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证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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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琉璃镇

    现在是一年之中最热的六月,尤其是琉璃镇外面的深山里,万里无云,单单站在外面汗水就像浆一样泵出来,将衣服死死地黏在身上,透不过气来。

    可是树林深处隐隐有一个身影在急速地奔跑,好像周围的炎热不存在似的。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穿着一身汗衫,是这座山里生活着的猎人们经常穿这样的衣服。他的脸上布满了密密的汗珠,却一声不吭地继续赶路,任由它们滴落在林间的土地上,打出几滴水花。

    忽然,急速前进的步伐渐渐地慢了下来,改为了有着复杂规律的步法。奇怪的是,这种步法竟然能让他在杂物密布的树林里发不出一丝脚步声。少年慢慢地,悄悄地前进,寂静的眼神平静地看向前方一只宛如小山般的黑熊。

    这种熊是琉璃镇外的深山里的特种,别的地方很难寻着。这种熊身形巨大,皮毛黝黑,除了这座巨大的深山还真没有别的地方能养得起这么大的野物。黑熊无论是肉质还是皮毛具是上品,肉质鲜美,皮毛光滑,皮子在最近的大城里比貂皮还惹人喜爱。所以近几年被附近的猎人抓捕得厉害。

    黑熊靠在一棵最起码有着一百年的树上,眼皮微阖,好像是在睡觉。少年继续悄悄地靠近黑熊,右手伸向背后绑着的一尺半的长猎刀,握住抽出了半寸,寒光凌冽。整个人的气质在某个瞬间完成了某种变化,呼吸变慢,肌肉绷紧,变成了最适合狩猎的状态。

    就在少年离黑熊只有两丈距离的时候,黑熊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突然间睁开了双眼,流出了豆沙般的眼光。黑熊看到少年和他的猎刀,大吼一声,像是闪电一般地迅速起身,简直不敢想象肉山搬的身躯竟然能有这般快的速度。

    少年看着这般情形,知道暗杀已经变成了奢望,脚步一扭,向右边扑了过去。在少年刚刚落脚的地方,一双小桌般的熊掌拍在了地面,震得树叶高高飞起又簌簌落下。在纷飞的枯枝败叶之中,少年身影鬼魅,眼光依旧在盯着黑熊,身体也在慢慢地靠近。

    黑熊被自己拍起来的落叶挡住了视线,没有看见少年急速靠近的身影。少年的猎刀已经全部握在手上,炽热的阳光照射在其上也不可能使刀光温暖半分。

    少年狠狠地踹向地面,跳起来有一尺来高,又迅速地在树干上借力几次,上到了一个树杈上,正好对着黑熊的后颈。少年将刀刺向还没反应过来的黑熊,噗的一声闷响,伤口处慢慢渗出大滴大滴的血花。黑熊连哀嚎都没有发出,就已经毙命,没有力气的尸体沉沉地坠向地面,发出一声巨响。

    少年靠着树干,坐在树杈上,大口喘息,身上的汗再次打湿了身上的汗衫。

    树林间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某人在急速奔跑。在猎熊的时候显得十分机警敏捷的少年却没有什么反应。一个身影破开层层树叶,来到了黑熊的面前。是一个魁梧的中年汉子,黝黑脸庞,面相忠厚,眼睛里却在泛着精光。

    “成了?”汉子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

    “成了。”少年疲惫的声音答道。

    “得嘞,就按照之前说的,皮毛归你,肉归我。”汉子笑得灿烂,露出一口白牙。

    “行。”少年的声音依旧疲惫,只是加上了一丝喜悦。

    汉子挽起袖子,也许是觉得少年很累,没让他帮忙,自己双手一手一条熊腿,手臂上的肌肉一现而隐,竟是缓缓地将大熊提了起来。这大熊就算是在这个品种里面也算是巨大,少说也有七百来斤,可是汉子看起来绰绰有余,还有力气招呼少年。

    “走了。”

    少年跳下树干,跟在汉子的后面,来到树林深处一处泉水旁。这汪泉水很是奇特,在如此炎热的夏天,手伸进去还能感到彻骨的冰凉。汉子把熊尸拖在岸边,先是捧起泉水狠狠地洗了把脸,洗去一身的暑热,接着拔出腰间的短刀,准备开始处理熊尸。少年也学着汉子的样子,洗了洗脸,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汉子干活。

    汉子把熊尸平摊在地面上,手拿短刀戳进黑熊的下巴处,再狠狠向下一拉,直接拉到黑熊的下体,刀口贯穿了整个熊躯。汉子扒开这道刀口,露出里面鲜嫩的脂肪,带着几丝血水。短刀几进几出,几息时间内就把庞大的熊皮拔了下来,剩下了同样庞大的骨架和足够一家三口吃上几个月的鲜美熊肉。汉子双手抄进熊肉和地面接触的缝隙,轻喝了一声,小山般的熊肉在空中翻了一翻,噗通掉进冰冷的泉水中,水面晕开一大片血。

    “成了,放进这鬼口泉里,就算是这么热的天,也不用担心会坏。”汉子站在岸边,手拂去额头上些微的汗珠,得意说道。

    “走吧,下山吧。”汉子一挥手,熊肉已经得手,两人也没有什么在大晴天里深山避暑的雅致,直接下山。

    猎熊的少年是山下琉璃镇上席府的长子长孙,名叫席朽。席府是琉璃镇上比较有钱的大家族,在隔壁燕京城有好几家商行分号。席老爷子在城里摸爬滚打了一辈子,最后又回到家乡里来养老。燕京城是齐国橘子郡里有名的大城,齐国最为重要的北四路军便在此驻扎,可以看出此城的重要性。

    那个汉子是大约十几年前饥荒流浪到琉璃镇的猎人,姓钟。老钟来到镇子上之后,先是打零工和偶尔打猎赚了一些钱,然后就在镇子上开了个酒铺,这算是安了家。席朽对打猎和一些拳脚功夫感兴趣,在知晓了老钟之前还当过一段时间的兵之后,便一直缠着他学习打猎的本事。这次是席朽需要用钱,不想向家里人要,就拜托了老钟进山里找到大熊,他来猎杀,但是他只要熊皮换钱。尝过一次熊肉就再也放不下的老钟当然答应了。

    老钟扛着几十斤重的熊皮,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如履平地,厚重的毛皮压在身上,也不流汗。席朽在旁边看着,虽然已经很多次都发现老钟的不寻常,但每一次都还是会惊讶,和他作为猎人的外表太不相称。

    没有一刻钟功夫,就已经来到了山下老钟打猎时住的棚屋,老钟扛着熊皮进去,拿着一袋鼓鼓囊囊的钱袋出来,熊皮已经放在了棚屋里面。他把钱袋递给了席朽,席朽也不看,直接挂在了腰上。两人再次上路,这一次是回镇上,去老钟的酒铺喝点冰镇的酸梅酒。一种江陵镇的特产,这里盛产梅子,汁多味美。

    “不怕被偷?”席朽亦步亦趋,问道。

    “就算是附近讨生活的猎人,也不可能像我一样搬动那么重的熊皮。”老钟平静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骄傲回答道。

    席朽察觉到了,所以默然。像老钟力气那么大的人,他的确很少见到。两人回到镇上,在酒铺里休憩了一小会,席朽便告别了老钟,漫步在琉璃镇入夜的街道上,不忙不慌地回家。

    琉璃镇所在的地区之前只是几处村落散落在山下,山名叫鬼林山,意思是说山上的森林就像是有鬼一般,进去就很难出来。但前几十年有一伙商家途径鬼林山,有一个以前的矿工在河边看到了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绿色石头,之后就发现了这座山里竟然蕴藏着巨大的矿脉,主要是这种绿色宝石,叫做琉璃。自此人越来越多,就建了个城镇,叫做琉璃镇。

    镇上的路全部用大理石铺成,只不过没有仔细雕琢,但比泥土地平整,也干净,席朽走在路上很是舒服。但是此时席朽走在路上,倒没有那么闲适,脚下踩着的步伐很是复杂,走路的声音却是极小,很像是中午猎熊的时候使用的步法。

    “老钟倒是没骗我,这样走步虽然很累,但是声音真的变小了。看来他在军队里也不是什么都没学到嘛,”席朽低声说道,下一句声音里又加上了一丝恼火,“就是太小气,不肯教我些真正的拳脚,只肯教我一些劳什子直摆勾,那样有什么用嘛。”

    正闹着,维持着这种复杂步法的席朽已经快走到了席府,只要走过前面那个拐角,再走几步就到了。可是就在前面街道旁边的胡同里,有几个纠缠着的身影一闪而过。此刻天上飘过一阵乌云,看不真切,所以席朽准备过去看个清楚。

    悄悄地走进胡同口,几阵叫骂声悠悠地穿破了夜色,伴随着熟悉的呼救声,让席朽皱紧了自己的浓眉。他安静地靠近,在其中一个打人者手臂挥舞起来的瞬间,左手快速出手,抓住他的手狠狠向下一扳,那人重心不稳躺在地上,席朽顺势一脚踩在了肚子上。右手握拳,狠狠捶在了另一个人的脸上,血花四溅,夹杂着惨呼和骨裂声。这时候最后一个打人者才将将反应过来,席朽左腿一摆,带起了已经有了下雨前湿意的夏夜空气,一脚将那人甩出了几丈远。

    几下动作清爽干净,带着极淡的军中血腥气息,席朽很快便收拾好了这几个小混混。再一低头看向被打的人,正捂着流血的鼻子呆呆地看着自己。

    “走了,我们回家。”席朽柔和地对他说道。那人眼神纯净,但神情呆滞,点了点头,擦了擦鼻子,站起身跟着席朽走出了胡同,只留下后面三个不停呻吟的躺倒身影。

    这个被打的人是席朽的亲弟弟,叫席昱。生下来之后没几个月,生了场大病,脑子不太灵光。长大之后就比较容易受欺负,但是每次在外面受欺负了也从来不说,就只是擦擦血迹,整理一下杂乱的衣服,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脸上挂着傻笑。席朽知道了之后就经常帮他出头,毕竟是自己的弟弟。

    “哥,我们去哪,我吃饱了,想出来玩。”席昱怯生生地问着席朽。

    “先回家,明天再出来。”席朽面无表情地说道,明天他要陪着家里去城里一趟,要准备些行李,不能陪着他出来玩。

    “那好吧。”席昱有些委屈地低下头,但还是跟随着席朽的脚步回了家。席朽的话,他向来是听得。

    进了家门,就听见席老爷子那闻名于琉璃镇的大嗓门在那里吵人:“你怎么那么蠢,楼里三成的熟客都让你给弄丢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当初怎么会想到把这么一间大楼子交给你,还不如交给你三姐。你看看隔壁你三姐的当行,那才叫有声有色……”席朽拉着席昱脚步不停,默默地走进饭厅,却还是让正在气头上的老爷子察觉到了。

    “玩到现在才知道回来了?怎么不在外面……”老爷子转头开始训起迟到的席朽,却再次被捂着鼻子的席昱打断了,“又被那几个小混蛋欺负了?”老爷子粗声粗气地问道。

    “嗯。不过我都还回去了。”席朽点点头,转头笑着对刚才还被老爷子训斥的人打招呼:“四叔回来了。”后者是一个二十四五的年轻人,方正脸,却带着一份憨厚,笑着做了回应。

    “这还好,还算没有丢了我席家的脸。还笑!刚才还没说够你啊,你说说让你去城里才几年,你就把我挣下的基业搞成这个样子……”老爷子又转头训起了四叔。

    席朽拉着席昱坐下,吩咐旁边的丫头拿过来两双干净的碗筷,回头看起来这出四叔每次回来都会上演的戏码。四叔看起来憨厚老实,人却不傻,可是这几年正赶上燕京城周围诸如琉璃镇之类的矿镇兴起,人流增多,饭家也增多,席家城里的那个酒楼搁前几年还能吸引到不少人气,但现在这年月,新楼子越来越多,酒楼生意不景气说实话也不能全怪在四叔身上。

    吃完饭,席朽给老爷子告了声退,就打算拉着弟弟回到屋子里,却不想被灰头灰脸的四叔拉住了。四叔把他拉到一边,神秘兮兮地对他说道:“木头啊,我上次给你说的那个熊皮……”

    席朽心下了然,说道:“已经猎到了,在老钟头那里,回头你去找他就好。”这次费老劲才猎到的大熊是因为四叔想要一张皮子做成一件皮袄,生日送给四婶,四叔对妻子的好是全家都知道的,在夏天还想着四婶冬天的生日。而席朽想拿这张熊皮到四叔那里换点钱去买个吉祥锁,席昱的生日快到了。

    因为从小痴傻,席昱虽没有遭到什么虐待,但是也不得家里人喜欢,大家都好像当他不存在一样。但席朽只有这么一个弟弟,所以该上心的还是会上的。

    给四叔约定好明天进城的时间,说了声告别,席朽牵着席昱回到了他们的屋子。刚一进门,就听一声长长的打嗝声:

    “嗝——”

    随之扑面而来的淡淡的酒味,琉璃镇和隔壁的燕京城里人们经常喝的竹叶青前味甘而后味香醇,就算喝多了身上的味道也是淡淡的,也算是闻名的特产了。但是喝到连整个屋子都有酒味,可想而知屋里的人喝了有多少。

    “爸,光喝酒不吃饭对身体不好,到饭点了还是去和家里人吃吧。”席朽平静的声音不为所动,可以看出这一幕是很平常的事情。席朽的父亲席勋礼已经很久没和家里人吃过饭了,但是好像家里的人都没什么看法。

    儿子关心的话语好像没有得到什么回应,席朽也没再说什么,牵着席昱的手走向里屋,准备睡觉了。明天和四叔约好的时间还挺早的,今天晚上要早点睡。

    “明天把那把剑随身拿着,进城的时候小心点,城里人多,指不定遇到什么事。”席朽快要进到里屋的时候席勋礼平淡的声音突然响起。席朽惊讶地转身,却只看见父亲在床上转了个身,背对着他继续睡觉了。平常父亲对很多事情态度都是淡淡的,唯独对于他学武这件事反对的态度十分强烈。可是今天怎么会让他拿走那把挂在墙上的剑?

    席朽疑惑于父亲的态度,但是也没说什么,知道他这时候说出来这么一句话已属偶然中的偶然,之后的解释就算求也求不得了。随后席朽就进屋休息了。

    里屋有两张床,墙上的窗户外是席家养在府里的几丛竹子,月光把斑驳的竹影映在屋里的地上。时候已经不早了。席府里静悄悄的,大家都已经准备或者已经入睡了。

    席朽把席昱哄睡着之后,地上的竹影又拉长了几分。他看了看窗外,转身盘膝坐在床上,双手放在膝头,摆出了一幅十分奇怪的姿势。双眼微闭,胸膛微微起伏,呼吸的节奏逐渐变慢。

    此刻若是有人站在他身边,就会发现他此时虽然身体坐在床上,但给人的感觉又好像他已经不在这里了。一阵不可见的微风缭绕在席朽的身边,这风很轻,轻到席朽的衣角都吹不动,轻到门外的竹叶都吹不响。这风已经不可以叫做风了,叫做波动更为合适。

    外屋,本该背朝里屋的席勋礼不知何时转过身来,平常都微阖的双眼此时异常明亮,如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我是个新人,平常喜欢看小说。

    小说看多了,就动起了写点什么的心思。世间最不能动的便是心思。这一想就是几年的时间,这个故事在脑海里也是逐渐成型。写出来供各位看官看看,有什么建议我都会虚心接受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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