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土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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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 一千银洋(下)

    龙邵文快走出大门的时候,突然间像是想起什么事情,他回头顿了一下,看着杨福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又笑着摇摇头,转身继续向门外走去

    “阿文哥你有事体要我帮忙”杨福根抓住了这个感恩的机会。

    龙邵文“嗯”了一声,回头说:杨老板,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想托您帮个忙,又不想和公事搀和在一起,落下个假公济私的名头,算了,改天再说

    杨福根快走几步到了龙邵文身前,“阿文哥太客气了,有事儿您就直说,只要我杨福根能帮上,我我”他脸上一副恨不得把心都要掏出来的表情。

    龙邵文犹豫了一下,“我有个远房大表哥前两天找我,说急着用钱,想把家里传下来的一副老画卖了,可当铺出价太低他又不想便宜了那些黑心鬼,杨老板是这一行的前辈了,我想把那幅画送过来给杨老板看看,如果还值几个钱,拜托杨老板先保管一下。如果不值钱,就当破纸扔了吧”

    “好说好说啊”杨福根连连应允。

    回到鸿源茂,龙邵文把事情的经过向顾同霏做了回复,又说,“价格又降了两百元,杨老板真的快哭了”他摇着头,“油水就这么多杨老板急着应付债主,也不敢给咱们虚开花头”

    顾同霏点点头,“阿文张老板早把金达的家底摸的清楚他所以派你过去,也是想借此机会看看你的眼力,今后是想对你重用呢嗯我想你的回复张老板会满意的,这跟他掌握的情况基本差不多吧”

    龙邵文抹了把汗,“张通祥你个老狐狸,幸亏老子没拿杨胖子的花头,不然老子拿多少,他一定在总价上加多少,给老子来个羊毛出在羊身上妈的,这是想置老子于不仁不义呀”

    回到屋中,龙邵文找出在当铺偷来的那幅画,小心地照原样包裹了,来到小东门的昌盛园水果店找到朱鼎发,“鼎发,我同金达瓷货行的杨老板讲好了,这幅画暂时放他那儿。你找个平常露面少的兄弟,把这幅画给他送过去,就说是我的表亲,然后和他讨些钱来,记住了,一定不能低于二百块。”

    “二百块呵呵发财了啊”朱鼎发欢喜着答应了,去找平常很少露面的徐国良去金达送画。

    离开昌盛园,龙邵文看看天色还早,就晃悠悠的朝小东门去了,琢磨,“好几天没赌了,也不知道好手气还在不在了。”才到小东门附近的赌档,就见章林虎带着另外两个小混混在暴打一个人。被打的那人个子不高,但是上身却很粗壮,龙邵文知道,混在黄浦滩的苦力很多都是这样的身材,这是由于常年搬运重物所致。他喊着章林虎,“你们又再打架啊”

    章林虎把伸出的脚收回来了,“咦阿文你怎么过来了这小赤佬抢码头,识破了咱们的鬼蜮伎俩,还蛮横的厉害,教训教训他”

    “抢什么码头”龙邵文好奇了。

    章林虎“嘿嘿”笑了几声,“这个小赤佬跑到这里来劝人们不要耍钱,还琢磨着拆赌档呢这不是与虎谋皮嘛”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劝赌、劝嫖的,还没听说过有劝人戒赌的。稀奇”龙邵文一下来了兴趣,他过去扶起被打的那个小个子,上下打量起来,“你干什么挡人财路”

    小个子吐了一口血水,兀自嘴硬着,“我说的是公道话他们就是在坑人嘛”

    “触你娘”章林虎过来又要抬腿踢他。龙邵文赶忙拦着了,“别动手他他这个,好像是我的同乡”章林虎憨直,一听是龙邵文同乡,也不多想,就把腿收回去了。龙邵文掏出两块钱,给了章林虎,“你带他们两个玩两手,试试手气我同他说说家乡的事”章林虎不肯接钱,只带了人要走。龙邵文急了,“拿着瞧不起我”章林虎这才不好意思的接过钱走了。

    小个子见龙邵文无故地帮他,还花了钱,就问:你真是我的同乡我们见过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龙邵文“嗯”了一声,“你家是哪儿的”

    “合肥。”

    “合肥”龙邵文惊喜起来,“我家也差不多吧不过我来这里要比你早很多,关于家乡的很多事情也记不得了”他心底笑着,“妈的,老子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也好,爱是哪里人就是哪里人只是这合肥在什么地方回头倒要找个明白人问清楚了。”

    小个子只以为龙邵文说“差不多”的意思就是家乡也在合肥附近,当下高兴了,“谢谢你啊小同乡。”

    “我叫龙邵文,你呢”

    “我叫王亚樵。与同伴失散了才流落到十六铺,想在码头赚个路费回家。见有人在这里输掉了裤子,就上来劝了几句,结果搞成这个样子。”他苦笑着又说:早晚我说的话有人肯听的。

    龙邵文见他颇有几分气度,又流露出一种虎落平阳的感觉,当下一冲动,从身上掏出十块钱,也是他为数不多的一点赌本,“拿去当路费好了。”

    王亚樵倒也不客气,伸手接过钱,“小兄弟的恩情我记得了,苟富贵,勿相忘。”

    龙邵文也听不懂他的话,只笑笑,对自己的冲动感到懊恼异常,“妈的,这可是老子最后的赌本,肉疼啊”他虽肉疼,嘴上却说的漂亮,“小事一桩,不用记挂在心上,赶紧走吧”

    王亚樵朝龙邵文摆摆手,头也不回,直奔黄埔码头而去

    龙邵文失了赌本,觉得无聊之极,也不想在小东门停留,省得看别人赌,自己抓心挠肺的难受,目送着王亚樵的背影消失,就慢慢地向鸿源茂走去。

    晚间的时候,朱鼎发兴冲冲地来找他,“阿文,成了啊发财了徐国良把那幅画给了杨老板,杨老板看过后,当下就给他拿了一千块。”朱鼎发晃着手里的庄票,“杨老板说了,随时可去提现。”

    “奶奶的多少”龙邵文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本因为失去了赌本而懊恼,听到朱鼎发的话,顿时一个激灵跳了起来。

    “一千”朱鼎发竖起一根手指重复了一遍。

    “一副破画居然值一千块,杨老板一定是疯了”叶生秋听见了,在一旁“哈哈”大笑着,“触那走去青莲阁报仇。”

    龙邵文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他把手摆了一下,“青莲阁的仇早晚要报,也不急在这一时。”他心下琢磨着,“就算老子关照了一下杨福根,他也不至于还老子这么大一个人情吧奶奶的,不管了,反正白花花的银洋到手了”

    叶生秋瞪着眼睛,“江湖好汉快意恩仇,光棍眼里不揉沙子,只把仇憋在身体里,憋的难受哇我是一刻也忍受不了”

    “触那青莲阁有人招惹咱们兄弟么我与你同去。”朱鼎发也瞪着眼睛嚷嚷着,“是哪个王八蛋活的不耐烦啦”

    “这个这个是私人恩怨,你就不要参与了吧”叶生秋尴尬地拒绝着。龙邵文笑了,他说:生秋阿哥嫉恶如仇这个仇,怎么也要报的他又说:鼎发,你去把庄票兑一部分现洋出来,陪着生秋阿哥先去把私人恩怨解决了,我还有其他事,就不去了

    当夜,龙邵文正睡的迷蒙间,听见叶生秋回来了,他翻身爬起,“生秋阿哥,回来了”叶生秋“唉”地叹口气,叹息中充满了低沉的忧郁,仿若心被放在盐里腌过之后又置于阳光下暴晒,他也不说话,爬在龙邵文的旁边,蒙上头睡了龙邵文困意正足,不再多问,也倒头睡了,睡到半夜,他被一阵抽泣声惊醒,忙翻身坐起,见叶生秋正抚摸着那双新皮鞋落泪,龙邵文惊问,“出了什么事体”叶生秋憋了半天才说,“触那气死我了,屈辱呀翠萍那个老妓,实在是厉害”龙邵听了只暗笑,也不好安慰他,假意迷糊着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嘛”又倒头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