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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最后一堂课(下)

    所有人都摇头,不明白瞿云天话里的意思,瞿云天也不以为意,问道:“很多时候我们都善于谈忠奸,谈善恶,所以才有忠臣奸臣之分,善人恶人之别,忠与奸,善与恶,谈

    论起来似乎都成了大道,也逐渐成了做人的准则,勤于谈论这些的人才是真正的懒惰。”

    瞿云天的话说完,如同九天紫雷般炸在了沈家大院的学堂里,所有年龄偏大的人脸色都变了,这是真正的离经叛道,不管原来瞿云天讲课如何出色,这话也触及了他们所能接

    受的底线,几十年坚持的理念被人毫不留情的践踏,这是谁也无法接受的事实,杨庆升的师傅赵余对着瞿云天吹胡子瞪眼,站起身来厉声说道:“一个不明忠奸、不分善恶的人如

    何对得起圣人教导,何以应对天下苍生。为官不忠、为人不善,何以为人?”

    瞿云天笑笑,压了压手示意赵余先坐下来,看着赵余愤愤不平的坐回椅子之后,瞿云天才问道:“是善恶难断,忠奸难分,还是对错难辨?”

    “何须对错,忠是对,奸是错,善是对,恶自然是错。”赵余理所当然的说道。

    “若沈家大院外四十里饿殍,你掌着十里堡粮仓,沈家大院未许开仓赈粮,你该如何?”瞿云天问道。

    “这、、、”赵余一下子呆住,瞿云天问的问题他从来没有考虑过,最后只能强词夺理道:“沈爷并非为富不仁之人。”

    “沈爷不是,可天下为富不仁之人还少么?如果不是沈家大院呢?”瞿云天继续逼问道。

    赵余沉默了,他知道瞿云天说的是实情,说出来的实情是最难辩解的,所以赵余无话可说。

    “强自开仓,是对非忠,不开仓,是错非奸,如何敢断言忠既对、善既恶?”瞿云天问道。

    看着没人说话,瞿云天接着道:“其实最难分的是对错,如果仅仅是因为对错难分,就避之不谈,不是懒惰又是什么?职业道德,站立点并非忠奸,并非善恶,而是对错,只

    有分清对错的,才是真正的职业道德。”

    “如果有一天分清了什么是职业道德,那么沈万四就不再是你们的四爷,而是你们的老板,你们也不再是奴才,而是员工。”说完这些,瞿云天不想在说其他的东西,沉默了

    一时半会,整个学堂里也跟着沉默,瞿云天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缓缓道:“好了,这是我的最后一课,从这以后起,我没有任何理由在沈家大院蹭午饭,也不再是你们的先生,我

    没有一日师终生父的观念,同样也不需要你们有这样的观念,来这里,我做的事情只是拿该拿的工钱做该做的事,先生并非崇高,学员并不低下,我也没有理由在大家面前摆出一

    副不可一世的臭架子,其实谁又能在谁面前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臭架子?如果说只是因为我站在台上就应该摆出一副臭架子,其实你们所有人都可以拿着算盘在我面前尽可能鄙视

    我。”

    众人哄笑,他们也是知道瞿云天对算盘是一窍不通的,十五加上三十,恐怕瞿云天还要拿笔在纸上算出等于四十五之后才会在算盘上拨出四十五这个数来。

    “其实作为一个先生,我是不称职的,一个人的品德,并非作为一个先生就能教会的,但是我还是强制灌输了一些自己的看法,所以恐怕我出去的时候你们四爷会很后悔将我

    请过来,当然,如果你们现在就将我说的话当成金玉良言或是胡说八道,我想那就是我真的不适合做先生,我说的仅仅是一个观点,对错应该由你们来思考,我想要给你们的并非

    直接的对错是非,而是一种思辨的态度,思考、辨别,这才是你们需要做的事情,如果有一天任何人能够思考、辨别,并且列举各种事实证明来对我说你这个王八羔子简直就是胡

    说八道,那我肯定会说没想到被你这王八羔子说对了,我这王八羔子原来真是胡说八道啊。”

    众人又一次哄笑,赵余也有明悟一般,看向瞿云天的眼光也不再是硬邦邦的如同杀人的刀锋,听到最后一句话,他差点咬到自己舌头,被口水呛得说不出话。

    “今天就到这里吧,如果以后有人想找我喝茶光青楼,来柒月找我,当然,如果你们能出钱最好,现在下课吧。”

    瞿云天出了学堂之后又在沈家大院内逛了逛,无人陪同,大家都在张罗晚上沈万三的接风宴,最奇葩的是瞿云天看见从沈家大院大门口一直到大堂,到处都是湿了水的柚子叶,瞿云天笑着摇摇头,心想就是扫除一下晦气,用得着将周庄差不多能采的柚子叶都采来?夸张得不像话,大家都忙忙碌碌的进进出出,没人在意瞿云天在那里闲逛,瞿云天觉得差不多是时候回柒月了,让门童给沈万四带了句话,就出了沈家大院。

    刚走不远,瞿云天便听见后面有人叫住自己,他回头一看,只见老宋在气喘吁吁的追赶自己,看着老宋那扶腰喘气的样子,生怕他有什么意外,赶紧迎了上去,替老宋拍着背顺气,说道:“您可悠着点,别到时候让沈万三把我给活埋喽。”

    老宋气喘吁吁的笑骂道:“狗嘴吐不出象牙来,我还没那么娇气,只是年纪大了,不服老也不行啊。”

    “人啊,敌不过的是年纪。”瞿云天叹道。

    “、、、、”

    “对了,宋老找我有事?”瞿云天问道。

    “去那坐坐?”老宋指了指前面的凉茶铺子,问道。

    瞿云天点点头说:“好。”说完别想搀着老宋过去。

    老宋大概是休息够了,挥了挥手,道:“我自己能行。”

    瞿云天也不勉强,两人来到凉茶铺里,瞿云天叫了两碗凉茶,问道:“沈爷何时回来?”

    老宋端着茶碗咕噜咕噜的灌了几口,道:“刑部公文大概在未正送到,申初沈爷大概也能回来了。”

    瞿云天哦了一声,便没说话,他不关心这个,只是随口问了问,如果沈万三回来,为了谢神在沈家大院门口派发红包,他也不介意过去拿两个。

    “老夫有一孙,年方十二,现为生员,虽顽劣不堪,但还算聪颖,”老宋说道。

    “十二中了生员,自该有一番傲气。”瞿云天夸赞道。

    “傲气是不错,只是颇为顽劣,所以老夫想请瞿公子作孙阳老师。”老宋道。

    瞿云天惊讶道:“宋老是否弄错了,四书五经认识我而我却不认识它们,怎么能作他的老师。”

    老宋很肯定的回答道:“老夫没有弄错,现如今唯一适合作孙阳老师的也只有瞿公子,也请瞿公子答应老夫的请求。”

    瞿云天都弄不明白老宋打的是什么鬼算盘,让一个生员来当自己学生,也不怕自己把他孙子的生员也教没了,恐怕到时候那叫宋阳小家伙的父母都能找口锅把自己给炖了,教人去考八股?我勒个去,自己宁可去弄一次焚书的事也不干这种缺德事,瞿云天想,只是眼前看着老宋殷切的目光,瞿云天实在不知道如何推脱,随意问道:“宋阳父母也同意宋老的意见?”

    老宋满不在乎的说道:“这个家我来当,他们不同意也得同意。”

    瞿云天冷汗都出来了,心想难道你让他们去吃狗屎他们也得去,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道:“这个,宋老能否先征求他们的意见?毕竟他们才是宋阳的父母。”

    “他是宋阳的老子,老夫还是他老子,老子做事还用征求他们意见?”老宋不屑地说道。

    瞿云天苦笑了一番,解释道:“一百个人一百种活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可走,不管是好是坏,做父母的都不应该将自己的意见强加到儿女身上,毕竟父母不能只是儿女的引路人,而不是一辈子的替他们走路的脚,被父母钳制在怀里的儿女恐怕是学不会自己走路的啊。”

    老宋想了想,叹道:“老夫回去跟他们商量商量,如果他们同意了,就孙儿阳就拜托瞿先生了,如果他们不同意,也只能是老夫这辈子唯一的憾事了。”

    这话就把老宋打发了?瞿云天都觉得不可思议,心想难道我这话还有这么大的说服力?不过怎么样都好,瞿云天不用去教一个生员如何弄掉生员的身份,也不用纠结自己是不是要干教别人八股文的缺德事,也觉得没必要考虑这么多问题,不过听老宋说得如此严重,还这辈子唯一的遗憾?瞿云天觉得老宋是在忽悠他,心想如果他真把孙子交给自己,到最后这个十二岁考上生员的天才被自己弄成个不学无术的下品商人,恐怕会气得将自己吊起来用蘸满了辣椒水的皮鞭抽jj抽到死。

    老宋并不是一个这么容易被人说服的人,沈万四想要说服这个固执谨慎的老头,也要极尽口舌,这些天来,老宋时不时会在学堂外听着瞿云天讲学,每每都会有不同的感动,经过很久的观察,他越来越坚定自己的感觉,瞿云天的随然和激情能感染周围的每一个人,他能让周围的人不知不觉的相信他,所以老宋才会在瞿云天开口之后便被说服了,其实这种说法也不正确,他是在瞿云天第三次来沈家大院的时候便一直被说服着。

    刑世全才会说:“我不如老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