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匪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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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三章 荒唐事

    刘良楷上公署拜访王秀才这天,启智再度干了件令村人嗤之以鼻的荒唐事。

    收罢秋庄稼后的一个多月里,田间地头尽是些半大的娃娃在稚声细气地吆喝着头牯学犁地。娃娃们学犁地大都是从这个时节开始练起的,收秋后的头遍地犁的好歹对来年的收成影响并不大,到了第二年开春时还要再精耕细作一遍,这时候就要由大人手把手地调教了。娃娃学犁地往往是在秋庄稼地里练起,经历过两三季,好把式自然而然就历练出来了。

    启智嚷嚷着要去犁包谷地,进财也没拦他。村中像他这样的后生娃,有几个都已成把式了。启智比起人家来慢了半拍,这娃正是学庄稼活的年纪却被关进牢中白白耽搁了几年。他犁起地来还没启勇犁得好,就连小他几岁的明娃都敢笑话他。进财把套好笼头的头牯交到启智手里,他本想指点他几个来回。不料启智却急着要他回去,他说:“爹,你让我自个儿慢慢学。你跟在我身边,我不自在!”

    进财心想也许是娃娃怕犁得不好遭他斥骂,他只好跑回家忙着往牛圈里垫土。当他回到院里推着蚂蚱车到村外的土崖下取土时,恰巧遇到王静火挑着两只箩筐在村外拾牛粪。进财跟他寒暄了几句正准备离开时,王静火嘿嘿笑着说:“财娃子,我看你那二小子长大了准是个二流子!”

    进财把车子推到土崖下漫不经心地问道:“他又咋啦?”

    “这娃拿我老汉寻开心哩!”王静火把箩筐放在进财身边,哭笑不得地向他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王静火在村外拾粪时遇到了在地塄边拉屎的启智。启智看到他在地头拾粪,他提着裤子喊道:“爷,我刚拉了泡屎,你快过来拾到箩筐里!”

    王静火拿着粪杈走到地塄边还没看清屎在哪达,启智却“喔、喔”地叫过来几只狗,把那泡屎吃了个一干二净。王静火知道启智在耍他,他也没心里去,这小子跟他孙子一般一辈的,他咋会生他的气?启智看到狗抢在王静火之前吃了那泡屎,他竟然乐了起来,歪着脖子说:“爷,你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咋能给狗抢一泡屎?狗吃屎是为了饱肚子,你要屎做啥哩?”

    王静火佯怒着要拿粪杈打启智:“你的屎给狗吃了,还叫我老汉干啥?”

    启智嘿嘿笑着说:“我想看你跟狗两个为了一泡屎,谁跑得快!”

    王静火尽管被启智气得哭笑不得,却没生他的气。隔辈子人亲,他把这娃当孙娃看待哩,要是换做其他人,他老汉不给他几粪杈才怪!王静火临走时吓唬着启智:“我告诉你爹去!”王静火没想到还真遇到了进财,便把这事当笑话讲给他听,他临离开时说:“吓唬吓唬算了,娃娃们没有不淘气的!”

    到了快吃早晌饭的时候,进财垫完了牛圈,就在他坐下来准备喝壶茶到地里去看启智的地犁得咋样时,刘秀才笑呵呵地跑来了。他笑得捂着肚子说:“敢为爹,快到地里瞧瞧你那活宝吧,这娃出洋相哩!”

    进财心中一惊放下手里的茶碗就向田间奔去,他远远看到自家的地塄边上站满了看热闹的村人,他们像看耍把戏样笑得前俯后仰。进财心想,启智这狗日的又出啥洋相哩?当他提着心挤进人群,看到眼前的情景立刻傻了眼。启智正满头大汗地架着十几条狗在犁地,而犁地的牛却被这娃解下来拴在了地头的柿树上。十几条狗挤在一起一边吃力的拉着犁杖一边嗷嗷地厮咬着。启智看住犁杖左边的狗,右边的却趁势咬起架来。当他再回过头来看管右边的狗时,左边的又咬成了一团。在村人的嘲笑声中启智显得狼狈不堪,他不时地舞着鞭子抽着不听话的狗,期望能在村人的注视中把地给犁出样子来。进财黑着脸没有言语,待启智犁到他身边时,他铁青着脸在他屁股上狠踹了一脚:“你娃出啥洋相哩!”

    启智摸着被踢痛了的屁股,满脸委屈地说:“爹,狗比头牯听话,我想架着狗试一试!”

    原来启智是嫌两条头牯不听话驾驭不住它们,他这才想办法从村里抓了十几条狗来犁地。狗是比牛听话,可力气却比不上牛,十几条狗只犁了几个来回就累得爬下去了几条。娃娃没有闯下祸,进财也就放下了心。他瞪了启智一眼,狠狠训斥着他:“这下知道头牯和狗哪个好使了吧?”

    启智嘿嘿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爹,我不试一试哪知道?”

    驾狗犁地的荒唐事仅过去三天,启智不知悔改地又干出了件令村人瞠目结舌的瞎瞎事。那天晌午,进财从地里摘完棉花路过自家的坡地时老远看到,地塄边围满了嘻嘻哈哈的村人。启智正在这块地里放牛,到了后晌还要接着犁早上没犁完的包谷地。此时两头牛正伸着脖子吃着地塄上的青草却不见启智的踪影。进财挤进人群看到启智正靠在地塄边瞪着眼睛出神,狗日的放着牛瞎寻思啥哩,要是让牛吃了庄稼咋办?进财走到启智身边伸手就是一巴掌,他的手刚落到启智脸上,启智的头就从脖子上滚了下来。进财吓了一跳,他这一巴掌打得并不重怎会打掉娃娃的头。就在进财大惑不解时,失去脑袋的启智突然神奇地从衣领里又重新伸出了脑袋。进财再看被打掉的脑袋,这才发现是一只假头。假头是用吹圆了的猪尿脬做成的,上面画着启智的眉眼,眉眼画得就跟真得一样。猪尿脬吹得启智的脑袋差不多大小,启智又剃着光头,这两物在日头下都闪着刺眼的白光,难怪他一时没看其中的名堂。围观的村人看到这情景全都哄堂大笑起来,他们七嘴八舌地说:“这娃是块料,想出这法子偷懒!”

    二豹拄着双拐笑得身子趔趄着都快栽倒在地上了,幸而被大豹被身后扶了一把才没倒下去。大豹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娃是个活宝哩!”

    进财红着脸狠狠踢了启智一脚:“又出洋相哩!”

    启智揉着惺忪的眼睛,满脸委屈地说:“爹,我早晌犁地困乏了想睡一会,怕牛偷吃了庄稼,才做了个假头骗它们!”

    原来启智这几天犁地困乏了想睡觉,又怕牛不听话偷吃了庄稼。于是他找来一只猪尿脬吹得跟自个儿脑袋差不多大小后,找画家具的三虎照着他的眉眼画了上去。启智把做好的假脑袋系在衣领上,把真脑袋缩在衣领下放心地睡起觉来。两头牛不辩真假以为他一直在睁眼看着它们,就不敢偷吃庄稼了。进财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后气得哭笑不得,他看到两头牛肚子已吃得滚儿圆,而青色的棉苗就在不远处两头牛却没敢跑过去偷吃,看来启智的法子也管点用。进财心想这娃还真是个活宝哩,这号瞎名堂都能让他琢磨出来!

    这件事过后,启智又接连干出了几件让村人笑得大牙的事。譬如从山里抓了狼羔子回来当狗养,把院子里的鸡娃吃了个精光;又譬如用纸糊了一对大耳朵戴到三哑巴头上,让他听他说话。启智的这些趣事,被村人做为茶余饭后的笑料一时间传得西塬上妇孺皆知。说这娃是个不务正业的二流子的人有之,半大不小的娃竟干些碎娃们才干的荒唐事;说这娃脑子灵秀遇事肯琢磨的人有之,人们想不到的点子他全想到了。更有甚者竟编出了镲段,在过年闹红火时说笑取乐:

    说稀奇,道稀奇,有个娃娃叫启智;

    割卵蛋,阉疯汉!半大娃娃不正干;

    驾着狗,犁田地!没把老子给气死;

    抓着狼,当狗喂!吃光鸡崽真后悔。

    无论村人对启智持有怎样的看法,进财坚信这娃只是有满脑子稀奇古怪的想法罢了,并没啥坏心眼。通过这几件事进财渐渐发现,启智虽说愣头愣脑却是个有了想法就会立即动手去干的娃娃。这种性子的人如若生在乱世,也许会大有作为……

    天气上了大冻,村人都闲下来后,进财和燕儿商量着准备给启智定上门亲。要是有媳妇管着,这娃顽劣的性子也许会有所收敛。进财把话放了出去,却没一个媒人肯登门提亲。启智的瞎名声已传遍了西塬的几个乡村,哪户人家也不敢把闺女嫁给这个喜欢惹事的愣头青。三哑巴娘提了远村的一个茬口,人家来村中一打听,得知启智的瞎名声后再也没了言语。启智已是半大娃娃了,到了定亲的年纪却败坏了名声,进财心想能给他定下门好亲事,怕是比炕头上栽白菜还要难哩。门当户对、八字合不合这些事进财也不计较,好也罢歹也罢,只要有人肯给娃娃提亲就行了。到了年关将近的时候除了三哑巴娘来了一次,再没人给启智提过亲。进财开始为此事着急起来,过了年启智就续十五岁,这样的年纪要是再定不下门亲,娃这辈子怕是要打光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