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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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夜曲 十二 残月轩 网

程笙想自己大概当真迷上那意外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家伙。

南区大乱,忠义堂里连许久未曾露面的彭爷也端坐上方,程笙却在想罗锦安。

想那人是否离开南区,想他能不能应付家里那些危险,想他的身体他的脸。

程笙自嘲的笑笑,心说若是小天知他此时满脑袋都是什么念头,一定挥拳上来,毫不留情。

其实吴天成那边,程笙从未松懈过。上周阿成的家人秘密出城,他心知对方一定是要有所动作,早派飞仔带人跟去。而早就安插在阿成身边的眼线也已将他生意底细摸得清清楚楚。早想收网,却还是被对方占了先机。

阿鸿跟了程笙两年,伶俐机敏。最重要是他擅长开锁,天生的技巧,再复杂的锁也能搞定。

所以程笙需要他,要把tony留下的东西弄到手,少不了阿鸿。

显然,吴天成同他一般想法。

在去忠义堂的路上程笙有想究竟为何布好一切却仍是处于被动,罗锦安三字在他脑中浮现,便再驱不散。

如果不曾心烦意乱,不曾与小天争执,不曾有罗锦安。可惜,如果二字太美妙,于世不容。

彭爷将程笙叫道一方私谈。一双眼鹰隼般打量早年看好的后辈。

阿笙,你太冒进。彭爷执着手杖端坐椅上,程笙垂首立在一旁。

你不是这样不计后果的人,你知不知这一次沉不住气会带来怎样的腥风血雨?

我联络不到小天。

彭爷微愣,嘴角边僵硬的肌肉似乎松弛下来。他讲阿笙,当初tony来见我,你常跟着,我想他的行事你未学足十分,也有七分,不想你却将如此明显的软肋放在明处。

小天是我兄弟,不是软肋。

你为他乱了阵脚,他便是。

程笙不再答话。他想若有人这般以为,也好。

总之他明白,路小天永远不会是他程笙的软肋。他是剑,是盾,或许了解程笙的人会以为对付他的最好办法就是做掉路小天,但了解路小天的人绝不会去这样做。

20分钟前程笙接到电话,明仔沉着嗓子说笙哥,18哥问出出卖阿鸿的是赌虫那家伙,他说要绑人去忠义堂做交待,叫我先同你讲一声。

从哪个嘴里问出来的?

成哥的心腹大头,18哥挑了他手筋。

程笙挑眉轻笑收了线,既然搞定了大头,吴天成已经不足为惧。

吴天成走进忠义堂时脸黑得好似包公。

程笙坐在长桌左边,半垂着头,没看到似的,听旁人叫成哥。

程笙,两家夜店,一家赌场,你怎么同我交待?

两家?我以为你在兰亭街的店也已经不保了呢。

吴天成终是拍了桌子。

他大声讲在坐各位大佬都听到,他程笙无缘无故砸我场子,还这么嚣张,我回敬点颜色,不过分吧!

彭爷出声,一句阿成,少安毋躁,压住了对方心火。

他讲听听阿笙怎么讲。程笙抬头,整整衣领,开口说成哥,凡事有因才有果,你若不搞我的人,我也不会同你生事。

话讲明白,哪个看到我搞你的人?

阿鸿是我小弟,我不会让他走的不明不白。

你小弟挂了关我什么事,笙哥你讲话要想清楚,谁同你讲是我做的?

成哥,你这样就没意思了,今天各位前辈都坐在这,你讲话也要想清楚。

吴天成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做掉阿鸿是必须的,他不能让程笙抢先拿到那批货,可依着程笙向来的行事风格,他绝不会为一个阿鸿就这样疯狂反扑。

吴天成原以为程笙会忍,等待时机。这男人每一步都走得明确,他以为自己早看透他。

吴天成皱眉瞪着坐在椅上全然没半点慌乱的男人,感觉有些什么不对。

他四下看看,发现找不到路小天。

是了,路小天。程笙身后没站着路小天。

路小天在码头找到赌虫,这嗜赌如命的男人正急匆匆跳上船打算出海。

明仔朝蛇头打了声招呼,站在船头的男人打量了下赌虫,做了个下船的手势。

赌虫的腿在抖,筛子似的。

他从腰后掏出qiang,顶着蛇头脑门喊开船,声嘶力竭。路小天站在岸边看他,噙着抹漫不经心的笑。

赌虫被扔在忠义堂前时,嘴里没有一颗完整的牙,粘稠血液稀稀拉拉从口中往外冒。

他口齿不清的讲笙哥,对不起,我是同大头讲阿鸿的事的,他答应把我欠得赌债一笔勾消,我欠太多钱,我没办法的笙哥。

程笙瞥吴天成,对方盯着蜷缩在地的赌虫说弄这么一东西来讲两句话就想诬陷我,笙哥你会不会太天真啊?

一旁肥西冷笑两声,指着赌虫身后的路小天说你算老几?绑人来这做什么?啊!没大没小。

是啊程笙,这就是你的小弟,好拉风啊。

路小天眯起眼,刚想开口,那边程笙起身,从桌上拎了个酒瓶就朝他走来。

酒瓶朝路小天兜头砸下,惊了门外一干兄弟,也惊了在座各路大佬。

那些老狐狸见程笙狠狠推搡一把被鲜血糊住眼睛的路小天,点着他脑门大骂给你几分颜色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这里轮得到你胡闹?

路小天抿嘴,紧捏着拳,一言不发。

程笙过去踢了蜷在地上的赌虫一脚,抬头看着桌前老家伙们神色各异的脸,摊手说小天不懂事,惊了各位大佬,以后我会像各位赔罪。

程笙,你别以为——

唉,阿成,阿笙也算有心了,你们的事还没个头绪,不要急。

程笙盯着开口的男人,看看身后路小天滴落在地的鲜血,咧嘴一笑。

彭爷,我的人不懂规矩,我收拾了,成哥的人做掉我兄弟,怎么算?

阿笙,没凭没据不要乱讲。肥西略显尖细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程笙心想吴天成果然已经摆平不少老家伙,只可惜,那些人早已如日落西山,成不了气候。

他们在乎的早已不是兄弟义气,江湖道义,对他们来说,找到块风水宝地埋了这把老骨头,顺便福泽后代,才是最着紧的事。

我说彭爷,这里您开口,我想在座各位都会听,您怎么讲?程笙慢悠悠的说着,路小天额头鲜血落下的声响在这并不安静的房里格外清晰,每一声都听在程笙耳里。

彭爷没开口,他直视程笙笑颜,破碎的酒瓶被他扔在地上,旁边就是赌虫的手。

老人似乎有些走神,他想如果程笙一脚踩上去,那人的手怕是这辈子再也没什么用处。正这般胡乱响着,程笙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接听,微笑说好,便挂了电话。

几秒后各路大佬手机声在房中此起彼伏,几人接了电话,皆是面色铁青。

手下上前,凑在彭爷耳边说几家的场子都被条子围住,说是临检。

彭爷猛然回头望向程笙,他站在原地,笑得很漂亮。

彭爷想,他向来是个漂亮孩子,向来的。

肥西骂骂咧咧半天,硬挤了点笑意说就当给笙哥面子,阿成你这次也有做错,管教不利,学着点人家吧。

拍了下桌子,踢开凳子走人。

经过路小天身旁时咬牙切齿说当真是猛将,只可惜,没跟个好大哥。

路小天垂着头,一言不发。

吴天成眼看那群老狐狸纷纷离开,紧咬着牙说程笙,别以为这事能这样了解!话音未落手下拿着手机过来,耳语几句,顿时脸色煞白。

程笙!放了我家人!

程笙歪头打量吴天成,缓缓开口讲成哥,出来混,睡觉都要睁只眼,娶妻生子?你要不要再投资慈善事业帮你儿子积yin德啊。

你说是不是,彭爷?

彭爷开口,说阿成,这番是你挑事在先,就别想追究了,其他事,之后我会叫阿笙给你交待。

吴天成再说不出什么,狠狠剜了眼程笙,愤然离去。

一时间,大堂里空落落,只有门外守着的兄弟静静看着,不敢踏进门槛。

程笙走到路小天身边,抬起他的头,看那已经被红色侵占一半的脸,眉心狠狠纠结在一起。

他查看伤口,见没有玻璃渣,便掏出块手帕捂了上去,拇指钳着路小天下巴,一点点抹去那里的血迹。

对不起。

你不用说的。

我讲昨晚的事。

你不用说的。

身体被揽进怀里,路小天微侧开头,怕血弄脏了程笙的衣服。

突然想起罗锦安,开口问罗大少呢,你把他藏哪里?

程笙按住路小天肩膀,一字一句说你给我听好,我没金屋藏不起娇,那个人是有手有脚的大男人,去哪里我管不着。

你跟他睡了?

你觉得这里适合谈论这话题?

感觉如何?

还不赖。

不恶心?你没搞过男人的。

是他就还好,换你我一定吐。

路小天哈哈大笑起来,一把掐过程笙脖子,捂着额头伤口一起走了出去。

罗锦安接到程笙电话,朝对面女人道了声抱歉,起身走到餐厅外。

他听那边讲没事,问问你怎样,竟然不觉笑出声。

你笑什么?程笙抬高声音,罗锦安轻咳一声说没什么,只是我现在很不好。

家里的事?

是女人。

这回换程笙大笑起来。他讲罗少你不是还在躲你二叔,怎么有空约会。

罗锦安叹了口答道不是一般女人,是一个号称从七岁起就喜欢我,这辈子一定会做我的唯一的女人。

这么好,够靓?

靓不靓就不知,重要的是,她是将门之后,祖上三代都有军权。

程笙吹了声口哨,听来心情愉悦。他讲罗少,其实我有点想你。

罗锦安透过落地玻璃朝餐厅望去,正好对上桑妤亭看向他的眼。

女人有双用睫毛膏与眼线修饰到一丝不苟的眼,专注看向一个人时像是凝固的池水,波澜不惊,只是微漾。

而她最喜欢做的事,莫过于如此专注的观赏罗锦安。

七岁时见面,穿着漂亮的白色公主裙向罗家大人行礼,余光却瞄到站在不远处满脸厌恶的男孩。

十六岁叛逆期过了,翻出儿时日记重温,发现七岁的自己在画图日记上歪歪宁宁写着以后要做罗锦安的女人。

她好笑,回想七岁的自己是否知道女人是什么意思,按理说幻想系的小女生不都该用新娘这个充满梦幻色彩的词语?

于是她重新注意罗锦安,那个已经开始频繁出现在财经杂志上的青年,领教了他对女人与生俱来的厌恶。

然后告诉自己,要做他的女人,唯一的女人。

不是爱情,近乎执念。

罗锦安与男人不清不楚,她不在意。姐妹问起时也只说有什么关系,他同男人又玩不到结婚生子,倒是你们别打他主意,我对情敌怎样,你们知的。

闺中密友个个翻着白眼说你那位罗少,送到**我们也要不起的。

对桑妤亭来说,罗锦安是她生命里的一个目标,好胜心强的她必须要到达的地方。

至于得到之后再怎样,她还未曾考虑。

现在那男人站在窗外讲电话,半侧的脸柔和俊秀,微薄的唇勾出漂亮弧度,看的出心情不错。

相较几分钟前在她对面的僵硬模样,桑妤亭更乐于远望这样的他。

罗锦安看她,表情又冷了下来。他收线,走向泊车小弟让把车开来,未打招呼便离开。

几分钟后桑妤亭收到短信讲有事,先走,下次请回你。

女人笑了两声,把手机扣在桌上。

她想不错,至少知道发条消息讲一声,可见他有多清楚罗家现在的处境。

桑妤亭用叉子折腾面前饭菜,百无聊赖垂下眼睑。

她想起家姐曾对讲过,同罗锦安这个人,不要谈感情,谈生意呢就会顺利很多。

小妹要嫁他,不要同他讲,直接看罗家意思喽。

只是现如今,哪里还有什么罗家呢。

归根究底,还是一场赔本生意罢了。

路小天进了店里,旁边女人迎上来,轻声讲三少同成哥在里面,18哥要不要换个地方?

路小天摇头,径自去吧台要了杯酒,半天不见有人出来,心知苏子乔分身乏术,也就不再等下去。

早先情急之下给苏子乔打了电话,求他两不相帮,事后想来当真呕得要死。

路小天心知三少从未放下苏家的仇,与阿成合作是事在必行。看他在lilian身上下那么多功夫就知,阿成觊觎lilian不是一两天的事,以前碍着tony,如今已是肆无忌惮。

路小天怕他。这家伙有太多理由对付程笙,路小天根本不认为自己能拿出任何说辞去反驳。

他只有自己,一句算我欠你,希望入得了苏子乔的眼。

程笙同他讲少招惹三少,路小天不屑说大不了一条命赔给他。后来才知自己太天真,世上很多事都是雾里看花,他再坦荡也看不透。

苏子乔要你的命做什么,他大哥能活过来,二哥能下床?可他要你就有用了,他是基佬嘛,可以上你的。

那时听这种话当玩笑,还挤眉弄眼讲我18哥魅力无法挡,笙哥你要不要试试啊。媚眼飞去,看程笙捧心大吐的模样开怀大笑。

如今程笙自己上了男人,讲感觉还不错,他同苏子乔说算我欠你,不知是不是要拿后边去还。

突然一身冷汗。

安慰自己讲那基佬应该没胆讲这种事,缩缩脖子拍了酒钱在吧台。酒保讲三少交待过,18哥喝多少都算他的。路小天眼睛一瞪讲怎样,老子没钱啊!骂骂咧咧就往出走。

夜风微凉,他坐在路边栏杆看车河,突然生出想去狂飙一通的念头。

他打明仔电话,讲小子没事出来飙车啊,那边支支唔唔半天说18哥,我马子难得休假啊。

靠。路小天骂了声,收线。抬眼看到程笙的美洲虎停在对街,他下车,站在路灯下点烟,随后上了另一辆车。

开车的是罗锦安,头发上了发胶,服帖的梳向脑后,露出光洁额头。

路小天闪身躲进前边小巷。

暗巷里穿堂风吹得酒劲上头,他头上伤未痊愈便有些晕,靠在墙边按着脑袋骂娘,狠踹对面砖墙,好像心情就能好点似的。

苏子乔从后门溜出去,一把扭住他胳膊。

找死啊,知不知阿成现在有多想要你命!

路小天也不挣脱,没了气力似的就那样定定站着。

很安静。