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在李志平迈出人生重大改变的第一步时，燕京城的那一头是正在接受四婶训斥的可怜席朽。不是和四叔一起回来的席朽，没有机会看到醉醺醺的四叔被暴怒的四婶数落的场景，但是已经被家里长辈看成大人的席朽却也收到了四婶的训斥。原因竟然是没有成功组拦住四叔喝酒。四叔爱酒那是出了名的，但是经常喝醉的他会耽误不少事，所以四婶管他管的比较严，通常只有回镇的时候才能喝的尽兴。这次倒是四叔太过放肆了，没有给自己留下酒醒的时间。
四婶虽然性情泼辣，但是却是难得的善心肠。训完席朽，出了一些气，冷静下来的四婶就开始张罗起席朽的住处。让楼里的管事带他去家里住的房间，自己却是去处理楼里的事务了。这几天临近七夕，城里的人流突然猛涨，连平时生意不怎么好的家里酒楼也意外的红火起来。
管事带着席朽左拐右拐，来到了酒楼后面的一片平房。家里的酒楼席朽以前也来过，但是之前只在这里住几天，大多数时候席朽便是在楼上空着的客房住下了。这一次住的时候久一些，加上最近几天楼里客人比较多，席朽也不太方便住客房，就在酒楼后面自家的房子里住下了。
酒楼后面那一片平房席朽过来之前也看到过，席家的这几间明显和别处的不太一样，显得整齐和干净一些。席朽跟着管事，把自己的东西放下了。管事临走之前说到：“老板娘说了，今天少爷刚过来，不用跟着干活。晚上可以去附近转转，这几天城里有集会，很热闹的。”
席朽答应了声，低头继续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这一次要在城里住上个半个月左右，他平时有一些小洁癖，喜欢自己屋里整洁一些，所以来这里第一件事就是要收拾屋子。收拾的过程之中，他想起来今天才见到的友人，李志平。说实话，知道他有这样一个朋友的人，都在好奇这俩人是怎么才凑到一块去的。俩人一个是地痞无赖，一个是富家公子，怎么看也没有交集。可是席朽忘不了他们俩个初次相见时的情景。那时候的席朽刚跟在老钟头底下学习拳脚，加上家里也有一些会手下功夫的伙计会被他缠得没办法，教他一些把式，所以同龄人之中打架真的鲜有敌手。可是那时候的李志平就已经能和席朽战个五五开，明显也是学过的。
可是让席朽心软的原因是李志平被他制服之后的眼神，那时候的他精疲力竭，席朽仍有余力。两人打得大汗淋漓，李志平油腻的头发耷拉在额头上，遮住了他的眼睛。他牙齿紧咬，目光凶狠，手上仍在挣扎。席朽看着他的目光，想起了在林间看过的幼兽，被猛兽制服之后面对留着口水的利齿，眼神凶狠却可怜，眼白里满是绝望，瞳孔里却蕴藏着不甘。于是他心软了，把自己的钱给了他一半，让他赶快走。
自那次之后，席朽在城里还偶遇过李志平几次，一来二去地两人就熟了起来。相熟之后，席朽知道了看似邋遢的小偷外表下，李志平并不缺钱花，看起来他只是喜欢偷钱，于是就好奇他当时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眼神。但是他没问，他也从没说过。两人一直保持着这样地位悬殊的友谊。
“好了。终于收拾好了。”席朽想着心事，手下的动作却从来没有停过，不一会的功夫便已经收拾好了。他出来房间门，按着之前的记忆走到了酒楼里。看着酒楼里热火朝天的景象，他想了想，决定不去打扰四婶忙了，天色还早，准备出去转转。
这东转西转的，天色一分分地变暗，转眼间都到了晚上。华灯初上，进入夜晚的燕京城丝毫不见沉寂，整个城市被灯火照个通透，看起来比白天还要亮堂一些。平时人群就拥挤的街道此时更加拥挤，尤其是远近闻名的云芝居。此时站在楼外的是白天那位接待李志平的妈妈，现在的她穿的比白天更加艳丽，一袭金色长裙，镂空的广袖里莲藕似的皮肤若隐若现，游走在客人间的她更显妩媚。
在云芝居所在两条街道之外的拾旧道上，此时却是人烟寥寥。这条街道正如它的名字一样，是城里富贵人家平时来淘些古玩意的地方，白天还算热闹，可是晚上却是没多少人乐意来逛逛。席朽为了抄条近路，才选择了这条街道。此时已经夜晚，不早回去的话四叔四婶会担心的。
拾旧道虽然晚上人烟稀少，但是大城就是大城，此时街上也是隔十几丈就会有一盏油灯，挂在高高的竹竿上照亮行人的道路。虽是晚上的确没什么人过来，街上的店铺也都打烊了，但是还是有一些像席朽一样的路人在赶路。走在席朽前面的是一大一小两个人，走在前面的明显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走在后面的是一个脚步迟钝的中年大汉，两人看起来并不是同路。
席朽不疑有他，只是看着天色实在是不早，就加快了脚步，准备超过这两个路人。可是就在他超过前面那个大汉的时候，有些变化就在悄无声息之间发生了。
那个大汉步伐不知何时加快了一些，赶到了小孩子的身后，从身旁抽出了一把长刀，理所当然地挥向了前方，刀尖直对孩子的脖子！席朽看到了这一幕，眼睛圆睁，呼吸加重了一丝，这一下实在是太过突然，太过理所当然，他觉得他根本做不了什么，只能看着长刀挥向孩子，地上油灯拉出大汉的身影像是一尊魔神，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孩子去死——
“砰！”
只听一声沉闷的碰撞声，席朽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一瞬，身体弹向了前方的大汉身侧，撞得他身体一晃，一把长刀挥舞的曲线在最开始被打扰了一丝，最终撞在地上，发出更加巨大的声响。
席朽呆了，他不知道自己明明离这个人还有十几步的距离，为什么会在那样一个局面下做出这样一件事情。自己是怎么过来的？跳过来的？自己怎么做到的？为什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做到？
他已经以为那个孩子肯定会死。
可是这个孩子的生命现在也不一定已经被他保了下来，因为那个大汉只是被弹开。他也被长刀撞地的力道震了一震，整个人也呆滞了一瞬间。可是最终明白是身旁这个少年造成的。他又把长刀挥舞起来，大喊一声，砍向席朽！
席朽此时依然在呆滞，想着他的疑问。直到长刀快要砍到他的脑袋，他才清醒过来，明白了此时面临死亡局面的是他了。可是他依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刚才的做法显然是偶尔的，他没有这宛如戏法一样的速度，看来他会被杀死了。事情发展之迅速使他的情绪兴不起一丝涟漪，好像想着晚上吃什么一样想着自己的死亡——
“啊——”
大汉的喊叫声吵醒了他，他看着面前大汉的长刀依旧砍向了地面，而他此时在抱着刚才的孩子，已经不在刚才撞击大汉的位置了。
又一次，这次席朽有时间感受身体到底发生了什么。刚才长刀临身的那一霎那，他的身体之中有一阵无由波动，沿着玄妙的路线，使得双腿在一瞬间发力，让他到了孩子的身边。此时的他依旧没有时间思考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席朽抬头看向大汉，惊讶地发现面前的人长得……不像是个人。
面色乌青，牙齿外翻，和常人相比大得过分，眼睛赤红，头发披散着，看着真的像一尊魔神。大汉好像脑袋也有些迷糊，嘴里呼哧呼哧的，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此时的他好像也被席朽反常的举动吓着了，手里提着长刀瞪着眼睛看着他。
席朽双手发冷，呼吸不由得又加重了几分，无力地盯着眼前的大汉，不知道该怎么办。眼中余光看到的景物让他彻底绝望了，发冷的双手仿佛将全身的温度都带走了。
拾旧道上有一家店铺不卖古物，只卖珍玩，名叫璇玑阁。这是一家典型的奇人场所。奇人，是人们对那些喜欢捣鼓格物的人的统称。他们埋头研究，机关，毒药，算术，阵法，无一不研，无一不精。此时的璇玑阁大门敞开，从黑洞洞的深处走出来好几个行走缓慢的人，在油灯的照耀下，他们乌青的脸庞分外明显。
怀里的孩子也看到了这些人，从刚才到现在都一声不吭的他，终于是显露了一丝正常人的反应。他攥紧了席朽的衣衫，另一只手抱紧了席朽，浑身发抖，他很害怕。
席朽此时却是轻轻地拍了拍孩子的背，勉强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柔声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哥哥会保护你的。”
孩子埋在席朽怀里的脑袋抬了起来，看向席朽，害怕的要哭出来的双眼流出了一丝依赖。席朽低头，看到了一张长得很好的小脸，可惜眼中盛满了泪水。
这是席朽和陈闻砚的第一次相遇。两个人面对生死危局，没有犹豫，一个选择了相信，另一个选择了保护。多年之后的两人回忆起这次相遇，都无比感慨，感慨于初见的美好，感慨于未来的悲哀。
(本章完)
四婶虽然性情泼辣，但是却是难得的善心肠。训完席朽，出了一些气，冷静下来的四婶就开始张罗起席朽的住处。让楼里的管事带他去家里住的房间，自己却是去处理楼里的事务了。这几天临近七夕，城里的人流突然猛涨，连平时生意不怎么好的家里酒楼也意外的红火起来。
管事带着席朽左拐右拐，来到了酒楼后面的一片平房。家里的酒楼席朽以前也来过，但是之前只在这里住几天，大多数时候席朽便是在楼上空着的客房住下了。这一次住的时候久一些，加上最近几天楼里客人比较多，席朽也不太方便住客房，就在酒楼后面自家的房子里住下了。
酒楼后面那一片平房席朽过来之前也看到过，席家的这几间明显和别处的不太一样，显得整齐和干净一些。席朽跟着管事，把自己的东西放下了。管事临走之前说到：“老板娘说了，今天少爷刚过来，不用跟着干活。晚上可以去附近转转，这几天城里有集会，很热闹的。”
席朽答应了声，低头继续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这一次要在城里住上个半个月左右，他平时有一些小洁癖，喜欢自己屋里整洁一些，所以来这里第一件事就是要收拾屋子。收拾的过程之中，他想起来今天才见到的友人，李志平。说实话，知道他有这样一个朋友的人，都在好奇这俩人是怎么才凑到一块去的。俩人一个是地痞无赖，一个是富家公子，怎么看也没有交集。可是席朽忘不了他们俩个初次相见时的情景。那时候的席朽刚跟在老钟头底下学习拳脚，加上家里也有一些会手下功夫的伙计会被他缠得没办法，教他一些把式，所以同龄人之中打架真的鲜有敌手。可是那时候的李志平就已经能和席朽战个五五开，明显也是学过的。
可是让席朽心软的原因是李志平被他制服之后的眼神，那时候的他精疲力竭，席朽仍有余力。两人打得大汗淋漓，李志平油腻的头发耷拉在额头上，遮住了他的眼睛。他牙齿紧咬，目光凶狠，手上仍在挣扎。席朽看着他的目光，想起了在林间看过的幼兽，被猛兽制服之后面对留着口水的利齿，眼神凶狠却可怜，眼白里满是绝望，瞳孔里却蕴藏着不甘。于是他心软了，把自己的钱给了他一半，让他赶快走。
自那次之后，席朽在城里还偶遇过李志平几次，一来二去地两人就熟了起来。相熟之后，席朽知道了看似邋遢的小偷外表下，李志平并不缺钱花，看起来他只是喜欢偷钱，于是就好奇他当时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眼神。但是他没问，他也从没说过。两人一直保持着这样地位悬殊的友谊。
“好了。终于收拾好了。”席朽想着心事，手下的动作却从来没有停过，不一会的功夫便已经收拾好了。他出来房间门，按着之前的记忆走到了酒楼里。看着酒楼里热火朝天的景象，他想了想，决定不去打扰四婶忙了，天色还早，准备出去转转。
这东转西转的，天色一分分地变暗，转眼间都到了晚上。华灯初上，进入夜晚的燕京城丝毫不见沉寂，整个城市被灯火照个通透，看起来比白天还要亮堂一些。平时人群就拥挤的街道此时更加拥挤，尤其是远近闻名的云芝居。此时站在楼外的是白天那位接待李志平的妈妈，现在的她穿的比白天更加艳丽，一袭金色长裙，镂空的广袖里莲藕似的皮肤若隐若现，游走在客人间的她更显妩媚。
在云芝居所在两条街道之外的拾旧道上，此时却是人烟寥寥。这条街道正如它的名字一样，是城里富贵人家平时来淘些古玩意的地方，白天还算热闹，可是晚上却是没多少人乐意来逛逛。席朽为了抄条近路，才选择了这条街道。此时已经夜晚，不早回去的话四叔四婶会担心的。
拾旧道虽然晚上人烟稀少，但是大城就是大城，此时街上也是隔十几丈就会有一盏油灯，挂在高高的竹竿上照亮行人的道路。虽是晚上的确没什么人过来，街上的店铺也都打烊了，但是还是有一些像席朽一样的路人在赶路。走在席朽前面的是一大一小两个人，走在前面的明显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走在后面的是一个脚步迟钝的中年大汉，两人看起来并不是同路。
席朽不疑有他，只是看着天色实在是不早，就加快了脚步，准备超过这两个路人。可是就在他超过前面那个大汉的时候，有些变化就在悄无声息之间发生了。
那个大汉步伐不知何时加快了一些，赶到了小孩子的身后，从身旁抽出了一把长刀，理所当然地挥向了前方，刀尖直对孩子的脖子！席朽看到了这一幕，眼睛圆睁，呼吸加重了一丝，这一下实在是太过突然，太过理所当然，他觉得他根本做不了什么，只能看着长刀挥向孩子，地上油灯拉出大汉的身影像是一尊魔神，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孩子去死——
“砰！”
只听一声沉闷的碰撞声，席朽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一瞬，身体弹向了前方的大汉身侧，撞得他身体一晃，一把长刀挥舞的曲线在最开始被打扰了一丝，最终撞在地上，发出更加巨大的声响。
席朽呆了，他不知道自己明明离这个人还有十几步的距离，为什么会在那样一个局面下做出这样一件事情。自己是怎么过来的？跳过来的？自己怎么做到的？为什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做到？
他已经以为那个孩子肯定会死。
可是这个孩子的生命现在也不一定已经被他保了下来，因为那个大汉只是被弹开。他也被长刀撞地的力道震了一震，整个人也呆滞了一瞬间。可是最终明白是身旁这个少年造成的。他又把长刀挥舞起来，大喊一声，砍向席朽！
席朽此时依然在呆滞，想着他的疑问。直到长刀快要砍到他的脑袋，他才清醒过来，明白了此时面临死亡局面的是他了。可是他依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刚才的做法显然是偶尔的，他没有这宛如戏法一样的速度，看来他会被杀死了。事情发展之迅速使他的情绪兴不起一丝涟漪，好像想着晚上吃什么一样想着自己的死亡——
“啊——”
大汉的喊叫声吵醒了他，他看着面前大汉的长刀依旧砍向了地面，而他此时在抱着刚才的孩子，已经不在刚才撞击大汉的位置了。
又一次，这次席朽有时间感受身体到底发生了什么。刚才长刀临身的那一霎那，他的身体之中有一阵无由波动，沿着玄妙的路线，使得双腿在一瞬间发力，让他到了孩子的身边。此时的他依旧没有时间思考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席朽抬头看向大汉，惊讶地发现面前的人长得……不像是个人。
面色乌青，牙齿外翻，和常人相比大得过分，眼睛赤红，头发披散着，看着真的像一尊魔神。大汉好像脑袋也有些迷糊，嘴里呼哧呼哧的，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此时的他好像也被席朽反常的举动吓着了，手里提着长刀瞪着眼睛看着他。
席朽双手发冷，呼吸不由得又加重了几分，无力地盯着眼前的大汉，不知道该怎么办。眼中余光看到的景物让他彻底绝望了，发冷的双手仿佛将全身的温度都带走了。
拾旧道上有一家店铺不卖古物，只卖珍玩，名叫璇玑阁。这是一家典型的奇人场所。奇人，是人们对那些喜欢捣鼓格物的人的统称。他们埋头研究，机关，毒药，算术，阵法，无一不研，无一不精。此时的璇玑阁大门敞开，从黑洞洞的深处走出来好几个行走缓慢的人，在油灯的照耀下，他们乌青的脸庞分外明显。
怀里的孩子也看到了这些人，从刚才到现在都一声不吭的他，终于是显露了一丝正常人的反应。他攥紧了席朽的衣衫，另一只手抱紧了席朽，浑身发抖，他很害怕。
席朽此时却是轻轻地拍了拍孩子的背，勉强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柔声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哥哥会保护你的。”
孩子埋在席朽怀里的脑袋抬了起来，看向席朽，害怕的要哭出来的双眼流出了一丝依赖。席朽低头，看到了一张长得很好的小脸，可惜眼中盛满了泪水。
这是席朽和陈闻砚的第一次相遇。两个人面对生死危局，没有犹豫，一个选择了相信，另一个选择了保护。多年之后的两人回忆起这次相遇，都无比感慨，感慨于初见的美好，感慨于未来的悲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