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江湖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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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22章

不记得睡了多久,隐隐约约有人在叫我。头有点沉,迷迷糊糊得睁开眼睛,不知道谁把灯给点上了,屋内有一点微弱的亮光,暗淡的光只照得见眼前,灯光照不到地方仍是浴在浓黑之中。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风打在没有关紧的窗上,有几分萧瑟。

突然呀得一声,原先关好的门洞开,风卷着几分带腥的湿气扑了进来,门外是深不可测的黑暗。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有什么不对,我的身体本能得敏觉,训练过的夜眼在黑暗中明亮起来。

离床不远的地毯上丢着一柄两尺多长的寒剑,霜刃在黑暗中闪着幽幽的光华,如一抹淡淡的冷月。正是我的佩剑冷月剑,剑尖凝固着一抹暗红的痕。冷月剑直指的前方是墙,墙角蜷着个黑影,依稀是个女子。谁?我悚然一惊跳下床来,凑近前去。

那女子伏在地上,珠冠锦衣,昭示着该女子的身份不俗,只是纹丝不动,毫无声息。难道已经……不祥的预感让我的心往下沉

翻过那女子的身体,拂开披散在她脸上的发,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端贵妃,竟然是裴问的母亲端贵妃。

她如何会出现在我的卧房中?又如何会……

一团迷雾横亘在我的眼前。

端贵妃两眼睁着,似乎看到什么极为震惊之事,死不瞑目。

她的胸口蜿蜒着一抹半圆的剑痕,如一弯新月。

清晓弄月,是我的问月剑法中的清晓弄月。

清晓弄月是问月剑法的第三式,属杀招,我平时不轻用,这一剑的微妙之处正在于与冷月剑等软剑配合,剑招突转,出其不意,才有如此半月形的伤痕。伤口的深浅也恰到好处,正是我随手挥出一剑所能达到的力度。

杀人者,不问可知正是我,除了我还能是谁呢?我的剑我的招式。

所有的矛头都指向我。

我觉得自己陷入一张看不见的网中,狞笑得慢慢收紧的绳让我几乎窒息。

“慕容”一声惊呼,我慢慢抬头,对上一双错愕的黑眸,裴问。

来得真巧

裴问站在门外震惊得望着这一幕,他的身边跟着副将丁青以及几个宫女,我依稀认得那些宫女正是那日清早随端贵妃一起出现的。

“母妃”裴问一声厉呼,冲了过来,轻轻抱起端贵妃的身体,如此温柔的动作,好像深怕惊醒睡梦中的人,我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他朝向我的背剧烈得抽搐着。

“裴问”我低呼一声,嗓子有几分干涩。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裴问的声音十分喑哑,那一声声迫人的追问扎得我心生疼。

“我不知道,我一直在睡觉,醒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了。”我喃喃低语。

“骗谁?你说一个大活人走进你的屋子,死了,你却不知道。你不觉得太好笑一点。王爷千万不能饶了这个贱人。丁将军也看到你和娘娘争执,岂容你这个贱人狡辩。我劝过娘娘不要来找你,可是可是娘娘坚持要一个人来和你谈谈,没想到你这个贱人……”一个高大的宫女怒斥一声,正是那日挨我掌掴的女子,看来她对我的怨念颇深。

“丁青,你确实看到了?若有半句不实,我定不饶你。”裴问转过脸来望着丁青,森然道。

“末将不敢,末将刚才去帐房报帐,无意间经过,确实听见慕容公子和娘娘在争执。”丁青看向我的目光也是极不认同,丁青是个老实人,他不会撒谎。

我无言苦笑,能潜入如此守卫深严的禁宫并且不惊动任何人从我身上夺剑杀人,让我这个用毒高手也不知不觉以为只是睡了一觉,这样的人几乎已经不是人了。何况临了还留下如此多的证据。

证据确凿

只是证据也未免太确凿了点。

裴问放下端贵妃,站起身来,一把抓起我的衣襟,牢牢把我压到桌边,冰冷坚硬的台面抵着我的腰,裴问的眼神落在我的脸上,狂暴冷洌,从未在他的脸上看到如此的神情,今夜的裴问陌生的可怕。

“裴问,不是我”我盯着他的眼睛,冷静得道,浓黑的夜幕深锁着一切,我的心重若千钧。

不是我?可是谁信呢?我的剑我的招式,人证物证,说不是,我恐怕连我自己都不信呢。

可是,裴问你应该相信我啊,只求你相信我。

“慕容,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掐在我脖子上的手越收越紧,胸腔中的空气越来越稀薄,身体摇摇欲坠,灯的火舌舔着撑在桌上手,可是我却不觉得疼,胸中的空洞在一点点放大,几乎要将我整个吞噬。

“不是我,我要杀她有的是机会,又何必在自己的睡房中杀她?而且还留下如此多证据”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嘶吼起来。

“是么?”裴问冷笑起来,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将我彻底推进了深渊。他说,“如果我们晚来一步,母妃的尸身都被你化尽了,证据也被你毁了。”

原来,呵呵,原来,裴问,你就是如此的信任我。原来……

眼前一片耀眼的白,然后极深的黑暗吞没了我。

“慕容,我…。”

“慕容,你总是这样,你叫我怎么办好,怎么办好?”

“慕容,慕容,难过你就哭出来吧。”

“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liu,能死在你手上,我死而无憾。”

“嗯,放心,我答应永远陪着你,怎么舍得死呢?”

“慕容,两军阵前刀qiang无眼,宫闱深处肮脏龌龊,你可愿陪我?”

“慕容,你不知道那次看到你毒发,我有多担心。”

“我陪你去。”

“慕容,你闹别扭的样子还真可爱。”

“慕容,我以为你一声不吭就离开我了。”

“慕容,今夜让我抱抱你,好么?”

“慕容,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

……

不,不是的,裴问,不是的……

记忆为什么这么满?

我似乎在水面上浮起来沉下去浮起来又沉下去,岸在极远的地方,礁也在极远的地方,我就这么漂着,无边无际,只有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一缕光刺痛了我的眼睛,睁开干涩的眼,只见冷冷的天光透过高高的门上的栅栏照了进来。

如此的寒冷,如此的刺目。

我躺在**,酸软的感觉爬遍四肢百骸,原来是梦,还好原来是梦,我偷偷微笑起来,微一抬手去挡那刺眼的光。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手背上一大块黑焦的烫伤在我惊噩的眼中放大,身体不可自抑得颤抖起来。不是,这不是真的,这一定是梦,一定是。

当然是,原来这块疤是可以撕下来的。很多血,没关系,会好的,撕去疤就好了。昨天是做了一场恶梦,我只不过在**睡了一觉罢了,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差一点点了,不要抓着我的手。

裴问?不要抓着我的手,就差一点点了,就差一点点疤就没有了。为什么用那种眼光看着我,那种眼神我应该理解成关心还是愤怒?

裴问一把扯下我的腰带,把我的手牢牢绑在床头,冷冷的眼眸深不见底,“你以为用苦肉计,我就会原谅你么?”

苦肉计?好好笑,原来是这样,好好笑,于是我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裴问钳紧我的下颌,两指掐进肉里,很疼,只是这种疼远远比不上我内心的疼。

“没笑什么,只是想起一个很好笑的笑话。”此时,望着他看不清情绪的眼我反而冷静下来,微微一笑,“从前,有一个大傻瓜杀了人,所有的人都告诉他他杀了人,只有那个傻瓜不相信,还好笑的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梦。直到有一天,他最信任的人告诉他他杀了人,那个傻瓜才相信了他确实杀了人。王爷你说这个笑话好不好笑。我承认人是我杀的,这样,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么?”

“你”裴问的脸色变了,把我固定在臂弯之内就这么伏下身来,狂乱的目光盯着我的脸“慕容,我恨你,你总是让我意外,总是让我狠不下心。还总是这么一副无辜的样子,你叫我怎么办好?你叫我怎么办好?”裴问的手重重按上我手背的伤处。

“啊,唔”我咬紧唇将剩下一半的呻吟吞了回去。

裴问的手沿着我的手背下滑,将指尖上沾染的血迹全部涂在我的唇上,逗留着反复摩挲,“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

“你太相信我,所以,给我服下了雪融?”吞咽着血的腥味,我笑起来,无比讥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