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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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志士暮年

    “想来耶律休哥是要被那贺令图给气傻了”在听完了潘惟吉讲的事后,杨荣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没想到我大宋竟有如此蠢人,可见官员若是白痴,就连打仗都会闹出笑话来”

    “谁说不是”潘惟吉撇了撇嘴,对杨荣说道:“眼下东线战事渐紧,听说刘廷让所部与李继隆所部已经进入战场,即将与辽军展开决战”

    “呃”杨荣愣了愣,想了一下才对潘惟吉说道:“前番我二人遭遇失败,不知太师还会不会将重要军务交于我二人”

    “失败”潘惟吉眨巴了两下眼睛,对杨荣说道:“杨兄竟说我等前番之战是失败父帅昨日晚间曾与我说过,此役我军在长城阻截辽军,取得大捷,早已向朝廷呈报虽说父帅在折子里奏了我二人贪功冒进,致使全军覆没,却也强调了我军于长城阻击辽军,以两千五百人的代价换取了近万辽军的性命说不得过几日朝廷的褒奖就会下来此番朝廷应该是对杨兄有个印象了”

    “两千五百条性命”杨荣苦笑着摇了摇头,对潘惟吉说道:“太师所言不差,我二人着实是贪功冒进,且在发现危机时未做妥当处置此次责任尽在我”

    “杨兄是说没有将那个村子屠戮干净吧”潘惟吉撇了撇嘴,对杨荣说道:“若不是村子已遭一次屠戮,此番我军定不会轻饶他们父帅的意思是且让他们逍遥着,也莫要让辽国百姓以为我大宋将士是群嗜血的屠夫”

    当潘惟吉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杨荣脸上凄苦的意味更是浓重了。\\ 。.c0 br >

    这一次出征,他不仅造成了两千五百宋军战死的后果,还屠杀了一个村子,想来这会传出去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

    俩人正说着话,帐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从脚步声的繁杂程度听来,应该是有十多个人走到帐外。

    听到脚步声,杨荣和潘惟吉都把脸转向了帐帘处,俩人才扭过脸,就听得外面传来了一个声音:“杨虞侯,太师看你来了”

    一听说潘美来了,潘惟吉连忙站了起来,立于一旁。

    没等杨荣回话,潘美已经进了帐内,见杨荣坐了起来,腿上还摆着瑶琴,他捋着下巴上的胡子笑了笑说道:“杨虞侯果然好雅兴,伤尚未好利索,便抚起琴来了”

    见潘美走了进来,杨荣连忙挣扎着想要站起声,可挣扎了两下,又坐了回去,跟着潘美一同进帐的潘惟清连忙上前按住他的肩膀,扶着他坐好。

    “属下见过太师”无法起身,杨荣只得朝潘美抱着拳,微微俯下身子拜了一拜。

    “杨虞侯莫要如此客套”潘美笑了笑,挨着他的身边坐了下来,伸手揭开他的被子向缠裹着厚厚麻布的伤口看了一眼,对他说道:“此番雁门关大捷,杨虞侯功不可没老夫本该当即擢拔,你知为何最终没有吗”

    “唉”潘美的话刚落音,杨荣就叹了一声把头低了下去,语气沉重的说道:“太师此言实是让属下愧莫敢当雁门关一役,两千五百将士,仅仅回来三十九人已是全军覆没,如何敢说大捷”

    潘美点了点头,朝身后摆了摆手,对潘惟吉等人说道:“你等都下去吧”

    跟着潘美一同过来的几位将军和潘惟吉见状,告了声退,出了杨荣的帐篷,在外面等候着。

    “杨虞侯,你在昏迷时,兵士从你身上得了一样东西”众人出去后,潘美把手伸进怀里,摸出一块玉玦,对杨荣说道:“不知你可认得此物”

    “认得”见了那玉玦,杨荣脸色都吓的有些变了,连忙躬着身子对潘美说道:“此物乃是已故杨业杨元帅临终时交于属下,要属下转递麟州刺史杨光早先遇见折惟信,属下曾想要他转交杨刺史只是折惟信说了,此物眼下已是无用,不如太师班师时属下再去天波府登门造访,直接交于杨家来的妥当,因此才留在身上”

    “老夫信你”潘美把玉玦放到杨荣手中,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背对着杨荣说道:“经过雁门关一役,若是再让老夫怀疑你,老夫也找不到任何由头只是老夫有一事相托,不知杨虞侯可否答应”

    “太师有事尽管吩咐”手里握着玉玦,杨荣低着头应了一声。

    “交还玉玦时,老夫想与你一同去天波府”潘美转过身,双眼盯着杨荣说道:“自太祖立朝以来,老夫南征北战,为大宋征讨四方,大小也经历了数百战一生并未有过大错,只是早先王侁、刘文裕逼迫杨业出兵,老夫明知不可为,却因惧怕监军王侁在陛下面前弹劾老夫,未敢加以阻止此事实为老夫一生污点杨虞侯手中既有杨业遗物,老夫愿借此登门天波府,专程向杨家请罪”

    潘美的这番话,直把杨荣给说的云里雾里。

    他记得早先杨业兵败时,潘美为了洗脱罪责,还曾把过错都推到杨业身上,与王侁、刘文裕一同诬陷杨业企图投靠辽国。

    这会竟然要登门向天波府杨家谢罪,不知又闹的哪出。

    心内正疑惑着,潘美接下来说的话为杨荣解了惑。

    只听他又长长的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无尽沧桑的对杨荣说道:“老夫已然老了此番征战,或许是今生最后一次领兵出征。若是将来某日老夫死了,不将心内愧疚解开,如何有面目在九泉之下面见杨业”

    当潘美说到他老了的时候,杨荣心内莫名的生出一丝悲凉。

    苍老,对一个一生都在战场上南征北讨的老军人来说,是件多么苍凉的事情

    南方虽已平定,但北面的辽国却还在与大宋交战,若是潘美正当壮年,与辽国之间的征战结局尚未可知。

    幽云十六州或许也能收复

    可潘美毕竟老了,在为大宋殚精竭虑立下汗马功劳之后,年岁渐渐的消磨了他的豪情,让一个曾经的英雄也进入了暮年

    望着潘美那张虽然沧桑,却还未显得多么苍老的脸,杨荣又一次低下了头,他双手抱着拳说道:“太师正当壮年,如何老了若是太师有心与杨家复合,属下愿告知杨家,此玉乃是太师于征战时在辽军俘虏身上所得”

    “不用”潘美伸出一只手,对杨荣做了个止住的手势说道:“老夫一生光明磊落,岂能做这种欺世盗名之事杨虞侯只管实话实说,纵然天波府杨家依然不肯谅解老夫,老夫也是问心无愧了”

    潘美的这番话,让杨荣无言以对。

    都说潘美心眼小,可听了这番话后,杨荣竟有种莫名的感动。

    胸襟什么是胸襟

    如潘美这般敢于直面人生,在已知暮年的时候,还能想到解决终身唯一欠下的愧疚,这就是胸襟

    “杨虞侯好生休养,待你身子好些,老夫尚有要务委派”杨荣没再说话,潘美朝他点了点头,转身向帐门处走了去。

    “属下叩送太师”杨荣俯着身子,朝潘美行了一礼。

    若说早先行礼,还是有些不得不做的意味,这一次杨荣却是打心眼里怀着敬重行的礼。

    北宋开国,虽说太宗赵光义屡次发动对辽战争企图夺回幽云十六州,最终都以失败告终,可宋太宗始终不失为一位明君。

    若是潘美真的脸上画个大白鼻子,是个不折不扣的奸臣的话,宋太宗也不可能让他作为主帅领兵与辽军作战。

    虽说自古忠奸难辨,可潘美明明是个一目了然、功高盖世的贤臣,却为何要承担千古的骂名

    潘美离开后,杨荣还保持着俯身恭送的姿势,半晌没有起来。

    在帐外见过潘美,潘惟吉抬脚进了杨荣的营帐。

    刚一进帐,他就看到杨荣正躬着身子,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杨兄为何如此”潘惟吉连忙上前,双手托着杨荣的手臂对他说道:“你我本是兄弟,且是你为兄我为弟,为何向我行如此大礼”

    “少废话”潘惟吉这番话把杨荣说的是直翻白眼,他朝潘惟吉瞪了一下,没好气的说道:“我是在恭送太师,没想到伤口疼痛,竟是直不起腰来了给你行礼,你就臭美吧”

    “嘿嘿”潘惟吉尴尬的笑着挠了挠头,伸手扶着杨荣,将他扶了起来说道:“方才小弟刚一进来便见到杨兄如此,还以为杨兄是在给我行礼,如此说来,倒真的是我想多了”

    在潘惟吉的搀扶下,杨荣终于挺直了身子,他长长的吁了口气,朝着帐篷的一角指了指说道:“此时闲来无事,你我手谈一局在此军中,无人陪我下棋,若是一直抚琴,倒也是沉闷的紧”

    潘惟吉应了一声,站了起来,走到帐篷的角落,拿出围棋回到杨荣身边,将围棋递给杨荣之后,他又在帐篷内找了一床叠的十分平整的铺盖,将铺盖放在杨荣的腿上,这才将棋布放在铺盖上展了开来。

    “你倒是省心,直接把我的腿当桌子了”腿上压着铺盖,杨荣不无郁闷的白了潘惟吉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一盘棋下来,恐怕我这两条腿也是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