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灼灼其华
第 2 章
多年行走江湖晓行夜宿养成的习惯,凤三一向醒来极早。
章希烈还睡着,他睡觉不安份,整个身子都巴在凤三身上,修长的腿搭在凤三腰上,脸靠在凤三手臂旁。
清凉的晨光隔着纱帐落在他玉白的脸上,只觉五官清晰深刻,精致得不像话,凤三不由伸了手指沿他眉眼轻描。章希烈睡得沉,眉头轻轻皱了皱,嘴唇微动,也不知嘟囔了句什么。他唇形极美,睡着时微翘着,仿佛春日新擎起的新荷小角。凤三凑过头去轻轻碰了碰,见他仍然沉睡,含在嘴里轻轻吮吸了片刻才放开他。忽见他脖颈中挂着一块玉佩,上好的古玉,一点游龙形状的翠色若隐若现。不愧是豪富之家出来的少爷,随便一件佩饰也是价值连城。
凤三赏玩片刻,起身去院中练了半天剑,看天色一分分大亮起来才回到房中。章希烈仍在沉睡,凤三便坐到床边,一手托住他脸,一手捏住他鼻子,低头封住他的呼吸。章希烈渐渐窒息,在梦里伸手推他,推了几把推不动,急得睁开眼来,猛然看见凤三不由呆住,仿佛在疑惑自己置身何地,这又是哪里。
凤三并不想吓坏他,放开他笑道:“你睡得可真沉,怎么叫也叫不醒。”
章希烈望着他,好一会儿才慢慢道:“你们家叫人起床的办法可真奇怪。”
凤三唔了一声,道:“今儿要见亲戚,向双亲奉茶。”
章希烈j□j一声,一把按住额头。
凤三微笑:“我家没什么亲戚,我娘也早没了,两个哥哥,一个哥哥幼时就没了,另一个几年前染了恶疾,除了我们的爹和我,这里你最大。只要去敬杯茶,就没你的事了。”
“你爹就是你爹,什么叫我们的爹?”章希烈冷哼。
凤三瞧着他微微一笑,“一会儿敬茶时可是要叫爹的,这个可不能忘。”
章希烈被他盯得遍体生寒,折身坐起来寻衣服。凤三见他颈下两道微凸的锁骨玲珑可爱,心里不由一热,却强行忍住,笑着看他东抓西抓。章希烈找了好一会儿回头问凤三:“衣服,我的衣服?”
凤三挑起床头红木托盘里的红色绢衣:“这不是吗?”
章希烈脸色一沉,难堪地别过头去。
凤三悠悠道:“不愿意就算了,我看此事也难办,只怕瞒不了多久,反倒叫你为难,不如一拍两散,叫你爹趁早把你姐找回来。”
章希烈默不作声地拿过衣服往身上穿,凤三肚子里笑了个翻天,面上却不露一分一毫。那是件石榴红的绢裙,裙角绣着繁复华美的穿枝花图,枝上开花发叶,花叶纠缠,上面一件同色半臂,窄袖伸展至手腕,袖口亦绣着同样的图案。
章希烈五官精致,着了女装并不如何突兀,眉眼间透出一股俊逸的英气,十分清爽好看。凤三踢了鞋子给他,待他起身,一掀被褥,咬破指尖,将几滴鲜血抹在那被两人折腾得发了皱的白绫上。章希烈正气闷,忽一回头见了这个,脸登时飞红。他年纪虽幼,男女之事不甚懂,还知道这**落红是怎么回事。章希烈飞起一脚踹向凤三,凤三是学武的人,章希烈半点武功都不懂,如何能踢到。凤三一把抓住他的脚,他站立不稳就要跌倒,被凤三一把抱住,托着腰举起转了两个圈。
凤三俯头望着章希烈,眼中尽是盈盈笑意,章希烈一张脸却红得几乎要滴下血来,怒道:“放下!”凤三微微一笑,果然放开双手,章希烈惊呼一声,直向地上坠去。凤三并不是真要摔他,哈哈一笑,手臂一长重新抱住他。章希烈情急之下双臂紧紧抱住凤三再不敢放开,呼吸起促,胸口剧烈起伏。
凤三在他耳边道:“还要不要放下?”
章希烈定了定神,突然勃然大怒,喝道:“放啊!看你摔不摔得死我!”
他生气时双眉立起,眼睛圆睁,说不出的可爱,凤三看得有趣,笑着将他放在地上,伸出两根手指捏起**那染了鲜血的白绫慢慢道:“生什么气啊,哪家夫妻都是这样。我今儿要是拿不出这个,你还不得跪祠堂交待奸夫去?”
章希烈气得满脸通红,上前夺凤三手里的东西。凤三脚步微错,笑吟吟地在房中进退穿梭,任章希烈左追右赶,那雪白中的几点猩红每每从指间溜走,差了那么一点总是够不到。章希烈追了一会儿,呼吸粗重起来,渐渐明白不是他运气不好拿不到,原来是凤三在逗他,咬牙站住不再追。
凤三见他双拳紧握,一脸屈辱羞愤之色,不再逗他,慢慢走回他身边笑道:“你既然要舍身取义,心里就要有些准备,这个都受不起,还能做什么?”
章希烈低头半晌,呼吸逐渐平复,凤三只道是他想通认命了,忽然拳风振起,他心念一闪,站住不动,以胸膛受了章希烈一拳,低笑道:“打吧,打完了不许生气。”
章希烈恶狠狠地瞪了凤三一眼,却不再打。凤三身边多的是陪笑讨好的人,甚少有人这么待他,越觉有趣,望着章希烈微笑不语。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一个怀恨,一个轻笑,正滋味无穷,忽听外面有说话声。声音不高,因房中安静,倒也听得清楚。先是宝卷清脆的声音问:“起来了么?”丫头回答已经起来,又一个清柔的声音道:“老爷那边早起了,这就快准备了去吧。”
凤三将染了血的白绫抛在**,提高了声音道:“宝卷,琉璃,你们进来。”
宝卷和琉璃都是凤三的贴身小厮,从前往这屋里来惯了的,但凤三既成了亲,这里有少夫人在,他们便不得再进。凤三又叫了两声,宝卷和琉璃才掀开门帘走进来。
章希烈抬头望去,见是两个少年小厮。左面一个面容秀美,生了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看人时盈盈的十分多情,右面一个眉目如画,眼光清澈,仿佛玉琢似的一个人。章希烈心里讶然:“这凤府怎么尽是美男子!”
凤三指了那桃花眼的少年道:“这是宝卷,”又指了那眼光清澈的少年道,“这是琉璃,都是我身边的人,我若不在,你有什么事尽管找他们说话。”
宝卷和琉璃向章希烈见了礼。他们都知道凤三的毛病,琉璃垂了眼睛面无表情,宝卷好奇凤三这一夜是怎么过的,忍不住偷偷地朝章希烈张望。
凤三淡淡道:“不用看了,这是章小姐的兄弟。”宝卷吃了一惊,连一直面如止水的琉璃也骤然抬头。凤三见宝卷脸上神色渐渐僵硬,此时也理会不得,又道:“此事只有你们二人知道,外面先瞒着,今日出去时,你们小心打点,不要出了纰漏。”
琉璃应了一声“是”,宝卷低下头却不言语。
琉璃退出去,片刻功夫寻了本院一名心腹仆妇进来。那仆妇名叫翠纹,是名哑巴,从前侍奉过夫人,因擅长种花,后来调来这个院子。凤三见是她,赞赏地看了眼琉璃。琉璃在外面已做过交代,翠纹进得屋来,行过礼便为章希烈梳妆打扮。章希烈的头发又粗又硬,她将调好的桂花油抹了一层又一层才勉强笼住,梳成了个同心髻。
凤家是江湖大豪,兼理镖局、药材多项生意,章家亦是极富之家,章家大小姐出嫁,陪嫁的金银首饰不计其数,桌上首饰盒中翡翠镶金镯、嵌玛瑙金钗、碧玉钿、缠丝金篦、花鸟填珠金步摇等装了满满一个方匣,都是价值连城之物。翠纹向里面取了一根缠枝芙蓉钿插在章希烈头上,又给他淡淡勾了眉,涂了唇,以艳色将峭利之气掩去几分。
凤三怕章希烈尴尬,悄悄唤了琉璃和宝卷去院子里的玉兰树下稍坐。
自从知道章希烈的身份,宝卷便闷闷的不作声。琉璃给凤三捧了杯茶,道:“章公子料来坐不住,我交待翠嫂梳妆不要太久。少爷稍坐,我去看看早饭,若好了,就叫他们送过来。咱们这边安排好,章公子那里大概也就好了。”
凤三嗯了一声,任他去了,看周围没有旁的人,伸手将宝卷拉到膝上。
宝卷酸溜溜地问:“昨夜还快活吧?”
凤三笑道:“没有和你快活。”
宝卷仔细看凤三脸上神色,他满腹疑窦,却看不出凤三一丝破绽,脸上笑容渐渐逝去,闷闷地推开凤三的手站起来。凤三也不拉他,由他起身,扬手一弹,力道过处,一朵洁白的玉兰自树上飘拂下来。凤三伸手接住,送到鼻边嗅了嗅,簪到宝卷衣襟上。
宝卷低头看着凤三的手,问道:“少爷,你喜欢章公子吗?”
凤三道:“喜欢。”
宝卷沉默了好久又道:“有一天少爷会不要我吧?”
凤三道:“你只要愿意,我就让你留在我身边。有一天你不愿意了,只要你说,我就放你走。日后不管你走到哪里,也不管你遇到什么事,只要你一句话,我决不袖手。”
宝卷不料他说出这样的话来,眼圈渐渐红了,看着衣襟上的白玉兰半晌道:“他眼尾有颗小痣,是克夫之相。”
凤三一直故意神色漠然,听了这话不禁扑的笑出了声,揽住他腰抱起来放到膝上,捧了他的脸就要亲吻。宝卷撑住凤三肩膀躲避,逃不过凤三的手段,片刻功夫给逗弄得面色潮红,呼吸微喘。
凤三笑道:“谁昨天跟我说,要我别委屈了人家啊?”
宝卷没精打采道:“我怎么知道他是个男的。”
凤三轻轻一笑,不再多言。
琉璃回来时翠纹已给章希烈上好妆。章希烈容貌本就俊秀,施了淡淡的桃花妆,修了一双涵烟眉,眉间当额之处贴了剪裁成梅花状的薄金花钿,衬着一身红色绢衣只觉艳光照人、英姿飒爽。
凤三向来不喜女子,看了章希烈这样子心里竟怦然一动,走到他身边细细端详。章希烈被他看得老大不自在,沉着脸偏过头去。他五官深刻,侧脸线条尤美,凤三微微一笑,忽见一粒极小的痣卧在他眼尾斜上方,带动的一方眉眼都生动起来,想起宝卷说的“克夫”二字,脸上笑容不觉加深。
章希烈怒道:“不许笑!”
他发怒时非但不损容色,反倒更觉神色生动,凤三有心再挑拨他几句,想到一会儿就要出去见人,怕此时挑拨得过了把事情弄砸,便暂且放他一马,微笑着弯腰长揖道:“章公子救苦救难,我与令姐感谢不已,这就请你好人做到底,好好的用了饭,与我一起出去打发那些贺喜的人吧。”
章希烈道:“知道我是为了你们就好。”
凤三在桌前坐下,忍笑道:“是是是,你是天下第一等的好人。好人儿,来来来,吃饭,爱吃什么,本公子亲自为你挟。”
章希烈家教极好,吃饭时举止文雅,任凤三调笑只是不出一声。
用过饭,二人一同往前院去。
凤家没什么亲戚,江湖上的朋友却不少,他们二人一到,其余人暂且告退。敬过茶,凤老爷子留下凤三与江湖豪客们相见,命侍女引少夫人去旁边小厅与诸豪客带来的女眷们相见。凤三怕章希烈行差走错,陪了几句话便即告退,别人看在眼里却会错了意,交换个心领神会的眼光都说:“去吧,不敢耽误三少。”
凤老爷子满面红光,笑着招呼客人。
凤三派人往女眷房中去请章希烈,侍女还未进屋,就见章希烈垂着头拿捏姿势款步走出来,竟有几分女子的娇柔模样。凤三看得可笑,轻轻挽住他手臂,却发现章希烈面色发红,全身都在抖,奇道:“这是怎么了?难道谁看你好看调戏你了?”
章希烈气急败坏地说道:“回去,我……我要如厕!”
凤三看他面色不对,连忙带了他急急往回走。一眼看见院子的门,章希烈抛下凤三急急冲去,凤三有武功在身,悠哉地走去,却不离他身侧三尺开外。章希烈叫声:“别跟了!”狂奔进茅厕里。
凤三知道他是吃坏了肚子,想想早上的东西都是性温之物,不觉皱眉。侍女和几个小厮跟在后面匆匆回来,手里或提或捧或抱着盘箱等物,自然是女眷们送上的贺礼。众人将东西呈上来给凤三看,凤三挥手道:“拿下去吧。”眼往众人身上一扫,琉璃在里面,却不见宝卷,只道是他闹别扭,也不多加理会,问刚才跟章希烈的侍女:“你们在里面吃什么东西了,怎么忽然闹起肚子来?”
侍女道:“什么也没吃,不过是喝了几口茶。”
凤三挥手令她也下去。琉璃就要也下去,凤三唤住他说:“章府陪嫁过来的人你去安排一下,不要令他们进内院来,也不要支使他们做重活。”
琉璃点头答应,转头去了。
章希烈从茅厕出来时脸都白了,洗去妆容,脱了衣裳和鞋蜷在**。凤三看他神色憔悴,命侍女出去请大夫,章希烈摇头道:“无妨,我歇一歇。”想了想又道,“一定是你们家水不好。”
凤三失笑道:“怎么不见我闹肚子?”
章希烈道:“所谓祸害遗千年就是说你。”
凤三笑道:“正是正是。自古才子与佳人,人间不许见白头,像你这样的名门公子自然是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缠绵病榻,对着海棠花吐一小口血,风雅得紧,也美妙得紧。”
章希烈自小身体不好,听了不由得倒竖眉毛,正要发作,丫头在外面道:“少爷,两广来了客人,老爷请。”
凤三命人请府里常用的钱大夫来调一剂药给章希烈吃,交待妥当才往前院去。不料这一忙便到了晚上,回到栖风院,看到院中的阵势不由微微一惊。章府陪嫁来的人都被堵在外面,脸上表情各异,有忧的有急的,正嘈嘈杂杂,见了凤三都跪到地上,齐声叫道:“姑爷。”
“琉璃。”凤三喝了一声。
琉璃从里面出来,叫道:“少爷。”
“你怎么办事的?”凤三脸色一沉,喝道,“少夫人早上多吃了块酥酪,肚子不大舒服,我不是叫你请钱大夫过来瞧瞧?少夫人还病着,你不快去请大夫,却在这里闲着?这些都是少夫人家的人,你不好好看茶招待,却堵在外面像什么话?”
琉璃道:“钱大夫来看过,说是昨日太过劳累,今儿早上又吃了那酥酪,克化不动有些积食,没什么大碍,已经煎了药睡下。章家一个陪嫁的奶娘听说少夫人病了,一定要进去瞧瞧,我跟她讲少夫人刚睡下,她不肯听,反而叫了这许多人来。”
凤三便将眼光扫过去。里面一个四十余岁的妇人爬上前几步,伏在凤三脚下道:“姑爷,小姐是老奴一手带大的,自小娇惯,从平州嫁到这里来只怕水土不服,又人生地不熟的,姑爷行行好,就让我见见小姐吧。”
凤三本是担心章希烈代嫁之事已捅出去,看她神色忧愁哀苦,忽然明白:章家小姐不愿嫁过来的事想必章家人人尽知,他们听说小姐嫁过来的第二天就生了病,定然担心里面另有变故,故此定要来探视。想到此节,便松了口气,道:“你忠心耿耿,很好,琉璃,赏。”说着便往屋里走。
那妇人叫道:“姑爷!”
凤三淡淡一笑:“不就是要见见你家小姐吧,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进去瞧瞧她怎样了,若是精神好些,就传你们进去。”
那妇人无话可说,眼睁睁地看着凤三走进院去,眼泪不觉就落了下来。
琉璃紧紧跟在凤三身旁,待进了内院才轻声道:“少爷,章少爷只怕不大好。”
“嗯?”凤三看向琉璃。
“是巴豆。”琉璃低声道,“用量虽说不小,却也远不致于危及性命。但章少爷身子十分荏弱,竟然禁不起,钱大夫说情形很危险。”
凤三冷冷道:“再弱,那也不过是巴豆,难道这也能死人?”
说话间已走到东厢。钱大夫从里面迎出来,揖手为礼,他已听见凤三刚才的话,小心翼翼说道:“三公子有所不知,章……章……”他被急急地传进来诊病,却发现新娘子是个男人,实在不知道要怎么称呼。
凤三淡淡:“章少爷。”
钱大夫道了个“是”字,继续道:“章少爷的症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先天便有不足之症,心脉尤其不稳,必是从小以药培着养大的。今日那一剂巴豆一冲,腹泄后精神涣散,中气不足,众症集结,便支撑不住了。”
凤三道:“现在究竟如何?”
钱大夫道:“我用参片吊住他的气,又以针刺他心脉诸穴,此时还无碍。三公子修习的内力阴阳并济,不妨以内力缓缓注入他体力护住心脉,同时以培气固元的药喂服,病情只要能稳下来就无碍了。”
凤三点了点头,走到床边看时,章希烈卧在**,脸色蜡黄,双眼紧闭,气息微弱得游丝一般。凤三握住他手,便要将内力送入,却听铁大夫道:“要缓,莫急。”凤三点了点头,将内息缓缓送入,沿章希烈周身经脉游走一圈,冲开滞涩之处,在他胸腹之间盘旋良久才缓缓收回。
章希烈睫毛闪了闪,眼睛缓缓睁开一线。他醒着时刚爆凌厉,此时病着却透出说不出的荏弱,仿佛要风化而去一般。凤三拂开搭在他鼻翼上的一缕乱发,轻笑道:“没见过你这么娇贵的孩子,好好的突然就生起病来。现在怎样,好些了吗?”章希烈虚弱地笑了笑:“多谢你的关心,死不了就是。”
药送上来,凤三把药碗端在手里吹得凉了,扶起章希烈喂他喝。希烈皱了皱眉,偏开脸,叹道:“真苦。”
凤三微微一笑,使了个眼色,房中诸人都退了下去,他含了一口药在嘴里,捧住章希烈的头哺给他。章希烈吃了一惊,顿时睁大眼睛,只是眼光一点也不似昨夜的明亮飞扬,恍恍惚惚的仿佛在梦中一般。那药果然苦涩非常,凤三耐得劳苦,倒也不以为意,章希烈眉头却攒成了一团。不多时,凤三将碗中的药哺完,又哺章希烈饮了几口清水。
章希烈在家时被如珠如宝地捧在手掌心儿里,何尝有人这样侵犯过,有心挣扎,无奈全身绵软,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只得任凤三施为。
凤三微一抬头,见章希烈苍白的脸颊上飞起一片潮红,仿佛自寒玉中浸染出的血色,艳丽妖娆,不可方物,心里一动,又俯下头去,咬住章希烈的唇细微地咀嚼。章希烈一阵窒息,呼吸急促起来,脑子里越发胀得厉害。凤三与章希烈十指交缠,轻轻揉搓他手指,一种说不出的酥麻舒适渐渐漫延至全身,章希烈靠在凤三怀里,竟然慢慢睡去。
凤三察觉他呼吸渐渐平稳,吻得更加轻柔,待他睡熟,轻轻将他放回**,拿被子盖了,起身踱到外间。侍女们都退到院中听候传唤,只有钱大夫与琉璃留在外间,见凤三出来,便欲开言,凤三摆了摆手,低声道:“钱大夫就留在西厢吧,过来看病也方便些。你且退下,随后我再见你。”钱大夫便告退而去。
凤三吩咐琉璃:“出去告诉章府的人,就说少夫人睡下了,叫他们派一个人过来,只在帘子外面看一眼就罢了。”
琉璃答应一声出去,一会儿引了刚才在外面拦住凤三说话的妇人进来。想是琉璃在外面已吩咐过,那妇人见凤三在外间喝茶,先向凤三施了一礼,这才站在帘子外向里面张望。然而看了两眼,她脚下忽然一动,似是要进去。
她一进去只怕就要穿帮,凤三说道:“这是秦妈妈吧?”
妇人只得退回来,福了一福,道:“回姑爷,老奴夫家姓秦。”
凤三道:“小姐是书香门第出身,我却是一介武人,实在是辱没了小姐。她平日里喜欢吃什么东西,喜欢玩儿什么,你有空时跟我说说,我也好弄了来讨她喜欢。”
“姑爷有这个心……这个心……”妇人唇颤舌摇,说到一半,眼泪就又流了下来,跪下说道:“小姐在家里金贵惯了,有任性胡闹的地方姑爷多多容忍。小姐心眼儿好,待人也好,是个善人……”
凤三按下性子,听她啰啰嗦嗦说了一长篇话,好言安慰了几句,看她喜忧掺半地去了,轻轻呼了口气,踱到院中。微风吹拂,送来白玉兰的淡淡香气,凤三仰起头,对着那一树白玉一般的花朵看了半晌,道:“下药的人是谁?”
琉璃看了凤三一眼,凤三脸色极淡,却看不出喜怒来。琉璃斟酌着字句道:“少爷心里明镜似的,又何必再问?”
凤三长眉掀了掀,依旧不露喜怒之色,停了片刻淡淡道:“去找章希烈的墨迹,命人摹仿了他字迹留书一封给章老爷子,就说与友人相约出游。再拨两个人去南屏山,拿了我的名刺请夏神医过府一叙。”
琉璃道:“是。”却不急着离去。
果然,静了片刻,凤三冷冷道:“还有最后一件,把宝卷给我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