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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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暗涌(五十四)

    三更时分,天色阴暗。.\\

    近日阴雨绵绵,造成洛水水势暴涨,河水凶猛,夹杂着泥沙,其中更有足有拳头大的石块,呼啸如奔腾的猛虎,向着大河奔去。光看气势,就显得非常的吓人。

    这样的天气里,其实并不适合渡河。只是情况紧急,为了活命,王仁则经过周全的思考之后,还是选择了在这样的日子里,强行渡过洛水,然后沿着洛水北岸回转洛阳。毕竟,阴雨绵绵,已有数日,按照以往的经验,这场大雨至少还要持续半个月的时间。虽然这段时间里,隋军并没有攻城,可是巩县城中的粮食不多,已经不能支持王仁则继续坚守了。

    当王世充下令偃师的郑军撤回洛阳的时候,王仁则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他明白,在这种局势下,王世充选择的是丢车保帅的办法。而他,就是那只“车”虽然面临劣势,可是王仁则还是不会屈服,束手待毙不是他的风格,更何况如果不是不得已,谁又会选择死亡呢他还年轻,自然不会轻易的选择死亡。

    虽然被隋军包围,可是只要能够渡过洛水,就有生机浮现,所以他王仁则在这样的天气,强行渡河,寻找生机。

    此时虽是七月的天气,可是因为下雨的缘故,夜晚的温度还是有些低,再被奔涌的河水一泡,带走了身体的许多热量,使得很多士兵不由发起抖来。不过,士兵们都是奋力的工作,士气非常的高昂。在渡河之前,王仁则进行了一番激荡人心的演讲,激励士兵冲出隋军的包围,回转洛阳。

    他相信,这些士兵一定会同意他的做法,事实上,这些郑军也是无奈,他们大多是洛阳人氏,跟随着王仁则赶赴虎牢关,试图阻止隋军,可是虎牢关失陷,这些士兵又仓皇的逃回了巩县。家人都在洛阳,投降隋军也就变得不可能了。所以他们只有逃走,从隋军包围圈最为薄弱的北方逃走。

    本来,如果巩县有足够粮食的话,加上阴雨霏霏的天气,就算不能击败隋军,至少也能保证巩县不失。如果王世充再派出援兵的话,或许还可以击败隋军呢。这样的结局,是王仁则无时无刻不在梦想的啊。

    可惜,不知道什么原因,王世充不仅没有派出援兵,而且居然准备撤出偃师。这样的话,巩县就是孤城一座,既没有洛口仓的粮食,也没有援军的支持。既然是这样,巩县也就没有继续坚守的必要了。

    隋军虽然英勇且狡猾多端,可是在这样的天气里,必然不会出来,更不会发现郑军强渡洛水可是,突然的暴雨使得河水猛涨,使得郑军的的行军速度也大为降低了,也变得非常的危险,已经有不少的士卒被卷入奔涌的河中,转瞬不见了踪影。

    正所谓有利有弊啊可是王仁则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只能尽他最大的努力。

    巩县的北门紧紧的靠着洛水,这就让王仁则很方便的,不用走很远的路才能到达河边,这样可以减少被隋军斥候发现的几率,从而为自己的逃生取得更多的机会。

    郑军虽然缺乏船只,可是王仁则想出来了一个好办法,将城中民居的大门墙壁等木制品拆下,然后再简单的改造了一番,制成了简易的船只木筏。

    王仁则派出了一些士兵,在泛着黄沙的洛水之中寻找着,虽然决定渡河,可是还是要选择一个河流较为平缓且容易登岸的地方啊

    雨水不停的倾泻,在灯火之下,闪着火焰光芒的水珠顺着王仁则的的身上不断的流下,他的衣衫已经有些湿润,可是他已经顾不得许多,不停的指挥着士兵探查,寻找可以渡河的地方。郑军的士兵紧紧的拉着绳子,不停的走进洛水河中,试探着。

    “怎么样,找到了合适的地方没有”王仁则大声地喊着,伴随着雨点落下的,时不时还有轰隆隆的雷声,是以他不得不扯着喉咙,大声的喊着。

    忽然,天际一亮,一道叉形的闪电在天际闪现,一瞬间将大地照的雪亮。有的人不由闭上了双眼,闪电刺得他的眼睛生疼。

    王仁则则是夷然不惧,作为一个指挥官,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他没有胆怯,而是亲自站在了第一线,指挥郑军。毕竟在这个生死关头,他必能将希望寄托于别人啊在闪电亮彻天际的时候,他冷冷的目光看向了四周,在这个刻,所有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大雨之中,几乎所有的郑军都在忙碌着,各守其职。

    “轰”雷声终于破空而下,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声响,许多士卒颇有经验的捂紧了双耳,可是雷声仍然从手缝之中传递到耳朵之中,就算是早有准备,可是也让人心中一惊。

    “嘶”王仁则胯下的战马受惊,巨大的雷声让它烦躁不安,不停的挪动着马蹄,击打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吁”王仁则一只手使劲的拉着缰绳,而另一只手则轻轻的抚摸着战马的脖颈头颅,拼命的安抚着战马,试图让它安静下来。

    “王爷,还没有”一名伍长浑身是泥,身上已经被打湿,至于是雨水还是河水,王仁则已经没空去思考,或许两者兼而有之吧

    “继续,加强寻找力度,务必要在寅时中以前找到”王仁则大声的喊着。时间不等人,要是让隋军发现,就算下着大雨,恐怕他们也会追来吧只有在寅时中之前找到合适的地方,趁着天色未亮,才能瞒过隋军,渡过洛水。

    这样的天气,虽然下着雨,可是当白日来临,隋军的斥候一定会四处打探,毕竟是战争时期,谁都不敢马虎,王仁则不敢去赌,他已经没有了本钱去赌。

    “是,王爷”那名伍长用的手掌在嘴边圈成一个圆,大声的回答着。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王仁则在焦急的等待,他不停的骑着战马,在洛水河边徘徊,催促着士兵,可是河水湍急,士兵很难立足脚。

    终于,就是王仁则焦躁不安的时候,一名伍长匆匆的跑了过来,脸上虽然挂着雨水,可是仍然露出了一丝笑意,他用手拢了拢湿漉漉的头发,然后向后一抹,喜道:“王爷,找到路了”

    那个地方,还需要接着向落水的下游行走,大约一里之后,有一个渡口。不知道是被河水冲刷还是天然形成,那里的地势较为平缓,还有一个凹槽,使得郑军可以将所谓的船只放下,而不至于刚刚将船只放下洛水就被奔涌的河水冲走。

    当然,这个地方只是相对于其他地方而言,事实上,这里的河水还是很凶猛,想要渡河,还是困难重重啊

    “快,渡河”王仁则大声的喊着。他说的渡河,乃是让几名水性较好的士兵,带着绳子游到对岸,然后将绳子绑在对岸,这样的话,才能保证大部分的士卒可以顺利的过河他王仁则虽然对这些士兵没有多大的好感,认为他们身份卑微,可是这个时候,正是需要这些人,他王仁则才能逃出巩县,回转洛阳。

    “唉”王仁则的心中暗暗的叹息,他出身西北荒凉之地,虽然西北也有河流,他王仁则也会游泳,可是水性不是很好,只会传说中的狗刨式,在此时此刻,显然是派不上用场了,如果他胆敢入水,其结局一定是被奔涌的河水送到大河之中,然后沿着大河一路东进,成为大海之中鱼类的吃食。

    王仁则显然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才让士兵在两岸拉上绳索,从而在一定程度上保卫渡河人的安全。毕竟这样的水势,就是那几个水性很好的勇士,也被浑浊的河水冲的东倒西歪。看着郑军士卒在洛水河里奋力的挣扎,王仁则暗暗的庆幸自己心思慎密,想出这个渡河的高招。

    河水依旧奔涌,那几名勇士在水中奋力的扑打着,渐渐的靠近了对岸。

    “好样的”王仁则忍不住大喝一声,他的心中微喜,目光看向了西边。在西边,刘黑闼率领着一千人,时刻监视着隋军的动向,如果隋军胆敢来袭,就将受到刘黑闼的痛击他吃了隋军的好几次亏,因此不得不谨慎从事,巩县两翼做出了必要的防御。

    忽然,河水猛地湍急起来,一个大浪打了过来,顿时向渡河的勇士卷去,声势非常的猛烈。

    “小心”众人大喝,他们将生的希望寄托于这几个人身上,可以说,他们渡河成功,那么自己也就生还有望,可是要是渡河不成功,恐怕之后继续困守巩县一途了,可是,那又能支撑多久呢还不如回转洛阳,那才是最好的决定啊

    王仁则也是紧张起来,他发现,他从未有过这般的紧张,他张大了嘴巴,圆睁着双眼,丝毫顾不得从发梢掉落的雨滴,瞬也不瞬的看着河中。在巨浪的打击之下,那几名士兵显然受不住这股强大的冲击力,被卷入了河水之中,转瞬没有了身影。

    “该死”王仁则的嘴中忍不住吐出了这几个字,他回头,准备让另几个水性颇好的士兵过河。

    忽然,欣喜的声音响起,有人指着河流之中,一个依旧在奋力挣扎的身子。王仁则听到士兵的声音,猛地回头一看,只见河水中,一个身影依旧在奋力的打着手臂,河水虽然湍急,不停的朝着那人冲刷,可是他依旧不断的前进着。虽然无比的艰难无比的缓慢,可是总是在前进啊

    只要还在前进,那就有生的希望郑军士卒欢声如雷,众人在雨中在那人加油打气,鼓励他游过洛水

    终于,在半柱香之后,那人终于在众人焦急的目光中,爬上了对岸,旋即,将绳子拴在了一棵足有大腿粗的树上,这是他能找到的最粗的一棵树了。

    “过河”王仁则大喜,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很快,又是几名善水的士兵跳下河,顺着那人的绳子游过了洛水,然后将更多的绳子拴在了河对岸。

    又是一炷香之后,两岸已经拉扯了至少十余条绳子,牢牢的系在树杆之上。

    “过河”王仁则再度的大喝,这次,是真正的渡河了。适才,他先让几名士兵过河,虽然这短短的距离惊险无比,可是还是安全的过河了。既然可是顺利的渡过了,他王仁则就没有理由再等待了。

    当东方出现一抹微微的亮色的时候,郑军的兵马也已经渡过了洛水,包括断后的刘黑闼等人,所有的一切都按着王仁则的计划来走,接下来,就是赶赴偃师的时候了。王仁则相信,有了洛水的阻挡,他一定能够在隋军夺取偃师之前赶到那里,毕竟隋军要想夺下偃师,还有罗口罗石两个必经之利,而据王仁则所知,这两个地方还在大郑的手中呢

    如今他已经渡过了洛水,隋军想要截住他,无疑是痴人做梦

    接下来的路,应该很顺利了吧王仁则的心中如是想,他满怀希望的看着前方,双腿一夹马腹。

    阴雨绵绵,隋军也在忙着搬迁营寨,迁到高地,以免被水淹,毕竟,这样的天气,谁知道能持续多久呢洛口仓也是忙碌着,以免粮食受潮,不能食用。

    就在这个时候,杨浩接到了南方的战报,对于刘兰成孟海公的意外之举,杨浩的心中是欣喜的,是以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他立刻派出了使者,对两人进行了封赏,而且,对于刘兰成在信函中提到的计划,杨浩示意他伺机而动。毕竟军情时刻变幻,两人虽然离得也不算远,可是快马也有两日的路程,一切还需要禀告杨浩的话,战机就会失去了。他不是明帝,不会做出当初明帝征伐辽东的时候,采取的那种可笑的笨办法。让他视情况而变,才是最好的办法。

    “陛下,该休息了”凌敬的声音响起,他的手臂上,露出一丝血迹。那是虎牢关一战,他受的伤。虽然不重,可是也让杨浩好生责备了半响,认为他一介书生,冲锋打仗这种事,自然有人会去做,你又何必呢凌敬也是明白杨浩的关心他,是以只是微微一笑,就此揭过。

    此时,正是王仁则渡河的时候,杨浩站在营中,瞧着瓢泼大雨,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听到凌敬的话语,杨浩回过神来,道:“阴雨绵绵,那王仁则是否会有异动呢”

    凌敬微微一笑,道:“如今巩县已经陷入了我军的包围之中,王仁则是欲战不能,欲守不行,或许会在这样的天气铤而走险。”

    杨浩点点头,道:“这样的天气,那王仁则一定想着我军窝在营中,不会轻出。只是连日阴雨,洛水暴涨,要想渡河,却是困难啊”

    “在可以生还的希望面前,所有的困难都不是困难”凌敬一笑,然后将目光看向了北方。

    雨点随着劲风扑面而来,击打在两人的脸上,有些冷飕飕的感觉,杨浩转身,负手踱了几步,问道:“凌爱卿,日前王世充的奇怪举动,你怎么看”

    凌敬略一沉吟,道:“陛下指的可是偃师一事”

    “正是”杨浩点头,笑道:“王世充究竟在搞些什么,究竟他还要不要偃师”

    “陛下。”凌敬沉吟着,手捋胡须,道:“微臣斗胆猜上一猜”看着杨浩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的眼神,凌敬轻轻咳嗽一声,道:“陛下,依微臣之见,王世充本来是不想要偃师的。”

    “哦何以见得”杨浩问道。

    “陛下,偃师的位置非常重要,乃是洛阳的东大门,此地若失,我军便可渡过洛水,挥师可取孟津,或是旋门,从而可以攻击洛阳”凌敬的目光炯炯,随后他一笑,眼神之中似乎闪过一点闪电,“王世充之所以决定放弃此地,便是想要拉长我军战线”随着他的声音,一声闷雷响彻在两人的耳边。

    “凌爱卿,你是说拉长战线,然后设法截取我军粮道”杨浩问道,这并非没有可能,如果隋军大军南进偃师,由于回洛仓并没有被隋军占据,因此隋军最大的依仗只能是洛口仓的粮食,可是一旦战线过长,郑军出兵,截断粮道,隋军就危险了。

    而且,茫茫的邙山,可以为王世充提供便利的条件。他们可以躲藏在邙山之中,等到隋军运送军粮之时,突然的杀出,然后焚烧隋军的军粮,打击隋军的士气。而事后,他们又可以躲藏在邙山之中,利用这一带山河遍布的地势,与隋军周旋。

    “微臣以为,王世充一定是这么想的”凌敬十分的肯定,言语之中,凌敬信心满满。

    “那么,如今他为何又要停止撤兵,反而补充了偃师的兵力”杨浩再度问道。这是黄昏之时得到的消息。据探马来报,王世充对偃师进行了增援,使得偃师的兵马足有三万之多。因为巩县被封锁的缘故,王仁则只知道王世充最初的决定,并不知道他后来改变主意,不仅没有撤走偃师的兵马,反而是增兵偃师,准备与隋军打一场持久战。也正是因为如此,王仁则才会在固守巩县无望的情况下,决定北渡洛水。

    “或许,与刘兰成有关”凌敬微笑。

    杨浩一愣,看着凌敬微笑的眼神,他走到案几之前,摊开地图,查看着中原的地形,片刻之后,这才轻轻一拳打在案几之上,笑道:“不错,想必是王世充得到梁郡有失的消息,这才改变了初衷。”杨浩沉吟,轻轻的挪动的脚步,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这才续道:“这样看来,王世充最近频频派遣使者赶往南方,也就不是什么怪事了”

    凌敬点头,道:“想必王世充一定在勒令南方诸郡严加防范,注意刘兰成孟海公的动向”

    杨浩一笑,道:“只是王世充恐怕他还不知道,刘兰成还有后手,一定可以让王世充焦头烂额,首尾不能相顾”

    “哦”凌敬一愣,虽然知道刘兰成与孟海公所取得的战果,可是刘兰成的奏折他并没有看到,杨浩也没有找他商量,因此他并不知道刘兰成还有什么计谋,闻言不由疑惑,抬起头,看着杨浩,十分的不解。

    杨浩哈哈一笑,道:“凌爱卿,天机不可泄露”说着,杨浩微微一叹,道:“你也不要着急,朕想,也就是这半个月,应该就能接到他的消息了”

    凌敬沉吟着,虽然他不知道刘兰成究竟是什么计划,可是应该和南方攻略有关,隋军攻取洛阳的战略,是当初杨浩李靖凌敬等诸位大臣一同商议的。因此,凌敬自然明白,攻取洛阳的进度和方法或许有所改变,可是大的战略必然是不会改变的

    半个月,凌敬的目光瞧向了天空,那里闪电依旧,将天空映照的如同白昼,响彻天际的雷声依旧在耳边回响。

    或许,半个月之后,这场雨就该停了吧那个时候,就是隋军攻打偃师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