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竹马成行妖孽成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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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陪着你

让我陪着你

媒体宣传,有时候就像是小姑娘的脸,可以由着人随意的打扮,有一个词叫虽败尤荣,也有一个词,叫无冕之王。k-1是完全商业化的比赛,假赛、让拳等等这一类的负面消息已经连观众群内部都心照不宣了,于是陶锐在重伤之下的奋力反击显得如此惊艳。

毕竟是格斗,男人的战斗,以胜利为前提,陶锐的意外表现让人们重新回忆起了那所谓的格斗精神,强悍的,永不放弃的,不死不休的战斗。

那才是真正染着血的,让人心潮澎湃的存在,而不是一场游戏。

于是,在陶锐宣布弃权决赛的时候,所有的人都觉得他本应该会赢,每一个。

开完赛后的媒体发布会,陶锐连夜去东京的医院里照了x光,伤势不重,只是骨裂而已,医生的看法很乐观,两个月以后就可以恢复训练。医院的门外围了大量从体育馆追过去所有的保安都冲到前面去维持秩序,但是人山人海,根本空不出一条道路来,陶锐一时走不脱被人堵在医院里。

整个医疗室里都很安静,助理们围着医生询问护理的细节,而陶锐则无聊的把玩着手机。

背后传来门开的声响,陶锐用一只手在玩贪吃蛇,专心致志得无暇回头,一个呼吸停在他耳边。陶锐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有人说话,于是在打完一局之后不耐烦的回过头。

“啊……呃!”陶锐张口结舌。

段明轩把放在桌上的x光片夹到灯箱上,凝神看了一会儿,像是松了一口气:“还好,伤得不重。”

“是啊,小事情。”陶锐笑起来,唇角和眉梢都是弯弯的:“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看你。”

“哦。”陶锐应了一声,笑容散尽之后惶恐的心理又泛上来,有些愤懑的自责,怎么会把话接得这么糟糕,居然直接接成了冷场。

段明轩却看着他笑了笑,把他的手臂拉过来:“疼吗?”

“呃,还好!”陶锐觉得迷惑。

“你总是说还好。”段明轩低着头,拇指温柔的摩挲着红肿的部位。

“是真的还好啊……”

陶锐的笑言被一个动作而打断,段明轩抬手贴到陶锐的额上去试温度,似乎有点热,他咕哝了一声,手指插进陶锐的头发里,额头碰到了一起。

极近的距离,犹如往昔一般的亲密无间,陶锐在一瞬间屏住了呼吸,却感觉到一阵阵温热而轻柔的风扑过他的鼻间。

“你有点发烧了。”

“啊,哦!”

“你,还是一定要赢吗?”段明轩垂目,密密颤动的睫毛昭示着他的惶恐。

“呃……”陶锐迷失在这熟悉的声音里。

“我是说,你还没累吗?我要等你到什么时候?”

“啊?”陶锐一时反应不过来。

段明轩却忽然抬起了眼,漆黑闪亮的眸子,含着满满的温柔与怜惜:“陶陶,有坏消息,虽然我一直都很不想告诉你。”

陶锐紧张的捏紧了手机,掌心的湿汗在金属的外壳上渲染出雾气。

“你父亲在三天之前过世,他让我等一切……”

“什么?”陶锐一下子跳起来,他完全无法承受,或者说他做好了一切准备,在心上披好盔甲,去迎接一个最坏的消息,可是现实轻而易举的击穿了他,那是一个比最坏更坏的消息。

“陶陶!”段明轩过去抱住他,有力的拥抱,手掌缓缓的抚过脊背。

“为,为,为什么……瞒我?”陶锐觉得荒谬,这世界怎么了?他想不明白。

“这是你爸最后的嘱咐,他说等你打完所有的比赛……再说,他不想你分心。”

“可,可是……”

陶锐的牙齿咬得咔咔响,却哭不出来,眼泪无法流出,眼睛干涩生痛,他忽然间想笑,嘴角不可抑制的弯上去。

“陶陶?”段明轩分开了一些去细辨他神色,被惊到。

“我……我……”

陶锐转过眼去看他,睫毛颤动个不停,没有泪,一切水色锐光都散得干净,清清楚楚的眼,明亮得让人崩溃的眸。

“陶陶,是我不好,我不应该瞒你。”

“不,不关你的事。”陶锐失笑摇头。

多荒唐,多可笑,是他先在他们面前说,说那是他的梦想,说他要全力以赴,说他的全心全意。他需要这样一个借口,自我催眠也催眠别人,给原本并不光彩的现实蒙上漂亮的外壳。他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去成全他的逃避,从最爱他的人身边逃开。

可是,然后,他留下了这样的误会,有人拿他最爱的,帮他换取了他不在乎的。

“我,我想回家。”陶锐小心翼翼的说,表情迟疑而生涩,陶锐毫不怀疑,如果被拒绝,他会陷入怎样的崩溃。

可是段明轩是不会拒绝他的,从来不会,他只会温柔的笑,把他抱进怀里,低沉的话语有催眠式的安抚力量。

“我订了明天早上的机票,我陪你一起。”

我陪你,一起。

陶锐在一瞬间泪盈于睫,安静的泪水,安静的滚落,这世间有无数动人的蜜语甜言,或者缠绵,或者震撼,然而没有哪一句会像这样的五个字一般融化心灵。

我陪你,无论如何,我陪着你,一起!

属于段明轩的承诺从来没有变过,无论曾经是否被拒绝,是否被忽略,他一直都在,打开一扇门,安守一方宁静。

段明轩感觉到一双手臂慢慢的绕到自己后背上,慢慢收紧,慢慢用力,心中一直惶惶然绷紧着的那根弦,终于放松了下来。

他的陶锐,他还在。

谈峻临时得到消息,迅速的改签了机票,说起来他一直在等待着段明轩的反击,只是没想到会是如此天时地利人和俱佳的重击,那个家伙的隐忍还真是让人惊叹,就在他都快要忘记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的时候。

不鸣则已,一鸣则声遏行云。

还真是个从不让他失望的家伙。

谈峻的飞机只比他们晚了一班,公司早就派了车在机场的门口等候,于是赶到医院的时候,他迟到得并不多。他和段明轩在前往太平间的走道里相遇,段明轩微微皱起了眉头,而谈峻则大方的笑了笑。

“你到得真快。”

“过奖过奖。”谈峻笑得很有分寸,他甚至还专门换上了一套黑西装:“怎么?你没跟他在一起?”

“我刚刚有点手续要办。”段明轩冷冷的上下扫了他一眼:“陶陶可能需要请几个月的假,反正他的手伤暂时也不适合训练。”

“我很好说话的,让他自己来跟我说。”

谈峻正了正神色,走在前面,一个护士从走廊的另一端跑过来,看到段明轩便连忙迎上去拉住他:“段医生,刚刚进去的那个人一直跪在冰柜前面不肯站起来。”

段明轩脸色一变:“我去看看。”说着拔足狂奔,谈峻看着那道背影迅速的离去,抢在他的前头,心念动了动,稳住脚步慢慢踱了过去。

没有意料中的激烈情绪,陶锐其实也只是很安静乖巧的呆在冰柜的旁边看着他的父亲。陶爸爸的遗体被放在倒数第二层,陶锐跪在他的身边,两张脸的距离不到一尺远。

原本温暖的身体如今冰冷坚硬,半透明的袋子上凝出了水滴,淡淡的白色雾气缓缓的腾起,又缓缓的消散。

陶锐伸出手碰了一下,被烫得缩了回来。

“陶陶。”段明轩站到他身旁,抚摸他的头发,硬硬的发刺从指间探出来,痒痒的挠着手心。

陶锐仰起脸来看他,嘴唇嗫动:“让我再陪陪他。”

“应该的,他养你半生,你跪他一天都不过分。”段明轩整理了一下白袍的下摆,跪到陶锐身旁。

“明轩?你!”陶锐吃了一惊,几乎要站起来,段明轩拉住他,与自己拉近了些。

“我陪你啊!”段明轩的语声低沉,折转中有细微的颤动,目光似乎应该是坚定的,却又有着惶惑的疑虑,然而那一切一切的情绪都隐没在那双静水深潭一般的眼眸里,漆黑的湖面上,只有细细的波光,所有,所有的,都藏在湖底,像火山一般的炽热的情感。

“可是,你没必要,真的……”陶锐反手从段明轩的手掌中挣脱出来,用力的想把他托起来。

“陶陶,听我说,”段明轩捏住陶锐的肩膀,手指不自觉的用力,几乎要掐进去。

“听我说,陶锐,无论如何,无论你再要做什么,今后,让我陪着你。以前我可以当你是风筝,你飞得再高再远,还有一根线在我手边,可是现在线断了,我不敢再松开你,否则,我们可能真的会分开?明白吗?”

“可是,可是我……”陶锐张了张嘴,眼中有悲哀在漫延。

“怎样都好,别让我碰不到你。”

“可是我已经,我已经……”

我已经不再是那个会让你觉得骄傲的,单纯美好的陶锐了。

大颗的水滴,在陶锐的眼底凝聚,最悲伤的时候,连哭泣都没有声音,不断的错过,在左右之间,为生活所迫一路的狂奔,不断的妥协,不断的向左而去,直到天涯海角。可是站定回头,原来生命中的右翼就在自己手边,触手可及的距离,然而脚下有鸿沟,跨不过去。

“让我陪你!”段明轩轻轻拉了一下,将陶锐按到自己肩膀上,眼泪无声无息的流淌,平静而汹涌,将衣服一层层湿透,热度一直烫到他肩膀上,把皮肤融化。

太蛊惑了,这样的邀请,如何去拒绝,可是……

“陶陶,我知道这么多年,我们都变了,我们长大,都会改变,可重要的是,你现在想要的是什么,告诉我你要什么?陶锐,给我个机会,我花了那么多年去等待,我真的不行了,我已经等不下去了,无论如何给我一个答案,如果你不想再见我,我可以不再出现,可是真的不行了吗?回到以前那样,让我陪着你。”

要如何去拒绝,这样的声音这样的语言,陶锐忽然发现从小到大他都没能拒绝过段明轩,从来都是段明轩在宠着他纵容着他的胡闹和任性,可是任何时候,如果段明轩坚持了,他从来都没有能力去拒绝。

任何他想要的都会给,哪怕没有。

谈峻站在门外,门内的两个人相拥在一起,那画面美好和谐得不像话,好像离开他们五尺之外有一道透明的墙,在那里面空气是胶着的,任何试图要插入其中的物体都会被碾成粉末。

刚才一起跟过来的小护士站在他的对面,手放在门把上,但是不敢推门。

谈峻轻笑了一声,给自己点了一支烟,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慢慢的抽,苍蓝色的烟雾慢慢腾起来,有种与世隔绝的孤寂。也不知过了多久,好像口袋里的烟都快要抽完了,他看到段明轩从里面走出来。

“嗨!”谈峻打招呼。

“你好。”

“有个问题啊,需要问你。”谈峻有些夸张的把烟咬在牙间:“你还在坚持你那个简单的人生的梦想吗?那个美好的,受人委托的,好好照顾?”

“哦,好像不行了。”

“真是遗憾啊。”谈峻凑近他:“那你和我还有什么不一样?”

“没有!”

段明轩点了点头,微笑,镇定自若:“所以,与其把陶陶交给你,我宁愿相信我自己。”

“哦,你倒是很坦白。”

“在你面前,很难不坦白,你会接受敷衍吗?”

谈峻苦笑:“看来是我给了你勇气。”

段明轩道:“不,是你毁了我最好的梦,而我无法放手。”

“说得真漂亮,我讨厌你这种人。”

段明轩不置可否,只是有些无奈的笑了一下:“我说过,你永远不懂我们之间是什么样子的。”

“我不需要懂。”谈峻挑挑眉毛,一瞬间他的妖惑又从他那双深黑色的眸子里丝丝入扣的漫出来:“你知道你是什么吗?雪白的,干净的一尘不染,像一个骨瓷杯子,是啊,人们都喜欢这样子的,可是你只要沾到一点点灰,磕破一道纹,你就一钱不值。”

谈峻微笑起来:“我会等着你磕到的时候。”

他摇了摇手,转头就走,走到转角的时候才发出一声轻笑,有些尖锐的,听得人发瘆。

段明轩静静的看着他离开,直到背影消失,一贯温和镇定的脸上渐渐变了神色,他咬一咬牙,转身推开门。

陶锐还在里面,他的陶锐。

天不算冷,可是当谈峻穿行于那条长长走廊的时候,却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寒战,一种从心底泛上来的空无,又在这一瞬间里出现,心脏被抓住收缩了一下,微微窒息的痛,然后又放开。

谈峻抱住了肩膀。

走廊的尽头有一个人在抽烟,苍蓝色的烟雾让他的面目模糊不清,指尖上有一点红色在闪耀,谈峻在经过他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惊讶的转过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