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夏
字体: 16 + -

第三六章 九一八(一)

    第三六章 九一八一

    ps:这一章真正够意思了大家支持一票吧

    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沈阳城。全本  无风,晴日当空。

    是一个难得的好天啊若是在这样的周末,可以呆在家里躺在阳台上,打开收音机听着戏文,品着香茶拿上一本张恨水的小说,任凭阳光把自己浑身晒得通透舒爽,再热起来,那便是屈身树荫下,石桌旁,任凉风送爽,何其快哉

    可惜,不是那种好命东北边防司令长官公署副官处处长李济川忍不住怅然的叹了口气,望着车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耳边尽是汽车喇叭的滴滴声,和粗大嗓门高声喊叫的动静,黄包车拉着客人擦身而过,三经路上,是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

    要说这几天里面最忙的人,李济川无疑是其中身份最高的几个之一,少帅张学良在北平,副长官张作相又坐镇锦州,撇下今日风潮搅扰不断的核心沈阳给他们这些个小头目们躲了清闲,他们却是不得不连续多日的经受着日军外交人员的讹诈欺凌,和关东军部队不分昼夜的肆意演习的炮火轰鸣声的双重折腾。

    李济川前些日子回北平传张作相钧令之后,返回来便发现沈阳的局势越发的不妙,昨天下午,数百日军蜂拥而入满铁车站旁的兵营,以前赤手空拳的在乡兵一个个的荷枪实弹武装起来,便是那些跑到中国来找活路的日本浪人也抖擞起来,在酒馆中拍着桌子叫嚣。  这几天“要给中国人点颜色看看”难不成,这一次真地就躲不过去了么

    “中村事件”的交涉正进入到关键阶段,日本驻奉天总领事管林久治郎总领事今天也将亲自下场磋商此事,以免拖延时日太过而让焦躁的关东军抓住把柄突然搞起事情来为此,留守的参谋长荣臻、辽宁省主席臧式毅和外交特派员王镜寰都忙活了好几天了,谁也不想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但是今天,荣参谋长却要百忙之中。  给自己的老父过大寿

    三经路上,荣公馆前。

    李济川的座驾戛然而止。  不等他地副官下来开门,老早已经看出来这位贵客座驾是谁的迎宾满脸堆笑地迎上来,哈着腰打开车门,礼让李济川从里面欠身出来,嘴里面儿殷勤的说着:“呦李处长大驾光临快里边儿请”

    李济川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从车里出来,抬头看看装扮的无比喜庆的荣公馆的前门脸儿,但见的披红挂绿缤纷异常。  两边上停靠地汽车多如长龙,进进出出的客人无不是一身盛装喜气洋洋,正中间一个红彤彤的“寿”字晃得人眼睛发昏,好一派热闹气象。

    皱了皱眉头,李济川心中一丝的不悦就涌了上来。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位荣大参谋长还是这么的铺排张扬看这个样子,今天就算天塌下来,他也是得把老父得这场寿宴给办的红红火火一丝不差。  这份纯孝令人赞叹,但是这个节骨眼上,国事家事孰重孰轻莫非他这么高地位的人却也拎不清么

    迈步进了中堂,这里已经摆成了庆寿的主战场,红花绿树金纸银烛摆地是富丽堂皇,指头粗的大香和儿臂粗的大红烛加上顶上披红的琉璃灯照映的大厅中光彩绚烂犹如烈火烹油一般。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盛事降临普天同庆呢。

    拐进东客厅,撩开帘子,顿时间一阵震耳欲聋地喧哗扑面而来,冲的李济川迈过去的一条腿不由得停顿了一下。  透过缭绕烟雾,宽阔的厅里面儿摆下七八张桌子,旁边坐满了来宾,李济川扫了一眼,却都是驻守沈阳的各方大员和军官,正在那里摆开阵势叼着烟卷儿垒长城打麻将。  靠边上的躺椅小方桌上,几位有一口瘾的烟客正半偏着身子。  歪着嘴巴眯缝着眼。  擎着一杆牙色的烟枪美美的嘬着,看样子已然是入了境界了。

    再靠窗边儿的空地上。  琴师相伴,名角儿张筱轩正咬着字根儿一声声脆叭叭地吐着高亢地腔音儿,精神抖擞的一曲唱地响亮干脆,硬是透过这数十号大呼小叫的喧闹一骑绝尘,这京韵大鼓唱的那叫一个爽利

    李济川只觉得脑袋发胀心口发堵,这等喜庆场面他无论如何看的都不那么舒爽,嘴唇抿的发白,脸条子绷得能刮下一层霜来,怎么看都不像是来贺喜的。

    今天来的都是客,不论高低不叙年齿,图的就是一个乐和,他李济川觉得不爽也不能拿人主人家和客人出气不是这所以,他进来之后,大家该干嘛干嘛,沈阳城就是东北小朝廷的京城,是个人物都大的一毙,谁在乎谁啊

    好在,主人家荣臻得了报告,从二楼探下半截身子来招呼一声李济川上去,关上门将沸反盈天似的喧闹隔开来,耳根子清净才能谈得了事情不是

    荣臻的脸上明显带着庆寿忙活的那种兴奋,两腮帮子上还没消下去的红晕和额头细密的汗珠子,以及嘴角仍没敛下去的笑意无不说明了其内心的真实情绪。

    荣臻让着李济川坐下,然后十分关切的问:“济川这一趟辛苦了怎么样,见到副司令没有他和辅帅张作相都有什么指示说说看”

    李济川看得出来,此人的精神头明显都不在办事上,只不过自己找上门来了,他又必须知道上面两位大佬的意思才能确定今天跟林久治郎谈判的基调,所以不得不在百忙之中把这件事给弄明白了,否则到时候两面抓瞎就难看了

    李济川也不知道该为自己叹气,还是该为了谁。  总之这心里面就是窝着一股子气出不来,他强作精神答道:“谢谢参谋长关心了辅帅交代了,在中村事件上面儿不能拖得时间太长,不能因为这个给日军造成借口生事端,所以,不管他们要求赔偿也好,要求道歉也好。  我们都可以先答应下来,至于说赔偿的问题。  那也不过是讨价还价,一切等辅帅回来再说,要紧地,先压下日本国内的舆论,不能给以口实”

    荣臻点点头,擦了一把汗轻叹道:“我知道了看样子上面是想要大事化了,委曲求全了这几日我看着关东军闹得越来越不像话天天晚上打到后半夜。  这是要干什么他还能真的下手开战不成”

    李济川叹道:“我们不得不防啊昨天你大概也看见了,那么多关东军驻进军营,那么多在乡兵都拿起枪了,这分明是要闹事的样子,咱们都得警醒着点儿,可别到时候闹得手忙脚乱的啊”

    荣臻迟疑道:“你说,日本人真的就敢动手我听林久治郎那意思,日本国内也不赞成他们动武的嘛他们真敢不听命令地胡来”

    李济川瞥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摇摇头,面带忧色地说:“很难说啊上头一再警告咱们要忍耐,尽量不要起冲突,一旦打起来也要收枪入库不准反抗,我总觉得这不是好兆头很可能是上面知道了些什么风声,咱们要做点准备了”

    荣臻长叹一声。  将身子往沙发后背上一靠,仰面朝天有些无奈的说:“还有什么好准备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摆明了是让咱们死等着让小日本收拾么副司令和总司令的旨意咱们不能抗,光挨打不还手的事情,爱咋滴咋滴吧”

    李济川恍然,却原来荣臻的心里面也不是真的就没心没肺地什么都不管了,而是上头的意思铁板钉钉的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身为经办人碰上这样的窝囊事,明明自己占着理却要委曲求全,被人打到脸上了还得陪着笑伺候着。  这样的事情谁受的了谁有忍得下去啊他这副样子只怕也不纯粹是孝心大过天。  怕也是存了破罐子破摔的心了吧

    望着窗外漫天清爽,李济川只觉得心里面乌云盖顶。  一片冰寒

    上午9点,辽阳,日本关东军第二师团司令部。

    最后一次检阅过军队,关东军司令官本庄繁心中已经有了定数。  连日来一系列试探和观察,他已经彻底明了此时的国内各方底线,和中国政府真实地意图,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人,任何力量能够阻止关东军做他们想做的事情,一切,就要看即将到来的那个时刻。

    多少年了,关东军在满蒙经营的如此辛苦,到头来却是一无所获,漫长的满铁花费了帝国超过一多半的对外投资,却没有获得相应地回报,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这是绝对不可原谅的,这样的情况,必须要改变

    当初接任命令下达的时候,从本心来说,本庄繁是不太愿意接受这一个职位的,在他当时的感觉中,这是一个非常麻烦的地方,有着一群非常麻烦的人,这些人还经常做出一些令人麻烦的事,接任这个地方,简直就是在为自己地军人生涯抹上一层不光彩地颜色,一切都似灰蒙蒙的。

    但是这半个多月来地调查结果却是那样的令人欣喜无论如何他没有想到,在这里居然有着一批丝毫不下于明治诸贤的青年才俊在默默的工作着,这些人有足够的野心和足够的心胸,能够站在帝国百年国运的高度去囊括整个世界的霸途,这样一群人,将可能勾勒出一个前所未有的江山画面原本被认为是灾难的任职,如今看来,却极有可能铸造他一生中永远都无法超越的辉煌而这辉煌,很有可能将会在帝国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这样的机会,实在太难得了

    本庄繁的心思,随着对整个关东军军官体系的不断深入了解,随着以板垣征四郎、石原莞尔、土肥原贤二和东条英机这一个少壮派军官组织的浮出水面,他们的野心。  他们地计划,他们的视野,他们的大胆和狂妄,都令本庄繁有一种血气沸腾的冲动,这样的一个团体,似乎才是铸造大业所需的精华,而今。  这一个团体正在迅速的壮大,并成为决定帝国未来国运和世界大格局地庞大力量。  而他,很荣幸可以成为这样一群人的领导者,或许就在他地带领下,来创造这样前无古人的成就吧

    最后的决断令他心中无比的笃定,看着眼前一脸恭谨、始终保持军人仪态的多门二郎师团长,他的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目光却仍是冷冰冰地。  刻意压着声调,慢慢的说:“多门君,我对第二师团的军人的精神面貌还算满意,这几日来连续训练,都辛苦了”

    多门二郎站的笔直,嘴巴因为用力过度而显得有些唇角下拉,闻言之后将身子前倾,脑袋用力的点下去。  低沉有力的喝道:“嗨多谢司令官阁下的夸奖能够让您亲自点校是我们地荣幸请多多批评指教”

    本庄繁点点头,不置可否的说:“虽然这段时间训练的很积极,不过我认为光是有训练还是不够的,军刀就是要在实战中反复磨砺,才能变得更锋利,而作为帝国军人。  我们一定要时刻记住,为帝国的利益流血牺牲,是我们的使命和归宿这一点,从上到下,要一气贯通下去”

    多门二郎再次垂首应答。

    又沉默了几秒钟,本庄繁像是已经组织好了所有地言辞,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杆,目光炯炯的紧盯着多门二郎,严肃的说:“这段时间,满蒙的形式日益紧张。  你们一定要日夜警惕。  不可有一丝一毫的放松万一发生不好的事端,你们必须要采取积极的行动。  要有绝不失败的决心和准备,不可以有半点的失误这一点,你记住了么”

    多门二郎被他着强硬的话语惊得抬起头来,却发现本庄繁看向自己地眼神,如同刀锋一般地犀利,那是绝对不容许质疑和反诘的申请,这样地话并不是在跟他商量,这也不是一般的叮嘱,这是命令必须毫无保留的无条件执行的命令

    这样的命令意味着什么“不好的事端”又是什么最近的一系列演习命令针对的是什么多门二郎哪里还不明白这是在暗示,一些可能造成重大影响的事情就要发生了,尽管他早就已经有了预感,尽管他甚至都知道了某些人在搞得行动的细节,但是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这一天,这一刻,居然这么快就要到来了,而从不轻易表态的本庄繁司令官阁下,今天终于拿出了自己的决断,他是支持的

    多门二郎狂喜这样的建功立业的机会,极有可能搅动起帝国百年风云的大事,一场天翻地覆一般的大变局,极有可能就在他多门二郎手中率先发出声音,这样的功业,将是帝国历史上不可抹去的光荣一页现在,司令官阁下将这个机会放在了自己的手中,那还犹豫什么

    多门二郎用尽全身力气一般,“啪”的用力并拢皮靴,将身子完成九十度直角,屁股高高撅起,大声喝道:“嗨绝不辜负司令官阁下的期望”

    本庄繁满意的点点头,转身走出去,门外正是天高云淡,艳阳高照,但在他的心中,却是有一团裹挟着万钧雷霆的黑云正滚滚而来,今夜的沈阳上空,将会布满了乌云,而我,将是那支令天地都为之变色的巨手吧

    上午10点,沈阳城中。

    张春台这几天很忙。  作为一个做了三十多年的鞋匠,待在“内金生皮鞋铺”里耍手艺也不是第一回了。  老掌柜待师傅们还算过得去,虽说银钱少点儿,有活计总是先让给老哥儿几个做, 情意在那儿,总是不好推辞的。  说来也怪,最近几天儿来钉鞋掌的还真是不少,韧牛皮的内垫子,硬牛皮的鞋帮子,光这两三天就来了二十几趟生意,真是忙得够呛。  看来这几天忙完了,家里老婆孩子兴许能在高粱米饭和酸菜外面弄点油腥儿想到这个,张春台就不由得笑了。

    “老张瞎乐呵个啥呢想老婆热炕头啦这才啥时分儿,就邪火往上窜了”旁边一个胖师傅一边用锤子用力敲着鞋底。  一边逗闷子。  一张油脸胖乎乎的,笑起来皱成一团。

    这话一出,旁边地师傅都哄堂大笑,靠着墙根儿的师傅笑骂道:“老张是老实人,你也拿来开涮你可真够厚道的。  要来荤的,老子来指点指点你,怎么样”

    胖师傅一听乐了。  油脸看来像要放光一样:“谁不知道你刘大犊子有货,是人不是人的都敢给人家来一段儿。  哪儿敢跟你比啊小样儿,还别给我较劲,今天你就给咱们来上几段新鲜的,说不出来咱们的活都拿给你做”旁边地人一听,纷纷起哄,边做着活计边闹腾。

    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只见一个年轻人走进了鞋店。  一袭青衣长袍。  也不着马褂,虽说秋老虎刚过去也没几天,不过这寒意也渐渐上来了,这人却是穿得极为单薄,腰杆挺拔,看来身子骨却是颇壮实地。

    此时正是早晨刚开店不过一个时辰,掌柜的还没起床,柜上的支应掌柜暂时让张春台招呼。  也是惯例了。  张春台使了个眼色,大家便都安静下来。  接着他擦了擦手,便走到柜前,招呼道:“先生来取鞋”

    年轻人面带微笑,说话很是客气:“麻烦大叔,昨儿早晨拿来修的帮子。  这是单子。  ”说着就把取鞋的单子递给了张春台。

    “您稍等。  ”说完便到鞋架上按着单子上的号码把鞋取了下来,“先生,你看,是这双么”

    年轻人拿起来一看,说道:“师傅们手艺不错,谢了。  ”说着掏出一张美华银行的两毛票子,递给张春台。

    “谢先生惠顾,您走好。  ”年轻人还了一礼,便转身离去。

    “好有家教地后生啊,兴许是东北大学的学生”张春台暗自揣测着。

    “老张啊。  招呼完了就接着过来听刘大犊子扯荤段子”胖师傅对着张春台招呼道。

    “诶。  晓得了,催啥”听到这话。  老张便坐回了自己的小马扎上,边敲着鞋帮边听着师傅们唠嗑。

    一切,一如昨日般平静。  似乎永不改变。

    五分钟后,齐鲁商业协会沈阳办事处。

    齐鲁商业协会上大门两旁的梧桐上叶子也开始泛黄,秋季的征兆也越来越是明显。  虽说是商业协会,迎来送往是常有的事,不过这个办事处的格局却是一如数年一样,并无多大变化。  若说唯一的不同,便是这门牌多了一面,上书“齐鲁同乡会沈阳办事处”。

    这同乡会也不算是个新鲜物件儿了,迄今为止已经开了两年。  是齐鲁商业协会给当年闯关东地山东人专门开办的为寻亲访友开方便之门的地方。  帮忙找亲人,不收钱;就是收钱也不过是寄信或者邮包裹时收个邮费罢了。  事儿虽然小,却是让闯关东的山东移民感动得很,常念叨如今山东的陈主席有人味儿,知道冷暖。

    虽然已经是上午十点了,办事处的门却也只是刚刚打开没一个小时,连日来地紧张气氛感染到沈阳城每一个角落,这生意也做得冷冷清清的,到了这个钟点了,连门板也是取下来两块。  只见一人信步向这走了过来,赫然便是刚才在鞋店取鞋的后生。  门房看见他,也不寒暄什么,取下了剩下的门板,把门打开了,迎他进来。

    “弟兄们都在这里了”后生问那门房。  语气里似乎透着一丝焦急。

    “都到了。  西院儿,转角第二间厢房。  ”门房兀自收拾他的门板,背对着后生说了这番话。

    后生也不多话,大步便向西院走去。  转过走廊,到了第二间屋子,便推开门走了进去,房间里空无一人。

    却见后生毫无讶异之色,转身环顾了下周围,然后把房门关上,扣住门锁,接着便走到盛放着古董的一面橱架上,手伸向一个茶壶,却不将之拿下,只是闭着眼睛转动茶壶盖子。

    后生心中默念:“1,1,2,3,5,8,13,21行了”接着便猛地逆时针一扭茶壶,却见左手边的一面书架打开了。  书架背后黑黝黝地,凭着屋子里的光亮只能看见一段下旋的楼梯。  原来这茶壶竟是打开一个暗阁地密码锁

    后生穿进暗阁,沿着伸手不见五指地楼梯走了好长一段,却见前面隐约灯火摇晃,便是已到了尽头的屋子了。

    进去任谁一看,便知道是一个地下室。  只是这地下室比想象中大得多。  因为在这屋子里竟有十几个又长又大地衣架,上面各色服饰应有尽有。  乞丐穿地百衲结衣,和尚穿的黄色僧服。  士绅穿地长袍马褂,甚至还有日本人的和服和关东军的军装而地下室的正中间,摆着七张长桌,这时坐满了人,一水儿的黑色汉服,正是此时山东人在陈晓奇崛起后人人都穿的正式服装

    看着这些弟兄们身穿汉服正襟危坐的样子,后生地眼眶不知为什么开始湿润。  他曾经穿着日本人的学生军军服在上海参加过游行请愿。  曾经穿着长袍马褂和洋人黑心工厂老板谈判,曾经穿着西服和洋人迎来送往,他没有想过的是,此生竟然还有机会看到炎黄贵胄穿着自古传下来的华夏衣冠

    他明白他的弟兄们在想什么。  在这里坐着的百余人,也许会有一半以上的人此生再也不能穿上这套衣服。  东北的形势越来越严峻,从今年开春儿,关东军就几乎每天都在频繁调动兵力。  4月中旬,关东军将第二师团调来东北。  要知道,这些北海道屯田兵出身地日本军人正适合寒地作战5月,关东军参谋部制定,紧接着6月,便是“中村事件”;到了9月,关东军司令官本庄繁上任不足两个星期便四处视察驻南满、安奉铁路沿线的日军。  尤其最近这半个月。  沈阳老百姓几乎每天都是伴着日军实战演习的枪炮声醒过来的

    仅仅是这些明面儿上的情报,稍有军学常识的人都会知道,没有大动作,大谋划,关东军是不会这样紧锣密鼓地进行铺排日程的可就是这样,中央那位蒋委员长却还能发出所谓的“銑电”,强令东北军“不抵抗”

    张学良会抵抗么他不知道。  他甚至也不敢相信张学良会去抵抗。  一个抽大烟嫖大炕捧戏子的膏粱子弟,一个日本人蔑视到可以说出“皇军拿竹刀都可以打败张学良”的二世祖,一个除了阴微卑鄙的权谋心思以外一事无成的奉军领袖,想让别人对他抱有希望。  也太为难人了。

    在东北。  他们孤立无援。  唯一可以仗恃的也只有老板事先的谋划了。  想到自家那位陈老板,他的信心又活了过来。

    这是一个神奇地人。  赤手空拳远渡重洋。  西游归来富可敌国。  山东本是饿殍遍地,贪腐横行,到了这个人手上,短短数年便是天翻地覆

    减税免赋,富农兴商。  食无忧,衣不愁。  病可医,冤可伸。

    当各位民国大佬为了自己地腰包大兴买办,猛吃回扣的时候,这个人却建起了国人数十年来想都不敢想地重工业体系;当各位实力派军阀为了自己的权位打得尸山血海,满目疮痍的时候,这个人却以一己之力救下千万灾民

    更重要的是,这个人找回了华夏千年不绝的意气,唤醒了无数国人的希望

    即便是为了这点希望,也值得让我们这些人毫无顾忌的为之而死

    后生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睁开时,凛然四顾,眼神冷冽,如同刀枪斧钺,直戳人心他走向衣架后的隔间,打开一个储物柜,拿出一套汉服,珍而重之的一件一件穿在身上。

    接着,他大步流星走向首座,拉开椅子重重坐下,张口便是直奔主题,毫不拖泥带水。

    “情报大家人手一份,多的我也不说了。  大家换上这身衣服,便是都有觉悟。  关东军发难,便在今日上面给你们的指令都清楚了吧”

    “清楚了”百余人轰然应诺。

    “好交出这间地下室各自的钥匙,烧掉归属自己的物品之后,开始行动”

    “是组长”

    三十分钟后,地下室空无一物。  仿佛从来没有人来过。

    下午四点。  东北边防司令长官公署。

    李济川在会议室里如同拉磨的驴一般,不停地走来走去,脸上,尽是焦急的神色。  已经给外交特派员王明宇打了两遍电话,这个人却仍然没有来,时间都要到了,他们还打算不打算办事了

    今天已经是“中村事件”最后的交涉关头。  不管是日本领事馆还是他们这一方,已经感觉到空气中前所未有的紧张气氛。  此事能不能马上解决,将很有可能直接关系到接下来中日两国之间的邦交和命运日本人既然要在国际上将这件事炒到没法收拾的地步,那就说明有些人要在这上面做很大的文章,这文章地目标,不用问就是这东三省

    但是,就是这么重大的一件事情,东三省掌总少帅副司令张学良却还在北京协和医院养兵。  辅帅张作相却仍旧坐镇锦州,让他们这些小虾米来交涉处理,这算什么跟人家日本总领事约好了四点谈判协商,可办事地人呢一个荣臻参谋长在给他爹做大寿,一个中央特派员王明宇却迟迟找不到人他们把这国家大事,都当了儿戏么

    仿佛是故意要跟李济川过不去,就在他急得火上房梁的时候,日本奉天总领事馆林久治郎总领事来了

    把人迎入厅中。  林久治郎看着空无一人的会议室,眉头一皱,不悦的问:“荣参谋长怎么没有来”

    李济川脸上的汗马上就出来了,外交场合,约期不到,这是非常失礼非常不合规矩的事情。  而今谈的还是关系到中日两国和平问题,这个节骨眼上,决策人居然一个没来,这算什么,故意给日本人难看么

    他不得以陪着小心,面带笑容地说:“他家今天客人太多,应该马上就回到,我再催他一次”说完,抓起电话就拨荣公馆,好在。  这一次找得到人。  荣臻也是非常干脆。  一听说日本方面已经到了,当即撇下贺寿事物。  五分钟之后赶到

    会客室里,就他们三个人,事关两国机密,谈的内容却又见不得人,加之林久治郎精擅中文,因此他们没有找任何翻译和书记官,一切都是秘密协定,不做纸面记录。

    林久治郎也不打算追究对方失礼的问题,事情已经迫在眉睫,容不得他在这些可有可无的事情上花费太多时间,万一他们这边没出成果,那些家伙们已经动手开干,那一切都太迟了无论如何,今天必须要拿出结果来报给国内

    “关于中村事件现在已经到了紧要关头,参谋长应该有明确答复了吧”林久治郎板着脸说道。

    荣臻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没有按照李济川传达的上峰精神,转头便拿出一堆的证物,正是中村使用的军用地图、记载着兴安区屯垦军地兵力分布、枪炮种类和口径、官兵人数、将校姓名职务、部队驻扎地点、营房容量及坚固程度等内容的三本表册,“啪”的一下摔在林久治郎的面前,淡淡的道:“林领事你看看,这些东西让我没法办,我们不能负这个责任。  ”

    林久治郎满头大汗,这些证据以前根本被拿出来过,他根本都不知道但是现在却又摆出来,这算什么意思他“呼”的站起来,瞪着荣臻喝道:“参谋长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拿出这些东西来,有什么用我们现在要做得是赶紧拿出结果争辩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关东军向来蛮横暴躁不服从我们地外交指示,他们有自己行动的自由,这是陆军部做得决定,现在已经到了紧要关头,谈别的毫无用处”

    荣臻猛地站起来,针锋相对:“我们的军人也是蛮横暴躁的你们的人无故窃取军事机密,辱骂我们军人士兵,我也没有办法让我承认错误,办不到”

    李济川大急这件事情本来已经商定好的,上头几位大佬都已经决定承担义务的事情,怎么到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让荣臻开始犯浑了呢

    李济川擦了一把额头滚滚而出的大汗,安抚住扭头要走的林久治郎,对荣臻勃然作色道:“参谋长我传达地辅帅意见你已经很清楚了,请你按照辅帅指示办理否则出了问题,我担负不起这个责任”

    荣臻愤愤地喝道:“我不能做亡国史的头一页”

    李济川也顾不上仪态,反诘道:“亡国史头一页不是你做地谁说了谁负责”

    林久治郎冷眼旁观,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中国人内讧,他们的上峰早就做了决定“中村事件”这件事,已经确凿无疑是可以解决的,外交上,日本必将获得最后的胜利,既然那些首领已经妥协了,那么再争辩下去毫无意义,外交的主动权,已经掌握在他的手中

    有了这个态度,马上就可以通知国内,这件事情即将在外交上解决那么同样的,可以以外务省会同元老会和内阁对陆军部施压,让他们把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伙们赶紧制止住,这件事解决了,中日之间,将避免一场大祸患

    林久治郎冷笑一声,说:“这个事情我看没法谈了中日友好关系破裂的责任,将有你们来承担,我不负这个责告辞了”

    不顾李济川焦急的表情,不管荣臻气哼哼毫不在乎的冷漠态度,林久治郎丢下这么一句话,转身离开公署。

    李济川将林久治郎一直送到大门外,路上好言好语相劝,却不能让日本领事再开口多说一个字,他不是外交人员,不知道他们刚才的表现已经漏了底线,林久治郎心知一切都在掌握中,却忘了这种暂时的外交胜利固然可喜,但没有拿到手的明确成果,却没有办法给他压服关东军的本钱

    李济川回到会议室,无奈的看着彻底丢开一切的荣臻,脑子里只回旋着一个念头这下可麻烦了

    9月8日下午六点,前些日子涌入沈阳城的山东重卡车队动员起来,其中绝大部分空车而出,驶出沈阳城,一部分停入车站旁的仓库区,另一部分西去过了辽河。

    9月18日下午七点,板垣征四郎奉本庄繁的命令,前往火车站迎接前来视察关东军异动情况的建川美次少将。  “旅途劳累”的建川被安排进一家日本人开的旅馆,准备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谈公事”。

    9月18日,刚去庐山开完会议回来的蒋主席一早就匆匆登上永绥号军舰,离开南京前往南昌督剿江西境内的h军。  尽管他已经知道了最近日军很有可能将以中村事件为借口,大举进犯东三省,但在他心里最烦心的还是那些令他“连续几天睡不大好”的所谓的“乱匪”。

    晚上八点,在协和医院养兵的张学良感觉身体不错,便吩咐自己的侍卫官谭海邀请英国驻华武官蓝博森博士到前门中和剧院看戏,她的夫人于凤至介绍,梅兰芳主演的非常精彩。

    南满车站旁边的日本军营里,两个粗糙的铁皮盖子被拆开,两门闪着黝黑光芒的大炮露出身形,旁边,足有半人高的240毫米榴弹反射着淡淡的铜色,明亮的月光,照亮了数张紧张肃穆略带狰狞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