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那些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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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李克用】

    诸葛爽的确在上面签字画押了,但现实情况是:当时有两个政权,一个是大唐,一个是大齐,究竟归哪一个政权监督和仲裁呢?而在实际操作中,这张纸有没有法律效力,全取决于诸葛爽本人。他说有,就有。他说没有,就没有。后来的实践证明,朱温这一次的确是被诸葛爽当猴耍了。

    这对于习惯把别人当猴耍的朱温来说,心里是个啥滋味?我们换位思考一下,就不难体会到。从这以后,朱温再也不相信法律和条文了,他只相信人质的作用。

    由于朱温拿来了诸葛爽的降书,黄巢很是欣赏他。于一个月后,即中和元年(881)二月,任命朱温为东南面行营先锋使,去攻打南阳。从这时候开始,朱温才真正成为黄巢手下独当一面的大将了。

    早在潼关失守之前,河东监军陈景思奉主上(宦官对皇帝的称呼)之命,任北起军使,前往代北征兵破贼。一共征得一万余人,其中包括:沙陀兵(李友金所部)、吐谷浑兵(米海万所部)、安庆兵(史敬存所部)。军情紧急,陈景思不敢耽搁,领着这群杂牌军匆匆南下。

    由于所征之兵皆北方杂胡,犷悍暴横惯了。行至绛州,贼性不改,大肆掠夺。然后背着大包小包,往北回到雁门关,屯驻在崞县以西。李友金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对陈景思说:“这群乌合之众,没有一个资深宿将是带不了他们的。我兄司徒父子(李国昌、李克用。)勇略过人、众所畏服,只因得罪朝廷。而侨居塞北,不敢回来。今若天子降诏。让他带兵,则代北英豪一呼百应。巢贼不足平也!”

    他们并不知道李克用此时已经出兵南下了,陈景思听了深以为然。命使者火速赶往行在(移动的中央政府),奏报天子。并嘱咐他们:途经忠武镇时,向枢密使兼忠武监军杨复光报告此事。

    杨复光闻报,写了一张手谕交给使者,说:“你们不必去行在了,山高路远的。天子已经下过诏书,任命李克用为雁门行营节度使。回去告诉陈监军,可直接带兵到代州找李克用。”

    李克用出兵和回兵的情况。杨复光已经知道。几天前,他在河中与王重荣会晤时谈及此事:“李克用之所以没有及时南下勤王,是因为在太原受阻,他并不是有意要按兵不动、隔岸观火。若谕上意,他必定前来!”

    说完,杨复光又自言自语道:“唉!军国大计,让郑从谠这家伙给搅黄了。”

    杨复光的预言很准确,李克用是一定还会南下的。他是一个有信念、有抱负的青年,怎么会因一点小麻烦而不思进取呢?

    朱温离开栎阳之后。诸葛爽的众幕僚表示不理解:一个无名鼠辈,就这么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咱们就背离三百年的大唐,而投降贼寇。传出去会惹人笑话的。

    “你们懂什么?”诸葛爽这才说出了心里的真实想法:“目前,黄巢的数十万大军全在长安周边,咱栎阳大营离他们近在咫尺。如不遂其意,贼寇第一个攻击目标就是咱们。咱们这点儿家底。如何斗得过人家?这就叫以柔克刚。”

    其实,诸葛爽只说对了一半。他并不孤单。同一时期,长安周边还屯有其他的政府武装,各路藩镇兵马正在向长安集结,逐步对巢军形成合围之势。

    现在问题来了,皇帝李儇都已经到西蜀避难去了,中原一盘散沙,还有谁来掌握大局呢?大老板当然还是李儇啦,此时他正停留在半路一个叫兴元的地方。他的天子行在虽说是流亡政府,但行政功能一应俱全。现在不是有一个热门词汇叫“遥控”吗?对了,李儇此刻正坐镇在兴元,对京畿地区的荡寇工作进行遥控,当然,幕后指挥是宦官田令孜。

    几天前,乘舆(皇帝车驾)离京,行至骆谷时,凤翔节度使郑畋在道旁拜谒,请天子行在留在凤翔。李儇说:“朕不想离贼寇太近,暂且到兴元,收复京师的重任,就委托爱卿来完成了。”

    郑畋知道挽留不住,只好退一步说:“由于道路梗涩,奏报费时,恐贻误战机,请陛下给臣以便宜行事的权力。”

    李儇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黄巢很快给了诸葛爽一项新的任命:河阳节度使。只不过未加说明,河阳是要凭自己的力量去夺的。去,还是不去?诸葛爽掂量再三,觉得胳膊毕竟拧不过大腿,还是硬着头皮到了河阳。诸葛爽的名字果然非同凡响,前来抵抗他的河阳兵,一见到他就放下武器,举手投降。守将罗元杲带着几名随从落荒而逃,投奔到兴元行在去了。(此说仅见于《资治通鉴》,个中缘由仍是个谜。)

    人心向唐!皇帝到达兴元的这几天,不断有忠义之士赶到行在,为中央政府服务。“义武节度使王处存闻长安失守,号哭累日。不挨诏命,举军入援,遣二千人间道诣兴元卫车驾。”——《资治通鉴》。

    原翰林学士承旨、尚书左丞、户部侍郎王徽,在长安被黄巢逼着当官,他坚决不从。一个月后,逃奔到河中,写了一份奏表,派人送到兴元行在。李儇下诏,任王徽为兵部尚书。

    宰相王铎,自从大意失荆州之后,在刘巨容的襄阳闲住。几天后,黄巢向东流窜,王铎又回到江陵(今湖北荆州),主持劫难之后的善后工作。现在,他也赶到兴元行在,李儇任命他为太子少师、司徒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李儇还散发了好些委任状,对一些能左右时局的重要人物加官进爵。如:加郑畋同平章事,加淮南节度使高骈为东面都统(尽管李儇对高骈近来的表现很不满意),加河东节度使郑从谠门下侍中。

    忙完了这些之后。唐僖宗李儇的车驾才车轮滚滚,向成都蹒跚而去。

    宋比唐好在哪里呢?你大概是想说。重文比重武好。宋朝重文轻武的结果都知道的,我就不说了。其实晚唐的战乱并不完全是重武造成的。唐朝重武并没有轻文,就连战乱时,科举也照常进行。

    陈景思、李友金拿着杨复光的手谕赶到崞县,带着一万名乌合之众前往代州,投奔李克用。手谕上写道:“克用,今有陈监军、李友金所部,因骄兵难制,使其往代州,于将军帐前听用。尔在太原城外吃闭门羹一事。俄而有所耳闻。从谠其人,缘由未察,前者之误,勿记于心。今巢寇祸乱京师,天子流离,百姓涂炭。敕令既出,诸道兵赴难与日俱增,然、相望不前。惟请将军以唐社稷为念,秉承八代之孤忠。速速提兵南下,以为表率。我已照会太原,军需粮饷,务必供给。切盼!——兵马总监杨复光。中和二年,正月,初六日。”

    对于叔叔李友金的归附。特别是见他带来一万余人的武装,李克用当然是很开心的啦。他并没有因他当年的背叛而耿耿于怀。因为李克用自己现在不也是背叛了当年的自己么?在读完杨复光给他的信后,李克用更是感激涕零。这正是:士为知己者死。故交之情重于山!

    李克用正欲整饬兵马再次南下,不料还是走不了了。咋回事呢?老冤家找麻烦来了。

    数月前,李克用于代州阅兵南下,盛况空前。这事在代北地区引起不小的轰动,云州城里,大同防御使赫连铎栖栖遑遑、坐立不安。他想:李克用若是因此而立下不世之功,必定要找我寻仇,如何是好?

    后来,当他得知鸦儿军重又返回代州的消息,脸上立刻由阴转晴,原来是一场虚惊。李克用啊,自作多情就不对了,朝廷又没有邀请你去破贼,小子亢奋个什么劲?赫连铎十分不理解,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忘不了三年前的往事:自己不惜下血本,派人带着礼物到阴山贿赂鞑靼酋长,买李克用的人头。结果人头没买着,送去的礼物却像打狗的肉包,有去无回。若只是金银绢帛没了,倒也罢了,可那些唐三彩、影青瓷,哪一件不是价值连城?这都是李克用惹的祸,我岂肯罢休!

    他立刻写了四封求援信,派人送出去。一封送往天德,交振武节度使契苾璋;一封送太原,交河东节度使郑从谠;一封送往幽州,交卢龙节度使李可举;一封送往自己的辖区交刺史苏祐。约他们共同发兵,趁李克用羽翼未丰,将他聚歼于代州城。

    中和二年(882)三月,赫连铎四处求援,有三处做出了反应,同意出兵。只有太原郑从谠未予理睬。赫连铎见时机成熟,遂决定:除留下二千余人守城之外,全军倾巢而出!他点了点人马,约三万人不到,兵力是少了点,不过没关系,有其他三路兵马加在一起,足够了。

    蔚州刺史苏祐行动最快,他是赫连铎的下属,不积极不行。可还没等他到代州城下,就传来一个令他膛目结舌的消息:家(蔚州城)被李克用给端了。苏祐和他的三千子弟兵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漫漫长夜何处去?就近屯兵美女谷。

    李克用这一招很漂亮,这一招在理论上名曰“运动战”。他只带了五百名骑兵,就把蔚州城轻松拿下。

    赫连铎决定先夺回蔚州,他与李可举会合后,兵力约有七万余众,两路联军把蔚州城围了个水泄不通。李克用点了一把火,把城里的府库付之一炬,然后率领五百名骑兵出城,直捣联军大营。

    李克用右手横刀,左手长槊,远挑近砍,无人能近。正杀得性起,迎面一员大将挡住去路。他手持一柄四十斤重的九环大砍刀,略一摆动,刀背上的铁环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只听他大声喝道:“喂,来人可是李克用?”

    “正是本帅,你是何人?”李克用与赫连铎虽然是冤家对头,却素未谋面。

    “要问我是何人,你坐稳了,别掉下来。我乃唐天子任命的大同防御使、正三品,赫连铎是也。我问你,你在阴山究竟是用了什么妖法逃过一劫?害得我金银财宝全打了水漂。”

    李克用又好气又好笑,大骂道:“你个无耻之徒,还有脸说,多行不义必自毙,就算我不杀你,神灵也是要惩罚你的。”

    “哇呀呀!气死我了,反贼李克用,拿命来。”赫连铎说罢,举刀朝李克用当头劈下,李克用不慌不忙用长槊拨开。赫连铎力大刀沉,刀顺着马槊杆就下来了,李克用在撤槊的同时,往旁边一侧身,躲过了。心中暗惊:好险!李克用再也不给他出手的机会了,一连数槊,快如闪电。赫连铎连连招架,冷汗淋漓。心想不能玩了,再玩就没命了,调转马头就逃。李克用也不追赶,与五百名骑兵冲出营垒,回到代州城。

    这个时候,成都的中央政府又有了新的人事安排:鉴于皇室蒙难之际,高骈将军领着七八万大军在风光秀美的东塘逗留了几个月,据说玩得很开心,李儇对此郁闷至极。决定撤销高骈的诸军行营都统(政府军总司令)和东面都统(东面战区司令)等军职,只保留盐铁转运使的职务(不久,这最后一个肥差也给撸了。)。

    呜呼!一代名将高骈,晚节不保,下场可悲。

    有人说:“残唐五代是没有忠义观念的时代。”对此,我只想说:除了李克用之外,还有一个人应该可以让想说这句话的人闭嘴。这个人在中国历史上名气不是太大,更不为现代人所熟知。他是著名的诗人、文学家,同时又是一位杰出的政治家。在有如风中残烛的晚唐,他以一介文人而出将入相。他的忠烈,堪比后世的岳飞、文天祥所不同的是,他为之而奋斗的事业是维护安定团结,不是攘外,因为无外患可攘。他的名字叫郑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