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皇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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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傅筹沉了眼,心口压抑难舒,道:“门里的几千死士,不是专门为无隐楼准备的?”

    那人道:“不错,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

    傅筹道:“现在复仇在望,已是关键时刻,若还算不得万不得已,那何时才算?你先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人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先前我是有那个打算,但现在不同了。本有上上之策,可不费一兵一卒,便将他擒住,是你弃之不用。”

    傅筹瞳孔一缩,英俊的面庞顿时抽搐了两下,他们是故意把他逼到这份上,让他不得不按照他们的计划行事。“对你们来说,自然是上上之策,对我来说,那连下下之策都不是。我忽然怀疑,你的目的,真的只是帮助我复仇?”

    那人似是愣了一下,继而阴冷的笑了一声,道:“你以为我还能有什么目的?如果你不是皇后的儿子,我绝不会花费如此多的心血培养你,助你成事。但你最近的表现,实在是太令我失望了。须知,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你是做大事的人,不能被一个女人给毁了!行了,你走吧,我累了。”

    傅筹攢了手,紧皱着眉,转身拂袖而去。那人对一旁叫道:“痕香。”

    暗处屏风后走出一个女子,朝着帷幕行礼道:“属下在。”

    那人沉着嘶哑的声音,阴郁难测,道:“这个女人对他的影响,已经太大了。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痕香目光闪了闪,方恭声应道:“是,属下知道了。”

    “恩,那你去罢。”

    回到将军府一连七日,漫夭都没见到傅筹。不知他是刻意回避她,还是他确实忙。

    这几日京城的变化,她刻意不去打听,却也知道已经要变天了!她回来的第一日起,再次被软禁,这一回,清谧园的侍卫比上次多了至少一倍,傅筹给她换了个看起来踏实可靠的管事,她的饮食起居由专人负责,除泠儿、萧煞、萧可、项影之外,也就留了两个粗使丫头,其他人都遣走了。她不明白具体原因是什么,但隐隐感觉到,暴风雨要来了。

    这些天,涌向京城的难民似乎越来越多,京城风云暗涌,多股势力在做抗争,城内陷入一片惶恐不安之中。当前局势紧张,战争,似乎一触即发。

    太子已经下了令,命傅筹出兵镇压城外“江南反贼”,但傅筹却迟迟不动不做表态,众人都在猜测,卫国大将军在这个时候,是拥护太子登基,还是助离王成事?离王自从狩猎之日失踪,至今下落不明,离王府被太子下令封了,城外“江南反贼”营帐也不见他,众人都不知他去了何处,心里七上八下,不敢在这个时候表明立场。大臣们频繁出入将军府,连太子府都没这里热闹,以现在的局势,在外人眼中,卫国大将军的态度似乎决定一切。

    送走了一波又一波的客人,到了晚上,将军府才慢慢沉寂下来,处在一片紧张而诡秘的氛围当中,就连府中的下人都变得沉默,不敢多说一句话。

    书房里,傅筹面无表情的坐在椅子上,听着下面人的禀报。

    “城外江南大军是由离王麾下谢将军主持大局,离王和九皇子始终没有露面,无隐楼也没有任何动静,查不出无隐楼的人此刻隐在何处,我们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挨家挨户去搜了,找不到一个可疑的人。”

    “皇宫被太子从里到外都翻了几遍,还是不见玉玺。陛下前些日子召见过的所有的人,也都查了,但是……没有结果。从猎场回宫的当日,连妃突然不知去向,整个后宫都找不着人,盘查了宫门的守卫,没有人见她出宫。”

    傅筹缓缓皱了眉,听完之后,淡淡道:“下去吧。”

    “是。”

    傅筹一直坐得端正,这样的坐姿保持了很多年,即使是没外人,他也总容易忘记,累的时候可以往后靠上一靠。他习惯性地揉了揉太阳穴,叫来等在门外的清谧园的管事,问道:“夫人这几日都在做什么?可有何特别?园子周围安排了侍卫,她有何反应?”

    那中年管事连忙回道:“回将军的话,夫人没什么异常行为,还是和以前一样,每日在园子里随意走走,看看书,听泠儿姑娘和萧姑娘斗嘴,偶尔会笑一笑,很多时候会看着一个地方出神。”

    傅筹眸光微微一动,月光如水银流泻,在他眼中映出清冷,他问道:“她……可问及本将?”

    “前两日问过一回,问将军近来是不是很忙?”

    傅筹温和的眉心轻轻一蹙,点头道:“你下去吧,好好伺候着。切记,所有为夫人准备的水和食物一定要仔细检查,倘若有生人进园,先拦着,向本将禀报过后,再定夺。切不可有差错。”

    管事忙恭声应了退下。不一会儿,又有人来报:“将军,太子来了。”

    “将军近来好忙啊,连本太子你都没空招呼了,是不是?”太子一进屋,口气不善,面上有着明显的不满。

    傅筹起身行了一礼,瞥一眼,淡定从容笑道:“太子言重了,现在是非常时期,微臣只是想为太子多分担一些,未能每日去给太子请安,还请太子莫怪。”

    太子冷笑一声,道:“那本太子还要多谢将军咯?”

    “不敢!”傅筹淡淡道:“太子请上座。来人,上茶。”

    太子哼了一声,道:“本太子让你出兵镇压城外的江南大军,你为何迟迟不动?莫非是嫌本太子许诺给你的辅政王之位还不满意?这可是最高的封赏了。”

    傅筹道:“太子误会了,敌方目前动向不明,我们自然也不能轻举妄动。离王深谙兵法,善谋略,这多日踪迹全无,不知藏身何处,又有何计谋,我们冒然出城镇压,倘若城内突生变故,那将如何是好?再说,我们还要谨防,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太子一愣,微微思索,道:“将军的意思是?”

    傅筹温和一笑,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道:“太子稍安勿躁,目前最要紧的是,赶快找到玉玺。没有玉玺,即使登上皇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倘若玉玺落在离王手中……”

    太子刷的一下站起身,面色阴狠道:“本太子一定不会让他得到玉玺。”

    送走了太子,周围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夜色已深,他只觉疲惫,却毫无睡意。那一日,他弃她而去,她心里会不会怪他?他还是利用了她,尽管他有无数个理由,但说到底,还是利用了。背弃了对她的承诺,他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她?害怕看到她淡漠疏离的眼神,薄凉讥诮的嘴角,更不敢去想,那一晚,她是如何心疼宗政无忧为她受伤,他们在寒冷的山洞怎样相互依偎着取暖?

    越想心越是痛,他这么爱她,怎么舍得亲手把她送给别人?那不是拿刀往自己的心窝子捅吗?可如今的形势,看起来大好,其实好不好,他心里有数。千算万算,算不到一心助他复仇的门主竟然在这个时候给他来了这么一手,他想保存实力,到底要干什么?他虽是天仇门的少主,也不过是一个虚妄的名义,有多少人会为这个名义而效忠于他背叛门主?

    他冷笑一声,站起身来,窗外,秋风萧瑟,月光清凉。他仰望着无边苍穹的黑暗,抑郁在心头的那口浊气怎么也吐不出来,他张口叫了声:“来人。”

    门外进来一个侍卫,“将军有何吩咐?”

    他淡淡道:“拿壶酒来。”

    那侍卫微微一愣,被他扫了一眼,连忙应了去拿酒。

    傅筹到窗边坐下,这是第一次主动想要喝酒,他一向自律,不贪酒色,只怕误事。今日却是真的想喝酒,心有千头万绪,理也理不清。

    遣了周围的人,全部都退下,万一喝醉了,他也不想让人看见。

    执起酒壶,自斟自饮。他的酒量不好,一壶浊酒入喉,辛辣浓烈的哀伤穿肠而过,刺心入肺,愁绪不但不减,反倒愈发的浓重。挣扎在爱情与仇恨边缘的人,何处才能寻到一个出口?

    一杯又一杯,他还是很清醒,索性一把提起酒壶,对着壶嘴直灌。耳边回响那日悬崖边上痕香的质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瞻前顾后了?你不是心狠手辣铁血无情杀人不见血吗?你不是善于隐忍喜怒不形于色吗?你不是运筹帷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吗?可是你看看现在的你自己,为了一个女人,你变成什么样子了?”

    灼热的水泉溢出口腔,顺着刀削般刚毅的轮廓缓缓流淌下来,那灼热的辛辣浇湿了一腔挣扎的愁绪。

    他仰着头,看着那当空清冷的明月,笑得苍凉极了。他想说,他也是个人,他也有感情,为什么就不能有爱情不能有七情六欲?如果可以选择,谁不想痛痛快快的活着?开心就笑,伤心就发泄出来,谁愿意活得这么隐忍,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