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锦绣冯锦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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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卿砚一听有些诧异,转而看穿了巧馨的心思,开口劝道“如今已不是冯先生,是冯大人了。大人有学生无数,男男女女,往后只会更多,记不清也是人之常情。”

    巧馨将望着宫门的目光收回,低低地应了一声“是”,便再不说话了。

    偏殿里,冯锦拿了筷子“皇上近来总是忙,那折子一摞一摞的,臣妾方才吩咐御膳房以新鲜的秋菊煨了,养肝明目再好不过。”

    她亲力亲为斟酒布菜,殿中氛围一时间暖融融的,倒有些两人是民间寻常夫妇的错觉。

    “你今儿见着哥哥高兴了?”拓跋浚将盘子里的菜一一尝过,又笑道,“可惜朕高兴不起来,你也瞧见了,折子一摞一摞,每月都有郡县说钱不够用。”

    身侧的人放下碗筷,想了想,歪着脑袋问道“皇上自即位以来,共发了多少拨款救济百姓的诏令?”

    “已十数道了,地方却依旧哭穷,不少百姓还饿着肚子。”

    “那您不妨少看外头的百姓有多穷,而多瞧瞧平城的簪缨世族。哪一个不是钟鸣鼎食的富庶之家,他们的钱哪儿来?”

    折子从下面递上来,钱从上面拨下去。中间一层一层地经了手,到地方官那儿,还不知剩不剩得下一星半点。

    “朕也不是没想过,可朝中大臣都是鲜卑的老人。朕即位才多久啊,自然打不得骂不得,只能不断下诏杜绝贪腐。”拓跋浚起身走至书桌旁叹气,大魏的百姓本就各族混杂,偏偏重臣都是鲜卑族人,这矛盾恐怕积深已久。

    冯锦一时间也没了吃饭的心思,干脆跟拓跋浚一起坐在那堆奏折前“钱嘛,由他们胡乱报账,贪了就抠不出来。皇上不如干脆将米面实打实地送下去,他们若还缺斤短两的可瞒不了。”

    “倒也尚可,学汉代文帝,由宫中出钱接济老幼妇孺。”拓跋浚点点头,“但朕还想亲自去瞧瞧,待明年开春,你随朕私访,不要惊动地方才好。”

    转眼间已是岁末将至,初雪来的那天,纷纷扬扬铺了一地。

    冯锦裹了一件狐皮大氅倚在门口,一边看冯熙稍进来的信,一边同卿砚念叨,哥哥在太学做个小官,倒也高兴清闲。

    巧馨在屋里忙忙乱乱,擦过这儿又擦那儿。当她第三次将掸子放在中间那张八仙桌上时,冯锦终于忍不住,将信放下瞧她。

    “你今儿怎么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巧馨忙摆摆手“没有,近来宫里点了炭盆,奴婢想着这屋里也可能会多落些灰。”

    卿砚在一旁听见了,目光扫过冯锦随手搁在桌上的信,了然地笑笑“好了,这儿有我呢。天儿眼见着冷下来了,你去问问司衣局的尚宫,这一季的冬装什么时候给咱们发下来。我那褂子该换,娘娘也该领布做新衣裳了。”

    待看见她出门了,卿砚才伏在冯锦耳边道“您倒没发现,每次一有冯大人的近况捎来,巧馨便像是钉在这屋里似的,走不动路?”

    冯锦先是不明所以,忽然反应过来,抬头瞪圆了眼睛“巧馨和哥哥?”

    “只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卿砚摇了摇头道,“大人在江南时,恰好教过巧馨念书。可瞧着当日在太华宫,已是不记得她了。”

    “我看也是,哥哥没那心思。可巧馨是个好姑娘,正好今儿皇上说开了春打算出去走走,到时我多注意些,也不知能不能有缘替她寻个好人家。”

    一阵风裹挟着雪花儿砸在房门上,卿砚去关窗户,却见巧馨站在门口,将进未进的样子。

    “那个我方才忘了拿申领冬装的条子,就在娘娘柜子里。”气氛稍稍有些尴尬,巧馨进来,面上飘过一丝绯红。

    冯锦不动声色地走过去,找出前些日子拿回来的批条,又将自己怀里的汤婆子递给她“去吧,仔细下了雪地滑。”

    门口的人匆匆接过,低着头称是,拉开门逃也似的又往外去。

    卿砚看了看她,关上门。又看了看冯锦,同她对视一眼笑道“几句闲话,也不知她听见没有,可见不能背后说人。”

    冯锦坐了一会儿不见巧馨拿衣料回来,瑢嫣今日也怕冷没出门,只她二人在屋里倒有些冷清。

    于是唤了卿砚撑着伞去梅园里逛逛,下了雪的天儿冷,路上没什么人,静悄悄的。途径秋宵宫却见大门没关,里头有人高声叫骂,冯锦停下脚步,往里头瞧。

    “也不知你是什么下贱坯子,一个汉人,县丞的女儿,竟同我抢东西。”

    是段玉川尖利的嗓音,她皱了皱眉,叫卿砚进门去通报一声。

    屋里头,林语真站着给她赔礼“嫔妾知错了,不知姐姐用得着。一会儿,嫔妾一会儿便叫人将领回去的炭拾掇好送给您。”

    “姐姐便是你能叫的?六品小官的女儿,就是不懂规矩。”地下的已好声好气服了软,可段玉川仍是嘴不饶人。

    林语真直叫她说的眼泪汪汪,可还是规规矩矩道“嫔妾的不是,多谢贵人指教。”

    “主子,穆贵妃来了。”伺候的宫女秋杏进来,话音刚落,只见冯锦径直从外头走过来,段玉川忙从榻上起来,往外迎接。

    “不知娘娘驾到,嫔妾失礼了。”

    冯锦睨她一眼“贵人原还知道礼,在宫里大喊大叫的成何体统。本宫那日告诉你们的话,全忘了?”

    “嫔妾不敢,只是今日嫔妾的人去领炭,那边说最后一例早上叫她领走了,娘娘也说尊卑该有序,嫔妾实在是气不过。”她低了头,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向冯锦告状,与先前叫骂的判若两人。

    “司物局领东西向来讲的是先来后到,你们同为嫔妃,谁是尊谁是卑?就为这事儿,大雪天的叫人家从蜀溪宫来向你赔罪。要按你说的,本宫也是汉人,也低一等,那绣锦宫里的雪花银炭,是不是都得送来给段贵人?”

    段玉川一听登时慌了神,跪地不再说话。

    “娘娘息怒,不关贵人的事,是嫔妾没有先打听好就叫人领回去了。”林语真眼哭得跟桃子似的,却还软声在一旁解围。

    冯锦气段玉川跋扈,又气她是个软柿子任人捏抓,索性拉了她往出走,临了不忘吩咐秋杏“叫你们主子抄女训百遍,明儿太阳落山前送到绣锦宫去。还有,往后司物局领东西芝兰殿排在最后。这儿不是辽西刺史府,本宫不惯她这些大小姐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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