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情
字体: 16 + -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走出“课余时间”,我和小满来到了校园南边的菜田里。放眼望去,视野里空无一人。强烈的亚热带阳光下,植物散发出浓郁的生命气息,搀杂着农家肥淡淡的异味儿。巨大的寂静之中,脚踩在田埂上的声音如同天籁。

穿过菜田,面前是一片坡地,坡地上是茂密的小松树林。我们爬上坡地,对面竟是一条小河,河**长满了蔓草,开着紫色的花。似乎没人发现这片净土,我在校园生活多年,也没来过。也许是菜田里的粪味儿阻挡了人们的脚步。

我们并排在松林里坐下了。小满拣起一只长满小嘴的干松果,低头玩弄着。她看着干松果,我看着她,两个人都沉浸在无可名状的感伤里。过了一会儿,她甩了一下马尾辫,双眼迷离地望着我。

“你不是要看看我的伤吗?现在看吧!”说着,她丢下松果,把衣袖捋了上去,衣襟也撩了上去——双臂、背部伤痕累累,好在都已经结了痂。

“你爸凭什么这么体罚你?”我的一下子心抽紧了。

“不要怪他,”她平和地说,“在知道我喜欢女人之前,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爸爸!”

“他打你,你就能改了?”

“能改……”

“改成喜欢男人?”

“改成木头。”

“你在说什么!”她的这句话,像一根刺,扎疼了我。

“你把我扔了,我不当木头,除非去死了!”

“别这么说,爱是需要缘分的……”我知道,我这句话实在太苍白。

“我办好了休学手续,休学一年。”

“为什么!”我惊呆了。

“我爸妈要我在这一年里学会喜欢男人,他们认为这比学业更重要。”

“你没意见?”

“我要是有意见,他们就把我关在家里,等男人把我娶走……”

“别说了,别再说了——”我的头痛得要裂开,赶忙抱住。

对小满无尽的愧疚,又一次压倒了我。小河鳞鳞的波光,唤醒了早已死寂的记忆。前年秋季的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我认识了小满。当时我刚取得心理学硕士学位,开了个心理咨询所。刚开业时,生意冷清,我的压力很大,常在午后去校园放松。那个午后,我遇到一个在网球场练球的女孩。她穿着白色网球衣裙,马尾辫束到头顶,身姿矫健,青春逼人——她,就是当年的小满。

我们并没有立即搭话,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也没有搭话。之后,每到那个时间,两个人必定同时出现,似乎是专门去等待对方了。后来,非常自然地,我先和她搭了话,得知她刚入学不久,是校网球队队员,和男朋友闹了矛盾,正在冷战。她天天一个人来球场练球,是为了发泄。

初次交谈没什么特别之处。她向我数落她男朋友一顿,我好言安慰她几句。可是,令我想不到的是,打那之后,她常在课余找我聊天,并无师自通地认出我是les。这使我对她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认定她骨子里有les潜质。她对我也很好奇,很想试试做les的滋味。

很快,在一个夜里,我把她从学生宿舍领到了家里。我脱了她的衣服,她像是在故意显示勇气,一点儿也没怯场。我吻了她,她闭着眼睛,挺享受的。等我的手指进入她的身体,她竟变得意醉神迷。骨子里不是les,不可能有这么自然的反应……

之后,她再也没回到她男朋友身边,也极少在学生宿舍过夜。她像是着了魔,夜夜和我的手指纠缠,好几次我的手指累得几乎抽筋。她说我的手指是“圣物”,男人的囧囧是“污物”。这不奇怪,除了双xing恋者,有同xingxing取向的人,一旦做了爱,就很难摆脱了。也许这就是同囧囧的诡秘、蚀骨之所在吧。

“给你爸妈一个安慰,慢慢习惯男人吧……”我除了这么说,已无能为力。

“他们给我找了个男人,就是从美国留学回来的,叫戴阳。”

“他好吗?”

“他爱我。”

“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走着看吧。日子总得一天天过。”

接下来,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过了好久,她才抬起头,眼里浮着一层泪水,嘴角瑟瑟抖动。泪越积越多,她使劲张大眼睛,泪水就颤巍巍地在眼眶里打着转。

“怎么了,你?”我担心地问。

“我知道咱俩不行了。可我不想这么不明不白被你误会!”

“误会你什么?”

“误会我是个坏人!”

“我从没觉得你坏!”

“录像带上的荒唐事,纯粹是为了报复你……”

“我明白,你心里不好受。”

“我可以和男人结婚,绝对不能再和男人囧囧了啊!”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喊道。

我愣住了,不知该说些什么。

“冯翎,我已经为你着魔了,一想起你,我就……”她猛地抓紧了我的手。

“不要再把事情扯回原处了!”我挣开她,明显感到了她的颤抖。

“dear,我们来个约定好吗?我和男人结婚,还和你保持关系……”

“不!绝对不能!那样会伤害到更多人!”

“答应我,让我活下去吧,只有你能让我活下去!”她哀求着,泪流满面。

“别任xing了,心死了就好了!”我的眼眶也发热了。

“你摸摸我有多热……”她又拉住我的手,放在她的胸前。

我的心突突地跳了起来。同时,一种难言的恐惧包围了我,我不能再把事情弄糟,不能再次拉她下水,重蹈覆辙。我死命地把手抽了回来。

“我最后问你一次,对我真的没有一点儿留恋了?”她像是绝望了。

“没有!”我狠狠心,艰难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她的目光呆滞在我脸上,大概有十几秒。之后,她站起身,神情恍惚地走了,连一声再见也没说。

她的鞋踩在沙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听起来异常刺耳。我呆坐着,望着她渐渐走远。她似乎不是在自主地走路,而是被一种可怕的外力吸了去,吸入世界的另一极,吸入一个黑黢黢的无底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