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安之地皆清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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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不谓侠(下)

    “快午时了,”那女弟子抬头望了望窗外的天气,再转过头来时发现仇清欢正急急忙忙地穿衣,忙放下手中的木盆,过去制止,“仇姑娘您别急,许公子说等你醒了就告诉你,丹药他已经派人火速送回青城寨了,你就安心歇着。”

    “他我昨晚怎么回来的?”仇清欢想起来刚刚躺在床上的时候穿着里衣,衣服整整齐齐地摆在床头,好奇地环视四周,屋子里有四张床榻,窗明几净,物事都井然有序。

    “我昨晚喝的有些多了,便早早地回来了。刚回屋的时候就听见有人敲门,是许公子扶着姑娘回来的。快别说那么多了,姑娘起来洗漱吧,该吃午饭啦!”那女孩笑容甜美,仇清欢不由得心情舒畅起来。

    这样一来,她确实不用急着赶回去了。不过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这么信任许十安了?好像自己也想不通。还有,他昨晚不是喝多了吗,怎么还能送她回来?好啊,这个油滑的登徒子,她得去当面对质。带着戾气迈着步子,刚下完楼梯,就见到惊蛰和许十安往这边走过来,惊蛰见到她兴奋地跑过来“清欢,我们多待几日好不好?祜昌昨晚给我看了好些新奇玩意儿,你知道吗,蜘蛛吐的丝还能救人呢!”

    “不行,不能让你阿姐一直担心你,今天就走,还不快去吃饭?”仇清欢一脸严肃,惊蛰撇了撇嘴,垂头丧气地离开了,仇清欢又伸手去摸十安的额头,装作惊讶的样子,道“许十安,你发烧好啦?”

    “什么我没发烧啊?”

    “是吗?你昨晚喝那么多酒,整个人都像烧了起来,我还以为你发烧了呢,搞得我送你回去的时候担心了好一会儿呢”许十安听出她言外之意,脸上有些挂不住,尴尬地站在一旁,又听她接着说“好啦好啦,不逗你了。没想到许少侠海量,倒是在下多虑了。对了,听说你派人将丹药送回去了?多谢。”

    “客气了,”许十安有点被她一惊一乍吓到了,“喝那么些酒,你头疼吗?”

    “想来那竹筒酒算是上品,一夜过后倒不头疼,就是有些晕眩,许是这几天赶路太辛苦了罢。许十安,我饿了,吃饭去!”

    饭后,仇清欢找到正在一堆医书里埋头苦读的苗刃,拜别他与众弟子后,祜昌自告奋勇要带着他们下山。惊蛰一边走,一边将手搭在祜昌的肩膀上,俨然一副仇清欢平日里对她的神态“祜昌啊,你惊蛰姐姐呢别的没有,就讲究仗义,日有我要是有什么帮得到你的地方,尽管开口!”

    “得了吧你,你先想想回去怎么跟你阿姐解释吧。祜昌,谢谢你,好好修习医术,咱们有缘再见。”仇清欢蹲下身子,将那小小的孩童搂到怀里,拥抱了好一会儿才放开。

    走的时候,日头正盛。

    归元丹在三日之后终于被送到了青城寨,子宗从墨砚手里拿到丹药,急急忙忙赶回魏铎身侧。魏铎用温水服下后,药效半炷香的时间里开始发挥作用,孙神通将他的经脉打通,以便丹药更好地发挥作用。

    魏铎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后,众人终于打算是舒了一口气。仇秀月激动地握着他的手,日渐消瘦的脸庞上,露出了这段时间以来的第一个笑容。白露每日照顾青城寨弟子修养疗伤、练武扫洒,包揽了寨中上下大大小小的事,周琛尽力地为她分担巡视工作,早出晚归。所有的劳累和疲惫,终于随着中秋的到来,能够得以消解。

    “寨主、将军,清欢回来了!”

    说完,一个娇俏身影从屋外跑进院里,仇秀月此时正搀扶着魏铎在院中散步,魏铎将清欢叫到跟前,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家长里短了好些时候,仇秀月面上只淡淡的,口中说了句,回来就好。

    因中秋节快要来临,魏铎的身体也逐渐康复,仇秀月也慢慢的开始回去接手寨中事务,白露怕师父劳累,只愿让师父做些轻便的活,例如青城寨中秋比武大会的人员安排之类的。这天,仇秀月在仁和堂极力邀请子宗和十安留下来参加大会,得到二人首肯后,转身吩咐清欢好生招待二位贵客。

    中秋前一日,周琛与父亲周溟指挥着弟子们搭起明日用来比武的擂台,木头搭起来的擂台周围,摆满了梅花桩与粗细不一的麻绳,弟子们趁着中秋到来之前,勤加练习,都想在比武大会上拔得头筹,获得之后出寨巡视的机会。青城寨虽坐落在青城一座山上,却将保护青城百姓安危的重担扛下来,明面上由南浦州知县管辖,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知县是个胆小怕事、懦弱愚蠢的庸官,能不给自己惹麻烦,就尽量不管武林势力与朝廷之间的矛盾。因此,青城寨深得青城百姓的信任,能得到成为周琛部下一员的机会,更是风光无限的好事。

    这日,子宗手里捧着一本《高昌纪事》,就着一杯茉莉花茶,端坐在林荫下阅读。仇清欢在一旁舞剑,真气上涌,握着韧锦越舞越快,剑刃折射出光芒,就像一条银蛇绕着她上下翻飞,左右缠绕,就这样,清欢渐渐找到了与韧锦融合为一体的感觉。

    “累了吧,来喝口茶。”子宗为她斟茶,茶杯推到她面前。

    “子宗哥哥看什么呢?”剑入鞘,仇清欢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坐下来歇息。

    “喏,”子宗合书将书名展示给她看,“闲来无事,突发奇想,了解一下西域历史。对了,十安明日应是能赶到,你别担心。”子宗嗓音清冷,笑容里永远捎带着些些凉意。

    “谁担心他了他不来,难道我青城寨的比武大会就办不成了吗?”

    子宗早就看破了她的心思,带着笑意接着说“苏家二小姐,从小娇生惯养。如今偷偷摸摸从家中出走,十安回南阳一趟将其安抚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仇清欢脸上蹭地一下红了,她反应过来子宗在拿她打趣“管她是苏家二小姐还是李家三小姐,与我何干?”

    “当真不在意?”子宗装作继续看书的样子,“那好吧。”看着清欢气鼓鼓离开的模样,他不由得笑意更深了。

    “对眉师姐,小心身后!”

    听见同门师妹的呼叫,她蹲下身来,躲过乌斯士兵挥舞的刀刃,身后那人高举弯刀,就要跳着向她斩来。

    几乎是眨眼间,一根极粗的钢针从空中飞来,狠狠刺进执弯刀那人的手背,穿过整只手掌。再无力气握紧刀柄,那人从空中跌落,痛苦地蜷缩在地上。

    “多谢!”李对眉在人群中一眼看见了许十安,向他道谢。

    来不及多想为何士兵中会有擅长使用暗器者,方才她们躲在树林中探查情况,发现乌斯军队竟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峨眉山,打算将嘉州围住。

    静慧师太吩咐弟子回到门派,少管闲事,只有李对眉不愿就此作罢“弟子前去助力一番,师太与各位师妹请便。”

    “师姐!”

    静慧师太沉默半晌“果然是我峨眉派的弟子。妙罗,你回去传话给静悟,其他人跟我走!”

    许十安穿戴的的铁腕与人不同,比寻常薄铁制成的用来格挡穿刺的铁腕厚实了许多,夹层里装满了粗厚的钢针,旁边有一处机关,按下便能出针,威力生猛,凡是被击中要害者,当场身亡,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以前尚赖在青城寨不走时,清欢卧病在榻,一天中需要休息大半时日,有时候她喜欢一个人偷偷跑出去,谁也不告诉。

    百无聊赖的许十安或是听文竹夫子讲学,或是跑到渠江边与孙神通聊天解闷。

    孙神通是极喜欢许十安这样,好学上进、谦虚亲和的晚辈的,当然,仇清欢是个例外,于是生出了为他打造防身暗器的想法。

    只是没想到,如今派上用场,竟是在真的战场之上。想来有些嘲讽。

    两边势力不相上下,乌斯人多,江始成只派了两队人马来到城尾,许十安主动请缨,来之前也没想多少,要是知道对面全是高头大马,自己一定先在城门处扔几个地雷再出来了。

    马蹄重重地踢在峨眉女弟子后背,没有着力点的她,向前扑去,倒在地上,本能地想要爬起来时,三把弯刀同时将她围住。

    李对眉两眼一横,只见青霜剑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腰间珙桐花飘飘落地,远远不如青霜剑砍在敌人手腕上的速度。弯刀将师妹的后背划了两道血印。

    “恳请师太命令大家撤退!”

    静慧师太始终单手作战,全神贯注在斩杀敌人上,无暇顾及弟子安危。突然听见对眉高声呼喊,才瞧见她所在的位置,已有弟子倒在地上,负伤严重。

    一个纵身,飞离战场。

    道袍翩飞,从战场抽离。李对眉扯下腰带,将它缠在后背受伤的师妹身上,替她止血。

    然后双手抱起她,旋转绕过所有阻拦。

    “玉龙,”实为李对眉道号,“管不得了,且随我回去。”

    静慧师太说完就要走,刚踏出两步,听不见身后动静,狐疑转身。

    青霜剑尚未入鞘,李对眉站在原地,杀意未减半分“师太,你们回去吧。玉龙随后就到。”

    珙桐花香渐渐消散。

    江始成吩咐众将士架起擎天弩,对准马蹄关山崖顶上的投石器。

    “王爷,还请入城避险!”

    “本王不能走。追风,你不要再劝我了。”

    “不好了,城尾被攻陷,乌斯人骑着马要闯进来了!”

    苏华轲率领吴越盟的弟子准备与仇秀月拜别,仇清欢觉得累了,便从议事厅退出来,一个人来到山中。

    站立良久,准备回去了,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你为何还要跟着我?”少女声音如山泉般清澈干脆。

    “清欢,你我相处这些时日,还是不愿信我吗?”少年双手交叉负背,脖颈处架着长剑,身前少女等着愤怒的双眼,秀眉紧锁,双唇抿成一条直线,“我的真心,在你眼中竟一文不值罢了,”少年万念俱灰,抬起头直视少女双眸,“如此你便动手吧”

    “清欢是浪迹天涯之徒,江湖之大,你与我本非同路人,”少女深吸一口气,将韧锦收回剑鞘,“你走吧,你我从此两不相欠,两不相见。”

    许十安的双手无力下垂,细雨微风,衣衫微微湿润,丝丝凉意透过衣物触到皮肤,又由皮肤传到心口。

    “你等我查明所有的事,就回来找你!”十安冲着她的背影道。

    话毕,少女转身踏向丛林深处,一袭白衣消失在光影中,如同她的盘发,干练简单,从不拖泥带水。

    她最终还是盘起了秀发,那小小的风月轩终究关不住飞鸟。

    我只是不想让自己知道,我一直在错过你。

    数十黑衣人从街巷中冲出,将许十安团团围住,挡在他马前,堵在他的去路上。

    本以为是浊莲教中人,却见对方迟迟不出手,便试探道“来者何人?”

    那些人穿着夜行衣,难辨真容,手持锋利匕首,来势汹汹,只牢牢盯着十安,不与他答话。

    许十安急着赶路,无暇多想,正准备重新策马,眼前便飞过一把飞镖,于是身体迅速向后一仰,躲过那一镖。

    眼神不自觉地瞟了眼地下的飞镖,似乎在何处见过此等形状奇特的暗器,还没来得及多看两眼,黑衣人就上前将飞镖踩在脚下,弯腰拾起。

    狐疑地转过头,身前的黑衣人中,唯一人手持长棍,用棍子轻打着自己的手掌,玩弄其中,眼神一刻不离十安。

    “阁下什么意思?”

    仍不答话。看来是不想让他走了,那便冲出去。

    “驾!”猛夹马肚子,一溜烟似得冲了出去,十安差点被甩下马。

    打头那人拦住手下,声音尖细“将你的飞镖收起来,蠢货!”自己提步追了上去,眼看十安快要出城门,冷笑一声,得意地停下脚步,望着他被另一队手下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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