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皇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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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为什么不进去?”刚离开龙霄宫,一直远远注视着她的萧煞便出现在她面前。他以为她会进去,因为她这样骄傲的女子,一旦确定了自己想要什么,便不会容许有人破坏她的幸福。

    漫夭顿住脚步,进去做什么?他说这件事交给他处理,她说过会相信他,她就应该相信他会处理好!

    如果连他都不能够相信,那她的生命真的找不到存在的意义。那样的人生太可悲,她还想给自己一个机会。

    她扬着下巴,目光望向遥远而黑暗的天际,淡淡笑道:“他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说罢不理会萧煞的怔愣,径直离去,凉白的月光倾洒在她单薄的背影之上,看疼了身后之人的眼。

    清风殿外,梅林之中,她叫人取来一方琴,独坐于亭台。遣了所有人出去,整个漫香殿,她孤身一人,冷月相伴。

    琴弦拨动,寂寥的音符如叮咚的清泉自苍白的指尖流淌而出,带着她此刻惶然不定的心情,萦绕在这寂静深宫的夜里,沾染上夜的萧瑟凄凉。

    对面清风殿里一抹昏黄的灯光烛影在风中摇曳,照不亮外头的漆黑。

    她忽然在想,当年的云贵妃看临天皇娶了傅鸢,她的心情是何等的悲哀沉痛?在傅鸢盛宠的那些日子里,她是如何熬过一个又一个令人绝望的漫漫长夜?若是这个世界的女子也就罢了,从小被灌输男人三妻四妾乃天经地义之事,那样至少容易接受一些。而可悲的是,云贵妃与她一样,从那个男女平等一夫一妻制的社会而来,在她们的思想之中,爱情就应该是一心一意,容不得第三人踏足。这是她们的幸,还是不幸?

    “无忧,但愿你不要让他们的悲剧在我们身上重演。”

    就这样,她用悲凉的琴音陪伴自己度过了生日里的最后一刻,这一次,依然无人陪伴,没有听到一声温暖的祝福。

    有多久没有头痛过了?大概是从泠儿走了以后吧,不知道是何原因,她每逢月圆之夜的头痛症从那以后突然消失了,仿佛从来也不曾痛过一般。而此刻,她竟然怀念起那头痛的感觉,头若痛了,便可以喝那药沉沉睡去,不必这般煎熬地坐在这里。

    一夜无眠,她静静地坐在梅林之中,望着天,思索着,没有血乌,有什么法子可以遏制住她白发妖孽的流言,尽快平息这一场有心人恶意掀起的朝堂与军队的暴乱?

    东方发白,她抬头揉一揉阵阵发紧的太阳穴。

    这时,林子里走进一个人,她转眼看去,竟是几日不曾见到的萧可。

    萧可不似平常那般一见她便来挽着她的手臂,而是低着头慢慢朝她走过来。面色少有的凝重,眼眶微红。

    漫夭蹙眉问道:“可儿,这么早,你怎么过来了?”

    “公主姐姐,”萧可轻轻叫了她一声,咬着嘴唇,目光有些躲闪,似在犹豫着什么。然后垂下头,声音极轻,说道:“公主姐姐,对不起,我……皇上他……”

    萧可的反常令她觉出事情不寻常,漫夭心头一跳,忙站起身,问道:“他怎么了?”她竟不觉自己的声音带了些许的颤意。

    萧可抬头看她,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漫夭失了镇定,口气急道:“可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快说呀!”

    萧可道:“公主姐姐……您自己去龙霄宫看吧。”

    初亮的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被罩上了一层浓雾。宫道两旁的树木挂着清冷的露珠,在女子经过之时,那露珠恰好迎风晃了一晃,滴落下来,打在她清冷的眼角,像极了心头那无法流出的眼泪。而她对那如冰一般的温度毫无所觉,连抬手拭一下都不曾。

    她急急地前行,心里空落寂寥,什么都不想,什么也不敢想。

    龙霄宫在望,她走到门口,宫人们连忙跟她行礼,她径直入内,眼角的余光都不曾侧过一下。

    来到寝宫门口,她忽然冷静下来,顿住身子,周围静悄悄的,除了她自己抑郁且沉重的心跳,再也听不到其它的半点声音。

    她在门口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望着紧闭的门窗,犹豫着伸出手,竟有些微颤。五指轻轻贴上雕刻华美的厚重木门,她咬了咬嘴唇,手又拿开少许,缓缓握成了拳,顿在半空。

    短短片刻,她已经问了自己无数遍,她到底该不该进去?这一踏进去,她的世界是否天翻地覆?她完全不敢确定。

    眉心紧锁,红唇变得苍白。怎么办?她到底该怎么办?一向活得清醒的她,忽然间犹豫了。

    闭上眼睛,耳边回想着他的那句话:“你只要相信我就好!不管发生何事,这辈子……只有你,才是我宗政无忧的妻子!”

    她应该相信他的,不是吗?她定了定神,勇敢地推开了门,不选择逃避,才是对他的信任与尊重。

    一踏进屋子,她愣了一愣,映入眼中的是满地的凌乱不堪,仿佛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搏斗。

    冷风呼呼吹入,撩动屋内唯一还完好无损的雕花大床。床上明黄色的床幔在风中摇摆,掀起的波澜,晃得人眼睛生疼。

    她紧皱眉头,望了眼床前地上散落的那再熟悉不过的衣物,那上面竟有点点的斑红血迹。她心中一惊,快步靠近床边,一把撩起床幔,微微一怔,床上竟空无一人。明黄的锦被被掀卷在床角,白色的床单不似往日的平整,而是皱巴巴的全是褶子,仿佛每一寸都被人用手狠狠攢过似的。床头枕边,白色之上竟有大片的血迹,斑斑刺目惊心。

    “来人,来人。”她转头大叫了几声。

    宫外的太监闻声立刻进了屋,小心问道:“娘娘有何吩咐?”

    漫夭指着那些血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太监探头看了一眼,面色一变,竟有惊诧之色。忙跪下磕头道:“奴才不知,奴才该死!昨夜皇上遣了这宫里的奴才们都出去,让奴才们不得吩咐都不准进来。”

    漫夭一怔,扫视整间屋子,发现地上有一个摔成两瓣的瓷碗,碗中还有少许的褐色药汁,已然凝固。她弯腰捡了起来,眼角瞥见门外似是想进又不敢进来的萧可,沉声叫道:“可儿,你进来。”

    萧可见被她发现了,这才慢慢挪步进来,低着头,目光瑟瑟。

    漫夭眼神犀利,紧紧盯住她,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碗里装的又是什么东西?可儿,你都知道,是不是?你若不说,以后就别再跟着我。”

    萧可一惊,抬头见她面色冷厉决绝,知道她动了气,连忙道:“我说我说,是,是……逆雪!”

    漫夭手中的半边瓷碗在听到“逆雪”二字之时,“咣”的一声掉在地上,又摔成了几瓣。那带着几分尖锐的声音回荡在这间屋子,仿佛要刺破耳膜。萧可身子一颤,双膝一软就在她面前跪下了,“公主姐姐,对不起,我,我……我不该把逆雪给皇上,可是……”

    漫夭头脑一片空白,萧可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了。身子一晃,她踉跄大退了几步,那太监眼疾手快,忙过来扶着她,她挥手推开,脸色苍白如纸。

    逆雪,逆雪!他服了逆雪?!无忧,他怎么能?怎么能……

    早知如此,她宁愿她不要相信他,宁愿任性一回,昨晚就该闯进龙霄宫,对他说,那是她的生日,他应该陪在她身边,可是她没有那么做。

    喉头被哽住,目中浮现一层水雾,透过朦胧的视线,看着躺在地上碎裂的瓷碗,心口像是有人拿刀在狠狠剜锯着,让她喘不上来气。她捂着自己的胸口,深深吸气,半响才缓过劲来,问道:“皇上……人呢?”

    太监忙道:“回娘娘的话,皇上去乾和殿早朝了。”

    漫夭听后,疾步朝乾和殿行去,几乎是一路小跑。这一路上,泪光在眼眶里打转,心思千回百转,她早已顾不得身份,只想立刻见到他。

    来到这座象征着至高无上之权利的殿堂,却发现殿内同样是空无一人。

    “皇上去了何处?”

    守卫道:“回娘娘话,军中暴乱,皇上刚刚带领众位大人去了北面军营。”他话未落音,漫夭人已消失在他们眼前。

    新兵军营在江都的北面,她叫人准备了马车,直奔军营而去。

    “什么人?”军营门口的守卫拦住马车,厉声喝问。

    车夫斥道:“大胆!车内是皇妃娘娘,还不速速退下。”

    守卫们一愣,面色有些慌乱,相互望了一眼,跪下参拜后,其中一名守卫昂首铿锵道:“军中有规矩,女子不得擅入,娘娘请回。”

    漫夭一撩车帘,飞身跃上前方黑马马背,夺过侍卫手中长枪,反手砍断黑马与马车之间连接的缰绳。对那守卫的阻挡根本不放在眼里,她利目一扫,猛地一挥鞭子,那马朝着军营里头狂奔而去。守卫们大惊,却是阻拦不及,只能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那转眼消失的白色身影,都忘记应该喊一声:“有人闯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