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二 尸首如山
小鬼子像打了鸡血似的不要命地往上冲，倒下去一片紧接着又爬上来一片。几次冲锋不成，鬼子们派汉奸喊起了话，一个似曾熟悉的声音随风传到了阵地上：“启智兄弟投降吧，顽抗到底只有死路一条。放下枪走出来，皇军会优待你们的！”
喊话的声音启智太熟悉了，这人似乎对他知根知底。启智好奇地拿起望远镜朝山下一瞧不由得吃了一惊，那个喊话的汉奸正是在山下卖纸烟的小贩——老孙！据老孙说，他老家在河北，家里有一个摔断了腿的儿子和一个疯瘫了的老婆，一家老小全要靠他养活。这段日子启智为了照顾他生意，没少从他那里买烟。原来这老家伙是汉个奸，说了慌话骗他。在老孙身边还晃荡着几个商贩，他们朝山上指点着给鬼子带路。启智一时间全明白过来，他当初的判断没错，山下那些不同寻常的商贩全都是狗日的汉奸，他们是来刺探情报的。难怪日本人的炮弹像长了眼睛一样打得那么准。老孙手舞足道地向阵地上喊着话，有几个兄弟已经蠢蠢欲动地放下枪准备投降了。启智怕老孙再喊下去会扰乱军心，他命身旁一个枪法准的兄弟，一枪爆了老孙的脑壳。
鬼子们又再次冲锋起来，老孙劝降的当儿，有一股鬼子已悄悄绕到了启智的侧翼。阵地上只剩下几十个人子弹也快打光了，火龙关已经守不住了，启智开始组织兄弟们撤退。当他撤退的命令一下，兄弟们竟把撤退当成了逃跑。他们先嫌背着长枪碍事，把枪一扔抱着头就朝山下没鬼子的地方跑起来，这样一来倒让小鬼子追着屁股打起来。
启智带着兄弟们开始向正西方向突围，那里是第三军的阵地，他们武器好使人也多，应该能抵挡一阵子。当启智突围到一个名叫枣树庄的村子时，身旁只剩下不到十个兄弟了。兵败如山倒，一千多号人仅仅半天就打没了。这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启智带着人趁夜色悄悄朝第三军的阵地上摸去。第三军的阵地离他们的阵地有五六十里远，这期间会不会遇上鬼子，启智也说不清楚。这一路走来到处都是十五军兄弟们的尸首，尸首多得像是摆在地里的麦捆子一个挨着一个。启智赶路时不时地被尸首绊倒在地上，看来大部队的命运比他们好不到哪里去，他们也吃了败仗！
启智带着人又惊又怕地走了大半夜，身后传来的枪声像催命符样催着他马不停蹄地往前走。到了鸡叫三遍时启智悄悄摸进了一个小村子，他打算到老百姓家中找点吃的填填肚子再说。一行人刚走到村口，突然听到对面传来一阵“噼哩啪啦”拉枪拴的响声。启智心中一惊，马上命令兄弟们爬倒在了地上。紧接着对面就开了火，“哗啦啦”一下冒出来几十个鬼子把他们全围了起来。启智遭到了鬼子们的伏击，他和兄弟们无奈地做了俘虏，被鬼子缴了械。几个长得白白胖胖的鬼子，把启智押进了一个大院子。院子里点着几盏刺眼的气灯，启智揉着眼睛这才看清楚，这个大院是村里的祠堂。院子里密密麻麻地挤着二三百号人，全是村里的老乡。有吃奶的娃娃，也有老得走不动路的老太婆，他们哆嗦着挤在一起满脸惊慌地看着走来走去的鬼子。院子里还有几十个和启智一样手无寸铁的俘虏。启智一打听才知道他们是第三军的人，看来第三军也被打散了。
到了天微明时分，鬼子把挤在院里的人赶进了一间大屋子。几百号人挤在一间密不透风的屋子里挤得前胸直贴后背，鬼子还在往屋里塞着人。启智也猜不透鬼子把这么多人关在屋子里做啥，他紧张地注视着鬼子们的举动。鬼子把院子里的人全部赶进屋里后关上门，从窗户里往进丢了几颗炸弹。启智被四周的人紧紧包裹着想爬也爬不下，他着急地大喊道：“老乡们，炸弹要爆了，赶快往后躲！”
奇怪得是炸弹并没有爆炸，而是往外哧哧地冒着白烟。启智不由得放下心来，说：“臭弹！他娘的，鬼子也有臭弹！”
这时候启智身旁一个卫兵突然反应过来，大叫着说：“这是鬼子的毒气弹，他想把咱们毒死在屋里！”
卫兵的话还没说完，启智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他的双眼被毒气熏得直流泪，喉咙像是有一团火在烧，屋里开始有人不停地咳嗽起来。那个发现毒气弹的卫兵大声喊道：“脱下衣服尿尿，把嘴捂住呼吸！”
屋子里传来一阵脱裤子撒尿的声音，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们也顾不得羞了，在众目窥窥之下就抹下了裤子。启智尿不出来，他一整天都没喝过水了。就在他快要晕过去时，嘴巴被一条满是臊味的褂子给捂上了。在满屋子的咳嗽声中，启智渐渐晕了过去。到了晌午时，他被一只有力的手给摇醒了。启智睁开眼睛看到屋门大开着，有好多身穿国军军服的人正从屋里往外抬着尸体。鬼子们已经撤走了，他被自己人给救下了。启智推开那个捂着他嘴巴的手，从地上爬了起来。那个用尿褂子捂着启智嘴巴的卫兵已经死去多时了，他用自己的性命挽救了启智。他死时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件已经干透了的尿褂子，他的胳膊像镰刀样固执地弯曲着像是要把启智紧紧搂在怀里。启智含着泪在村外挖了个坑，亲手埋葬了这个搭救了他的卫兵。卫兵名叫高二牛是河南巩县人，只有二十出头却跟了他七八年了。在这个炮火连天的岁月，启智无法厚葬他，只能用衣服把他包好草草埋掉。
一屋子人从鬼子的毒气弹下幸存下来的不到二十个，启智的兄弟当中只有两个人活了过来。鬼子把他们关进屋里扔完毒气弹就撤走了，到了晌午时第三军的兄弟突围过来跑进村里找水喝，这才救下了他们。启智向第三军的兄弟们打听着十二师的师部在哪达，他要去投奔启勇。搭救他的正是十二师的人，他们把蓬头垢面的启智带到了师部门外。过了片刻，一个一脸阳刚之气穿着一身笔挺军装的人，好奇地走了出来。启智认出来人正是启勇，启勇与离家时比起来显得壮实了许多，也黑了许多，尤其是他穿上军装的样子显得精神十足。启智小心翼翼地叫道：“三弟！”
“二哥！”启勇大叫着走过来与启智紧紧抱在了一起，他激动得说话的声音都变了调：“刚才有人报告说是你找我，我还不信，没想到真是二哥！”
启智和启勇一样激动，兄弟俩有十多年没见面了，两个行伍之人却在这样一个狼狈不堪的时刻相逢了，命运真是捉弄人！启勇所守的阵地和启智他们一样，经过鬼子的轮番轰炸，队伍被打散了。启勇身边只剩下一千多号兄弟，不过他们的家伙要好使得多。除了有几十支汤姆冲锋枪和轻机枪外，还有一挺一分钟能打六百发子弹的马克沁重机枪。凭着这些重武器，鬼子一时半刻也奈何不了他们。启勇把启智带进师部对一个四十多岁的军官模样的人介绍道：“这是我弟孙团长，在十五军当差，他们团被打没了！”
“这是我们寸性奇师长！”启勇给启智介绍道。
启智毕恭毕敬地给寸师长行了个军礼，寸师长回了礼并简单询问了他们团的情况。启智红着眼睛把战败的过程一五一十地向寸师长做了汇报。只是寸师长是云南人，问起话来启智不大听得懂，需要启勇再翻说一遍。在寸师长的默许下，启智留在了启勇身边。这些年启勇也不容易，一连打了四年多的恶仗，身上到处都是伤疤，经他亲手毙掉的鬼子就有十多个。他跟着寸师长在娘子关、阳泉、忻口全都打过。
喊话的声音启智太熟悉了，这人似乎对他知根知底。启智好奇地拿起望远镜朝山下一瞧不由得吃了一惊，那个喊话的汉奸正是在山下卖纸烟的小贩——老孙！据老孙说，他老家在河北，家里有一个摔断了腿的儿子和一个疯瘫了的老婆，一家老小全要靠他养活。这段日子启智为了照顾他生意，没少从他那里买烟。原来这老家伙是汉个奸，说了慌话骗他。在老孙身边还晃荡着几个商贩，他们朝山上指点着给鬼子带路。启智一时间全明白过来，他当初的判断没错，山下那些不同寻常的商贩全都是狗日的汉奸，他们是来刺探情报的。难怪日本人的炮弹像长了眼睛一样打得那么准。老孙手舞足道地向阵地上喊着话，有几个兄弟已经蠢蠢欲动地放下枪准备投降了。启智怕老孙再喊下去会扰乱军心，他命身旁一个枪法准的兄弟，一枪爆了老孙的脑壳。
鬼子们又再次冲锋起来，老孙劝降的当儿，有一股鬼子已悄悄绕到了启智的侧翼。阵地上只剩下几十个人子弹也快打光了，火龙关已经守不住了，启智开始组织兄弟们撤退。当他撤退的命令一下，兄弟们竟把撤退当成了逃跑。他们先嫌背着长枪碍事，把枪一扔抱着头就朝山下没鬼子的地方跑起来，这样一来倒让小鬼子追着屁股打起来。
启智带着兄弟们开始向正西方向突围，那里是第三军的阵地，他们武器好使人也多，应该能抵挡一阵子。当启智突围到一个名叫枣树庄的村子时，身旁只剩下不到十个兄弟了。兵败如山倒，一千多号人仅仅半天就打没了。这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启智带着人趁夜色悄悄朝第三军的阵地上摸去。第三军的阵地离他们的阵地有五六十里远，这期间会不会遇上鬼子，启智也说不清楚。这一路走来到处都是十五军兄弟们的尸首，尸首多得像是摆在地里的麦捆子一个挨着一个。启智赶路时不时地被尸首绊倒在地上，看来大部队的命运比他们好不到哪里去，他们也吃了败仗！
启智带着人又惊又怕地走了大半夜，身后传来的枪声像催命符样催着他马不停蹄地往前走。到了鸡叫三遍时启智悄悄摸进了一个小村子，他打算到老百姓家中找点吃的填填肚子再说。一行人刚走到村口，突然听到对面传来一阵“噼哩啪啦”拉枪拴的响声。启智心中一惊，马上命令兄弟们爬倒在了地上。紧接着对面就开了火，“哗啦啦”一下冒出来几十个鬼子把他们全围了起来。启智遭到了鬼子们的伏击，他和兄弟们无奈地做了俘虏，被鬼子缴了械。几个长得白白胖胖的鬼子，把启智押进了一个大院子。院子里点着几盏刺眼的气灯，启智揉着眼睛这才看清楚，这个大院是村里的祠堂。院子里密密麻麻地挤着二三百号人，全是村里的老乡。有吃奶的娃娃，也有老得走不动路的老太婆，他们哆嗦着挤在一起满脸惊慌地看着走来走去的鬼子。院子里还有几十个和启智一样手无寸铁的俘虏。启智一打听才知道他们是第三军的人，看来第三军也被打散了。
到了天微明时分，鬼子把挤在院里的人赶进了一间大屋子。几百号人挤在一间密不透风的屋子里挤得前胸直贴后背，鬼子还在往屋里塞着人。启智也猜不透鬼子把这么多人关在屋子里做啥，他紧张地注视着鬼子们的举动。鬼子把院子里的人全部赶进屋里后关上门，从窗户里往进丢了几颗炸弹。启智被四周的人紧紧包裹着想爬也爬不下，他着急地大喊道：“老乡们，炸弹要爆了，赶快往后躲！”
奇怪得是炸弹并没有爆炸，而是往外哧哧地冒着白烟。启智不由得放下心来，说：“臭弹！他娘的，鬼子也有臭弹！”
这时候启智身旁一个卫兵突然反应过来，大叫着说：“这是鬼子的毒气弹，他想把咱们毒死在屋里！”
卫兵的话还没说完，启智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他的双眼被毒气熏得直流泪，喉咙像是有一团火在烧，屋里开始有人不停地咳嗽起来。那个发现毒气弹的卫兵大声喊道：“脱下衣服尿尿，把嘴捂住呼吸！”
屋子里传来一阵脱裤子撒尿的声音，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们也顾不得羞了，在众目窥窥之下就抹下了裤子。启智尿不出来，他一整天都没喝过水了。就在他快要晕过去时，嘴巴被一条满是臊味的褂子给捂上了。在满屋子的咳嗽声中，启智渐渐晕了过去。到了晌午时，他被一只有力的手给摇醒了。启智睁开眼睛看到屋门大开着，有好多身穿国军军服的人正从屋里往外抬着尸体。鬼子们已经撤走了，他被自己人给救下了。启智推开那个捂着他嘴巴的手，从地上爬了起来。那个用尿褂子捂着启智嘴巴的卫兵已经死去多时了，他用自己的性命挽救了启智。他死时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件已经干透了的尿褂子，他的胳膊像镰刀样固执地弯曲着像是要把启智紧紧搂在怀里。启智含着泪在村外挖了个坑，亲手埋葬了这个搭救了他的卫兵。卫兵名叫高二牛是河南巩县人，只有二十出头却跟了他七八年了。在这个炮火连天的岁月，启智无法厚葬他，只能用衣服把他包好草草埋掉。
一屋子人从鬼子的毒气弹下幸存下来的不到二十个，启智的兄弟当中只有两个人活了过来。鬼子把他们关进屋里扔完毒气弹就撤走了，到了晌午时第三军的兄弟突围过来跑进村里找水喝，这才救下了他们。启智向第三军的兄弟们打听着十二师的师部在哪达，他要去投奔启勇。搭救他的正是十二师的人，他们把蓬头垢面的启智带到了师部门外。过了片刻，一个一脸阳刚之气穿着一身笔挺军装的人，好奇地走了出来。启智认出来人正是启勇，启勇与离家时比起来显得壮实了许多，也黑了许多，尤其是他穿上军装的样子显得精神十足。启智小心翼翼地叫道：“三弟！”
“二哥！”启勇大叫着走过来与启智紧紧抱在了一起，他激动得说话的声音都变了调：“刚才有人报告说是你找我，我还不信，没想到真是二哥！”
启智和启勇一样激动，兄弟俩有十多年没见面了，两个行伍之人却在这样一个狼狈不堪的时刻相逢了，命运真是捉弄人！启勇所守的阵地和启智他们一样，经过鬼子的轮番轰炸，队伍被打散了。启勇身边只剩下一千多号兄弟，不过他们的家伙要好使得多。除了有几十支汤姆冲锋枪和轻机枪外，还有一挺一分钟能打六百发子弹的马克沁重机枪。凭着这些重武器，鬼子一时半刻也奈何不了他们。启勇把启智带进师部对一个四十多岁的军官模样的人介绍道：“这是我弟孙团长，在十五军当差，他们团被打没了！”
“这是我们寸性奇师长！”启勇给启智介绍道。
启智毕恭毕敬地给寸师长行了个军礼，寸师长回了礼并简单询问了他们团的情况。启智红着眼睛把战败的过程一五一十地向寸师长做了汇报。只是寸师长是云南人，问起话来启智不大听得懂，需要启勇再翻说一遍。在寸师长的默许下，启智留在了启勇身边。这些年启勇也不容易，一连打了四年多的恶仗，身上到处都是伤疤，经他亲手毙掉的鬼子就有十多个。他跟着寸师长在娘子关、阳泉、忻口全都打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