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逵的逆袭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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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读书人骂街

    

    轰——

    

    考题刚出来,士子们顿时炸开了。

    

    周元顿时眼皮子又跳了起来。自从知道了今年科举的考试范围,周元的内心就很不爽。朝廷不按套路出牌,到时候士子肯定要闹将起来。

    

    果不其然,揭开题目的那一刻,士子们顿时轰然而起。二三十个士子离开了自己的考棚,冲了过来。

    

    作为主考官,周元这时候不能指望他人,他站了起来,走入考场,面对众人脸色阴沉的呵斥道“考场喧哗者,取消资格,逐出考场。”

    

    虽然县令周元在考场是绝对的权威,但是面对考试内容的大幅度更改,还是有考生很不理解。直接走到了考场绝对的权威面前,对周元作揖道“县尊,学生沂水谭家集人,谭敏。心中有一事不明,还请县尊明示。”

    

    “说!”

    

    周元似乎对此已经有所准备,本来嘛,大宋王朝建立之后,科举已经举行了六十一科,包括其中的恩科,还有大宋早期的科举没有年限规定,有时候一年一考,也有两年一考,直到真宗时期才规定了三年一考的规定。但也会参差恩科,所以,总数算起来,将近两年一考。可以说自从科举在大宋实施以来,诗词从来都没有缺席过。

    

    按照以往的科举规定,第一天考试,帖经、墨义和诗赋。甭管是省试还是解试,甚至科举最低级别的县试,都需要免不了诗赋的考试。墨义,帖经取消之后,改为五经题。诗赋之前也是科举之中最为重要的一场,甚至以往考官只看诗赋,不看其他科目取士的情况出现。可是诗赋的题目突然没有了,士子怎么可能不炸?

    

    “大人,今日你是主考,本没有学生说话的份。”

    

    “那就别说!”

    

    周元一点余地都不给的谈话方式,顿时让对方有点坐蜡。可是读书人的倔强让他还是强撑了下来。

    

    “大人,学生还是有句话不吐不快。”谭敏俨然成为沂水县士子的头目,读书人也要面子,甚至有时候会自己欺骗自己,将面子上升到大义的程度,然后口中念叨着“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不管不顾的埋着脑袋往前冲。

    

    直到撞的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运气差一点,甚至会把自己折腾进大牢里去。就算是吃上牢房里的糙米饭,可读书人的脸上还是会散发出一股子让人匪夷所思的圣洁味道来。

    

    这种事,谭敏的心里很清楚,他要成为一方心声的代言人了,以后的成就一定会更高。至少沂水县的士子将以他马首是瞻。

    

    谭敏像是参加什么重要仪式似的,把自己陷入了一种神奇的臆想之中,躬身之后,后背瞬间就挺拔了起来,给人一种故意为之的感觉“县尊大人,我等士子十年寒窗苦读,就为了今日科场三试。可是今日考题,却与往年大有不同。学生问县尊,祖宗之法,焉能废除?”

    

    “是谁的祖宗?”

    

    周元脸色顿时黑了下来,皇帝亲政,自然要大刀阔斧的对朝堂有一番新的运作。但是对于文武百官来说,这种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手段,他们并不愿意接受。可不接受有什么办法?

    

    而且皇帝亲政之后的第一把火就烧到了科举之上。

    

    废除诗赋,也就是说明年甲戌科的省试和殿试,也不会出现诗赋。以往,就算是王安石对科举进行改革,也没有彻底将诗赋废除过的先例。只是将诗赋的作用一再降低,有时候作为考生的辅助成绩,提高一下排名,倒是可能。

    

    但是读书人,哪个不附庸风雅一下?

    

    平日里吟诗作对也是文会之中少不了的雅事。

    

    很多读书人,别看科举举步维艰,但还是有一两首压箱底的诗词,作为拔高自己形象的利器。

    

    科举无疑是最好的场合和机会。

    

    谁都想露一手,可突然间县令周元竟然将诗赋考题取消了,不能接受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在考场,谭敏的反应太过激了,甚至开始用‘祖宗之法’来质疑县令周元的决定。这无疑是对权威的质疑,要是周元无法将谭敏的气焰压下去,那么这场县试,不管结果如何,都将成为有巨大争议的县试,而作为主考官的周元,将为这场失败的县试背锅。

    

    周元平日里可以亲民,可以不让自己显得高高在上,但是现在,他绝对不能退缩“谁规定的‘祖宗之法’,谭敏,今日你不说出个理由来,本官将治你个妖言惑众的罪名,你可知祸从口出的道理?”

    

    “县尊!”谭敏这时候也知道自己出头太危险了一点,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哪里还收得回来?

    

    只能硬着头皮道“自圣祖以来,诗赋都是头场,而如今县尊取消了诗赋,让我等不解。”

    

    “这是朝廷的旨意,是否朝廷做出决定,还需要让你允许不成?”

    

    “你不过是个士子,却敢在科场蛊惑其他士子,该当何罪?”

    

    ……

    

    周元一连串的质问下去,谭敏确实难以反驳。县试取于不取,都在阅卷的主考官的手里。而地方上的考试,都是地方官为主考官。县试,解试,都是如此。还没考试,就得罪主考官,谭敏的这次县试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谭敏眼看就要被吓退了。

    

    李云探出脑袋对隔壁考棚的李逵道“二哥,这些憨货要是被逐出考场,我等成功的可能是否大大增加?”

    

    李逵愣住了,面色古怪的看着李云,随即点头。

    

    还没等他警告李云,李云这厮竟然跳出来声援周元“县尊,胆敢质疑朝廷抡才大典,这些人如何能为朝廷所用?”

    

    “逐出考场!”

    

    “逐出考场!”

    

    李云带头喊了两句,突然间应援者不少。似乎也看出了其中的便宜。因为敢于站出来质疑考题的,都是县里才学比较好的一群士子。真要是来充数的士子,考什么都不在乎。只有才学不错,有解试希望的士子才会对考题特别在意。

    

    科举三年一次。

    

    诗赋所占的比重很大,仁宗时期,甚至只要诗赋为上,就能直接中进士。

    

    士子们憋了三年,整出几十首诗赋,耗费不知道多少精力,却突然一句今年不考了。这就像是一个复读了三年的考生,按照考纲兢兢业业的学习,三年后下场,心中想着是一举成名的机会。突然主考官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让他三年的苦功付之东流,谁能接收得了?

    

    站在谭敏的士子少说也有二三十。

    

    而参加沂水县县试的士子呢?

    

    总数才一百多。

    

    一下子将四分之一的士子淘汰,余下的人岂不是通过县试得机会大增?

    

    谭敏这时候是退也不是,进也不能,要说退让,岂是读书人所为?立场呢?气节呢?节操还要不要啦!

    

    可要是继续和周元顶着来,岂不是他耗费三年苦功,却最后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他也想解试入京,省试出贡,殿试扬名,成就人前显贵。这连老家都没有走出去,就要被绊倒在地上,岂不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不能。

    

    绝对不能让这些浑人得逞。

    

    谭敏可不记得沂水县的士子里,有李云这样的面孔。在他看来是生面孔的人,都是才学不怎么样的绣花枕头。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真要是有才学的,自然会向自己靠拢。想到这里,谭敏果断低头“县尊,学生错了!”

    

    “错哪儿了?”

    

    “不为官宦,私议朝政!”

    

    周元还真不能听李云的,将一群人逐出考场。毕竟不是一个俩个。真要是这么做,他这个县令,恐怕要被上司拉过去训斥一番。考评也会很糟糕。他可不想一直当县令啊!

    

    周元沉着脸道“念在你是初犯,既知错,还不去参加考试!”

    

    “学生谢过县尊大量。”

    

    一场风波,突然就停下来了。这让看热闹的人大呼不满。可不满又能如何?他们都是学子,周元可是主考官,真要是故意刁难,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考试在的铜锣声中开始。

    

    题目都是五经题的经义,数量足有四十道。上午二十题,下午二十题,写完就可以交卷。

    

    说起来,经义反而是科举之中最为简单的一科。毕竟都是死记硬背的学问,只要肯花苦功,自然能够通过。五经题就是《易经》、《尚书》、《周礼》、《礼记》、《诗经》五部书,也称为大经。大经题就是从五经题中选出摘句,按照朝廷规定的解释,来写出意思。比如说,题目‘已事遄往’。应答就该是出自《易经·损》,初九,其道上行,应实为益上而损下,实为取舍之法。故曰尚合志。

    

    都是这一类的题目,几个字的题目,就要写上一大段。

    

    考完之后,考官评论对错,发布在县学外头的墙上。要是没通过,第二场就不用来了。

    

    对于普通学子来说,这些题目的数量已经很多了。

    

    李逵埋头苦写,真的是苦写。以前还有墨义,但自从王安石变法之后,被取消了。当初墨义被取消之后,似乎……对了,师祖苏轼还写文章去骂王安石了。取消了墨义和诗赋,最终却让经义题目增加了一倍之多。

    

    好不容易写完上午的题目,对李逵来说,难度并不大。都是死记硬背的题目,真要是连这点苦功都不肯下,也不用参加科举了。

    

    写完之后,李逵瞪眼看向了衙役,道“封卷!”

    

    “二爷,不再看看!”

    

    “有甚好看的?”衙役无奈,只好讨好的将李逵的卷子封存起来,等待下午新的考题出来。

    

    而李逵从食盒里拿出吃的,一一摆上了案头。食盒是胖春准备的,自从俩家定下了亲事之后,胖春也不再避讳,还没过门就以嫂子自居。给李逵准备的食盒不可谓不丰盛,就算是酒宴也不过如此。当然,李云的食盒和李逵的一样。

    

    考场之中,李逵绝对是第一个写完的。此时,大部分学子都在奋笔直书,突然间,鼻尖似乎有酱肘子的香味飘过……

    

    啧啧啧

    

    还有肘子独有的肉皮带着一股子粘糊劲的吧唧嘴。

    

    李逵饿了,别人也肯定饿了。

    

    对面的学子茫然抬头看向李逵,只见李逵双手抱着酱肘子大啃特啃,一时间腹中如同打雷一般闹腾起来,气地在心中大骂“你大爷的!”

    

    肚子显然更饿了。

    

    可是没办法,还有题目没有写完。只好埋头苦写。

    

    坐在李逵边上考棚的李云也是心中暗骂不已,可是好歹他看不到李逵考棚里的动静,至少还能忍住。

    

    少卿,又有人封卷。

    

    从书箱里摸出两个干饼子,抬头看到李逵一大口下去,至少半斤肥肉,带着酱汁在嘴边挂下的场面,再低头看看自己手中的干饼子。顿时有种戚戚然的惨淡。好不容易狠下决心咬了一口饼子,顿觉索然无味。

    

    恨得眼皮子直跳,心中一再安慰自己“这厮多半是个充数的混子,本才子不和他一般见识。”再说了,李逵在县学门口大闹一番,看到的人也不少。猜测李逵肯定有很硬扎的背景,与其交恶对方,还不如视而不见。

    

    吧唧。

    

    吧唧。

    

    吃完了酱肘子,李逵又摸出个烧鸡。

    

    鸡骨头咬在嘴里,咔咔直响。

    

    对于很多考生来说,这简直比考试没做出来还让人难受。可问题是,李逵也是他们其中一员,总不至于不准李逵吃自己带来的食物吧?

    

    不一会儿,李云终于也考完了。匆忙将食盒放在案板上,打开之后,顿时眉飞色舞起来“春丽姐太仗义了,二哥,你吃什么,我和你换换?”

    

    “都一样的,换什么换?”李逵满嘴肉香,说话也是语焉不详,但李云还是听明白了。摆开架势开始大吃大喝起来。

    

    他们两人吃喝,自然会引起旁人不满。而且吃相颇为豪放,连筷子都不用,直接上手。这时候,谭敏也交卷封存了起来,他家境贫寒,就指望着能够科举扬名之后,混个一官半职,让家境殷实起来。相比旁人,他甚至更穷。

    

    几个麦饼,一块酱菜,是他考试的干粮。

    

    看到李逵和李云大快朵颐的样子,气地咬牙不已。更让他生气的是,自己和他们考场临近,竟然也没有让一让的举动,光顾着自己吃。

    

    勉强吃了两口干饼子之后,实在难以下咽,气地将饼子往案板上一拍,气急败坏道“有辱斯文。”

    

    李云茫然的抬起头,看向了谭敏,他觉得自己很无辜“我吃自家的饭菜,碍着你什么事了?”

    

    李逵也被谭敏的反应吸引了过来,不过李逵什么人啊!张嘴就直接让谭敏脸色苍白“甭理他,穷措大。”

    

    谭敏气地腾的站起来,指着李逵道“你骂人!”

    

    穷措大,这三个字笃定不是好词啊!就算是谭敏不明白出处,也知道李逵是骂人了。

    

    可是李逵却咧嘴一笑道“我是用唐人夏侯谯公的话勉励你,何来骂人之说?要是连夏侯谯公都不知,还请兄台去看看《唐摭言》这部书,书中皆是金玉良言也。”

    

    一时间,谭敏被说的面红耳赤。可问题是,李逵会好心用古人的典故来勉励素未蒙面的谭敏吗?尤其是谭敏无理在前,李逵说话在后。加上李逵之前对衙役的蛮横劲,也不像是个讲理的人。谭敏百口莫辩。却暗暗记住了一部书。

    

    《唐摭言》这本书他没有看过,要和李逵理论起来,自然气势要弱不少。可古往今来,和穷字沾边的词语,都不是好词,这一点他还是分得清的。

    

    心中暗恨不已,准备回去好好找一本《唐摭言》来看看,到底说的是什么。

    

    李逵和谭敏的这一交锋,顿时让周围的士子大为惊叹,本以为李逵这样的士子,应该走蒙山书院的路数,炼体为本,才学为辅。没想到开口就说了一个典故,而且这个典故大家都没听说过。

    

    《唐摭言》这本书本来就很偏,所有学子都没有听说过。

    

    说明什么问题?

    

    李逵的学问和他的长相可能没有什么关系。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李逵看过他们没有看过的书,说明李逵家中藏书很丰富,家学渊源。这属于阶层碾压,不服也得服。

    

    等到县试结束之后,在解试之前,谭敏真的千方百计的找到了《唐摭言》这本书,终于看到了穷措大三个字的出处,细细品味之后,气地一病不起。

    

    这个词有一个比较长的解释又穷又酸的卑贱之人,简称——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