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匪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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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巧遇

    进财抱着菊花拉着燕儿面朝着北斗星一口气跑出了三十多里地,直到汗水把他的衫子全打湿透了,他才喘着气停下来。回想起刚刚发生的那一幕,身在逃亡之路上的进财仍然心有余悸,他隐约意识到这一走,也许这辈子再也回不到葫芦峪了。年少时逃亡的经历再次浮现在了进财面前,那时候他这么没命的奔跑是为了吃饱肚皮,现如今却是为了活命。他本以为这辈子就要老死在葫芦峪了,没想到刚和燕儿过了两年安稳日子,他又要四处亡命了。他如同河水中的浮萍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不知何处才是自己最终的归宿。他就像一匹时刻被鞭子驱赶着的骡马,只有不停地往前走才能找到活下去的路。

    在河川一个名叫磨石村的岔路口稍歇了一会儿后,进财拉着燕儿爬上了通往西塬的山坡路。再顺着河川的官道走下去,也许天还没亮就会被衙役们追上。手中篡着两条人命的进财在选择逃亡路线时丝毫也不敢大意,西塬上与河川人家结亲的不多,跑到塬上也许不失为明智之举。

    在黎明的曙光中,燕儿打量着四周陌生的景色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滋味,她不知道进财要把一家人带到哪里去。她紧紧抓着男人的胳膊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不停地哭,泪水河水样地在她脸上流淌着。进财知道燕儿心里苦,他顾不上安慰她,此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尽快远离葫芦峪那个是非之地,离得越远越好。

    菊花还在沉睡中没有醒来,进财小心翼翼地抱着她沿着山坡上曲折蜿蜒的小路艰难地往上爬着。一路上燕儿紧紧拉着进财的胳膊,像是怕自个儿的男人突然从身边飞走一样,她无法相信眼前这一切都是真得,无法相信自己已从那个鬼门关里逃了出来。到了天边渐渐露出一丝惨白的时候燕儿才回过神来,她喃喃自语道:“我以为再也出不来了……再也见不到你和菊花了……”

    进财红着眼睛说:“你是我老婆,是菊花的亲娘,我能丢下你不管吗?”

    燕儿惊魂未定地说:“以后我就守着你俩好好过日子,咱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

    进财听了这话心里一热,紧紧抓住了燕儿冰凉的手。只有经历过生离死别才知道相聚的不易,夫妻能够在一起痴心相守也许是人世间最大的幸福。要不是他大着胆子去把燕儿救出来,他怕是这辈子都见不到她了。进财感慨地说:“以后就是穷死咱俩也要在一起,有苦一起受,有福一起享!”

    久别之后的重逢即有伤心又有惊喜,进财和燕儿哭完了就笑,笑完了再哭。他们有着说不完的话,要在这个寒风凛冽的清晨向对方倾诉。菊花在进财怀里醒了过来,当她睁开眼睛看到娘的那一刻立时愣怔住了,她无法相信令她日思夜想的娘亲就在她身后跟着。菊花从爹身上溜下来一把扑到娘的怀里撒起娇来:“娘……花花想死你了……”

    看着女儿喜极而泣的样子,进财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憋屈,一家人抱头坐在山坡上狠狠哭了一场。

    到了吃早饭的时候,进财一家人来到了一个名叫兔娃岭的村庄。在村口他们遇到了一对奇怪的父子。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躺在路边的草丛中喘着气呻吟着,看样子像是得了大病,他的身旁坐着一个五六岁的娃娃不停地抹着眼泪。看到进财一家子走过来后,那个娃娃老远就向进财跑了过来,他边跑边喊:“叔叔,求求你救救我爹,他快要死了……”

    看到这个向自己奔跑过来的娃娃,进财不由得大吃一惊。这娃长得虎头虎脑腮骨圆圆地往外凸着,让他忍不住想起了石头。这俩人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磕出来的,这个娃娃似乎是多年前的石头穿越时空突然来到了他面前。看到这娃和石头长得如此之像,进财立时对他产生了一种说不出来的亲切感。难道这娃是石头的儿子?进财怀着满腹疑问跟他走到了路边的草丛里。草丛里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男人,进财失望地看到这人不是石头。就在他转身要离开时,那个男人抬起手指着身旁的娃娃,吃力地说:“我不行了,求恩公收留我的娃娃!”

    男人说起话来声音小得像是蚊子再哼,看他有气无力的样子就知道病得不轻。要是没人搭救也许活不过今日,况且他身边还带着个娃娃,他要是死了娃娃就无依无靠了。进财不忍心再离开,尤其是当他看到娃娃那可怜无助的眼神时,这个与石头长相差不多的娃娃让他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进财摸了摸男人火一样地烫的额头,说:“兄弟,要不要我去给你抓点药?”

    男人苦笑了一下,摇着头吃力地说:“谢谢兄弟的好意……我得的是寒热病,怕是挨不过今日了……求你收留我的娃娃,给他一口饭吃……”

    “敢问兄弟尊姓大名?从哪达来?”进财决定问个明白再见机行事。

    男人闭着眼睛稍稍歇息了一会儿缓缓说道:“鄙人姓席,单名一个青字,从河南来山西寻亲……”

    这个躺在草丛里即将咽气的男人,就是石头卖拳艺时的大师兄席青。这几年来他一直带着石头的儿子,四处打听石头的下落。从官府的告示里他知道他还活着,只是不知道他的去向。认识石头的人,有的说他早死了,有的说他还活着去山西做了土匪。席青抱着一线希望,跨过黄河来到了山西。他希望能在山西找到师弟,把儿子还给他,孩子没了亲娘不能再没有亲爹。谁料一过黄河,他就害起了寒热病,躺在这个草窝里已有四五天了。给敢为找不到好心的人家,他不甘心闭上眼睛,他不能把师弟托付给他的事给办砸了。这个名叫敢为的娃儿不光是他的师侄,也是师傅留在这世上唯一的后人了。说什么他也要对得起师傅和师弟,让他心慰的是敢为人虽小却很懂事,和他爹一样是个又孝顺又好事的娃娃。敢为才五岁多,小小年纪就跟着他吃遍了苦头。睡野地宿破庙挨饿受冻,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肚子饿了这娃儿就自个儿去讨饭吃,从不要他管。遇到不平的事他总想站出来管上一番,颇有石头当年的风骨。

    敢为不但和石头长得像,就连说话的声音这父子俩也像是从一个喉咙里发出来似的。他转动着一双机灵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进财。看到进财一直站着给爹说话,他指着脚下的草丛说:“叔叔,你坐!”

    进财坐在了席青身边,燕儿从包袱里掏出一块窝窝头递给了敢为。敢为接过窝窝头懂事地递到席青嘴边说:“爹,你吃!”

    席青苦笑着说:“爹不吃,你吃吧!”

    敢为摸着爹干裂的嘴唇说:“爹,我去给你讨碗水喝!”

    敢为说着从行李中掏出一个碗,迈着腿向村里跑去。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进财不由得感叹起来,这娃走路的姿势也和石头一模一样,敢情这娃儿和石头有什么关系。进财疑惑地问着这个名叫席青的陌生男人:“有个名叫石头的人你听说过没?”

    “没听说过!”

    席青警惕地看了进财一眼,摇着头否认了。通缉石头的告示贴得到处都是。面前这人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会不会拿石头的儿子做文章,席青心中没底,不敢对他道出实情。凭着在外多年的江湖经验,他不敢轻易对陌生人说出敢为的身世,更不敢说出敢为和石头有什么瓜葛。石头一直是朝廷通缉的要犯,他怕石头给敢为带来意想不到的灾祸。他眼看就不行了,娃还小经不起丁点儿的风浪,要是有个闪失,他怎能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师傅和师妹。自从敢为懂事后他就一直让他叫他爹,这些年来,他对所有的人都隐瞒了敢为的身世。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找不到石头他不会对任何人说出敢为的身世。如今他就要死了,他宁可让敢为糊里糊涂地活上一辈子,也不愿他遭到什么不测。席青已拿定了注意,即使临终托孤,他也不会把敢为的身世明明白白告诉眼前这位好心人,尽管他看上去并不像坏人!

    进财还不甘心,再次证实着自己的疑虑:“娃是你亲生的?”

    席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娃叫啥名字?”

    “敢为,敢做敢为的意思!”

    敢为两只手端着碗,小心翼翼地从村里跑了过来。他还没走到爹身边,就着急地叫起来:“爹,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