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孩子们先是在四楼档案室前排队拍照。操纵照相机的老师坐在电脑前麻木机械的点着鼠标，她脸上的表情跟手上的动作同样冷漠，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孩子们。
小左日记：
少年们，我看到了我的少年们。
他们平时忙于学习和考试，基本没有时间打扮自己。而此时，在距照相开始还有十几分钟的时间里，他们开始打扮自己。女生理理自己的蓬头，男生洗洗自己的垢面。
后来我看记录片《高三》的时候有一个镜头特别的感动——就是高考报名照相的那个镜头，少年们一个接一个的走到镜头前拍照，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脸上都绽放着微笑，洋溢着幸福。
而现在你知道你们脸上的这个笑容给了我多大的勇气吗？
在档案室前面等候的人群中，原414的家伙们排成了一列。赵剑用手抚了抚头发，“唉，你们看，我现在这个发型咋样？能参加快乐男生吗？”
料子：“不是早都给你说过了，发型可以，人行不行就很难说了！”
小排：“啥嘛，料子你乱说啥呢！人家高考都能参加，参加个快乐男声算个啥？”
料子：“哈哈，那倒是，那倒是。”
小左：“赵剑，都轮到你照相了，你还乱瞅啥呢？”
赵剑遂转身走进档案室拍照，在镜头闪过他脸的那一刻不忘甩一下头，结果是第一张照片纸派上了她的头发。在老师的抱怨声中他规规矩矩的拍了第二张。
小左在拍照时自信的冲着镜头微笑，一边许下一个美好的愿望——祝自己和小乙都考上大学！
微机室填资料。小左在两遍确认资料无误后点了提交，然后回四楼的教室。
报完名的人大都回了教室，有的埋头学习，有的几个人聚在一起讨论问题。教室人不多，坐在第二排的小乙周围没有一个人。小左装作不经意的路过小乙的座位旁，鼓起勇气问了她一，“你名报完了吗？”待小乙点头说了句“报完了”后，他又装作不经意的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一个消息突然在七班的孩子们中间炸开了锅，那就是学校把成绩差的学生都给卖了——天中学为了提高升学率，把平均成绩在一个界限之下的卖给了天城的其他普通高中，既不让那部分学生以天中学的名义参加高考。
人心惶惶，没有人料想到在这个最艰难的时候天中学抛弃了他们。
小左骂了句：“这tmd，学校太缺德了！”
料子：“就是，你说人家来你这念了三年，到现在你竟把人家给卖了！”
独孤枫：“你有啥办法嘛，现在这个社会就是这个样子！”
林宝突然来到教室，他来给学生们宽心，“大家静一下！”
孩子们停止讨论，转过头看着讲台上的林宝。林宝：“老师给大家说，你们现在就是好好学习，啥都不要管，啥都不要操心，你们除了学习之外的事都交给学校来办。”
阿衰：“那学校把我们卖了咋办？”
林宝：“这不叫学校把你卖了，你学习上课还是在咱天中学，你明年的高考还是在咱天中学考的。”
花生：“那为什么我们班高考报名要分两拨分开报？”
白平和：“就是，而且两拨填写的高考准考证号码还不一样。”
赵剑：“老师，我刚才报名时在网上查了一下，06开头的是咱学校的代码，04开头的是五中的代码，我们班第一拨报名的都是06开头的，第二拨去的都是以04开头的。”
林宝：“唉，老师给你们说，你们在哪个学校报的名不要紧，只要你的从高考成绩上了二本线，到时候咱学校都会把你算上的，你的名字照样会出现在天中学一年一度的光荣榜上。”
阿衰：“那要是没考上咋办？”
林宝：“没考试？没考上那学校有啥办法？没考上学校还能把你怎么样？”
“噫——唏！”
小排：“那就是天中学把我们卖给其他学校，我们上了二本线了又算是天中学的。”
林宝：“这能有啥办法，你去找校长说去，老师只是一个教了十几年书的班主任，老师又拿不了事！”
讨论声一片。愤怒，怨恨，和无可奈何。
小左暗自庆幸自己跟小乙都没有被天中学卖掉，他们都是第一拨去微机室报名的。
放学铃声响起，小左去吃饭。他今天心情不好，午饭只买了三个包子和一杯小米粥。小左边吃包子边喝粥的往天中学南边的出租屋走去，然后在天中学门口碰见了小雪。小雪紧闭着因哭而变得红肿的眼睛，豆子大的泪滴从她眼角滚落下来。李欢在一旁扶着小雪，也是哭的发红的眼睛。
“喂，你怎么啦？”小左问，他的直觉是小雪和李欢被天中学“卖”了。
李欢用手在嘴边做出嘘的pose，一边小声道：“嘘，她被卖啦，不要说啦！”
小左的猜想被证实，他瞬间觉得嘴中咀嚼的食物没有了一丝的味道。李欢扶走了恸哭中的小雪，小左杵在了原地。
小左无力的抬头看了看天空，冬阳把云层照的苍白，落光叶子的法国梧桐只留下枝桠在风中颤栗，完全没有了夏日时的生机，面无表情的人三三两两的穿过干枯的街道，偶尔一辆车疾驰而过。
小左吐掉了嘴中的咀嚼物，连同刚才吃到一半的午餐，一齐起丢到旁边的垃圾桶里。做完这些动作后小左转身向北走去，他要去一个地方，网吧。
高考报名的那天，小左在天中学的贴吧上给天中学校长写了一封信，虽然在第二天就被和谐掉了。
尊敬的天中学校长：
在新的一年快要到来之际向您问好！
今天早上高考报名，报名时我们班被分成了两拨。后来经同学证实，前后两拨人的报考号码不一致。前一拨人用的是以06开头的天中学的代码，后一拨人用的是以04开头的五中的代码。
在得知自己的号码是天中学后，我竟然幸灾乐祸的高兴了一早上，直到中午放学在学校门口遇见朋友。见朋友时她正在恸哭中，听她旁边的同学说她是被天中学“卖”了。我一时间不知所措，朋友走后我来到这给您写信。
朋友来着快三年了，多多少少对这也产生了感情。而现在，她却只是因为成绩差，连以母校的名义参加高考的资格都没有了。
朋友时女生，理科差，物理又最差，每次考试她最怕的一门就是物理。即便是这样，她还是把每天课余挤出来的时间大部分都给了物理。有时候看到她拿着物理题满眼迷茫的样子，我就很心痛。
班上像朋友一样的人有很多，他们都因月考成绩低的缘故被贴上了差生的标贴。我自己也一度被贴上差生的标贴，我体会过做差生的感受。
是的，我们的分数是不高，排名是不够靠前，月考成绩一次又一次的打击折磨着我们，但是在我们的心底，却完完全全的不想放弃！
而你，却在现在，这个复习工作进行到最艰难的时刻抛弃了我们！
而对那些成绩不理想的被贴上差生标贴的同学们，我们一起努力吧！用我们的汗水和泪水背水一战，用我们最后的成绩让那些曾经鄙视过我们的人自惭形秽！
此致
敬礼
您的一位不知名的学生
2008。12。4
晚上下自习后小左跟王波回到出租屋。打开台灯，拿出数学资料，小左始终无法静下心来学习，他还为中午的事情感到不安。他转过头去看王波，后者正对着镜子挤着自己嘴角的一颗青春痘。
“你怎么了？静不下心来学习？”王波先小左开口说话，一边不忘挤自己的痘。
小左：“尽早报名你是第一拨下去的吧。”
王波：“是啊，咋啦？”
小左：“那事你知道吗，第一拨和第二拨人报名的代码不一样？”
王波：“我听说了，成绩不好的人被卖了。”
小左“唉”的一声叹了口气。王波突然放下镜子，怒目而视着小左，一边义愤填膺的甩手臂一边高声喝道：“这件事学校做的太他妈没有人性了！”
“我靠，”小左道，这是他第一次见王波发脾气，而且是如此火爆的脾气，“你别激动，你别激动！”
王波：“我这不是激动，我这是气愤！你想想，孩子们一天辛辛苦苦学习容易吗？现在你竟连一个代表母校参加高考的资格都不给！”
小左无奈的看着王波，后者继续振振有词道：“就为一个破升学率，一个烂数字，你tmd出卖了多少人！还什么省级标准化高中，标准个屁！”
小左倒了一杯茶给王波端过去，“您消消气，您消消气！”
王波接过水，一边把表情突然由怒切换到了喜，这令小左有些迷糊。王波喝了一口水，咽了下去，“其实，我不生气，说实话，我还很高兴呢！”
小左摸摸后脑勺，“唉你一会愤怒一会高兴的到底怎么回事？”
王波：“我愤怒的是学校的做法，我高兴的是我们！”
小左：“啥意思啊你？你的愤怒我能理解，可是你的高兴……”
王波：“我高兴地是我们的同学即使在这样残酷的现实下还能够继续努力不放弃，这种精神我很感动！”
小左：“我中午遇见了小雪，她正因高考报名的事流泪，可下午见她时，她仍趴在桌子上学习。”
王波：“不管别人怎样对我们，我们都不能放弃自己！”
小左听完这句话后感觉全身触电一般，“不管别人怎样对我们，我们都不能放弃自己！”他又把王波的这句话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小左看着王波，眼神激动。
王波并不回避小左的眼神，“如果高考是一场战争，能跟咱同学们一起并肩作战，我荣幸至极！”
小左用力的点点头，“嗯，我也荣幸至极！”
王波：“那就赶紧做你作业去！”
“嗯，”小左点头道，然后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又把头转过来对王波说：“唉我想起小波的一句话‘不要关注错误焦点’。”
王波：“那不要关注错误焦点，你就赶紧学习去吧你！”
小左：“嗯，我刚才见你很生气的样子，我以前还以为像你这种人不会生气呢。”
王波：“那我刚才还高兴了呢！”
小左：“是啊，我也是第一次见你如此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