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舍得
回忆在纠缠着我的躯体，我听见一阵一阵支离破碎的清晰的召唤声。
沐沐在车轮下昏倒在血泊中，她的表情有一些痛苦，但是幸福是多过痛苦的。念送她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失去了意识。
我的心瞬间被提了起来，假装淡定。她在洁白的床单上，像一只凋落的百合。从手术室出来，她一直在沉睡。念对我们说：“我没有看到她，她竟然去救那个小女孩。然后，我看见她折返回去捡起了这个。”说着他便把碎掉的香木小人儿给我们看，上面带着干涸的一些血迹。碎的好难看。沐沐还在昏睡，走廊上的灯永夜在亮着。
沐沐的爸爸良久没有见到沐沐回来，于是问我：“沐沐怎么去了那么久？”
“我……她……”我发誓那时我已经失去了言语。
爸爸终于还是找到了他的女儿，他看到她躺在那里，仿佛就要离他而去了，他的泪在脸庞上滑落，穿过岁月留下的皱纹，一滴一滴。那一刻，我的眼眶是潮湿的，心是疼痛的，如同万箭穿心。
“沐沐，爸爸在这里。”他扑到她身边，她睡得如同一个安静的婴儿。
沐沐在子夜醒来，有了感觉。灯有些刺眼，在这之前，医生告诉我们，她可能永远也看不见了。
她的眼睛上蒙着纱布，沈澈守在她的旁边。爸爸已经被护士带走在病**睡着。我们留在这里守着她。我怎么舍得让她永远失去光明？纠葛好不容易释怀，时间却不给我们机会弥补么？
沐沐醒来了，她只是问为什么要在眼睛上缠着这么多纱布，还说有一股难闻的药水味道。我们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所以支支吾吾地不敢说出真相。可是我们忽略了她骨子里的坚强。她似乎可能也意识到了吧，所以她在大发了一通脾气之后终于安静了下来。
“带我走。”在没有人的时候，她扑在我的怀里对我说。
“你要去哪里？”
“至少不是在这里。”
“告诉爸爸好不好？”
“嗯。”
她再次睡去，一夜的时间，她累了。
第二天，她醒来，朝着所有人安静而不露声色。
香木小人儿在念的手中，他对沈澈说了事情的经过，沈澈接过了那个小人儿拿在手中看了看。他对沐沐的爱是真的，沐沐至少还有人爱你，我都听到了。
她不说话，很少再说话了。一个知道疼痛的人是不会用言语表达疼痛的。因为语言有时候苍白地没有任何分量。她已经失去了眼睛，失去了笑容，如今连语言都不要了。我看着她消沉，看着她沉痛，我多想就这样和她交换，可是没有人能替代谁。有些经历就是要亲身体会，然后改变。很多时候，对那些改变我只能表示痛心。生存让我们失去自己。
沐沐央求她的父亲回到最初的地方。爷爷的慈祥一定在她的脑海中还存在那样的画面，即使看不见。最初的记忆慢慢浮现变得更清晰，那是最初寄放
的美好，她正在收集么？我愿意这样相信。
那里绿水环绕，树木葱茏。我终于可以相信归心在田园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这是疗伤的地方，我们希望她走出来。
这次离开我们没有告诉任何人，连妖妖都没有开口。你要相信这个世界真的是匆忙的，匆忙到甚至没有人有时间停下来询问，他们的问候有时候并不需要你的答案。
我记得沐沐所有的情绪，我愿意心疼她的心疼。可是疼痛不能转移，我一直以为她多幸福多么快乐，原来只是我自己的以为。她不欠我这是我后来意识到的。
我忽然觉得我们的命运是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从相识开始就已经不可分离。我们回到了那个最初的最初，沐沐从不说话，失去了语言，失去了表情，失心。老木屋里还有痕迹，这些年那些深爱着我们的人一个一个离去，这些年宠爱着沐沐的人一个一个消失在时间的洪流中，天一片一片的黑了。我在附送折磨着她脆弱的肩膀，折磨着我自己。
我们走过了很多路，走过了很多错过的时间，但是今生的一页已经残缺到无可弥补。我看到她深色瞳孔里德漏洞，像一个巨大的黑暗的缺口，拉着她的灵魂深深陷入不可言说的悲伤里。我不知道一个人要多坚强才能念念不忘，也不知道一个人要多绝望才能走进深谷沉睡，连同着灵魂一起消沉。有人说，星月交替处，日月互换时是最黑暗的一段时光，那时候星辰隐退，没有任何亮光，日月互换的缝隙里黑暗是失去焦距和目光的漩涡。我想那个夹缝里一定很痛苦，痛苦到语言已经失去意义，连表情都变成空洞。
沐沐每天都在曾走过的路上幻想着阳光，她平静安详的像一个老去的人：“甜甜，你知道么？很小的时候，我第一次看到彩虹，我觉得那就是妈妈的笑容。在阳光里五彩缤纷。”
“沐沐......”我，落泪了。这么多天，这是她说过的最长的句子了。
“我伸出手，触摸到了阳光，我想，妈妈就在阳光里面吧，因为那里很温暖。”
“沐沐，一切都在过去，一切都在继续。”
“天空还是蓝色的吧。我想像的到，变幻无常的云朵，像喜怒无常的青春。”她笑了笑，空洞的眼眸，看不到我浑浊的泪光。
“深蓝色的夜空里有一轮明月，很亮。”
“很凉。”沐沐的表情黯然，“其实我很好，我只是累了。原来，有些经历并不需要经历太早。”
我走过去抱着她，深深的哭泣，泪水湿透了衣袖，我不知道为什么悲伤要这么刻骨。
她没有动，任凭我抱着，爸爸走过来，摸着沐沐的头发：“孩子，都会好起来的。”
“爸爸，对不起。”沐沐摸索着，干涸的眼睛终究落下一滴泪：“是我太任性。”
“你一直是爸爸的骄傲。”我看到他们的眼泪，像珍珠一样挂在脸上，爸爸接着说“还记得爸爸送给你的多啦a梦么？那只没
有耳朵的机器猫。”
“我的梦想在它的口袋里失去了光芒。”沐沐苦笑了一下，“爸爸。”
“好孩子，面朝太阳就有希望。你忘了么？你说你要做一个能够带给别人温暖的姑娘，怎么可以让自己变得这么薄凉？”
“爸爸，沐沐只是好累了，好疼。”沐沐压抑在心中的情绪终于一发不可收拾的涌出来了，她的哭泣声让我不知所措，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她。从未见过。
“还有我，爸爸一直都在你身边。你看我们的血都一样。”爸爸抱紧了她，“爸爸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面对这尘世的荒凉？沐沐，爱或不爱，爸爸都支持你。”
我看到他们父女情深，可是自己的凉薄又要如何消化？我笑了笑自己，拉起沐沐手：“沐沐，我们怎么舍得让你如此受折磨？你要相信会有人心疼着你的努力和执着。”
沐沐哭过后，拉着我：“甜甜，爸爸。我会好的。”
“会好的。”我们一起说，天上的月亮很圆很圆，很远。
总会有那么一个梦，梦里有一阵沉重的疼痛，那种坠落的感觉像片刻绝望的自由一样，可是说好要一起走的人怎么可以先行离开？难道诺言也留不住时间？还是生命太奇幻？我想后者更容易说服我。渐渐地每天的晨昏日落我都会和她一起走走，我想，黑暗中的生活一定很艰辛的吧。失去光线，在影子中渐渐消沉，可是只要有我在，我就不会让你这样沦落。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每个人都有每个人难以启齿的过去，那便是不能说的秘密了吧。可是，我想我是没有人爱的，所以，最应该离开的是我。所以，我祈祷我可以替她承受这片忽然降临的黑暗。
时间的神奇之处和世界的奇妙之地就是不期而遇，比如我和你，比如人海中的过去。谁告诉我——缘起，在人群中，我看见了你。缘灭，我看见你，在人群中。你笑着对我挥手，我看到的少年一定是沉睡中的幻象，手边的盲杖是一个提醒的无可磨灭的伤。沐沐渐渐想起了沈澈挡住她的眼睛的时刻，那朵生命的伤花，一直开在她的梦中，醒来是汗涔涔的不堪回首。
我们总要学会一些什么来纪念一些经历，可是要走的路总那么远，我们的走散你要相信我不情愿。所以拼命拒绝相见。那首煽情的歌再也不能让你落泪，你说你要选择遗忘，可是格式化怎么能这样删除有过的烂漫？你一定太疼了，虽然舍不得，纵使有千万种理由，也许埋葬真的是最好的选择了。你的疼，我也曾疼过，我相信，他们也有过，只是没有我们这么深刻，我想你可以记得我，可不可以只记得我的好？我在星辰隐退时对着流星许了愿望，说要未来不要如此悲伤。
那些瓶子熠熠生光，你看不见所以才会挣扎着要退后。我带你循着哀伤，走回家的方向，沐沐，我能给你的只是一个并不温暖的拥抱，可是我捧着心送来的温暖你怎么还忍心深陷绝望？我知道你也相信，雨过后，天会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