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 帝恋
字体: 16 + -

插曲篇红叶悲笙1

踏雪??帝恋?番外 正篇 插曲篇 红叶悲笙 1

丝丝点点的竹笙之音,穿过秋日那似是燃烧得通红、如火焰一般的枫云团簇,撩过九重纱帐和薄淡的龙涎香烟霭,终于连午后的斜阳,都被那似有似无的铮铮音色颤动。

耳边的唱喏之声,仿佛是从渺远的过去而来,带着叹惋一样的沉寂之色,若即若离。那音色拨开了一抹悲色的记忆,轻轻与竹笙相合:

“雪未落,风未了……伶仃孤影断琴殇……”

“残梦里……归魂局,空把思肠葬……”

“……计将来世付红妆……”

湫洛听不清那断断续续的句子,应当是合成怎样的音律,只是觉得,这首曲调,却是如亘古不眠的风一样渺远而满含孤单。

“……人等……流年情莫悔……”

一弦一柱,却是万般无奈。湫洛忽然想起,这个音色的主人,他理应是认得的!

记忆如潮水一样豁然涌现,眼前的洪流如同一袭绯衣,翻卷而来!

是的,湫洛知道这绯衣应是谁——

“惜琴!”

湫洛豁然坐起,方才那一声惊呼,在偌大的殿厅中还留有回声的尾音。湫洛胸膛剧烈起伏,他呆呆地盯着眼前一方滚雪江河的花屏看了好久,这才想起来,这里是神武殿的前厅。

对了,他想起来了——秦王因为一些事务,此时还在与群臣议事。他本是候在这里,却不知不觉间在榻上睡着了。

“梦里那声音……是惜琴的。”

湫洛喃喃自语。可是,为什么会无端在这个时候,梦见那样久违的音色呢?

就像是回应着湫洛的暗自揣摩,又是一段幽幽的竹笙之音撩过。可是,合着那竹笙之音而起的,并不是惜琴特有的空灵天籁,而是一个少女沉静却令人惊叹的唱腔。

“那时初见,红莲绽雪,惊蛰雏燕……”

然而,这首曲子并未唱完,竹笙的乐曲却戛然而止。这种违和的中断本是无可厚非,却因为唱腔之美,反而让湫洛觉得心里一空。

他也不知为何,就像是失了魂一样,豁然从榻上一跃而起,连靴子也不记得穿,便慌忙往神武殿外跑。

神武殿外,一小队抱笙的侍女正低头走过。那些侍女个个低眉顺眼,却唯独领头的那名侍女,虽也是低着头,却暗暗透出一种从容不迫的优雅风韵。她着一身染水的绯色长衫,云鬓梳成坠马髻,额角贴花;即使蒙着赤红的面纱,却遮不过清瘦绝艳的轮廓,和长长眼睫毛下艳丽的剪影。

湫洛第一眼便注意到了那个绯衣的侍女,只是他赶出来时,那小队的乐女已经出了门廊,留在湫洛眼底的,只有那个艳丽如红枫的绯色身影一闪而过。

“方才是谁在唱歌!”

湫洛一时心急,高声喊了出来。

在神武殿外侍候的宫女见湫洛跑出来,连忙跪下答道:“是新进宫的乐女,吵到殿下休息了,真是罪该万死……”

湫洛望着庑廊之外,愣了会神,才若有所失地收回了眼帘,淡淡问:“为什么乐女会来神武殿?”

“回禀陛下,”那小宫女小心翼翼地答道,“后天陛下要为太子办满月酒,明日在内阁抓周之后,会先宴请执事等人。所以,今儿池影姐姐便在拣选新入宫的乐女,挑选合适的曲目。”

“那唱歌的,可是方才出去的红衣乐女?”

“正是……若吵到殿下了,女婢这就去告诉池影姐姐……”

“不必了,”湫洛挥了挥手,此时已有机灵的宫女帮他捧来了羊皮小靴,湫洛一边任由她们侍弄,一边说,“我只是有点在意而已——那乐女叫什么?”

“奴婢不知,只听说她有个雅号,唤作‘寻音’。”

“哦?‘寻音’?”湫洛轻声念了一遍。他闭上眼,在记忆中搜索这个雅号的关联,却一无所获。

那不过是个普通女子,与他无甚交集。这是湫洛得出的结论。

可是,他仍是忍不住地去在意那个乐女。

那一声声如叹息似的寂寞的曲调,将他梦岚深处的绯衣公子唤了出来,像是平静的湖面落下的一滴枫叶,浮在水面的涟漪被一圈圈扩散开来、慢慢变大。

整整一个下午,湫洛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直到次日午时,内臣与执事落座,湫洛与秦王并坐在安前,却还是忍不住地在意起昨天见过的女子。

“你怎么了,不舒服?”秦王将白玉樽放下,原本冷峻的面色上有着毫不掩饰的在意。

“啊?哦不……我只是……”

湫洛从恍惚中被唤醒,慌张地想要解释,却在看到释然入场的绯衣乐女的一瞬间,噤了声。

那绯衣的乐女在一干抱笙乐女的簇拥中,跪在神武殿九级台阶之下,揖身向秦王施礼。她还是昨日的染水长衫,坠马髻和赤色面纱,只是眉目经过细心描画,媚态尽显,竟是天生的一副美人坯子。

乐女拜过秦王,起身,连开口都显出一种慵懒和软糯:“‘寻音’见过秦王陛下,愿陛下和小太子长乐无极。”

还不待秦王开口,泷药寒倒是一柄折扇展开,半是调笑地开口道:“好一副美人腮,为什么用面纱遮着?”

绯衣乐女恭敬道:“奴家出身卑贱,怕辱了圣颜。”

泷药寒反而来了劲,更是起哄:“怕什么,你就摘下来看看嘛——哎呦!”

小王爷话未说完,却是被一柄玉笛重重打在头上。云听笛瞪着眼睛骂道:“好色的东西,好端端的,让人家姑娘挑什么面纱?”

泷药寒知道云听笛是白天睡觉的人,这次硬把他拉来本就惹得娇“妻”不快,只得赔笑:“不看就不看嘛,回去我好好看你……”

云听笛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腿放好!别动!”

泷药寒乖乖照做,云听笛这才满意地枕在他腿上,继续睡觉。而泷药寒也像是蔫了的茄子,闭口不再说话,只是体贴地将折扇展开,为云听笛遮光。

短小的插曲很快安静下来,秦王也懒得去管在宴会上睡觉的神医,只是威严地正坐在席上,开口道:“奏乐吧。”

“诺。”

绯衣的女子欠身再拜,然后释然一挥衣袖,绯色的云霞在风中打出一个好看的回旋来。应着这个优雅的弧线,身后的竹笙齐奏而起,悠扬的旋律瞬间呕吔如飔。

湫洛敛息屏气,目光一刻都不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