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万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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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钟情钟情

三十二钟情,钟情

唐燕流泪的样子依然很美。

楚楚可怜,梨花带雨。

为什么会有这么美的女子——流泪时如花似水,几乎将所有人的视线攫住。

一声笛音短促地只响了一个轻轻的呼哨——唐燕在瞬间发出一颗小小的石子。

石子竟然轻巧而准确地弹入短笛最后一个音孔中。

笛音发不出来,四周静默。

再一瞬,唐燕已来到顾惜朝面前,她的纤纤玉指放在顾惜朝的喉上,长长的指甲划破他的皮肤,留下几道血痕。

而在同一刹,顾惜朝的手指业已扣住唐燕的脉门。

两个人对峙着,保持着一个互相制约的奇怪姿势。

顾惜朝望着唐燕,淡淡地说,“你哭了。”

唐燕抬起头,用一只手擦掉眼泪,“女人哭泣是天经地义的。”

顾惜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怕死,所以拦我。”

“没有人不怕死。”

“这是自然。”

“顾惜朝,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想这样做。”

“我不懂,顾惜朝我真的不懂——他曾让你被迫逃亡三年,让你失去了一切,你为什么不恨他,反而助他?”

唐燕是真的不解。

她以为,这样的刻骨之仇,他们之间是只应该有恨才对。

可是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他们之间的世界谁也进不去。

仇恨难道可以化解?

可是能化解的仇恨还叫仇恨么?

顾惜朝疏离微笑,“恨,怎么不恨?可是这全天下能有资格让我恨的,只有他。”

唐燕像突然受到惊吓一般望着顾惜朝,“难道,不能是别个人么?”

“只有他。”

顾惜朝不再笑,重重地吐出这三个字。

只有他。

只,有,他。

直到这一刻顾惜朝才发觉,他还是恨着戚少商的。

不,他一直都恨着他。

他以为他不恨了,可其实还是恨着。

却恨此身唯一死,空将一死报犹轻。

直到临死,一直恨着一个人,却也是另一种噬骨相思。

那一个瞬间顾惜朝忽然很想对戚少商说些什么。

他甚至想再对他说一次情话。

顾惜朝不是个爱说情话的人——直到现在仍然不习惯去说。

想说,却不好意思说。

他隐隐地将那种快乐称之为幸福。

没有人能让他这般真实——真实得想要将什么都表达给那个人听。

…………

唐燕让这三个字震撼到不能动弹。

历经无数曲折,他们依然那么坚定地对彼此坦诚不已。

顾惜朝幽幽地叹了口气,似乎想起了一些什么——大概是曾经的日子。

“唐五小姐,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兴之所在,与君痛饮三百杯;情之所钟,世俗礼法如粪土。这世上能有一个让你恨得入心入肺却永远不能忘记的人,也是一种幸。既如此,又何妨去与他化解仇恨?”

既然不能忘,既然恨了这么多年依然没有另一个人能够代替他,为什么不去重新拾回,化解仇恨呢?

恨与爱,其实真的没什么界限。

去寻回,端的是一个得之我幸,失之不弃。

顾惜朝想起某一个夜晚,他与戚少商坐在象鼻塔的飞檐上,他从后面轻轻地抱住戚少商的肩膀,夜色甚好,清远冷洌,愿逐月华流照君。

他在戚少商耳边淡淡地说,“我在意你,在意到想要将你从这飞檐上推下去。”

顾惜朝曾经想像过亲手杀死戚少商的情景——恨一个人恨到想要他死在自己手里。

他也曾再次想像过亲手杀死他的样子——彼时的心境是爱到极至。

可是他没有这样做——即使彼时的戚少商也许心甘情愿地被他杀死。

因为他知道,天下再没有第二个戚少商。

只有他活着,自己才是顾惜朝。

他们是棋遇对手,相逢狭路——再也不是别的人,只有对方,生生世世。

不管是恨着还是爱着,不愿,不想,不屑,也不能再有别的人。

“情之所钟,世俗礼法如粪土。唐五小姐,你最恨,也最不能忘的,只是那个人,不是别的人。”

顾惜朝直视着她,坚定地说,“代替不了,也不能代替。”

这一刻的唐燕只是不断在心中重复着“情之所钟”四个字。

这么多年,不能忘的,只有那个人。

犹记那一年他们初相遇,他在玉兰树下为她吻花一笑,从那一刻起,她知道她这一生不会再有别的人。

可是他走了——不给她任何理由,而她也未曾想过去寻他,然后问他,有没有什么苦衷。

她只是恨,刻骨地去恨着他,堕落自己,玩弄男人,报复的不知是他还是自己,亦或其他无辜。

如此,渐渐,就看不见自己的心。

望见王小石的第一眼,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一年的翩翩公子。

她想把他当替身,当成自己的寄托——可是王小石永远不会去看她一眼,而她心里仍然只有那个人的样子。

王小石的深情凝眸,只给那个他爱的女子。

她的心,也只能安放得下一个吻花公子。

每个人在世上都只有两双属于自己的眼眸——自己的,和爱自己而自己也爱的人的。

她永远也不能忘记当年的吻花公子对自己凝眸的痴痴情怀,甚至比王小石对温柔的苦苦眷恋还要浓得多,烈得多。

于是唐燕默默地垂下手臂,指尖苍白。

“顾公子,也许,你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