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5大婚
番外5 大婚
大婚当日,藏殷拉过连日心情阴郁暴躁的弟弟,低声说:“合欢酒我已命人打点妥当。你到时候从窗子出来便是。”
藏豫木讷地看着兄长,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小包药粉,问:“你下的那包能让她睡多久?”
藏殷顿时忍俊不禁。他们果然是兄弟,连想法都如此相像。
“七个时辰。”
藏豫将药包塞回怀里,点点头道:“还是你的长。我这包才五个时辰。”
藏殷宠溺地揉了揉藏豫的头。“你顺着后花园那条路过来。我会给你留着门。”
“行。那个药粉你再帮我多准备几包啊!”
藏殷眨眨眼,得意地道:“我买了一斤多,全按一次的剂量包好了,再怎么着在太后眼皮子底下这个月也能帮你扛过去。”
婚礼完了后,公孙娇洳坐在洞房,欣喜地等着酒后乱性的藏豫进来。岂知,踏入洞房的藏豫清醒得很,一进来便屏退了侍女。
“喜帕自己拿了,过来喝合欢酒。”公孙娇洳听到他冰冷的声音,心下一颤,可听到他这么积极地邀她喝合欢酒,便又高兴起来,依言拿下喜帕,接过他递来的酒杯,一饮而尽。
“到底是娇洳赢了呢,王爷。”酒劲一上,她难免为能逼迫藏豫成婚而沾沾自喜。
征服了如此不羁的男人,岂能不自傲?
“你赢了么?”这是藏豫第一次正面与她单独交谈,语气淡漠中夹着一丝轻蔑。“本王倒是觉得,你已经输得体无完肤了呢……”
公孙娇洳心想他是为了维护男人的尊严而嘴硬,便笑道:“娇洳倒是不懂了。娇洳与王爷已经成婚,娇洳怎么是输了?”
藏豫把玩着酒盏,似笑而非地看着她。“你怎就不明白呢?这天下,终究是个男人当权的地方……你若是挑了五皇子或是八皇子,也许以后还能幸福,可你偏偏选了本王……”
“娇洳有信心,以后的日子也会幸福。”她这么说着,却已感到一股强大的倦意袭来。
“执意嫁了一个不爱你的夫君,公孙娇洳,你的幸福,可是你亲手断送的。”失去意识之前,公孙娇洳听到藏豫这辈子对她说出的最温柔的一句话。
藏豫扫了一眼昏躺在铺着艳红色喜褥的床榻上的公孙娇洳,悠悠哉哉地放下分毫未动的合欢酒,手掌一挥,灭了粗圆的喜烛。屋内顿时昏暗,一束从纸窗透进来的月光投在门上,隐约地映出几个模糊不清的人形轮廓。
藏豫冷哼一声。那些等着听喜音的宫女嬷嬷们,今夜恐怕要白等了……
随后,静默无声地打开窗子,内力一提,无声无息地绝尘而去。
第二天辰时三刻,藏豫泰然自若地出现在永怡王寝室的前厅。圆桌上藏殷旁边的位置早已备好了碗筷和凉茶,精致的白玉小碟中还放了两块他最喜欢吃的绿豆莲蓉糕。他伸了个懒腰,一屁股坐下,捧着碗向早已落坐一旁的藏殷含糊地打了个招呼:“早。”
“早。昨晚睡得如何?”藏殷看他一连精神焕发,可想而知昨晚既是彻夜好眠。
“好得很。还是你这里的床好。”
藏殷笑笑,不置可否。自从藏豫回宫,便一直赖在他的寝宫,自己的朝阳殿几乎不曾回去过。
“待会儿还得去太后那边请安。你是大婚第二天,晚些去倒是无妨,不过是不是该先溜回朝阳殿,从那儿出发到太和殿?不然你从我这儿走,太后难免不会察觉什么。”
藏豫摇摇头,塞了一口绿豆莲蓉糕到嘴里。“她懿旨赐婚,婚我成了,行不行**那就由不得她了。”
“那可不一定。让她知道你没和公孙娇洳洞房花烛,难免不会给你下药逼春。”藏殷看他三下两下就把碟子里的糕点消灭得差不多了,向站在一旁的侍女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再端一盘上来。
“这你放心,春.药她肯定会下。”藏豫含着一口稀饭糕点,有些口吃不清地说。“后宫的女人,手段平庸的很。”
藏殷点了点头,宠溺地看着胃口大好的弟弟。其实他也就是提点一句。太后的小动作,不管藏豫本人是否意识到,他都会帮他全数挡下。婚他没能拦住,但接下来,太后不用再妄想能逼迫藏豫干他不愿意做的事。
藏豫踏进太和殿时,发现上坐本该由皇后和太后占据的位子上却坐着一个意外的人。
“儿臣给父皇、太后娘娘请安。”
“平身。”上座传来父亲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
“谢父皇!”他起身,发现太后正带着疑惑打量着他。
“亲王昨日新婚,今早怎么不见王妃?”太后皱着眉,口气有些不悦地说。
他面色无波,平静地道:“回太后,娇洳小姐还在睡。”昨天那药是掺在酒中服下的,药效比平常还要大。不知这公孙娇洳午膳前是否能醒来?
太后想了想,觉得公孙娇洳昨夜初经人事,早上难免体乏,没来请安虽然有些不合礼数,但毕竟是她的心腹,便没再追问下去。“亲王成了婚,也就是大人了,这为皇室添加血脉的事,必定无需哀家提点,亲王心下也该——”
不等太后说完,一边的皇帝突然开口道:“静辕王以后要有繁重政务在身,以后这晨时请安的程序就免了吧。”
太后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看着皇帝哆哆嗦嗦地说:“皇帝……这是……”
完全无视她的情绪,皇帝继续道:“太后年事已高,应多多吃斋念佛,为我朝祈福。以后若是没什么大事不要打扰静辕王。”话落,起身撇下座上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太后,边走边对藏豫说:“随朕去养心殿,朕有事吩咐。”
藏豫本想要应付太后那一堆‘早生贵子’的叮嘱还要费些时候,没想到父亲这么帮忙,没两句就将他解救出来了,心下欢快,匆匆向太后行了别礼,扬长而去。
出了太和殿,皇帝微微侧过脸,问:“下药了?”
藏豫一愣,没想到早已被父亲看穿,随即笑了笑:“七个时辰。”
皇帝点点头,倒是完全没有怪罪的意思。“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藏豫慢半拍地反应过来父亲刚才完全是在帮他脱身,其实根本没有什么要事要说。他心里一暖,有种奇怪的情感在蔓延,好像,在这个有些潮湿的清晨,他看到了父亲别人从未见过的一面。
回到藏殷的寝宫,被告知藏殷已经外出办事。他刚刚大婚,没什么重要的政务要处理,索性拿了几本书,再吩咐下人上了几盘茶点,便依在软塌中看起闲书来。这期间,朝阳殿的人来过,告知他公孙娇洳已经醒了,请他过去用午膳。他自是不会答应,捧着杂记面不改色地对那人说:“本王有要事在身,娇洳小姐身为静辕王妃,不该事无巨细地来打搅。以后这种小事不要再提。”
那人当然不敢对他的话有任何异议,甚至连看一眼他手中的闲书都不敢,只是匆匆行了礼便退出了藏豫的寝室。不过他想了想,刚才的人应该是永怡王妃放进来的。她不好佛了公孙娇洳的面子,这种事说不定会源源不断。这么想着,他抓了一盘糕点,拿着书朝人烟比较稀少的西苑走去。
玄武殿的西苑他从未来过,所以对路并不熟悉。他东拐西绕地,不知不觉来到一座拱门前。一眼望去,里面有一棵生长地极为茂盛的桐树,为院子里阴绿的草坪投下一片广阔的树阴,而树荫里,坐着一个一身白袍、正在仰望天空的孩子。
他本是打算走开的。藏殷纳妃偏早,他参军时已有一妃一妾。这孩子,应该是他某个小妾生的。再说,宫廷里长大的孩子,很早便会脱去童年的纯粹,被皇宫污浊的利益关系沾染,所以藏豫不喜欢他们,也从不会接近。可眼前的男孩儿却透着股清澈……和一抹深入心髓的孤独。
藏豫只觉得内心一颤,不禁却了步。多少年前,在夜深人静的晚上,他也如此抱着膝,在偌大的寝宫里彷徨地抽泣着,直到有一夜,皇兄来了。
就在他犹豫之际,那孩子听到身后有动静,转过头向他这边看过来。因为被树荫遮档,藏豫没注意到男孩的眼神不自然地空旷。
“芸嬷嬷?”极为轻巧的声音,带着软软的稚幼之气,若不是藏豫内功淳厚,恐怕也听不真切。他走到拱门前,靠着门缘站着。男孩的眼睛望着他,目光却停在他的腰处。藏豫只当他怯生,并未在意。
“不是。”他答。
他一开口,男孩立刻往后缩了缩,但动作不大。藏豫总觉得他的形态有些奇怪,明明上半身猛地向后倾,平伸在草地上的双腿却没什么反应。他没有多想,漫步踱到男孩面前蹲下,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么近距离地对视,才发现男孩脸色苍白,身形也极为瘦弱,纤细的手臂不足一握,而紧抓着衣袍的手指看似孱弱无力,仿佛稍微一使劲便会折断。那孩子低着头,极力咬紧双唇,以至于血色全退,可藏豫还是敏锐地看见他下唇轻微地颤抖着。他见过不少大臣的孩子,知道这是小孩儿要哭出来的征兆,可看了半天,却不见一滴眼泪。
“你叫什么名字?”他重复。
男孩继续低着头,没有回答。怕他的小孩宫里一抓一大把,不过敢不会他话的,寥寥无几。藏豫蹲了一会儿,感觉耐心已经快要耗尽,不禁有些不耐烦地道:“本王再问最后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瘦弱的身体顿时瑟瑟发颤,抖得连披散着的发丝都跟着一起轻轻晃动。可能是紧张过度,男孩一直支撑在草地上的手臂忽然一折,上身软软地倒在阴绿的草地上。藏豫微惊,没想到这孩子的身体居然弱到如此地步,随后瞥向他一直安安静静摆在地上的双腿。那两条腿仿佛没有跟身体连着一样,即使上身摔倒造成扭曲,它们却还一动不动地平伸在地上。藏豫隐约猜到原因,伸手将男孩扶起来。
指下的触感真是皮包骨头,完全没有一般孩童的肥嫩。藏豫正皱眉想着这孩子怎么会这么瘦,便听到孩子的胃发出饥肠辘辘的声音。低头一看,臂弯中的孩子脸上已是一片羞红。他想了想,觉得接近小孩子还是点心比较有用,便拿过放在草地上的碟子,凑到男孩眼前,问:“要不要吃绿豆莲蓉糕?”
那孩子犹豫了一下,显然是饿了,却迟迟不敢接受,只是紧咬着下唇,一脸无措。
藏豫看他踌躇不决,便不无**成分地说:“新鲜的,很好吃。”
男孩又挣扎了片刻,最后怯怯地伸出手。
藏豫将碟子递到他手里,看他小口小口地啃着,问:“好不好吃?”
男孩点点头,细不可闻地说:“谢谢。”
“作为谢礼,你因该告诉我你是谁,这样才礼貌。”藏豫趁热打铁。
男孩又咬了口糕点,小声道:“芸嬷嬷说,彦儿的大名叫清彦,所以她总是叫彦儿‘清彦殿下’,因为彦儿的父亲是亲王。”
藏豫大致猜想他口中的芸嬷嬷应该是照顾他的乳母。不过堂堂亲王的儿子,怎么会被准许单独坐在草地上,身边连个看护的人都没有?
“那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芸嬷嬷呢?”
男孩垂下眼,苍白的小脸上闪过一抹悲伤,轻声回答:“芸嬷嬷说她有事,让彦儿自己玩,”他忽然抬头,脸上扯出一抹明显勉强的笑容,稍微大声地说:“不过芸嬷嬷说到午膳时就会来接彦儿。”
如此露骨的强颜欢笑,藏豫又怎么会看不出?
“午膳半个时辰前就过了。”
清彦脸色白了白,双唇有些颤嚅。“芸嬷嬷说她有事。她午膳后就来接彦儿。”
幼稚的执著,只因无法面对那份孤独。看着这孩子,就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自己,可他又比当年的自己脆弱许多,而且……他有着他从未有过的清纯。
“她不会来。”藏豫平静地说。“但我可以带你去我屋吃东西。我有很多好吃的东西。带你去吃,好不好?”
清彦往一边缩了缩,带着哭腔说:“芸嬷嬷……找不到彦儿……会生气……彦儿不想做坏孩子……所以彦儿不哭……彦儿不能离开……彦儿不是坏孩子。”
“我知道你是好孩子,所以才请你吃东西。”
“不行……彦儿不能离开。”清彦使劲摇摇头,细软的发丝因为晃动而有些零乱。
藏豫无言地望着他。尽管嘴上拒绝了,小手却一直紧抓着他的衣袍,仿佛害怕他会真的离开……仿佛害怕又会变成孤单一人。
“这里我可以做主。”说着,他抱过清彦的腰,一只手托住他瘦弱无力的双腿,猛地站起来。“芸嬷嬷不敢生气。”
“啊!不行……芸嬷嬷……”彦儿一惊,反射性地圈紧了藏豫的脖子。
“我会通知芸嬷嬷你在我那儿。”藏豫不容他反驳,抱着他大步走出院子。
“可是……彦儿不认识你……”清彦软软地趴在他身上,嘟着嘴怯怯地说。
“我是你父王的弟弟,你的王叔。”
枕在肩上的头忽然抬起。他听到清彦惊喜地问:“您是彦儿的王叔?那您见过父王吗?”
“见过。”藏豫有些差异。
“父王是什么样的?”
藏豫皱眉。“什么意思?”
“父王长得什么样子?他是不是很了不起?”
“你……没见过你父王么?”
“没有。芸嬷嬷说父王很忙。”
忽然间,清彦细瘦的双腿贴在他腹上感觉变得清晰起来。这种清晰感让他心痛,让他有种奇怪的冲动,要尽力保住他的纯洁。
作者有话要说:偶开学了,还没完全从暑假的懒散中适应过来,而且最近和室友有点摩擦。没有按时更文,偶非常抱歉!
偶有事要出去,留言今晚再上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