一丝笑意,随即却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然後躺回**,静待那人回来。

原以为,那人这一去,怎麽也要些时候才能转来的,却不想,并未过多久,便听得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

那人是练武之人,平素走路几已无声,此刻脚步声却是如此分明,甚至是略带焦慌,不由让玲珑分外诧异。

连忙起身,尚未下床,便见燕沈昊已自走过来,对她沈声吩咐道:“玲珑,你去找叶太医,让他马上到王妃那儿去。”

玲珑一愣,下一刻却是马上明白过来,不由面露喜色,连忙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齐瑾靠在床栏上,眼望窗外,但见窗外红日白雪,好不明豔,更有一枝梅枝伸到窗前,虽只细细一枝,枝上却是红梅盛绽,一点嫣红,点在素白的雪景之上,便似美人眉心的那点朱砂痣,自有一股风情。

唇角缓缓浮起一抹柔和笑意。蓦地里,却恍惚想起王府中似也有片梅林,那里种的,却尽是白梅,梅雪相映,却又不知是哪一般更甚了。

一念忽起,便自下了床来。其实他早已好了,只雪衣非要逼著他在**躺著,此刻雪衣出去,倒是难得如此机会可以下来。

步出屋来,便循著恍惚的记忆往那梅林而去。王府虽是地广,景致也是十分优美,平日里,他倒也并不常常到处乱走,只今日,因病在**躺了多日,却是迫切地想出屋来透口气。

一路走来,王府下人见著他却也并不行礼,便把他当个陌生人一般。他倒也乐得自在,自顾自地缓缓行来,不多时,便见一片偌大的梅林出现在眼前,当下心头一喜,微微加快脚步走了进去。

虽是清寒,朵朵梅花却是开得纵横恣意,但见冷香轻凝,雪色芳华,枝影扶疏间,一园皆是囧囧浮动。微有梅落,却是雪痕梅影两相映,却不知是雪舞若梅,还是落梅如雪了……

抬起手指,轻轻触上眼前一朵白梅。指尖蓦地传来一丝冰凉,却是梅瓣上尚裹了残雪,只因梅雪同色,一时倒是看不出来。

轻轻将鼻尖凑了过去,只闻一段幽香淡淡缭绕而来。唇角轻扬时,恍惚间,却是想起,初见那人之时,亦是在这样的雪地里,而那人,便那样躺在一株梅树之下,身下鲜血映红了雪地,却抹不去,那段幽幽缭绕的梅香……

初见的惊惶,而後的缠绵,再後的别离,悠悠往事仿若前尘,一时间竟是纷至沓来……

正心思恍惚时,忽闻得前方人语之声,不由自回忆中回过神来,抬起眼来,却又不禁一怔。

前面那揽著一个绝丽少年正朝这边走过来的人,不是晋王燕沈昊却又是谁?

心知他必不愿看见自己,齐瑾急急转身欲避。却是不料燕沈昊早已抬眼望见了他,目光沈沈地盯在他身上,虽是微微皱眉,倒是并未出声。

倒是他身旁的少年见齐瑾急走欲避,恃著燕沈昊的宠爱,扬起少年特有的尖锐嗓音道:“见了王爷竟然不过来行礼,你这下人好没规矩!”

燕沈昊眉梢微微一挑,也不作声,只盯著那蓦然顿住的身影。只见那人顿了顿,便转过了身来,微垂了眸走到近前,然後抬起眼来,却只看了一眼,便又垂下了眸去,静静道:“见过王爷。”

见齐瑾声音温和,面容淡定,一副从容之姿,不知为何,少年心下竟是甚觉厌恶,见燕沈昊只是冷冷看著面前的人,也不答话,便忖度著这人必是燕沈昊不待见之人,当下便斥道:“不知道王爷正在园中赏梅吗?你这下人好大胆子,竟然乱闯入园,搅了王爷的雅兴!”

齐瑾默默任那少年尖刻数落著,也不答语,只静静垂著眸。少年见他毫无异色,只沈默以待,只觉他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又兼眼前人虽微垂了首,却自有一股高华之气,更是令他心头憎恶,正欲再度呵斥,却忽听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传来:“小王爷,你怎麽跑到这里来了?你的病还没好呢!穿得这麽少还到处乱跑,要是再著凉了可怎麽办……”

闻著声音,齐瑾不由抬起眼来,却见正朝自己快步而来的正是雪衣。原来雪衣回房见他人不在,知他定是出来了,却念著他大病初愈,又是这数九寒天,怕他再度著凉,因而便急急寻了出来,有那稍好心的丫头告知她齐瑾往梅林方向去了,这便急急地寻了过来。及至入林,首先便瞥见了齐瑾单薄的身影,倒是燕沈昊和那少年被花枝挡住,一时竟没看见,及至到了近前,这才蓦然见著,当下不由吓了一跳,忙慌慌地行礼,“奴婢见过王爷。”

那少年闻得雪衣称齐瑾为“小王爷”,当下也不由吓了一跳,稍顷却想起燕沈昊年轻无子,又想到平日里听来的传言,便猜到眼前的人必是那个和亲来的王妃了。见了燕沈昊的表情,更是确定了那晋王冷落王妃的传言,心头流过一阵嫉恨的同时,面上却是浮起一丝冷笑,“哦?原来是王妃麽?小人这可是有眼不识泰山了。”身子往燕沈昊怀里腻了腻,轻笑道:“却不知王妃不在屋子里好好呆著,倒跑到这园子里来做什麽?”

雪衣听得少年说话尖刻,已不禁皱起了眉头,奈何燕沈昊在前,且齐瑾在王府里本就没什麽地位,虽心下有气,倒也不能发作。倒是齐瑾,任是少年话语如何刻薄,仍是面色淡然如水,反是抬起了眼,静静看向燕沈昊,静静道:“王爷既是在此赏梅,齐瑾这便不打扰王爷的雅兴了。”语毕微一低首,从容转身。

一直冷眼旁观的燕沈昊却是有了动作。却见他忽然放开少年,长臂一伸,已自将转身欲离的齐瑾揽进了怀中。待齐瑾惊愕转眼看来之时,却又将他放开,然後却是解下了自己身上的狐裘披风披在了齐瑾身上,细细系好,这才抬眼对上那双漆黑的眸子,微微一笑,柔声道:“这麽冷的天,怎麽穿得这麽少?看看,连嘴唇都冻紫了,以後出来的时候记得多穿一些,嗯?”

见著燕沈昊这般,那少年固是目瞪口呆,连雪衣也是诧异非常,只齐瑾面色未动,目光自身上的披风轻轻移自眼前人的眼,静静地看著他,却是不语。

燕沈昊却是伸手揽住了他的腰,亲昵地在他耳边柔声道:“今晚到我房中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华灯初上时,又已是簌簌地落起雪来。

齐瑾站在傲雪阁前,微有些犹豫。玲珑却是早已瞧见了他,迎了出来,微笑道:“王妃,您快进去罢,王爷正等著呢,屋子里边也暖和一点。”

齐瑾朝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随即举步跨进屋去。

烛火明亮,暖意融融,屋中的紫檀桌上,几碟菜肴,一壶美酒,虽非丰盛,却是雅致非常。

燕沈昊便坐在这桌旁,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齐瑾缓缓走过去,淡淡道:“王爷。”

燕沈昊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指著对面的座位道:“王妃请坐。”

齐瑾看了他一眼,随即收回目光,从容坐下。

燕沈昊提起酒壶,为两人的酒杯斟上酒,一杯递到齐瑾面前,另一杯拿在自己手中,然後举杯朝齐瑾一敬。

齐瑾的手指轻轻摩挲著酒杯,却并未饮下,只静静看著燕沈昊。

燕沈昊微笑道:“怎麽?王妃是怕这酒中有毒麽?”语罢一仰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齐瑾仍未饮酒,只漆黑的一双眸子看著燕沈昊,语声清淡:“王爷有什麽事,请直说罢。”

燕沈昊低笑一声,“难道我就不可以无事,只是欲与王妃共酌麽?毕竟,我们是夫妻呢。”说完起身,来到齐瑾身後,轻轻抬起齐瑾精致的下颌,居高临下地吻了下去。

齐瑾一动不动任他吻,黑眸静静地睁著,清亮的眸光似能看到心的最深处,让燕沈昊不由一怔,随即将他放了开来。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燕沈昊把玩著手中的酒杯,开口道:“明日是北朔一年一度的狩猎之日,我北朔风俗尚武,便是女子亦多识骑射,不让须眉,因而此狩猎日,但凡皇室成员,无论男女,尽皆须到。”看了齐瑾一眼,“你是我的王妃,自然亦是必到。”

齐瑾仍是不语,只一双清亮的眸子静静地看过来。

燕沈昊看著他的眼睛,缓缓道:“今年东苍使者恰好亦在,因而皇兄便也邀请了他们参加狩猎。”

齐瑾看了他片刻,静静道:“王爷是要齐瑾做什麽吗?”

燕沈昊笑道:“王妃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我不是让你做什麽,而是让你,最好什麽都不要做,也,不要说。”顿了一顿,缓缓道:“毕竟,东苍国的暂时平稳可是以小王爷你千金之躯换过来的呢。”

齐瑾沈默了片刻,然後道:“王爷要对齐瑾说的,便只是这个吗?”

燕沈昊浓眉一挑,随即却是一抹戏谑浮上唇角,“那王妃以为,我还要对你说什麽呢?”

齐瑾微抿了嘴角,站起身来,“既是如此,王爷的话齐瑾记下了。齐瑾告辞。”语毕便既起身。

“站住。”

欲离的身影顿住。

燕沈昊目色复杂地看著那纤细笔直的背影,“本王有说过你可以走了吗?”起身走到那人身後,长臂一伸,已是将他揽在了怀中,大掌轻轻滑进怀中人的衣襟,咬著雪白的耳垂低声道:“既是我的王妃,自然应该履行王妃的义务,你说是不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