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葬神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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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当年的错

    陈三瘫倒在地,黑鲨静静的躺在一旁的灌木丛上。灰白的乌鸦就像是一名获胜的将军,飞上高高的枝头,俯视着瘫倒在地上的他,仅剩的一只眼里充满着怨恨和得意。看来自己今天是要死在这里了。陈三用手掌撑地,试了几次,却没有办法起身,浑身上下传来剧烈的疼痛,想必刚刚在和那只灰白的乌鸦冲撞过程中受了不轻的伤,手臂被尖锐的鸟喙啄伤,露出森森白骨,看上去十分恐怖。灰白的乌鸦振了振翅膀,挤在石屋门前的黑色小乌鸦发出“嘎嘎”的兴奋叫声,期待着高潮的到来。灰白乌鸦高高飞起,如同坠落的陨石砸向陈三,陈三闭上眼睛,耳边传来的风声、乌鸦的叫声和“扑哧扑哧”的奔跑声混杂在一起,像极了死神的号角。

    “嘭!”

    两个急速奔驰的物体撞在一起,发出沉稳的声响。灰白的乌鸦发出凄厉不甘的叫声,再次飞起。陈三猛地睁开眼睛,只见一个浑身疙瘩的东西站在自己的身前。那个东西身材并不是十分高大,下肢粗壮有力,上肢却显得异常短信,半弓着腰,发出粗重的喘息声,像极了一只猩猩。猩猩,姑且这么称呼它吧,转过身,四肢着地,朝着石屋前的那群乌鸦奔跑过去,躲避不及的乌鸦被撞飞,其中两只命不好的乌鸦被猩猩抓住,后者露出血盆大口,狠狠的咬了上去,高空中盘旋的灰白乌鸦发出悲伤的嘶鸣。看样子这两个家伙的关系并不和睦。也就是这个瞬间,陈三看清了猩猩的容貌——它的脸空旷无比,除了一张大嘴,什么都没有。细细看过去,才能发现大嘴的上面有两个小洞,想必是用来呼吸的。乌鸦成群飞起,发出不甘心的嘶鸣,猩猩发出“木啊木啊”的声音,弓着腰朝陈三走了过去。

    终究还是难逃一死。陈三摇了摇头,看着走向自己的猩猩,闭上眼睛露出凄惨的笑容。

    不知道过了过久,四周陷入了空旷的寂静之中,陈三睁开眼睛,猩猩和乌鸦都已消失不见,黑鲨静静的躺在自己的身边。他用尽气力,摇摇摆摆的站起来,捡起黑鲨,朝着石屋一瘸一拐的走了过去。此时的陈三已经处于虚脱的状态,勉强将石门关上,靠着石门坐了下去,握着黑鲨进入了梦乡。血腥恐怖的场景在梦境里一次次的浮现出来,陈三挣扎着试图摆脱命运的捉弄,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选择。躺在石屋里的他喘着粗气,汗如雨下,不知道过了过久才平静下来,等到陈三睁开眼的时候,石屋外已经是白昼一片。

    陈三动了一下,浑身上下说不出的酸痛,扶着石门站了起来,借着窗外的光线细细打量着石屋。石屋不大,靠着里侧角落里堆放着几个鼓鼓的麻袋,正中间放着一张石桌,石桌的上面立着一把断刀。说是立着,应该是有人一刀砍向石桌,断刀才砍进石桌之中。陈三走过去,用尽浑身的气力,却无法拔出这把断刀。这个时候,他的肚子传来“咕噜咕噜”的叫唤,在本能的驱使下,陈三走向角落,打开其中一个麻袋。一股腥臊的味道迎面扑来,伸手摸出一块类似于风干的牛肉的东西,陈三偏着脑袋犹豫了一会,将其放入嘴里,拿东西就像是切成薄片的石块,除了干硬,没有任何味道。勉强填饱了肚子之后,石屋外传来“木啊木啊”的声音,陈三犹豫了一会,走过去打开石门。

    “谢谢你救了我,”看着站在外面半人部鬼的猩猩,陈三深深的鞠了一躬,后者仍旧发出“木啊木啊”的声音,沉默了半响之后,陈三咬着手指头,“要不就叫你阿木吧?”回答他的仍旧是“木啊木啊”的叫唤。

    一人一物交流了半天之后,陈三跟着阿木走了出去。石屋的后面有一条小路,没走过远,便进入一片由红杉围成的树林。与沼泽处的环境相比较,没有了雾气的笼罩,这里显得更加富有生机。阿木停下来,看了一眼陈三,返身走进灌木丛中,不一会儿便传来“扑哧扑哧”的声响,声音由近及远,最终消散在空气之中。

    陈三走进红杉林中,心里浮现一种怪异的感觉。阿木带他来到这个地方必然有所深意。脑海里刚刚浮现出这个想法,一根挂在红杉树的藤条出其不意的挥了出来,重重的击打在陈三的后背上,后者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回过头惊愕的望着那些在空中飞舞的藤条,隐隐约约像是明白了什么。

    观音千佛手。

    这是陈家的镇宅法阵,只是不知道被什么人移到了这个地方。感觉这个法阵和陈家的法阵又有一些细微的区别。陈三来不及多想,翻滚着躲过飞来的藤条,刚想站起来,又被另外一根藤条击飞。如此反复,直到陈三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数百根藤条如同眼镜蛇一般高高竖起,围成一圈,藤条的前端微微下垂,像极了一只只凸起的眼睛,冷漠地打量着躺在地上的陈三。

    时光就像是掌心里的细沙,在不知不觉中轻易的从指间溜走。每当天亮的时候,阿木便会守候在石屋的门外,带着陈三走进红杉林中,又会在日落之前拖着满身伤痕的陈三走回石屋。好在阿木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一种药草,其汁水能够快速缓和身体的疼痛和伤痕。而麻袋里那不知名的肉块让陈三充满了活力。起初的时候,陈三并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磨砺,可是想到爷爷的惨死,想到陈浩肆意妄为的笑声,想到那只厌恶的灰白乌鸦,内心燃起的愤怒让他逼迫自己走进红杉林,他明白只有通过这样的磨砺,自己才能够更快的成长。只有获得足够强大的力量,才能够重返陈家,替爷爷报仇。他感觉自己明白了那信里说的话,只有仇恨才能使人成长。

    痛苦的磨砺又开始了。

    陈三抬起头,手中的木棍准确的击中飞来的藤条,接着闪身躲开身后的藤条,向左挥拳再次击退一根藤条,连着跳跃三次。接着红杉的掩护,躲过一同飞来的五根藤条。他的脑海里飞速运转,只要再向前五十米就能穿出观音千佛手的法阵了。数十根藤条像是长了眼睛的毒蛇,冲着陈三追来,“啪啪啪”声响络绎不绝。陈三高高跃起,右脚瞪在一株红杉上,借力向左奔去。就在这个时候,天空中传来“嘎嘎嘎嘎”的声音,七八只黑色的乌鸦俯冲下来。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令陈三愣了一下,眨眼的功法,一根藤条狠狠的抽在他的背上。陈三咬牙忍痛,手中的木棍击飞最先扑过来的黑色乌鸦,随即退向红杉林的中央。此时的他内心有些慌乱,藤条的击打虽然疼痛却不致命,可是这些黑色的乌鸦可不是什么善茬。一边后退,一边对付空中的乌鸦,四只乌鸦已经被他击中跌落在地生死不知,眼前的三只乌鸦根本无所畏惧,排成一排朝他冲过来。

    “啪!”

    木棍再次击飞一只乌鸦,左手也在同一时间将另外一只乌鸦狠狠的砸向一株红杉树,陈三连退数步,飞起一脚踢飞了眼前的最后一只乌鸦。还没有等陈三喘口气,一根藤条重重的抽在他身上,陈三回过身,刚想起跳,肩膀传来一阵剧痛。他扔掉木棍,右手本能的抓了过去,那只一直躲在他背后的乌鸦被他死死的抓在手中,嘴喙上叼着一块血淋淋的肉。陈三大吼一声,将乌鸦砸在地上,右脚狠狠的踩上去。这个时候,原本静止的藤条再一次万剑齐发,狠狠的抽向陈三。

    拖着疲累的身子躺在石屋之中,绿色的药汁并不能缓解被乌鸦啄食的疼痛。陈三靠着石壁,用黑鲨将那处腐烂的肉给隔了下来,撕下衣服的一角死死的按住,站起身走到石桌的面前。静默了很久之后,他双手握住断刀的刀柄,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猛烈的嘶吼。

    仍旧和以前一样,断刀静静的立在石桌之上,纹丝不动。

    ……

    瞎子张停下了脚步,敏锐的听觉让他知道这是一个人发出的呐喊。静静的等待片刻之后,呐喊声再也没有出现。难道自己出现了幻听?瞎子张摇了摇头,他在千疮百孔的地道里已经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按说这个时候,头顶的上方应该是黄山下方的迷雾沼泽。这里根本就不可能有人存活。想到这里,瞎子张加快了自己的步伐,心里默默的推算着时间。大概十天之后就能走出去了。这二十来天的时间,自己饿了就抓几只老鼠填腹,渴了就舔几口崖壁上的水珠。他从不后悔自己当时的决定,毕竟那个陈浩让他产生了深深的恐惧,瞎子张从对方身上嗅到了腐朽的死亡气息。

    当身体里最后一丝精力被掏空的时候,瞎子张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凭感觉走出地道,顺着一根铁索爬了上去,在一名妇人诧异的惊叫声中,从一间普通的民宅走了出去,听着轻轻的流水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终于走到了周庄。

    周庄不大,整座城池被河流环绕,除了行人之外,在这里最常见的就是一叶叶小舟。河流的两侧以店家为多,其后才是民宅。河流四通八达,四个城楼只是简单的拱门,并没有多余的防御措施。正因为周庄易攻难守的特性,临近的三个氏族都不愿意将其纳入自己的属地,久而久之,周庄便成了这世间唯一不受氏族管辖的城池,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里成为了一个互通信息、经商交易的场所,上小楼便建立在此处。

    在大多数百姓看来,上小楼只是一座玉石珠宝买卖的场所,只有七大氏族里的某些人才才知道,上小楼的二楼才是进行真正交易的场所。当然,对于那些凤毛麟角的人来说,这两层楼都不算什么,上小楼真正的核心只在第三层。只不过,自打上小楼建成以来,从来没有外人上过第三层楼,因为几乎没有人知道第三层楼的入口究竟在哪。

    瞎子张摸到上下楼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后,站在门口的小厮并没有因为他的衣冠不整而将其拒之门外,恰恰相反,年轻的小厮搀扶着瞎子张走到一楼的会客室,恭敬的端来一张藤椅,并为其沏了一杯热茶。

    “先生来此地,是买还是卖?”年轻的小厮叫做胡图,可能因为出身贫寒的缘故,进入了上小楼之后,并没有因此而产生高人一等的感觉,一直任劳任怨做着自己的本职工作。

    “你看我的样子像是买的起东西的人吗?”瞎子张呵呵一笑,从怀中摸出一根枯树干模样的东西递给了胡图,“麻烦大掌柜的看看,这个东西值多少钱?”

    接过枯树干,胡图看了一眼,放在鼻尖闻了闻,又仔细的摸了摸。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老人家,您这东西恐怕值不了几个钱。”

    “当年我买这个东西的时候可花了八个铜板外加一只烧鸡的,”瞎子张撅了撅嘴,“过了这么多年,这东西的价值总该翻几倍吧?”

    “老人家,我也不想打击您,您这个东西就是一根枯树干,”胡图同情的看着瞎子张,从身上摸出一把碎银子,咬了咬牙,拿出一颗放进口袋,将剩下的一股脑塞在瞎子张的手中,同时将那根枯树干递了回去,“老人家,您有所不知,我们掌柜的脾气不好,若是我拿着这个东西给他看,估计他会把您轰出去,”看见瞎子张没有开口,胡图再次补充了一句,“您这么大岁数也不容易,我手里也就这么多银子了,”胡图抿了抿嘴,“毕竟我还要生活,不能都给您。”

    “你这小子有点意思,”瞎子张站了起来,“带我去见你们家掌柜。”

    “老人家,”胡图抓了抓头发,“我真的是为您考虑。”

    “你只管带路,出了事我来承担。”

    真是一个固执的老人家。胡图叹了一口气,恭敬的扶着瞎子张走向二楼。

    与一楼的富丽堂皇相比,二楼显得有些冷清。偶尔可见形色匆匆的人走上来又走下去。来上小楼两年多,这才是胡图第三次登上二楼。

    “高掌柜,有位老先生来卖东西?”胡图站在屋外轻轻敲了敲门。

    “你是不是脑子让驴踢了,楼下那么多鉴定的行家你不找,跑二楼来做什么?”屋里传出不满的呵斥声,“你又不是第一天来上小楼,规矩不懂吗!”

    “这位先生之一要见掌柜的,”胡图叹了一口气,“要不我把东西给您送进来?您长长眼。”

    房门打开,一个浑身散发着酒气的胖子走了出来,接过胡图递过来的枯树干,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这是什么破玩意?也敢拿到上小楼来卖!”

    “掌柜的,老朽当年花了八个铜板和一只烧鸡才买到这根枯树干,您给看看,这宝贝现在能值几个钱?”

    “我呸!要是这玩意能称得上宝贝,那世间所有的人都发了,”高掌柜打了一个呵欠,“一只烧鸡……”话音刚刚落地,高掌柜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下子亮了,随即又恢复刚才那副纨绔弟子的做派,“一只烧鸡还能有三个翅膀不成。”

    “说来不怕您笑话,”瞎子张笑眯眯的望向高掌柜的方向,“我那只烧鸡只有一只翅膀。”

    “那另外一只翅膀呢?”

    “被耗子吃了。”

    听到这里的时候,高掌柜冲着胡图骂了几句脏话,“你看看你都带的什么人上来,把这个东西拿到一楼让老李看看,这老人家也不容易,瞎了眼睛还到处乱跑,跟我进屋喝杯酒暖和暖和。”

    在胡图离开之后,高掌柜走进房间,瞎子张随后跟了进来,房门被紧紧的锁上。高掌柜搓了搓手,看着瞎子张,“瞎爷,您怎么来这里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陈家的卷宗呢?找出来!”瞎子张压低声音,“当年陈浩是不是死了?”

    一阵急促的哗哗声,片刻之后,高掌柜走了过来,“千真万确,陈浩的确死了,二十八年前死在了去往阴山城的路上。”

    “负责这件事情的人是谁?”

    “是阿鬼,”高掌柜屏住呼吸,想不明白这个只在传说中听过的瞎爷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上小楼,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过问陈家的事情,“他断定的事情应该错不了。”

    “阿鬼人呢?”

    “阿鬼?”高掌柜砸了咂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想起来了,他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找找,”屋里再次传出哗哗的声音,“二十八年前,”高掌柜瞪大了自己的眼睛,“他的尸体距离陈浩的尸首不远,中毒而死。”

    “既然两个人都死了,为什么卷宗里记载陈浩死亡的人是阿鬼!”

    “瞎爷,你别急别急,”高掌柜哆哆嗦嗦的翻开卷宗,“阿鬼的身上留有卷宗,证明了陈浩已死,”高掌柜看向瞎子张,“陈浩是阿鬼亲手杀死的!”

    瞎子张不再说话,阿鬼断然不可能说谎,可陈浩却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毕竟知道自己俗名的人只有那么几个,那么问题究竟出在哪?

    “陈浩前往阴山城的时候,身边有没有人同行?”

    “没有,”高掌柜快速的翻着卷宗,“等等,”高掌柜屏住呼吸,“在距离发现陈浩尸体不远处的咸阳城,有个年轻的乞丐失踪了,卷宗上记载这个乞丐曾经和陈浩在一起生活了大半个月。”高掌柜看向瞎子张,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聪慧的他隐约猜到瞎子张来此地的用意,“瞎爷的意思是阿鬼杀死的那个人只是陈浩的替身?那他们是怎么骗过阿鬼的?难道他们手中有鬼面?可是据我所知,佛陀飞升之后,存留在世间的鬼面只有一手之数了。”

    屋子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良久之后瞎子张站了起来,“我想你也知道太平城传来的消息了,我现在可以肯定的告诉你,太平城里的那个陈浩就是陈浩,你们当年弄错了。”

    “可是卷宗上……”

    “把这份卷宗毁了,你要知道我们葬神会代表的是超越神的意志,永远不可能出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