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锦绣冯锦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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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打从那日起,冯锦就遣散了拓跋弘身边的保母,甚至亲自换上衣裳去马场陪他学习马术射箭,几次将丛林中的鹿射杀在他面前。

    但也许是她过于急躁了,一向温柔的母亲性情大变,在拓跋弘看来陌生又残忍。

    起初他还会哭着喊娘,可冯锦一次又一次或鼓励或强迫地逼着他拿起弓箭,拓跋弘也慢慢地不再撒娇哭泣,甚至开始尝试跟着拓跋子推一起处理猎物。

    冯锦虽有些心疼,但喜于看见拓跋弘的变化。便也没注意到那孩子每次拿起弓箭时,眼睛里越来越浓的阴郁。

    “太后娘娘,皇上才七岁,您和王爷这样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一日拓跋子推又带着拓跋弘去马场旁的树林里寻鹿,李奕与冯锦一同在凉亭里等待,忍不住开口问她。

    冯锦收回望向树林的目光,看了李奕一眼,轻笑道“他父亲五岁便随太武皇帝出巡打猎,从小能以天子自居。虎父不应有犬子,皇宫里的孩子,太过仁慈软弱不是优点。”

    说罢静默了一会儿,又低声开口“七岁不早了,哀家不能陪他一辈子,再不放权,人家笑的是大魏。皇上若是没有些杀伐果断的硬气在身上,日后该如何亲政。”

    初见时,冯锦以为李奕不过是因为皮相好看所以才被慕容白曜当作礼物送给她的。可如今连日的相处已让她对这个能文能武却踏实肯干的少年刮目相看,有些真心话也愿意说与他听。

    李奕沉吟半晌,躬身道“娘娘用心良苦,皇上一定能成大器。”

    “但愿他能理解。”冯锦说着眼泪就要上来了,忙别过头去拭了拭,转移了话题,“你呢,皇上对马术的各方面都已经熟悉,哀家日后可能也不许有护卫在他身旁了,你有什么打算。”

    “王爷厚爱奴才,已叫府中的老管家提点了,奴才日后也许还留在王府替王爷做事。”李奕照实说了,却不知她问这话是何意。太后日理万机,怎么会关心他一个奴才的去留。

    可冯锦下一句话更是让他吃惊“那你可愿入仕为官?”

    “你父亲是因乙浑乱政丢了官位,并无过错,为官期间反而清廉受人尊敬。如今哀家给你一个机会,比你父亲原本的官职再高一阶,做兵部侍郎如何。”

    她显然是将自己家境背景调查了个一清二楚的,李奕沉默了一阵,仍是不敢抬头“奴才斗胆问娘娘一句,是何缘由。”

    “哀家要还政给皇上,就得把路给他铺好了。一来是瞧出了你这段日子的忠心,实力也并不差。”冯锦拢了拢鬓发,坐到石凳上。

    “二来因你是汉人,如今朝中鲜卑为尚,只有高允是汉人。高大人年岁也大了,很多事力不从心,若没有几个同他一起制约鲜卑大臣的,多年以前的国史之难恐怕会重演。可大魏素来少用汉臣,总得起用新人。哀家思来想去,你便能成其中之一。”

    李奕听罢恭敬点头,但还甚是谦逊“能受娘娘赏识入仕报国,荣幸之至,但奴才如今是王府的人,娘娘还得知会了王爷才好。”

    “那是自然,还要给你些准备的时间。”他越是这般谨小慎微,冯锦就越发觉得自己瞧人的眼光没错,又嘱咐道,“兵部不同其它,哀家信任你,你日后可要全心辅佐皇上,也替你父亲争口气回来。”

    李奕的父亲曾是清官,他又性子极好,为人正直,如一张白纸般不曾受过官场污秽。冯锦心知这种人一旦认定了谁对他有恩,便会死心塌地,最适宜收为己用,也叫人放心。

    两人才刚刚说完,拓跋子推便带着拓跋弘回来了。

    冯锦见拓跋弘那小脸儿跑得通红,忙掏出帕子上前去给他擦汗“弘儿累了吧,回去叫卿砚姑姑给你从冰里起绿豆汤喝好不好?”

    拓跋弘点点头,可对冯锦却明显没有了过去那样的依恋。

    冯锦有些失落,但转而又硬了硬心,说服自己过去那样太过呵护才是错的。皇家母子哪有孩子这么大了还如此亲密的,若不狠心些教导,反倒是害了他。

    许是因为天越来越热,拓跋弘午膳也没用多少,吃了些零嘴儿,灌了两大碗绿豆汤,就从饭桌上起身了“娘,我想出去走走,听人说御花园里早有花儿开了。”

    “去吧。”冯锦放下筷子,“叫哲海跟着你。”

    拓跋弘连忙摆手“不用了,又丢不了。”

    冯锦原也不放心,但一想到他近来累了多日,难得玩乐。御花园又离得不远,便应下了“那可要小心,仔细磕着碰着了。”

    “知道了!”拓跋弘欣喜地跑出了门,到了御花园又回头瞧瞧没人跟着,于是也大胆地往浣衣局的方向去了。

    浣衣局后头有座假山,正是晌午没人的时候。他小心翼翼地穿过那些晾晒的衣裳,轻声唤道“茉儿姐姐?”

    说来也巧,李茉儿正捧着一盆湿衣裳往竿上晾。听见拓跋弘呼唤,便放下手里的活儿走出来,福身行礼“奴婢给皇上请安。”

    “你真在这儿啊?朕还担心找不着你呢。”拓跋弘小大人似的把手背在身后,“最近皇叔教的东西多了,心烦得很,好容易才歇下,便想起来找你玩儿。”

    “是,奴婢一般做完了活儿就在这儿晾衣裳,很好找的。”李茉儿笑了笑,这孩子竟还记得那日两人的约定,倒是叫人高兴,没白费工夫。

    又见他满口的抱怨,心道这定是遇上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儿,她便站在地上等他开口。

    果然,拓跋弘托着腮在石桌旁坐了半晌,抬起头道“你说,皇叔他们原本都对朕十分好,怎么一到了学功课的时候,皇叔就不是皇叔,娘也不是那个娘了呢。”

    “皇上是一国之君,身边各人都怀有各人的目的,做不同的事时当然就不一样了,摄政王和太后娘娘应该也是希望您成材吧。这些事儿奴婢也不懂,只是觉得这整个国家,可能只有一种人是真心待皇上的。”李茉儿说到一半,忽然住了嘴,“皇上恕罪,奴婢不该擅自谈论这些的。”

    “哎呀没事儿,这儿就咱们两个人,你快说下去,是哪一种人?”拓跋弘正听到感兴趣的地方,自然不能让她停下,“朕恕你无罪!”

    “那奴婢可就说了,这只是奴婢的拙见,皇上千万不能跟别人讲啊。”

    拓跋弘挥挥手示意她继续下去,李茉儿欢喜地抿了抿唇,接着道“奴婢觉得那群世袭下来的世家子弟才最真心待您,毕竟都是祖祖辈辈受过恩惠的,他们对皇上心怀感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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