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夏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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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_第10章

--伪善的那个人,明明不是我啊。

如果说女生们的敌意来自天生的嫉妒,那么男生们的疏远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夕夜想不通,但即使会被真相伤害还是无法抑制好奇心。所以,下午课外活动时间特地坐在了季霄身边。

“呐,季霄,我很想知道,你喜欢的是颜泽的哪一点?”看篮球赛的间隙,夕夜手撑着头望着操场上奔跑的人群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觉得有些意外,可季霄一直是好脾气的男生,不会傲慢地对这种提问置之不理。思考几秒后,男生说:“很平凡,但是很可爱。有时有些小缺点。”

所以呢?长得并不算漂亮的颜泽反常地被那么多优秀的男生喜欢,季霄、贺新凉,以及别班的更多。才貌双全的顾夕夜却被冠上“冰山公主”的称呼,被大家敬而远之。

漂亮得好像混血,成绩名列前茅,英文流利,这样的女生给人太多压力,使人只可远观,无法靠近。

夕夜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沉默着看场上自己喜欢的男生挥汗如雨。不必再多此一举去问新凉为什么喜欢颜泽而不是自己。答案多半大同小异。

女生低下头注视自己的静脉,温和的阳光为它描出青蓝色的暧昧走向。自己有独特的血型,不是a、b、o或ab中的任意一种,那些带有某种特质的血液在一次车祸事故后险些流失得低于警戒线。苏醒过来时,夕夜得知了那个少年拥有和自己一样特殊的血型,是他为自己输的血。

多么温暖的情节,喜欢他,身体里有他的血液安静地流淌。

但那又怎样呢?故事的结局,是连自己原有的血液都一点一滴地消失殆尽。

午后经过身后落地玻璃门反射落在台阶上的光影。操场上因赛事激烈升级而扩大起伏的喧嚣。以及胸腔里“怦怦怦”的恒定节律。全都从眼前耳边消失了。

只剩下身旁架子上放着的男生的外套,被突然呼啸而过的大风吹开了一半前襟,女生被吸引了注意,靠近身去辨认字迹--

衣服里靠近心脏的位置,写着颜泽的“泽”。

--清晰得绝不会出现歧意。

早该知道的,好奇会让人受伤。

再抬起头时,所有晃动的影像只剩下含混的轮廓,咸湿的**在眼眶里转,充斥进鼻腔里的是无比熟悉的凉意,她咬紧嘴唇不动声色,不发出任何声音,没有引起身边任何人的注意。死守着最后一点坚强,可却也心知肚明,自己根本无法再坚持下去。

早晨背着硕大的书包去赶公交车,跑到楼道口却因满地水迹怔得措手不及。雨天,冬雨淅淅沥沥,空气湿冷。夕夜像个冒失犯错的小孩站在单元屋檐下的一小块干燥地面内。

“冲那么快有什么用?老妈在后面喊都喊不住。”是异常熟悉的善意嗔怪。

头顶上突然又辟出一小块干燥的天空,红色的。夕夜转过头,撑伞的是颜泽。被轻轻拽了拽,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跟去,完全行走在了这片红色的小天空下。

身旁走着的是自己情同姐妹的“最好”的朋友--颜泽。真实得不能再真实,彼此不过10厘米的距离,连呼吸都捕捉得清晰。原本清晰的视线却被突如其来的**彻底攻陷。心中的感伤却不可名状不能抑制。对方灿烂的笑脸如同静谧星空上忽然爆出的烟花,以璀璨光明的方式鞭打在自己的每根神经上。

再也无法坚持下去。

沉重呜咽的小声啜泣逐渐放大成失声的恸哭,悲伤如同潮汐泛滥在女生的胸腔,夕夜缓缓地,缓缓地,停了脚步蹲下去。颜泽莫名地转过身跟着蹲下来,一手撑伞另一只手焦急地晃动起夕夜的肩:“怎么啦?夕夜,你怎么啦?”

终于,所有蛛丝马迹汇聚在一起,还是令我一步步接近了黑暗中那唯一的真相。

其实我一直知道,一个多月前学校的确出了一场事故,但死者是另一个女生,你只不过因精神刺激丧失了从初中开始对我们彼此都不算愉快的所有记忆。

而我只是受了启发,不知不觉陷进了幻觉的沼泽里。

幻想你不存在。

幻想在学校在家里在一切场合替代你。

幻想坐在我后座一边嚼口香糖一边抄作业轻松连任班长的人不是你。

自导自演了一个那样冗长又艰涩的梦境,刻意避开你出现的一切可能性,以为梦境是你唯一无法介入的区域。却没想到明明与你无关的每一点每一滴,都暗藏着你的痕迹。

很难理解吧?我竟如此恶毒地希望因意外丧生的那个人是你,甚至连那场事故都是我亲手造成的,明知你有坐在窗台上的习惯,明知那窗台已经腐朽松动,却没有提醒你。我所想的所做的一切,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这个世界本来就一分为二,光线所及的区域与光线未及的区域。当我走进阴影里去领奖时,你正作为等待发言的体育部长站在楼梯上的阳光里,擦肩的一瞬间我竟愚蠢地以为那些光线是为我存在,纵情享受了片刻温暖。

无论是在真实还是虚构的世界,谁的眼睛都不会发生偏差--

漂亮的,聪明的,光彩照人的我。

平凡的,普通的,看似单纯的你。

可是……

夕夜缓慢抬起眼睑,看向颜泽,摇了摇头,丧失血色的嘴唇一张一合:“没事。”

面对你的时候,我的心理,说出来谁也不会相信。

游园祭大扫除

及笄之年的元旦,游园祭从三十一日傍晚开始。

下午就放了课,全校都忙着大扫除。洗洁精的清浅气息在凛冽的冷空气中氤氲,光线擦过窗角游弋进来,在一张张渐渐干净的课桌上画出十字架。所有人情绪都很high。

“请一年段寒假准备出国交流的学生到中央大楼109室开会。”

通知连续播送了两遍,闹得不可开交的女生们才从漫天的彩色泡沫中抬起头。

秦浅扔下手里的猪鬃毛刷撑着地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褶皱,低头朝向仰头看自己的真希,指指讲台上方的黑色广播器:“我先去开会啦。”

“嗯。”真希点点头,直到对方转身跑出教室才想起关键问题。

--待会儿游园祭开始了我去哪里找你呢?

指尖滑滑的。

一片灰褐色的抹布切着个锐角从视界里的半空飞过,不知哪个倒霉的男生又惨遭飞来横祸,喧嚣更高涨一些。

真希的目光却依旧停留在门口的一小块阳光上没动。

世界突然静默了,孤单了,消失了节日气氛。寂寞像浩瀚广宇中缓慢漂浮起来的尘埃,渺小得看不见,却又倍感鲜明地存在。

非常无措的,连手都不知该放在哪里,悬空晃过一个弧度,最后顺势做出了抓起毛刷的动作。真希叹了口气站起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满身水渍。脚下踩着的两大块瓷砖地面在彻底洗刷后露出了洁白的本色,但分置两侧的课桌还是灰头土脸的模样。

真希朝四周打量一圈,好些人连课桌都擦洗完毕。秦浅离开后自己这边战斗力明显下降。要加快速度了。

真希弯腰在水桶里换过抹布摊在课桌上。浅灰色的课桌被擦出雪白的线条,密密地织成网,好像就要安静地安全地安稳地朝自己覆盖过来。

早前就暗自抱怨过无数遍,为什么教室里要采用白的课桌、白的地面、白的墙?值日的要求还是“还原本色”。如果本来就是黑色,应该可以少却许多工作吧?不过上次值周时她被分配去打扫中央大楼长廊的红色地面,物管部的阿姨居然也要求“打扫成白色”,比起那种不可能事件,果然还是“还原本色”更轻松一点。

脑袋里不断冒出胡思乱想,以至于等到擦完整个课桌满意地验收成果时,真希才突然发觉自己刚才擦洗过的课桌是秦浅的。而自己的课桌正依旧灰头土脸地摆在一边作对比。

女生正望着自己课桌发呆,后排的男生终于看不下去跨上一步来帮忙:“你啊,实在太弱了。等你打扫完,估计新年倒计时都要结束。”

真希忘了说道谢的话,因为当时神思还停留在别的地方。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完完全全地依赖着秦浅,与其说是伙伴,不如说在彼此的关系中对方始终在扮演照顾者的角色。一起做值日之类的,秦浅总是完成大部分工作,真希充其量不过是打打下手,真的轮到自己独立完成,好像很费劲。

因为秦浅不在,所以……

立刻就非常非常不安。这种感觉,居然还掺杂着些微欣喜。

那时候的真希,天真地认为亲密无间就是这么回事。

遗失好朋友

一个人的一生中总会有几个像这样对自己意义重大的好朋友。少了,黑白。有了,流光溢彩。

由于父母工作频繁调动,真希小学时代的朋友们多半七零八落,共同相处过的时间短,关系也自然变得淡,没有真正要好到并蒂双生那种程度。初中时又因为和学校里最帅气最出色的男生交往而遭致几乎所有女生的冷落敌对,朋友就更加谈不上。

辗转了整整十五年,才终于遇见秦浅。

记忆中的高中校园,白色鸽群倏忽飞过清晨的音乐喷泉。悠长夏季随着小花园里的溪流潺潺源源,绿树衬着红墙。每次小考结束后,两个女生都要跑去85818便利店买冷饮慰劳自己。也曾经在二号寝室楼旁的石桌上比赛吃迷你可爱多直到秦浅以胃痛告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