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郎
字体: 16 + -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乔适这话,说的异常平静,话语间,竟然连头也没有回,这个态度让赵仲衍怒火中烧,立刻就说道。

“罪该万死?请罪是像你这般态度的吗?再胆大妄为也该有个限度吧!”

“皇上,菱儿身体不适,在这里谈话恐怕会把她惊醒,还请皇上随臣移驾别院。”乔适起身,对赵仲衍摆了个‘请’的手势,赵仲衍却没有随他的动作移步,反而看了眼沉睡中的菱儿,说道。

“朕再三接见,你推搪的原因就是因为这小小的婢女?”赵仲衍这话,明显在压抑自己的怒气。

“望皇上恕罪,请。”最后一个字,意思就是请他离开这里,这叫赵仲衍哭笑不得,想到自己在乔适心里的地位,恐怕要连这卑微的侍女都比不上,这立刻让他怒意阑珊。

“是这样麽?你喜欢上这丫鬟了?那好,朕这就下旨把她斩了!”

这其实只是气话,他就算再怒火难耐,也绝不会滥杀无辜,最多就把菱儿驱逐出宫罢了,可他万万没想到,接下来乔适竟会回以他那样的话,而且还是为了一个宫女……

“你若是敢动手,我保证你一定会后悔莫及。”

从来没有见过,乔适这种冰冷的眼神,是想极力保护自己重视的人麽?不想像上一次那样失去自己喜欢的女孩?

即使方才自己只是因为一时之气才说了那样的胡话,如今赵仲衍却当真想把菱儿给一刀解决掉。看着乔适那异常坚定的眼神,赵仲衍竟觉得有些类似后悔的情愫在渐渐萌生。

其实,乔适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把话说得那样重,要说对菱儿,最多也只是像对妹妹那般疼惜罢了。

是想要赵仲衍知道,这世上不单只是他,即使是乔适,也会有自己重视的人?这种赌气般的行径未免显得太幼稚,自己看了也觉得好笑。

赵仲衍显然也被他的话惊住了,乔适抿了抿嘴,把那骇人的气势收敛了些。

“微臣无礼,请皇上恕罪。”

还是这句话,还是微臣自称……以往那狂妄无礼得让他头痛乔适已经不复存在,遗留下的只是他炎朝之臣,君臣之间的羁绊,是彼此唯一有牵连的地方。

但,乔适他在努力…努力着把这唯一的枷锁毁掉。

“喜欢到这种程度了?”赵仲衍语气中的冷讽连自己都惊讶。

一时间,乔适竟想不出任何反驳的话,他很想笑,这么多年来推心置腹来对待的人,如今竟可以因为自己的几句胡话,而怀疑自己对他的情感。

“我真糊涂了,到底是你瞎还是我瞎?”乔适自嘲般笑了笑,直接走出门外,赵仲衍沉了沉,随后跟上。

长廊上,乔适的脚步之轻,就像生怕会惊动周遭的一草一木,赵仲衍在后左思右想,就是找不到能说出口的话,最后才说了一句最符合身份的话语。

“当初朕要给你赐婚,你二话不说就给推掉,如今竟选择一个丫鬟?”

这话说得,果真就像乔适的决定多么出乎意料一般。

“当初拒绝赐婚的原因,皇上你比谁都清楚。”语毕,乔适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双眼怔怔地盯上赵仲衍的脸。

“当初皇上给微臣赐婚,不就是想送微臣个女人麽,怎么如今微臣自己找到一个喜欢的,皇上却这么大意见?”

“总之,是那个丫鬟就不行!”赵仲衍这回应挺快,就像早就准备好的反驳,脱口而出。

“所以,臣若喜欢菱儿除外的其他人,皇上你都不会干涉麽?”这句理所当然的反问,又让赵仲衍停住。

沉默了稍顷,气氛开始僵持起来,望着对方的眼,谁都没有移开目光的打算。

“除了菱儿意外的其他人……其他人麽?你希望朕怎么回答?啊,差点忘了……皇后她跟你交情很不错,是吧?”

“微臣不才,未明皇上所言。”

“未明?别以为我就不知道张萱跟你私会了多少次!怎么?连朕的女人也不放过吗?”赵仲衍这话说得越发动容。

话语刚落,一个巴掌落下,脸上一片火辣的灼痛,赵仲衍揉了揉脸颊,刚被打得侧过去的脸,再重新抬起,嘴角带着一丝轻蔑的笑。

“被说中了麽?你喜欢张萱,而不是菱儿?”他开始弄不清楚,自己嘴上说的这些过分的话,到底是不是出自他赵仲衍的嘴里,但嘴巴却并未因此而停住。

“这一巴掌,是替皇后打的。微臣冒犯君威,请皇上恕罪。”刚刚下手的时候还能看见乔适的一丝怒意,而今却又被隐藏得无影无踪。

“好……乔适,你谁都在乎,但就是不把我当回事是么?”

话语后的寂静,与前一刻强烈的气氛形成巨大的反差。赵仲衍不语,是因为惊讶自己竟如此在乎乔适对自己的态度,乔适不语,是因为赵仲衍的指控。

“你在意?你有没有想过,我…不是非得留在你身边不可的。天下之大,岂会无我容身之所?我就是在乎你太久了,所以才会落得如此下场。乔适是什么人?赵仲衍……是你让我开始瞧不起他的。”

话语上并无多大起伏,但垂下握紧拳头的手却透露了主人的情绪。

“所以你现在要选择天下而离开我麽?”

乔适忽然一笑,那双邪冶的眼眸,却让人感觉正在低泣。

“你从来就没有把我放在心上,又怎能说是离开你?”

——你又是如何断定,我没把你放在心上的?

赵仲衍这话在心里环绕着,嘴巴却始终像僵住了一般未能开口,乔适这又接着道。

“人的耐xing是有限度的,我厌倦了,厌倦了一味地付出,而你却由始至终都没有正视过我的一切,这宫里头已经有太多人能代替我了。天下只有一个乔适,但赵仲衍身边,却能有无数个他。”

……天下只有一个乔适,但赵仲衍身边,却能有无数个他。

“我知道你怀念从前的乔适,可惜一切时过境迁。人变了,那就无法回到从前。你所厌恶他的虚伪以及城府,只是他为了成为你的羽翼,助你登上皇位所磨练出来的工具。但你……却始终刻意去忘记。”

“不……”

“你能对得起天下子民,却始终亏欠一个人,他就是乔适。这一切我都看的清清楚楚,皇上……你害怕面对我,是吧……”

赵仲衍……害怕面对乔适吗?是的,心里的顾忌被挖掘了出来,这种让人看的透彻的感觉,十分讨厌。

“他可以服从你的一切,而你却可以无视他的一切,就连你都明白得很,你没有资格要乔适留下,所以就算现在……你也找不到挽留他的借口,是麽?”

“其实我该高兴,起码我的离开能让你费神。但我若是留下,我依然什么都不是。你我每次交谈,你总能让我在自己口中知道自己有多委屈,委屈到就连自己喜欢的人,也要经过你的同意!”

“你别再折磨我了,要我亲眼看着你的孩儿出生,你不觉得这太残忍了吗……我曾经恨不得他们全都消失,那些你爱的人,被你保护着的人,想要靠近你的人,全部!我都厌恶极了。但现在…只要我离开就好,而你却自私地把我捆住。”

赵仲衍自方才开始便一声不吭,看着他注视着自己的眼神,乔适的心里难得感到一丝寒意,他知道赵仲衍已经在极力压抑着,可自己却不想停下。

一时间,赵仲衍拉住了他的手臂,往身旁长廊的大红柱子就是一甩,身体狠狠地撞到柱身上,背肩一阵疼痛,后脑冷不防地磕了一下,乔适顿时感觉一阵头昏脑涨。

昏眩的感觉仍未消失,赵仲衍便握住了他的肩膀,下一刻把脸凑了上前。

“你可以服从我的一切?那么我叫你留下,你怎么不听?”

赵仲衍低哑的声音自耳边响起,那是种从未有过的yin冷,还没来得及回话,赵仲衍又接着道。

“让我好好看看,你对服从的定义是什么!”

赵仲衍逼得太近,他脸呼吸都感觉困难,正打算推开,却被人钳制住了其中一只手,双唇被突然吻住,突如其来的吻让乔适愣了一下。

但赵仲衍用力□着他的唇瓣所致的疼痛,却立刻让他清醒过来,正在挣扎着,强吻着自己的人的舌头便灵活地闯入了他的嘴里,少了几分□的意味,却多了几分惩罚的力度。

巡视的禁军忽然出现在不远的庭院间,强势地吻着被自己捆住的人,赵仲衍眼神一沉,原来钳住乔适下颚的手忽然放下,想要扯去乔适腰间的衣带,反复扯了几下却没有成功,索xing直接自衣领动手,没几次工夫下来,乔适的衣衫已经凌乱不堪。

禁军头领远远看见了这一幕,不禁目瞪口呆,随后连忙示意身后的禁军绕路离去,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人亲眼见了这情景。

就像知道了赵仲衍的用意,从自己察觉到远处的禁军开始,乔适便停止了挣扎,直到禁军远离,赵仲衍才停了下来。

“为什么不反抗?就连给这么多人看见也无所谓吗?”

“是你说……想知道我对服从的定义,既然你希望做给他们看,我不可能拒绝。”乔适淡淡地回道,但脸上残留的微红,垂落的发丝以及那凌乱的衣裳,看起来尽显妖媚。

“是麽?因为我‘希望’,所以你连礼仪廉耻都可以不顾?”

乔适斜眼看了赵仲衍一下,冷冷地笑了一下。

先动手的人是他,而今竟可以慢条斯理地说着‘礼仪廉耻’这几个大字?

“习惯了。”乔适说道。

“什么?”

“我说……习惯了。行军打仗…卖的是一条命,军营中的压迫感,你根本无法感受……若是有人供他们发泄,后果会如何?”

那双如黑夜般深邃邪气的眼,如今透露着无尽的冷意,就像寒冬的谭水般冰冷刺骨。乔适说的这段话,无疑让赵仲衍感觉的寒意又加深了不少。

湘国男风之盛,简直天下闻名,乔适当日被擒,在敌方军营中发生的事根本无人知晓,就像他方才说的那话,是他根本没有预想过的情况。

再说,乔适的容貌,本来就让世人惊叹,这么一来,他所说的话……是真的?

一步步推想着可能xing,最后得出的结论,差点让赵仲衍窒息。

“你能想象到的,当取下我头盔的一瞬间,他们该有多意外?在他们眼里,我…不是将军。不……应该说,没有人相信我是将军。”

他想避开乔适的双眼,但不能,身体根本动弹不了,乔适冰冷的双手抚上他的脸颊,就像最牢固的铁锁,捆住了他的动作。

“现在,你问我礼仪廉耻?抱歉,我不懂。”

轻而易举地撇下了赵仲衍,随手整理了仪容,返回原来的房间,赵仲衍始终愣在了原地,没有把他叫住,也没有来找他。

黑夜再次降临,窗外的一切失去了阳光的照耀,开始变得模糊,最后沉浸在夜空中。

“公子……”

菱儿轻轻喊道,乔适立刻回头,嘴角牵动了一下,给了个大概能算笑的表情。

“感觉好些了麽?”乔适上前问道。

“嗯,公子……皇上来过?”迷糊间听见他们争吵,但眼睛实在是疲倦得撑不开,心里明白乔适的xing格,他若是这般态度,一定又会把赵仲衍激怒的。

“对,你好好休息,这些你不用费心。”一边说着,一边把想要起身的菱儿摁会**。

他知道今日最后那几句话会有用,但却不知道这在赵仲衍心里会有多少分量,只要赵仲衍心里对自己的歉意加深,那么他要离开便不是困难的事。

至于事情的真伪,留给赵仲衍自己去判断。这么想着,自己似乎有点卑鄙,可是……卑鄙?就这点,还不算。这世上卑鄙的人太多,就在不久之后,他深深地体会了这一点。

菱儿的身体过了一晚便大致痊愈,九月中旬的天气已经开始泛起冷意,昨夜想到了解决军务的方法,立刻遣了菱儿到张萱那里办事,今日过后便能了结一切,顿时轻松不少,但心头缭绕的却没有一丝雀跃。

就在此时,柳月竟到了络华阁,惊讶之余,乔适心里不断地猜想着她的用意。

“乔大人,你有急事?”柳月问道。

“哦,不是,娘娘请用茶。”

柳月来了半个时辰,两人也不够就是闲聊了几句,这意图不明的来访,比起上次柳华的直来直往更加让人不安。

虽不能说阅人无数,但乔适一向能看清别人的本质,可半个时辰下来,即时是几句对话,乔适依然觉得,眼前这清秀灵动的女子,并不像柳华那般值得堤防,若这只是伪装的假象,那么她该有何等的能力?

但这很快便让乔适推翻了自己的猜想,天下间绝对没有人能掩饰得如此高明。即使是他,也会有露出破绽的时候,可这柳月,越是相处长了,便越觉得舒心。

但一想到她腹中的孩儿,这又让乔适对她徒增几分厌烦,可这反复的情绪,乔适还是没有表露在脸上。

柳月在络华阁逗留了一个时辰,其间菱儿已经返回,见了柳月,眼中净是讶异。最后柳月只是让乔适赠了她一幅墨画,随后便离去,由始至终,不明所以。

“公子,她来做什么?”

乔适没有作声蹙眉,摇了摇头。

“我交代你办的事情你都办好了?”

“嗯,皇后娘娘知道你要离开,似乎不太惊讶,只是……好像很不舍。”菱儿想着张萱那苦涩的笑,自己的眉头也不禁皱了起来。

以他跟张萱的交情,又怎么舍得就此分别?可她是皇后,不舍又如何。

“菱儿,愿意跟我出宫麽?离开了,就不再回来。”

菱儿没想过乔适会征询自己的意见,连忙点头。

“那好,你身体刚好,休息一晚,明天我们就离开。”

他并不打算跟赵仲衍拜别,甚至连见面都不想。可是,事与愿违,翌日清晨,乔适便被赵仲衍传召去了。

一路上看见众人的表情,一个个神色凝重,以往最多嫔妃逗留的御花园也冷清了下来。不是他的错觉,整个宫中,笼罩在一片愁云之中,而乔适始终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众人有这般反应?

御书房的门敞开着,乔适刚踏入门槛便看见了坐在茶几旁边的赵仲衍,稍微侧着身子,手上拿着紫砂茶壶,沏茶的神态颇为专心。

“没想到你还在……”

乔适站在门边,没想到赵仲衍对他说了这么一句,只是双眼依然停留在手上,并没有望向他,乔适定了定神,上前请安。

对于赵仲衍的话,其实他有那么一瞬间是感到惊讶的,莫非赵仲衍知道他要离开?这似乎也不太可能,可是到底为何他会这么说?

“微臣,叩见皇上。”

房内飘散着一股淡淡的檀香,柔和的香气为空间增添了几分犹如暖春的气氛。

“平身,坐。”这么说着,把刚倒进茶水的杯子放在自己对面,似乎是有意为乔适准备的。

“嗯?”

与赵仲衍相识多年,自己再清楚不过,今日的赵仲衍,冷静得有些不正常。一边在心里揣测着令赵仲衍如此的原因,另一边却提醒自己少管闲事。

看乔适闻风不动,赵仲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眼望了望他。的f64eac11f2cd8f0efa

“朕叫你坐下。”赵仲衍缓缓地开口,眼睛示意乔适坐到自己对面,脸上还有一丝愕然仍未退下的人顺从地点了点头,走过去坐了下来。

见赵仲衍端起了茶杯,再向自己扬了下手,乔适也会意地拿起了刚沏好的茶,喝了一小口,最后两人同时把杯子放了下来,赵仲衍又道。

“昨晚休息得可好?”

这句话同样让乔适疑惑,赵仲衍什么时候关心过这种问题?

“回皇上,还好。”

“是麽……”这时,赵仲衍抬头望着乔适一笑。

大概,这不能算是笑,最多只能算是个脸部表情,没有实质的情绪。可这一下,让乔适看清了赵仲衍的脸,原本刚毅的俊脸,如今覆上了一抹憔悴。

记忆中,那个永远高高在上意气风发的赵仲衍,甚少会露出这种让人担忧的表情,这么看来,这宫中确实是发生了些事,连赵仲衍都会忧心成这般,最大可能便是……柳妃出事了。

心中一想到这份上,乔适不禁心头一颤。如果出事的当真是柳妃,而昨日柳妃到络华阁,就算再傻的人都会第一时间把事情跟他划上关系。

这么说来,今天赵仲衍把他找来,就算是……兴师问罪?不,别太早下定论。一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仍未知晓。二来,就算出事的当真是柳妃,自己也没什么需要畏惧的。

“朕昨晚彻夜未眠……只可惜……”

被赵仲衍的话弄糊涂了,乔适重复道。

“可惜?”

“月儿怀的是男孩,昨晚已经出生了……”

不知是不是自己心情所致,乔适甚至觉得赵仲衍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丝毫的喜悦。可是他有多期待这个孩子,自己是最清楚的。

“恭喜皇上,喜获麟儿。”不管心里如何,礼数总不能少。

“恭喜?呵……确实,起码朕还能看他一眼,不然就这么夭折了,实在可惜……”赵仲衍这么说着,眼中却没有一点忧伤。不是不难过,只是在隐藏着怒火,比起用力发泄来得更让人恐惧。

“夭折?”乔适似乎不能相信,前一刻还在说这的太子,原来已经夭折了。

“月儿也……死了。”

这一刻,乔适明显听见了赵仲衍重重的缓气声,就像在提醒着自己必须冷静一般。但看他紧握着拳的手上突显出的青筋,就已经知道他的情绪正在促发的边缘。

乔适猜想到出事的是柳月,却万万想不到,原来这不是‘出事’这么简单,而是已经丧命。思来想去找不到该说的话,要说让赵仲衍节哀,未免也太虚伪了点,稍微停下了半刻,最后还是说道。

“死者已矣,皇上别太难过。”

“怎么可能不难过…你该知道,我有多期待这个孩子,可是……”

下一瞬间,映入乔适眼里的,是赵仲衍那充满怒意满布血丝的双眼,不由得愣住了。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看赵仲衍望着他的眼,仿佛他就是个草菅人命的凶手。

“你说朕是什么意思?”

“柳妃娘娘的死因是什么?”乔适这才想到问题,只是话语一出,赵仲衍的眼神似乎又凶狠了些。

“你不清楚?”这一下,赵仲衍几乎哼笑了出来。

“我怎么可能清楚?”这么看来,赵仲衍是认定了他就是谋害柳月的人,这又让乔适恨不得立刻转身离开。

“坦白一些,朕可以从轻发落。”

“笑话!”赵仲衍的话让他怒意难掩,几乎没有思量,脱口而出就是这么两个字。

“凭什么说是我害死了柳月?”乔适继续说道,语气之强硬,正是在反驳赵仲衍的指控。

赵仲衍咬紧了牙,盯着乔适看了一会,从嘴里挤出一句话。

“去看看,案上墨画中的,是不是你的字迹?”

乔适起身,望着书桌上突兀的墨画,正是昨日送给柳月的,只是旁边多了两句词。这么想着,提着脚步走近了些,到了书桌前低头一看,不由得怔住。

别说是赵仲衍,就连他都觉得这画上的字,就是自己题上的。无论是字词的风格或是字迹都模仿得淋漓尽致,宫中竟会有这等人物存在?

定在桌前细想,最大嫌疑就是柳华,但……柳月是他妹妹,他怎可能舍得下如此毒手?

“无话可说了?”赵仲衍的声音响起,乔适转身,赵仲衍已经站起身来。

“虽然很像,但这字确实不是出自我手。”下意识地握了握垂在一旁右手,如今就连握拳也显得软弱无力,别说是题字,甚至连使用筷子也显得费神。

直接对赵仲衍说自己的手几经废了?不可能,如今说这个只会让他觉得欲盖弥彰,找这种可笑的借口,换作是他被人害死了妻儿,他也不会相信,何况说这话的还是最有嫌疑之人。

“月儿是毒发致死的,刚出生的太子,只撑了一个时辰变夭折了,就连她的近身侍婢也中了毒,所幸并无大碍。”

“哪来的毒?”问出了这一句,乔适自己便在心中猜测,结果仍未定出,赵仲衍便咬牙切齿地说道。

“哪来的毒?你倒是从容不迫……证据摆在眼前还能如此淡定,你是断定了朕不会治你的罪,还是断定了等朕察觉之时,你已经远在宫门之外?想必在墨中掺毒那时,你是下了不少功夫啊!”

“我说了!那些字不是我写的!”

“若不是胡太医警觉,朕还在疑惑到底毒从何而来。那画上的词,墨迹是新的,昨日柳妃到过络华阁是吧?这墨画也确实是你作的对吧?那么……柳妃带走墨画以前,你再于画上题字,而墨中掺了毒,所以……”

“你根本已经认定了是我下的手,我还能说什么?发现墨中掺了毒的当真是胡太医?不是柳华?他才是最清楚实情的人吧!”

乔适冷冷地回道,话语中明显隐藏着说柳华才是下毒之人的意思。

“柳华?他是柳妃的哥哥,你难道忘了?”

“……”乔适毫无反击之力,是柳华下的毒这一点也只是自己的猜测,况且自己也确实因为柳华是柳月的哥哥这点而动摇过。

“找不到为自己辩驳的话了?”

“赵仲衍,你就宁愿相信旁人的浑话?我!是你自十三岁便认识的乔适!”

“就因为你是乔适,所以我才更加猜不透。你当初能把待你最好的…我的二哥杀了,也能让我父皇在短短一个月内,从身体安然至重病驾崩,却无人怀疑他的死因。还能让我在登基之后,亲手将教育了我十年的太傅处死。如今你一样能…让我的妻儿命丧黄泉!”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是那个满腹才华惊绝天下的少年,还是那个满怀心计不择手段的礼部侍郎?”

赵仲衍这一连串的话,连朕字都免了,多少年来束缚在自己心上的话一次说出。

“原来这些年来,我在你心里就只剩下这些罪名?”乔适望着赵仲衍,眼中渐渐明显的,是那不可隐藏的忧伤。

“不…你还让我矛盾,只要想到我的父皇兄弟因你而死,我就想不出该如何对待你……”

“这么说来…你我之间,只能算是谁也没有负谁……当初若不是筝儿临死前,嘱咐我要助你登基,我早就离开了。你知道我为你做的那些事情背后,都隐藏着什么?你不知道!因为你根本不想去知道,我有罪…乔适有罪!在你心里,就只有这么一句话,是吗?所以这些年来,你一直不把我当人看?”

如今乔适这段话说出口,只是在确定赵仲衍的想法,没有任何意义,他不相信他,这是不容置疑的问题。

如果当日他不曾留下,那么乔适不会爱上那个该死的赵仲衍,也不会变成如今的局面,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在自己仍一心一意为他付出的同时,赵仲衍早已变了。

说来也可笑,大概能算是赵仲衍念旧情,所以就算留下他的命,也让他活得人模人样,可惜乔适这几个字,在天下人的心里,早已低贱如泥。

嘴巴上谁也不敢得罪,心里头的不屑却再明显不过,宫里头尚且如此,何况是宫外?

“你早就变得让我心寒……为了目的你可以不择手段!你要我如何看待你?”

心寒?赵仲衍也知道用这个词来对待他,如今该心寒的人不是他,而是自己。平心而论,受到这般待遇,一般人早就选择离开,可自己呢?

想到此处,乔适倒是将怒意渐渐平息,是自己太傻,不能怪谁,就连如今被套上莫须有的罪名,依然找不到为自己辩解的证据。

乔适变了,在赵仲衍身边,舍弃了自由,放弃了骄傲,荒废了才华,褪尽了一身的傲气,而今就连最简单的反驳也不会。

“是,我让你心寒,你同样让我心寒。不过再说一次,我没有毒害柳月!”

“你说我该怎么办?柳妃死了,太子也夭折了,若是黄泉路上无人伴他们走,他们会寂寞的……”

乔适睁大双眼望着赵仲衍,他会在自己面前这么说,断不会是要对自己下手,那么……

“你的菱儿还在络华阁是吧?”

听了赵仲衍的话,乔适惊住了,跨步就要向门口走去,谁知才踏了一步,动作便开始踌躇了起来,微微抬起也需废不少劲,眼前忽然天旋地转,身体就要支撑不住,左手连忙支在了书桌上。

一切感觉都是这般异常,这无疑是中毒的征兆。霎时,乔适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说道。

“你…在茶里面……放了什么?”

赵仲衍但笑不语,显然没有回答的意思。

“柳妃死了,若不将你处治,实在有违国法……”

“不是我做的…凭什么治我的罪?”努力地想要看清眼前的一切,可是视线却越来越模糊。

“嘴巴可真硬……”赵仲衍上前,手指抬起了乔适的脸,冷笑着,眼中充满戾气,接着说道。

“只怪你逃得不够早,后悔了吧……”

如果可以,他很想狠狠地瞪赵仲衍一眼,可惜现在就连睁开眼睛的力气也快没有了,勉强控制颈项,别过脸不去面对赵仲衍。

“昨晚漫漫长夜,那么大好时机也不逃出宫,是因为顾虑到你的菱儿吗?”

下颚一阵疼痛,是被赵仲衍捏紧颚骨所致,乔适不禁蹙紧眉头。

“逃…你是不是忘了……我的武功,早在几年前就废了。为了让你放心…我亲手,废了自己的武功,你叫我逃?呵……宫门禁军众多,要逃也只是送死……”

乔适的声音细弱无比,几乎稍微不用心,就会听不见他的话音,狠狠甩开了钳住乔适下颚的手,让他险些跌倒。

“滋味不错吧?茶里面没有毒,只是加上了檀香,那就不一样了,这是……”

后面的话,乔适没来得及听清,脑袋昏沉的感觉越发严重,眼前忽然一黑,随后倒下了。

“皇上,不处死乔适,焉能服众?柳妃娘娘怀的是我炎朝太子!这已经是弑杀皇储之罪!”

早朝已退,大臣们却斗胆留住君王的脚步,赵仲衍早就猜出他们的心思,只道是沉静地坐在皇位上,侧耳倾听大臣们进言。

这已经不是第一个上奏的大臣,赵仲衍凝视着殿中的子臣,似乎眼中都是迫不及待将乔适处死,这倒是前所未有的齐心,赵仲衍不禁冷冷一笑,才刚一罢手遣退了一人,后面的便有复而上之。

千篇一律的内容听得赵仲衍好不耐烦,就在此时,一道从未在殿中出现过的声音响起。

“皇上,就此放过乔适,怎对得起死去的柳月?!”

赵仲衍眯眼一看,大殿门外站着一位男子,正是柳华。在他的角度来说,自己没有保护好柳月以至她惨遭毒害,心里除了痛惜还有歉疚。如今柳华虽非朝廷命官,但斗胆现身与殿内,他竟然因为歉意而说不出责备的话。

众臣一看赵仲衍脸上浮现犹豫之色,心中大喜,皆以为多加进言便能成事,纷纷又多下了几分功夫。

“皇上,请下旨处决乔适。”

“皇上……”

“皇上!”

众多声音顿时混杂一片,赵仲衍闭上了双眼,吵杂声让他头脑剧痛。

“皇上,你怎忍心就这么让月儿白白送命?”

柳华的声音无疑是最清晰的,赵仲衍缓缓睁开眼,看着一派正气凛然的柳华,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怒气,咬着牙站起身来。

懂得察言观色的大臣们感觉不妥,有些畏缩地望了望赵仲衍。

“此事朕自有打算,以后有谁再敢提将乔适处死,朕就立刻把他斩了!听清楚了麽?”

众臣后脊一凉,方才说的最起劲的几位,如今都很不得掌自己的嘴巴。只是没想到,在乔适犯下如此大罪的时候,他们的皇上竟然依然偏帮着他,作孽,当真作孽!

见赵仲衍准备离开,柳华快步上前,唤了一声。

“皇上!”听柳华的语气,似乎十分不满赵仲衍的决定。

赵仲衍侧身稍微停住脚步,转过脸望着柳华,说道。

“朕是负了柳月,但不代表你可以乱来,治罪与否,朕自有定夺。今日朕破例准你立足大殿之上已是格外开恩,你最好注意下自己的身份。”

赵仲衍的话说完,柳华显是惊住了,他没有料到赵仲衍会对他说这么一段话。乔适于赵仲衍心中,到底是什么位置?换作任何一个人毒害了嫔妃,事后都不可能安然无恙,何况这次出事的还包括炎朝的太子……

等他回过身来,面前早已空空如也,众大臣面面相觑,最后叹息地摇着头,退离大殿。

……………

意识再次清醒过来时,周遭一片灰暗,身体软弱无力,连支撑起身体都显得困难无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幽香,这熟悉的味道……正是自己昏倒前在御书房所味道的檀香,乔适沉沉地吐了口气,身体上的无力让他烦躁。

勉强地环视身处的房间一周,皇宫之大,并不可能每处都到过,但他记得这里,这是延玺宫内其中一个房间。房门紧紧地关闭这,诺大的房内连一个窗户也没有打开,但隐约能确定如今是白天。

从刚醒来便察觉身体有些不妥,如今一定下神来,竟觉得潜伏着一股莫名的燥热,感觉越发强烈,隐约想起了赵仲衍的话,乔适不禁打了个寒蝉,没想到赵仲衍竟会用这种手段对付自己。

身体蜷缩着侧躺在大**,呼吸越发困难,体温一直居高不下,自己不是未经人事之人,自然知道这股燥热从何而来,只恨如今连舒缓的力气也没有。

体内就像被千万只蚂蚁啃咬,从最深处感觉一阵阵酥麻,喉干舌燥的感觉十分难以忍受,可是如今开口,只成了一声声低吟,乔适咬住了唇,闭上了双眼,意图把身体的不适全部压下。

头脑越是想要集中精神,身体的反应便越是强烈,分不清是痕痒或疼痛,只觉得唯一能发泄的位置堵得厉害,从来没试过如此狼狈,甚至想一刀解决了自己,但不能。

受着药物的影响,每一刻都过得万分痛苦,房内越来越暗,紧紧闭合着的门外开始亮起火光,不知道自己熬过了多久,只能知道夜幕已经降临。

‘吱’的一声,房门被推开,墙上影出了房外的火光,但这点光线很快便又消失了。房门再次关上不久,有人迈着很轻的脚步渐渐靠近,乔适背朝外躺着,他知道进来的是谁,可他不想看见。

“醒了?”

听见话语,身体自然一颤,如今是装不下去了,稍微放松了紧绷的身体,艰难地转过身,看见了赵仲衍的脸,说道。

“我说了,不是我做的……给我解药……”因药物撩起的□,是他的声音变得低哑,却增加了几分媚惑的味道。

看着脸颊泛着微红,眼神却格外痛苦的乔适,赵仲衍低笑着,手中的药瓶又握紧了些,走到床边,一手撑在床沿上,俯□望着乔适。

**那人受到他的注视,眼神毫不闪躲,那双妖冶的眼眸里,是自骨子里透出的傲气。这双自他从十三岁那年见了便永世难忘的眼眸,只是属于乔适的。

——皇上,卑职等在络华阁搜出了此药瓶。

——回皇上,这药瓶中的药丸,确实与柳妃娘娘身上中的毒极为相似,微臣看这极有可能就是柳妃娘娘身上所中之毒。

——皇上,此药毒xing并不如想象中严重,一般人服下此药,只会造成神志混乱,骨骼剧痛,并不危及xing命。但若身怀六甲之人误食,则足以毙命,甚至祸及胎儿。

“他们都要朕将你处死……可是朕却一意孤行地把你留下,你可知道为何?”

乔适并不打算回答,赵仲衍接着道。

“因为,朕不想要你的命……知道柳月死前是什么感觉麽?朕帮帮你好不好?”

眼前是赵仲衍的脸,他的眼中只剩下让他怯步的未知,直到看见他手中握着的细小药瓶,再把目光转移到他脸上,赵仲衍嘴角挂着的笑意再明显不过。

“这是在络华阁搜到的……你说,这是什么?”

赵仲衍笑着,但这笑容他从未见过,想立刻反驳他的话,身体却不能立刻作出回应。

“我…没见过……”艰难地只能吐出如此简单的一句话。

赵仲衍本也无意听他多言,强有力的手指捏住了乔适的下颚,手中拿着刚从药瓶取出的药丸,一下子塞进了乔适的嘴里,指尖往舌头一摁,身体自然反应地把药丸吞下。

瞪大双眼望着赵仲衍,他竟亲手喂自己服下毒药?口腔残留着药丸的苦味,心里更是涩得说不出话,双眼一时间刺痛起来。

“不是要的我命?你…说得真好听,确实…比起心里的滋味,如今又算是什么?”

霎时间,尽管自己如今是躺着,眼前看的所有竟也开始摇曳,周遭一切都像在旋转般,令人胸口一阵阵恶心。

“全天下都以为你爱我…”

这句话,赵仲衍并未听清,乔适的话语显得无比含糊,轻蹙着眉头正打算说话,乔适却又再次重复道。

“全天下都以为你爱我!”这一次,他就像使劲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吼出这句话,从来没有见过乔适的情绪起伏得如此厉害。

“你爱我?我们…甚至连朋友都不是……留在你身边到底算什么?我能有我的扬名天下,我能有我的丰功伟绩,为了你,我都不要了…但你可曾想过我?哪怕是一瞬间?”

“拼了命为你打天下的人是我,受世人敬颂的人是你,替他人挡下危险的人是我,让到你费尽心思保护的人是柳月。一直以来,功绩是你的,罪名是我的,真情是属于柳月的,虚假是留给我的……什么礼部侍郎?我根本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