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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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淳溪城郊外,翠微山。



    这是叶弘第五次登山了,不同于才子佳人的密会通幽,诗人文者的吟诗作对,叶弘是为了排遣心情去的,是的,叶弘从小便是孤单的存在,母亲早亡,父亲要管理家族,无暇顾及,外面少有朋友,在家终鲜兄弟,种种心事又与何人诉说?所以他喜欢说给大山听,叶弘根据书中所讲,多运动有利于换回一个好心情,助于焕发精神,而在诸多的运动中叶弘独爱登山。



    在叶弘的世界观里,登山是件极其考验毅力的事情,高峰也许对于每些青年来说是热血与奋斗的象征,而对于叶弘来说,山是一个忠实的朋友,它沉寂着,静静地听着倾诉者的秘密,它不会告诉告诉另外一个人,并且还会用自己的优美身姿来试着抚平登山者的心境,每一座山都有让人平静的理由,也许是山上的一棵树,也许是一只鸟,也许是一朵云……



    高山清寒,冷风瑟瑟,叶弘不觉紧了紧衣襟,脸上豆大的冷汗从他的脸颊上滑落,滴落在这沉寂的翠微山上,在这个时候看来大山是铁面的,冷血的,他不会为挑战者提供温馨的一切,如沐风暖暖,鸟语花香,冷面,是自然的常态,同情,只是一种温暖人心的说辞,但是它不会给挑战者任何的精神抚慰,要想打破这赅人的冷面,唯有挑战者的毅力方是最为尖锐的武器。



    一步步,踏着枯草,败枝,吹着冷冷的山风,叶弘心中不免打个寒战,双腿如麻,似乎灌了铅般沉重,像细枝样的手臂借着山石支撑着木头般死沉的身躯,耳边不时有鸟鸣清彻,眼见身边小溪夹杂着落木潇潇,倒是添了几分瑟然,叶弘爬了近两个时辰,望了望耸绝的翠微,这还没到半山腰,叶弘已经透尽了可使的所有力气,汗水无情,肆意的奔涌出来,它欢快的统治着叶弘的身体,他勾起了叶弘的倦态,想要拖垮叶弘疲惫的身躯,干涸的嘴唇似乎是两块久许未曾灌溉的田地,干渴的厉害,唾液补给不上水分蒸发的速度。叶弘的身子仿佛讨厌他的统治者,他们剥夺了叶弘的力气,水分,以一种高昂的姿态仰视着叶弘卑微的面孔,挣扎,所谓的挣扎,在铁面的事实面前,显得苍白,令人不寒而栗,瑟瑟发抖,可是,天地之间,万物恰若刍狗,没有挣扎的斗,哪来自由的生?最大的敌人,莫过于人心!叶弘舔了舔唇面,擦干了汗水,又选择以一个挑战者的姿态重新面对翠微,面对这心中的鸿渊!



    清幽沉默,翠微朦雾中,叶弘的影显得那么瘦小,孤只。



    叶弘,长于淳溪,自小为商贾世家,母亲是一个侍寝奴婢,本就身份低贱,加之他比正房的太太所生的孩子出生年月早,便是夺了大少爷的名头,家族内部因此不耻,所以叶弘母子不怎么受叶家人的待见。各个亲族,朋友便在家主叶远的耳边刮风,叶远耳根子软,渐渐冷落叶弘母子,转而去青睐于其他女色。即使到了叶弘的母亲因为生场病去世时,叶远也是稍稍的过来瞧了一眼,说了几句让下人照看好叶弘之类的体面话,便悠哉离开,像是见到一朵花的凋落,眼中丝毫没有夫妻之间应有的情分!那一次是叶弘为数不多的机会,能够看到自己的父亲。



    叶弘要听着母亲的话要好好活着,不仅是为了母亲,更是为了一口气,他要离开这个地方,他要离开这个吃人的领域,世家的枷锁实在太过沉重,叶弘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翠微山上



    叶弘的衣服上已经被也是树枝刮破了几个小洞,不过成功登顶是对于叶弘最大的犒劳,他似乎已经看见山顶的一览众山小,听见了云儿流动的声音,闻见清新大地的味道,一切都是希望的,活力的。他有对着未来的希望,他有走出去的冲动,淳溪,家虽然大,但是呆在里面,叶弘觉得心里显得很小。所有冷眼,冷漠,叶弘实在受够了!抛开吧!不好的一切都留给这方大山去承受吧!



    到了山顶了,一切虽然是往旧的熟悉,不过每一次爬上来都有一种新的感知,叶弘突然有些的累,他很想睡一觉,也许这一觉醒来便是另一种境遇。他寻得一块巨石,背靠在青石上,渐渐地蒙上了眼睛。和这山上清风,山间流云,一起安静的分享着少有的恬静。



    叶弘似乎睡了好几个时辰,当他醒来时,太阳都快要下山了,血映的天空,点缀着丝丝暗云,劲草徐徐,似乎预告着世界的末日。



    叶弘突然觉得这翠微山很小,可是小时候他认为这大山应该是天下第一高山了,现在叶弘觉得它实在是微不足道,或许是淳溪城太小,小到只能看着周圆十里,看不到青山之外的另一片天地!叶弘真的很是渴望斜阳落脚的地方!



    “是该回去了。”叶弘忽的是有些沉。



    回去,回到那个不是家的家,一个冷冰冰的,没有温暖的家,那个上坐大堂,威武严肃的男子,还值得自己叫一声,父亲吗?



    父亲,好陌生的两个字,叶弘的声带好像震颤不出这两字的读音,或者说,叶弘的脑子里,根本没有这个概念,他只有一个母亲的角色,一个相依为命,整天缠着,也不烦自己的母亲。



    鸟有木巢,鼠有洞穴,甚至最为卑微的蚂蚁也有大家庭的生活,而自己,是一株秋蓬,随风而去,随风而来,虽有个家,却不忍扎根泥中,发芽长大……



    临崖而望,血云腾越,叶弘欲要转身下山时,耳边忽然响起一声清丽的鹤啾,妙音流畅,悦耳动听,叶弘转过头去,双目立刻被融金般的落日刺住,叶弘回应的用手遮住眉毛处,“刚才还没这般刺眼,这是怎么回事?”



    叶弘眨巴着眼睛乘势往远处看去,随即又是一声鹤鸣,叶弘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六只仙鹤排成呈现八字形环绕,而中间有四名青衣的御剑飞行的年轻弟子,远远看去,好像是两男两女,看他们踏剑潇洒,乘奔御风,好不快活,外有六只仙鹤引路,腾云直上,天地之间仿佛都是静止般,唯有留下着六只鹤,四个人翱翔于浩宇之间,那雄雄的落日在仙气四溢的御剑弟子面前都显得黯然失色,叶弘便逐渐拿开了手,眼中尽是佩服神色,不觉间,仙鹤群中少了只领头鹤。定睛一看,它正向叶弘这儿飞过来。领头仙鹤轰然掠过叶弘的头顶,叶弘慌的低下头来。看着它的爪子忽的松来,飘飘然的撒下几张宣纸,叶弘瞧着仙鹤远去,面对雨落的纸雨,跳着抓取一张,照着上面念道“九川招生。优秀青年下月去九川山报名!”



    “九川?那不是修仙第一门派么,对了,我可以去仙家修仙!”叶弘收拾起纸叠,此时那几位仙家弟子快速越过落日,看他们的样子,十分的潇洒。



    叶弘也想着御剑天地,逍然而活。



    “我!要!修!仙!”



    声音低低的,只有叶弘自己听的到,他的血在奔涌,心飞速的跳动,他觉得不过瘾,于是再一次努力的喊出“我要修仙!”



    声音穿透了层云,回荡在翠微山头的上空,“对,我就要修仙,我要快快乐乐的修仙,将来我也可以踏剑而行!”叶弘似乎感觉到了御风的感觉,那是多么痛快,多么令人羡慕的事情啊!



    渐渐地,叶弘目送那群仙童仙鹤的离去,叶弘思量着,“看这个方向,是九川山没错,好,既然遇到,便是缘分,就去九川!”



    叶弘兴奋着,癫狂着,他神经似的对着山中的一花一草都说着,我去修仙啦!



    他着急的下山了,他感觉着翠微山变成了一个滑板,山路野径都变得那么畅快,叶弘感觉到山中的风是爽人的,不似上山时的冻人,这树上的叶子是美的,山中的鸟鸣是动听的……



    叶弘在叶府快要关门时才回家的,看门的起先还不相信叶弘是叶府的,后来还是管家莫叔领叶弘进门的,叶弘常走的是偏门,少走动正大门,看门的不认识也属正常。按叶远的说法,正门是给叶家人走的!而叶弘,自认为他从来不属于这个家!一个叶字,只是一个姓氏,它没有血脉的联系,没有亲情的温暖,刻板的如同字的本身,就是一个符号,没有任何意义,不做任何成分,叶弘二字,从来都只是叶弘自己的身份代码,它不代表一种荣耀,一份骄傲……



    叶弘要去的是叶远的房间,他明天要走了,他要和这个所谓的父亲道别,试着能不能挽回些什么,在回来的路上他突然就有一种想被人关心的感觉,而且很是强烈,久久不散。



    莫叔说叶老爷在青禾二房太太那儿,叶弘说让莫叔先回去,自己一个人去就行。莫叔嘱咐几句便走了。青禾是二房太太,虽说是二房,好歹有个称谓,而叶弘的母亲,侍寝奴婢,是没有位份的,按照外人所说的,母亲就是叶远的玩具,新鲜劲一过,什么都不是,而自己,更不用提了,叶家少爷,只是一种笑话!



    走过沉寂,走过黑暗,穿走在轩榭之中,伴着夜晚的花香,与负两肩的明月清辉,渐渐的走进青禾二奶奶的院子,叶弘刚踏入,那院内的烛火刚刚被一个修长的黑影吹灭,整个院子顿时暗了下来。



    叶弘止步了,空气的味道酸酸的,很是难闻,心中扑腾了一下,恢复往旧的平静,刚才在路上准备的说辞,看来已然派不上用场了,这最后的告别,也是无言的冷漠么?



    叶弘踏出了院子,星光惨淡,很是煞人,明天,自己要看另一处的星夜,那会是一个怎样的天空,又会是怎样的一片星海呢?



    叶弘走进了黑夜包裹的深处,叶府的晚,真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