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国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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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屈己求和

第139章屈己求和

平邑一战,齐军主力被全歼,尸如山积,血染河红。战死的士兵和马尸堵塞谷口,鲜血染红整个山坡。

经此一役,齐国元气尽毁,覆国之危已在眼前。

冯祯临危不乱,以智计率留守残兵逃回齐都济州,面见皇帝,禀报:“臣率军与燕军交战,可惜燕军抢先占据有利地形……”

“你只说结果如何了。”文康狠狠地瞪着血红的眼睛。

“我军被燕人引入包围,又被切断后路,断了粮道,断了后援。被重重围困,粮草日乏,杀战马割死尸而食,困于绝境。”

“大将军怎样了?”

冯祯哭倒在地:“大将军率军分队不分昼夜轮番突围,亲自操戟冲击敌阵,敌军万箭齐发,大将军身中数十箭,犹力战敌军,大呼向前……”

文康脸色惨白,嘴唇颤抖,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么说,我齐军十几万精锐就这么……”

落月赶紧将他扶着坐稳。

旁边的太监过来端来茶水,心慌手抖,茶水洒在皇帝的身上。、

文康一腔怒火移到他身上,一脚踹过去:“你也想趁机造反?拖出去砍了。”

侍卫立即过来把那人往外拖,那人吓得浑身抖成筛子说不出话来。

高大的寝宫里静寂无声,所有人吓得不敢喘大气。

文康一抬头看见旁边的屏风,上好硝子石制成,刻画着南方水乡风景,宁静淡泊的水墨画,是昭华最喜欢的,一直摆着两年没有换过。

忽然想起许久前那人说过这么一句话:“迁怒于人和物,是缺乏自制力的表现。”

“算了。”文康叹了一声,“朕不想杀人。”

殿内的人松了口气。接着皇帝又下令:“都退下去吧。”

赶走众人,寝宫安静下来,文康心气难平,拔出宝剑向殿内砍去,除了那架屏风,所有陈设全被摔了。

摔完能摔的东西,文康步出殿外,见外面侍立的人个个吓得面色如土。

文康揪住一个侍卫,恶狠狠道:“怎么?吓成这样,以为朕败了吗?”

侍卫压住颤抖:“陛下英明神武,怎么会输给一个奴隶?”

文康松了手,忽然一笑:“说得对,朕不会输给他。”

半晌,文康开了口:“击响景阳钟,急召众臣入宫议事。”

很快,文武重臣齐集建章宫正殿,甲士依然持戟立于阶前,臣子依然敬谨持重,只是威严宏伟中透着一股沉重的不安和惶恐,仿佛风雨欲来。

御座上的文康待众臣就位后,先告知眼前的情势,道:“依众卿看,国事败坏如此,该如何是好?”

按规矩,由众臣之首的丞相先奏事。

袁子益启奏道:“我齐军主力被歼,眼下情势不利,臣以为还是遣使与燕国议和为好。”

“什么?”冯祯气急越次发言,“我齐国堂堂上国,居然要向一个叛乱的属国求和,国威何在,君威何在?”

“左将军请注意用辞。”袁子益反驳,“是议和,不是求和。”

“那还不是一样吗?抠什么字眼?”

“怎么一样了?不议和怎么办?我齐国精锐主力先战北骁国,再战燕国,已经消耗殆尽,还拿什么和人斗,再斗必有亡国之患,就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可是都城还有三万皇家禁卫军,陛下还可以发下皇令,尽召国内青壮男子从军,誓死抵抗燕国。若是此时求和,我齐国先前打下来的陈国、魏国诸国民众,会小看我国,到时伺机而动,各自作乱,我国将面临分崩离析之患。”

“冯将军,好男儿不可凭血气之勇,要以大局为重。”

“好男儿要尽忠王事,你不要阻我尽为臣之道。”

两人争执不让。于是,朝臣分为两派,是继续打,还是议和,议论不休,几乎吵了起来。

文康面色凝重,眼眸黯然转向何恬。

何恬听了朝上诸臣意见,拧着愁眉想来半天,道:“臣以为,还是议和较好。”

众臣皆知皇帝向来看重太傅的意思,都噤声不言。

何恬道:“那昭华亡国后沦为一无所有的奴隶,尚且能够一朝翻身,陛下英明盖世,又有如此众多贤良臣工辅佐,何愁不能重振我齐国雄风。如今我们要做的,就是先把局势缓下来。他们用反间计,我们也可以用,他们储粮练兵,我们也可以征全国壮丁,重练精兵,这些都需要足够的时间转寰。”

“那么,怎样让他接受议和条件呢?”文康终于开了口,众臣听他这么问,已知皇帝是同意议和,对于向来骄傲的皇帝来说,能做到这一步,实在是令人惊讶。

何恬说:“可以重新划定边界。”

冯祯反应迅速,立即明白过来,气道:“什么叫做重新划定边界?难道要把先前的边界后撤?这不是割地求和么?”

“只要能定下和约,这样也不是不可以。圣人说得好:‘降心以相从,屈己以求存’,最好还是先示弱,麻痹对方,再图后事。”何恬耐心说服。

“可是圣人还说:为将之责大于守土,未战而失国土,为将者之大耻也。”冯祯立即反驳。

其它武将也反应过来,纷纷气愤的聒噪起来。

文康静静看着各执一辞的众臣,面无表情,最后一抬手:“众臣且退。”

回到后面寝殿,文康默然看着华丽的寝殿,雕华床榻是他和昭华共寝的地方,至今没有人再爬上去,案上铜镜前一把桃木梳,还是他以前用过的。床前半幅画,还是他被赐死前烧的,只剩下半幅,不知他当初烧毁用心画的画时是什么样的心情,是不是烧了画就可以烧掉了几年的情份,从此可以绝情绝义?

日夜相对,温柔缱绻,不是假的。利用算计,背叛离弃,也不是假的。

如今绝情绝义,要将他逼入绝境,更不是假的。

文康环视寝殿许久,提起了笔。

何恬奉召觐见,文康将写好国书递给他。

何恬接过国书,道:“陛下肯同意议和?”

文康道:“听闻昭华不食大膳,不衣锦衣,与民执锹劳作,进入齐境后又能放弃当年亡国之恨为奴之辱,严明军纪,对百姓秋毫无犯,可见其志不小。用心在吞并齐国,未必肯答应议和。”

“陛下所言甚是,臣看他囚禁齐宫几年,受尽折磨能忍得下煎熬,受尽宠爱又能狠得下心弃陛下而去,可知心智坚决,不好对付啊。”

“是啊,是个好对手。只是朕不会这么轻易认输的。”文康唇角的笑容有些诡异,“太傅执书去议和示弱,让他们骄傲自大,没有防备,朕当率皇家禁卫军整顿兵马与他决一死战。朕不会这样束手待毙。”

何恬又问:“陛下,开挖豹尾河入都城的工程,是不是停下来?”

“当初他进这个建议,是想消耗我国粮储吧。”文康沉吟一会儿,微微一笑,“眼下工程已经到了尾声,还差一点就结束了,就不要再半途而废了。”

“陛下……”何恬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文康望向窗外。

轻柔的雪花缓缓飘落,如仙子降入凡间,带来幽幽寒香。一株梅花在寒冷中绽放,在万物肃杀的严冬独占风流,是多么的不容易,那番彻骨苦寒,不是谁都能熬得过去啊。

看着看着,文康眸中有了一层湿意,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朕享国十余年,只知扩张领土,彰显功名,并未有多少恩德施于黎民百姓,如今前途险恶,还不知国将安在?不如在这最后时候,为百姓做一点好事吧。”

何恬觉得这话有不祥之意,不敢说什么,施礼退出。

漫天的雪花,轻轻洒落,随风飘进敞开的窗户,带来丝丝冷意。文康用手接住,任凭冰凉的雪花落在他的脸上额上。

从窗外望去,皇宫御苑,一片银白,红色的宫墙被白雪映着,愈发艳得刺目。

文康怔怔出神,又低头看着手心里冰凉的水滴。

“昭华,是不是只有我的死和失败才能挽回你失去的尊严,既然这样,我成全你。”

何恬被任命为特使前往燕军阵营所在的平邑,递上国书,致以议和之意。昭华接了国书,只问了一句:“可称臣?可纳贡?”

何恬听了气愤,忍了忍道:“齐人傲骨,绝不屈膝。”

昭华不置可否。

何恬却没有呆在驿馆等候消息,直接带了礼物求见大将军南敬亭。

“何大人这样是要收买本将军么?真是可笑。”南敬亭冷淡地说,看都不看礼物一眼。

何恬微微一笑,道:“谁不知将军世代为燕国柱石,在下怎敢小看。只是将军是燕国大将军,如今连胜齐国,盛名如日中天,在下献礼略表敬意而已,将军无须多心。”

南敬亭面色稍霁,道:“那么何大人此来有何见教?”

“在下是仰慕将军威名,不忍将军日后被忌,所以只是提个醒。”

南敬亭大怒:“你休要离间我君臣,吾皇为天下少有明主,待臣下如手足,遇此英主,此生无憾。再敢口出妄言,休怪我取你项上人头。”

何恬无面惧色,坦然道:“将军三代都是燕国的大将军,可是燕国兵力不强,以致君主亡国受辱,这是南氏之过,君主心里岂有不满?”

“我南氏家族三代为燕国大将军,不能保住国家,正心中有愧,今蒙吾皇不计前嫌,仍以重用,正要誓死报效,哪怕战死沙场,也全了家族英明。”

“可是在下提醒将军的是,如果将军率兵灭齐,败了,南氏数代威名尽毁,如果胜了,将军则是冲天震主之功,自古君王最容不得功高盖主之辈,昭华也不会例外吧?”

“你胡说。”南敬亭扯着嗓门掩饰不安。

“陈之武弑君是不赦之罪,可是昭华居然赦免还委以重任,你以为为何?”

“那是吾皇胸怀天下,不计人过,况且又是用人之时,当然会这样。”

“陈之武只是有勇无谋之辈,燕国难道还少了这样的人。昭华如此无非是分君之兵权,还顺便拉拢人心,一举两得啊。”

南敬亭听了,目瞪口呆。

次日,昭华召集众臣会议。

杨蠡首先发言:“一日纵敌,数世之患。现在与齐议和,待过得几年,他缓过劲来,还要与我国为敌,那时又是一场生灵涂炭。所以,如今要趁胜灭齐,永绝后患。”

南敬亭提出反对:“丞相说得轻巧,平邑之战,我军虽胜,伤亡极大,齐国虽大败,国都还有三万精锐禁卫军,不可小看,再征集全国丁壮,还可以重组大军。万一我军有失,那些骑墙的卫国留国之流,就会退缩甚至反戈,到时候,我们辛苦复国的成果就会付诸东流。还不如划江而治,以图平安。”

其他将领谋士分为两派各执一词,分别拥护丞相和大将军的提议。

昭华听他们发完意见,微微一笑,对身边的中军主簿说:“写国书回复齐皇,我不日北上亲自前去议和。”

岳青槐、凤逸等人发急:“陛下不可,一日纵敌,数世之患啊。”

昭华不听,下令退帐。

岳青槐追着杨蠡埋怨道:“杨相国为何不据理力争?”

“你不了解皇上,他可是那眼光短浅,只顾当前的苟安之辈?真要议和,又何必亲自北上。”

“哦……”岳青槐有些恍然大悟,“那我现在整顿兵马。”

杨蠡又冷笑:“就让那目中无人的齐皇尝尝江山一寸寸丢失的滋味。”

经过一段时间的修整,昭华亲率三万精锐骑兵,日夜兼程,直奔齐都。后面杨蠡率步军三万,加上卫国留国联军共五万,在后面跟随。

不过几日,昭华率军杀到齐都城下,劲风吹着他的袍襟,座下骏马浓密的鬃毛迎风飞动。

远望齐都,依然威武,依然宏伟。四年前,他披枷戴锁,做为囚犯押到这里。现在,他以帝王之尊,率精兵杀到城下,昔日威武的都城仿佛也失了往日的不可一世,在他的君威下瑟瑟发抖。

不久以后,他将骑着高头大马,在万众欢呼中以胜利者的身份成为这个都城的主人。

再往后,他将治理一个更大的帝国,要继续他亲手开拓的大业,家族的荣光将光照千秋万代,那样,他才不虚此生,不负七尺之躯。

想到此,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心中升起一股豪气盘旋胸中。

凤逸拉住战马,远远望去,也深吸一口气,满怀喜悦:“我们燕国举国欢庆的那一天,不远了。”

偏偏岳青槐好说扫兴的话:“齐国都城济州,经过几代君王百年经营,已被改造成城城相套,易守难攻的铁城。我们不可硬攻。”

“不错。”昭华点头赞成:“如此铁城,硬要强攻,必然死伤惨重大损元气。纵然攻下来,得一空城,强弱之势若变,则我国势危,不可不谨慎。”

其他燕军大将都觉得硬攻不是上策,可是耗下去也不是好办法。期盼的眼光纷纷投向他们的主心骨。

昭华只说了一句:“围而不攻,待其自毙。”

“好啊。”岳青槐大声叫好,“齐军主力已经被消灭,龟缩孤城。援助断绝,政令不行。若避战不出,不出一年,粮食缺乏,必自乱。若开城门挑战,我们正可以趁机歼灭。”

昭华听了含笑点头。

“陛下,不妨逗逗文康这小子,他囚禁陛下三年,如今陛下也囚他三年,一报还一报。让他也尝尝焦心忧虑、惶恐不安的滋味。”凤逸兴奋的眉飞色舞,恨不得现在就把文康抓来好好折辱一番。

昭华敛了笑容,远望都城,眼神深邃,含着众多复杂情绪。

齐皇宫内,文康看着手中的奏报,哈哈大笑,内侍们皆觉得毛骨悚然。

“带着三万精骑来议和,真亏他。”文康扔下奏报,“要朕投降,免动干戈,不伤天和。真是有手段啊。”

司农大夫纪淳风奏报,整个都城的粮食只能撑一年。

冯祯建议,趁燕军骑兵远来疲惫,步兵后军尚未赶到之际,出城决战,强似困守待毙。

文康盘算半天,终于下了决断。

“传令下去,尽数征调全城青壮坚守城门,朕要亲自率禁卫军与他决一死战。”

齐国使臣到燕军大营送来战书,昭华看了笑笑,定下决战日期。

待使臣离去,他的脸上再无笑意,习惯地摸向左手中指,上面已经空无一物。一时眼神迷离,望向远处不知名的地方,说不上是悲是喜。

其它将领得知决战消息,都磨拳擦掌,准备好好厮杀一场。

南敬亭提出异议:“现在齐皇发动最后一丝力量与我决战,不知道他会不会把蒙放请回来。”

“是啊。”其它将领担心起来。

昭华想起征卫国时文康宁可震得双臂生疼,举起剑来硬碰硬格挡,也不肯用有失面子的招式,笑笑:“他不会的。”

“可是困兽之斗不可小看。”谨慎的将领提醒着。

昭华胸有成竹的微笑:“放心,他撑不了多久。这场仗后,朕不希望齐燕界碑再存在了。”

齐宫内,文康看着国书,看了良久,抬头看着使臣,问:“他说了什么?”

“只说明日正午于城外决战,其他的什么也没说。”

“真的?”文康怔怔的,“他没有提起我?没说什么?”

“除了这个,他再也没说什么。”使者不敢看皇帝的眼睛,施礼退下。

文康环视华丽的皇帝寝殿,目光落在架上的龙渊宝剑上。

缓缓拔出龙渊神兵,寒光凛冽,透人肺腑。文康凝视宝剑,眼神深邃:“以前我欺侮你,你一定盼着和我正大光明地面对面一战,将我打倒在地,讨回尊严,立威于世。我成全你,明天,我们就光明正大一战吧。”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最后一战,打完收工。

有的读者觉得小康失去孩子不算虐。嗯,在封建社会,对一个王朝最大的打击不是灾害战争什么的,而是——无后,没有后代继承,等同亡国。有儿子等于对国家对臣民对祖宗有了个交待,尽到了责任。所以那个婴儿的死对于小康来说并不仅是死了个孩子,而是失去继承人,亡国之征兆。

现在开始无奖问答:

要不要给小康留条血脉呢?同意的筒子举手

今天开学,干了一天活,累趴了。还有几章就结局了,偶想双日更一次,再考虑收尾问题,同意的筒子举手……

有啥想法快点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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