樗云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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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乌栎成材

    翌日,天已大亮,到处都是耀眼的雪光,紧挨着朱雀大街的安仁坊内,稀稀疏疏的有人门前铲雪,比起往日的热闹,清静了很多。年关兆雪,正是围炉偷闲的好时光。

    坊内一处不起眼的高墙深宅里,有梅花于墙角傲雪盛开。一个年轻人坐在院中小亭,拥裘赏雪。这年轻人身形俊秀,眼神明亮深陷,只是面色白皙,不见血色。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个中年,身着束身粗布,手持小铁棍,信手拨弄着身前的火炉。

    “此时对雪遥相忆,送客逢春可自由?幸不折来伤岁暮,若为看去乱乡愁。”

    青年人轻声念了四句诗,叹了口气道:“前人咏梅赏雪之作虽有佳作,却始终兴致太浓,不及杜子美的诗贴切此番情景。”

    那中年人依然低头拨弄着炭火,似乎不曾听到年轻人的一番感慨。

    “北方呢,北方有没有动静?”年轻人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头向对面的中年人问道。

    “有兵部的消息,皇帝已经通过兵部下旨,命云麾将军李广厦不必从云州返京参加元日大朝会,至于皇帝自己有没有其他的密旨调用暂时还不清楚。”中年人这才抬头,心中似乎早有准备,不加思索脱口而出。

    “哦,听说此人不错,倒有几分谋略”。年轻人伸手至炉边取暖,评价道。

    “想太多也不好”,中年人淡淡的说。

    “也是”,年轻人嘴角轻笑,伸手接过了中年人递过来的铁棍,拨弄起炉中炭火。

    “郭叔,这炉火还不够旺”,年轻人忽然换了干脆的语气。

    “今年冬天碳火备的足,我再去取些来”,中年人说着便欲起身进屋。手却被年轻人及时按住。

    “我不是这个意思”,年轻人摇摇头。

    “他奶奶的,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有没有人?”这时,从屋内传来传来一阵嚷叫之声。

    年轻人与被唤作郭叔的中年人对视了一眼,郭叔抢先开口笑道:“定是那军痞酒醒了”。

    又朝屋内喊:“别嚷嚷了,人在院子里”。

    话音刚落,半掩的院门吱嘎一声被猛的推开,只见一个满脸络腮的彪形大汉出现在二人眼前。

    “在下郭守仪,不知宋玉将军昨夜睡的可好?郭守仪微笑的向眼前这大汉拱手道。

    这大汉正是昨夜郭守仪风雪夜归在街上所遇的醉汉。郭守仪好不容易挣扎逃脱这醉汉的臂膀,继续往前走了没多久,回头看去,那酒鬼竟已醉卧在雪地当中,一动不动。郭子仪心想,这醉鬼方才口中说到了灾民,又似乎提到因为有什么不情愿的事情,纵酒买醉,定与自己所谋之事有些干系,或许能从此人口中探得消息。倘若任由此人今夜横卧风雪长街,怕是可惜一条青壮人命。郭守仪摇摇头,便不再多虑,转身折了回来。只见醉汉丝毫不觉天寒地冻,已经卧在雪中鼾声大作。

    “你认得本将军?”这人见被眼前的中年人恭敬的称呼为宋将军,顿觉十分顺耳,自鸣得意气起来。哈哈一笑,旋即回道:

    “睡得好,睡得好,老子从来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床,他奶奶的,比春风阁姑娘的肚皮都要舒服”。宋玉说完,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院中的青年男子见这人言辞举止粗鄙不堪,隔着郭叔都能闻到满身酒气,心中有些愠怒。哼了一声。如此模样偏偏名字竟与古代美男子相同,白白糟蹋了。又转念想到那楚国宋玉似乎也是酒色登徒子,如一丘之貉,倒也般配了。

    “哈哈,宋将军说笑了。不知宋将军可记得昨夜之事?”郭守仪仍旧面带笑意问道。

    “对了,老子正想问呢,老……我只记得昨夜我在春风阁和兄弟们喝酒,敢问大叔这是哪里?”

    宋玉见这个中年人一直彬彬有礼,又瞧了他身后的年轻人面有不豫,他虽然外表一副混蛋模样,心思却十分细敏,话说了一半,换了副礼貌的语气,听起来却十分别扭。

    郭守仪便将如何与他偶遇,又如何费了大力气将他搬回来等细节一一告之。

    “哈哈哈,原来如此,我就说我出来撒个尿,怎么就醒来床上没有姑娘?”宋玉说不到三句话,便又现了原形。

    郭守仪听了只能尴尬的陪笑道:“将军说笑了。”

    宋玉上前一把拍住郭守仪的肩膀,“大叔,那就多谢你的救命之恩了”,他掏了掏怀中,发现身无分文,脸上尴尬,只是立刻便消失了。拍着胸脯道:

    “出来的急,没带银两,要不这样,大恩不言谢,大叔,日后你要是遇到了麻烦事,你只管来城南细柳营找我,报我宋玉的名字,不会有人拦你。”

    “大叔,你看这样成不成?”

    郭守仪将宋玉这一切举止都看在眼里,心道这宋玉虽然外表邋遢是个军中酒色之徒,为人却刚直守义。

    “将军严重了,在下不过举手之劳,本不足挂齿,将军若是执意,我记下便是,城南细柳营宋玉将军。”郭守仪慢条斯理的说了一番谦辞。

    “对对对,城南细柳营宋玉将军,千万别忘了加上将军两个字,怕有重名,哈哈”,宋玉又被叫了一遍将军,只觉得如同天籁,仿佛已经看到了眼前的老头找到军营,士卒跑进来通报大营外有人找宋玉将军,帐中那些杂碎错愕的表情。

    宋玉心中偷乐,嘴上也咧开了笑容。朝郭守仪一抱拳:“大叔,若无其他事,这就告辞了”。说完,便欲转身大步离去。

    “将军且慢,在下还有一件要事相询”,郭守仪忙出声拦住。

    “大叔有事就直说,也忒婆婆妈妈”,宋玉停下来转过身道。

    “昨夜我遇见将军,将军醉酒口中提道,北方胜州发了大水,出了许多灾民,又说了什么军营之事,我听得不是很清楚,不知将军是酒醉戏言,还是真有此事?在下有一房至亲恰好居住在胜州,在下忧虑不安一整夜,不知将军可否将实情告知一二?”郭守仪面露焦色,言辞真挚,丝毫看不出话中掺了水分。

    “嗨,那有什么不能说的,提起这事老子就窝火,听说胜州的弱水被人劈了一剑,他奶奶的发了大水,死的死,逃的逃,光灾民就聚集了十万。这帮灾民也还真有本事,在北方来去自如,整个北方的粮仓、州县,都被洗劫一空,哪里有粮,他们就往哪里去。北方吃完了,他们就顺要南下,皇帝老儿急了,不忙着筹粮,反而还要派兵围剿。”,宋玉满口酒气,一股脑说了一通。

    “皇帝果真要派兵去围剿灾民?”郭守仪忙问道。

    “那还有假,皇帝老儿的旨意都到了细柳营大帐,他奶奶的真狠心啊,连年三十不让老子过,明日就要走。”宋玉忍不住破口大骂。

    “唉,我那住在胜州的侄儿,只怕也受到这洪水牵连了,这可如何是好。”郭守仪伤心叹道。

    宋玉骂的兴起,见眼前郭守仪满脸忧色,心中有些过意不去,问道,“大叔,你那侄儿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小侄名叫郭胜,家住胜州城东南郭家?”,郭守仪忙道。

    “好,等到了北方我会留心打听,有消息我派人给你传信。”宋玉收敛了神色,郑重说道。又向着郭守仪抱了抱歉,“我还有事,先告辞了”便大步流星出了门,径自往春风阁走去。

    “郭叔,你为何要试探这人?”待宋玉走了出去,那青年忍不住问。

    “公子,你可知制作上好的炭火取用何种木材?”郭守仪看着那宋玉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问道。

    “郭叔请讲”,青年有些不解用意。

    “做木炭最好的树木叫乌冈栎,此树非生于高山岩石不毛之地方可成材。一旦制成炭火,燃烧起来,火光如朝霞满天,亮而持久,却无一丝火星”,郭守仪半晌才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